片段二
午夜十二點差二十分鐘。妍諾跟幾個女朋友離開包廂準備打道回府。女人到了二十八歲好像一夜之間就老了。連歌都唱不動了。一夜無趣,心情比來的時候更糟。真的很糟,沒有再糟的了。妍諾用手拍拍腦袋暗自流淚。在經歷過了一些事情之後她學會了暗自流淚——心是哭泣的,臉是微笑的,身體是麻木的,視線是模糊的,耳朵是基本聽不見的。
就在妍諾轉身打算往電梯走去的瞬間,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跟一個——化成灰都認得的男人從眼前經過。出於本能反應再加上酒精的催化作用,妍諾一如自己想象中那樣瀟瀟洒灑地走上前去,揮手笑道,「你好啊,愛人。」
當愛融進身體變成本能的反應,任誰都無法拯救。女朋友們都說妍諾諾是傻子,為了一個渣男毀掉了自己的青春。可對妍諾而言,是渣男又何妨,只要能讓自己怦然心動甚至奮不顧的都是好男人!
走在最前端戴著墨鏡的男人回頭用冰冷的目光看了一眼滿臉通紅的妍諾,笑道,「你們認識?」
「廢話。你沒聽見我剛才叫他什麼嗎。雖然是過去式但畢竟是用心愛過的男人,怎麼會不認識呢。」
女朋友們急忙上前把妍諾拉住。「你醉啦,我們送你回去吧。」
唱歌的力氣無意間演變成了喝酒的能力。一晚上灌了不知道多少啤酒,害她的臉紅得就快要爆炸了。妍諾的酒量是天生的,遺傳自千杯不醉的父親,這一點她自己深信不疑。
「阿諾。」
女朋友眼中的渣男竟然還好意思叫她。可就是他的一句話,妍諾在一秒之內變成了那個不擇不扣的傻瓜。她掙脫開女朋友們的雙手直徑走上前去叫道,
「幹嘛,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么?」
「有錢么,借我一點。」
「幹嘛,又欠錢啦。哎,我的包呢——包怎麼不見了。」
女朋友葉丹緊緊捂著包心想千萬不能再讓她做傻事了。渣男又道,「要是拿不出錢,他們會要了我的命。」
妍諾一聽,大步上前,大義凜然地說道,「你們是強盜吧!」
墨鏡男大手一揮,身後的戴著藍色頭巾的手下走過來拍拍妍諾的肩膀道,「既然認識,就跟我們走一趟吧。」
女朋友們一陣慌亂,有人甚至打算打電話報警了。這時渣男高喊一聲道,「千萬別報警。他們的頭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嚇得女朋友們倒吸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倒是妍諾擺擺手無所謂地說道,「你們先回去吧,下次再聚啊。」然後就被男人推著走了。
女朋友們望著阿諾消失在燈光昏暗的走廊里,有種窒息的感覺。這個傻子,難道非要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搭上才罷休么?
燈光昏暗的包廂里,秦乾跪在地上抬眼看著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冷酷男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他逮到了,暗恨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在一旁站著的妍諾,專註地看著秦乾。事已至此竟然還會心痛。真是見鬼的節奏!
「南宮大哥,請你饒了我這次吧,下次絕對不敢了。」
冷酷男人冷笑一聲道,「下次?你還想有下次。今天要麼把錢交出來要麼就把命留下。你自己選吧。」
「南宮大哥高抬貴手,我實在拿不出那麼錢。」
「沒有錢就拿命來抵。」
身邊的手下掏出刀子走了過去。秦乾立馬磕頭求饒。妍諾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一步上前擋住了拿刀子的男人。「今天,誰也沒別想動他。」
冷酷男人笑呵呵地說道,「怎麼,你想替他還債啊。」
妍諾吸了口氣,不讓眼淚流下。「我沒有錢,但你們也別想動他。」
「那你想怎麼樣?該不會讓我放了他吧。」
妍諾的耳邊響起了嘲笑聲,就連秦乾都低下頭笑了。這個丫頭還是那麼天真啊!妍諾吸了口氣,抬頭挺胸地說道,「我沒有錢,但我有命。你不是說要留下他的命抵錢么。用我的吧。」秦乾有些愕然,真沒想到她竟然願意為自己去死。「諾,你真的願意為我死?」
妍諾擦去溢出眼眶的淚水,吸了口氣道,「你想多了。我死不過是不想看到你不人不鬼的樣子。」妍諾側過身,跟秦乾面對面站著,「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么」,妍諾握緊拳頭哭喊道,「我寧願你被生活逼瘋也不希望你像現在這樣墮落!」
房間里鴉雀無聲。幾秒鐘后冷酷的男人拍手笑道,「很好,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來人,把秦乾扔出去。」
妍諾看著秦乾被兩個男人拉出去失聲痛哭。世上再沒有比親眼看到自己愛過的男人墮落成人渣來得更令人痛側心扉的事情了。
冷酷的男人揮了揮手其餘的人都退了出去。一個人因為另一個人的墮落而痛側心扉,這不免讓人聯想到了母與子。不錯,眼前這個哭得死去活來的笨蛋像極了無知無助的母親。
妍諾只顧自己傷心痛苦,哭累了便摸索著坐到沙發上。好累哦,腿都哆嗦了。她歪頭靠著沙發,腦袋裡閃過很多片段。她想,光看這些片段自己的人生還是挺好的。嘗過愛與恨的滋味,吃遍了這座城市的美食,有那麼幾個要好的女朋友,傻事蠢事也都干過了,青春也所剩無幾,即便當下就死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只是——南宮森忽然湊過臉去問道,
「害怕了?」
「不是。既然要死了就想痛痛快快地死掉。眼淚不是會妨礙我么。不把它們排出體外,怕火化的時候不好燒呢。都是苦水。到時候說不定會變成毒物,毒死那些工作人員。」
「呵。你愛他?」
「不愛。」
「那你還想為他去死。」
「我不是說了么。我想死不是為了他,只想給自己做個了斷而已。」
眼淚不由自由地流下。剛才喝下去的啤酒都變成了眼淚,空氣里瀰漫著酒精的香味,讓冷酷的男人醉了,不由自主地將她拉入懷抱。
如果有個女人,為了自己哭成這樣,死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