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決戰
韓閣學院後院,梅子塢的家。
梅子塢的家自然也是在韓閣學院後院,像他這麼高大笨拙又慵懶的人,他的家自然只能在韓閣學院裡頭。
而,韓閣學院後院風景優美,空氣清新,正巧藍雋老師的居所也在後院,基於這麼幾個原因,梅子塢的家大概也只會安居在學院後院了。
雖然,梅子塢家也在後院,可,藍雋從花田走過去,也得走一段不太近的路程。
走過一段不繁茂卻足以讓很多人迷路的竹林后,藍雋便來到了梅子塢家。
剛走出竹林,藍雋便看見了梅子塢在園林里走來走去,不知正苦惱著什麼事情?
「在忙什麼呢?」藍雋高聲喊叫了一聲。
「噢,藍老師。」梅子塢看到了藍雋,整個人一下子精神起來,一臉很和藹很親切的笑容,說。「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勞煩藍老師光臨寒舍?」
「探個多年的老朋友,還需要擇個好日子?」藍雋已走了過去,走進園林里。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梅子塢笑了,還笑得很開心,今天似乎真的是個好日子。
「這顆更萌芽的小樹苗就是你最近在研究的科目?」藍雋指著地下冒出一點點的樹苗說。
「只可惜,一直都沒有進展。」梅子塢苦笑了一下,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小樹苗,小樹苗便立即沒入了泥土下。
「我們畢竟已經不年輕了,可不能奢想還像那些年輕人一樣,耐心專研個個把星期就能搞定一個新科目。」藍雋瞟了一眼那房子,說。「那也太貪心了點。」
「這是什麼話,我們都還年輕得很呢,藍老師你稍微的打扮一下,走出去來個回眸一笑,那些年輕人的魂魄,那是一個飄飄的。」梅子塢似乎還覺得自己說得不夠生動,擠擠眉眼、指手畫腳的動起來。
卻不知為什麼,這些本應該很逗趣的動作,經過他消化之後,滑稽得很,簡直能把一頭豬氣死。
藍雋不是豬,更不是一般人,情商高得很,雖然實在不什麼逗趣,她還是裝得很有興緻的模樣。
「飄向天堂還是飄下地獄?」
「飄向……」梅子塢指著地下,正想說出後面的幾個字,可,還沒說出口,自己已忍不住笑了起來,笑開了肚皮。
藍雋也笑了,這次是真的笑,笑得似乎比梅子塢還開心,肚皮都快要笑破了。
她的肚皮當然沒笑破,一個女人總不能在一個男人面前笑得這麼開的,像藍雋這麼樣的女人更不能,她強忍著,沒笑得這麼失態。
「我現在終於弄明白了一個事實。」藍雋說。
「弄明白了什麼?」梅子塢說。
藍雋看著他,說。「男人時時刻刻都想著笑話逗女人開心,不管什麼樣的男人都一樣。」
卻不知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這句話,藍雋當然沒有說出口,她也像大多數的女人一樣,不是不知道或者忘記說,而是不忍心說。
當然有一個男人是個例外,每個女人心目中都絕對有這麼一個男人。
「卻不知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藍雋沒有說出這話,梅子塢自己卻說了,說出這話,嘴口鼻子眉頭都在笑,一起笑,就真的當做一個笑話。
藍雋吃驚的看著笑著的梅子塢,看了很久,彷彿現在才看出來梅子塢的確像個真正的男人。
真正的男人好像都是將自己放在家人和愛人之後的。
然後,她又笑了,笑到心裡去。
她笑,梅子塢又跟著笑了。
天氣如此的好,陽光如此的燦爛明媚,人兒又如此的多驕,實在應該多笑一笑,笑了又笑。
「笑不了啦,實在笑不了啦。」藍雋捲起衣袖,拿起屋檐邊的水桶,再走下園林里,往地下的蔬菜施水。
「年輕真好,哭得笑得,能蹦能跳,我這副老骨頭可經不起這麼樣的折騰。」藍雋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一些事。「至少,年輕人他不糊塗。」
這話似乎還有點別的意思,梅子塢似乎也聽出來了,可他卻不說話,他也去拿了一桶水,澆起水來。
「年輕人救了人,至少還懂得問問那人的姓名來歷,我卻什麼都沒問,就跟人家做了好幾年朋友,真夠糊塗的。」藍雋說。
他仍在澆水,在聽,卻像是在聽著別人說著別人的事情,臉上還露著很同情很生氣的模樣。
「再怎麼說,他也應該有個交代。」藍雋停下手來,看著他說。「你說是不是?」
「必須給個交代。」梅子塢很嚴肅的說。
「必須給個交代?」藍雋問。
「必須給,老老實實的給,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絕不能皺一下眉頭。」梅子塢看著藍雋說。「這是時下年輕人對別人正面的最低要求,別人必須做到。」
藍雋已經離開了梅子塢家,很輕鬆很愉快的離開,因為她今天來這裡的目的達到了,因為她這些年來都在猶豫的答案,今天終於都個得到了肯定。不管走過的或沒走過的路有多艱辛,內心的掙扎與煎熬有多沉重,她已決定,這條路必須繼續走下去。
黃昏,將近黃昏。
城堡,古老輝煌的城堡。
從韓閣學院回來之後,韓昱便一直呆在房間里,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太陽,慢慢的炎熱,慢慢的降溫,然後慢慢的落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站了很久很久。
『命』依然坐在暗黑的角落裡,他也在看,也看了很久很久,他不是看窗外的日光,他看的是韓昱,因為他突然發現,在他心裡像神一樣不倒不滅無所不能的韓昱也老了,突然間就老了,老得就像一個將近入土的老人一樣,什麼事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著吐出最後一口氣的下一秒,然後永遠的離開。
『命』知道為什麼,可他卻幫不了他,他的命理已經不準了,至少他自己已經開始這麼覺得。到了他這個年齡,不管以前多麼風光多麼高超的本領,一旦動搖了,誰都經不起這麼樣的打擊。
所以,就算他真的推算出萬無一失的法子,他也不敢相信這法子真的是萬無一失。
所以,儘管他累了慚愧了,他也只能吞下這口想幫卻幫不了的煎熬。
殺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命』聽到了韓昱說出了這三隻字,語氣很堅定,他似乎不敢相信這些話真的是韓昱說的。
韓昱已轉過身來,看著『命』,一隻字一隻字地再說一次殺了她。
看著韓昱犀利深邃堅決的目光,『命』沒有說什麼,他深深的閉上了雙眼,然後慢慢的睜開。
「真的要殺了她?」
韓昱又轉過了身,看著窗外消逝的夕陽,沒有說話。
「她並不是那四個人當中的其中一人。」命說。
「我知道。」韓昱說。
命沒有再說話,也不需要再說任何話,因為該說的、該做的,他都已經做全了。
「她現在在背後密謀著一件很不簡單的計劃,我絕不允許在關鍵的時候,出現任何的意外。」韓昱說。
命又閉上了雙眼,也不打算再說什麼,因為他知道只要是韓昱已經決定的事,就很難改變。因為他覺得自己也沒有資格再說什麼。
韓昱已走出了『命』的房間,朝著y室走去,因為y室里住著一個人,一個讓他魂牽夢縈的人。
剛才影子已經回來了,刀鋒也回來了,他們都各自帶著一個消息,對韓昱都很重要的消息。
這兩個消息其中的一個當然就是絕塵的蹤跡,另一個就是能逃脫卓別離『拾荒』記憶消除的那個人的蹤跡。
這個消息,卓別離自然也知道,韓昱就沒多想了。
卓別離不僅僅是他的左右手,有時候更是他的頭腦,很多事情他都幫韓昱處理掉,而且處理得比韓昱還好。那個人既然有可能會破壞韓昱的計劃,卓別離當然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所以,韓昱就可以無後顧之憂,專心的去找絕塵。
他決定明天便去會一會絕塵。
他知道明天是個很關鍵的一天,也是個充滿險境的一天,絕塵這個人他實在看不透。所以他必須讓自己休息好,必須使自己有充足的精力去應付絕塵。
在那之前,他還想再看一眼小穎,好好的很仔細的再看一眼,儘管他已經把小穎的模樣甚至關於小穎的點點滴滴都深深的記在心裡,他還想記得深一點再深一點。因為他害怕,害怕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機會再看見小穎的容顏。
在暗黑的走廊里,他遇到了他的管家彭檜,彭檜見到了他非常尊敬仰慕的大少,特別高興,嘰嘰咕咕的說了很多話,韓昱卻似什麼都沒聽到,他只說了五隻字,便走進了y室。
你應該累了。
韓昱坐在那張椅子上看著躺在床上的小穎,已經看了很久很久,彷彿情願一直看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天際漸漸亮的時候,韓昱才閉上了雙眼,勉強自己睡上一會。
陰天,天空灰暗。
宇仙塔,塔內。
今天雖然是陰天,天空還很昏暗,可,還有光,照進來的光剛好便照在還睡著的冰繇的臉上,絕塵就坐在床邊看著冰繇,看著被光線照耀著的冰繇的臉,很愉快的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這麼有興緻想好好的看一看冰繇的臉。他只知道看見了冰繇睡得如此安穩的模樣,他的心踏實了很多。
冰繇睡醒了,她睜開眼的時候,便看到了絕塵很愉快的模樣,然後她的心情也變得很愉快。雖然她臉上的表情還是一樣冷冰冰的,不過,絕塵已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的心情。
他們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似乎也看了很久很久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今天為什麼心情這麼好?」絕塵說。
「我不問。」冰繇看著他的眼睛說。
絕塵已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陰暗的天空,陰暗的天空一點都沒有影響到他今天的心情。
「他來了,他現在正慢慢的朝著這裡走過來。」轉過身,一樣很愉快的看著冰繇,說。「我等這天已經等了很久了,我很期待跟姓韓的好好的會一會。」
冰繇已站了起來,就站在絕塵面前,又看著他的雙眼說。「你這一去,有可能你會死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非得去會一會他,我想看看姓韓的身上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傳奇秘密,能威脅到我的生死。」絕塵說。
冰繇很認真的再看一眼絕塵,然後轉過身,走了出去。
才沒走多遠,卻忽然停了下來,不得不停下來,因為絕塵不准她離開這裡,在這裡絕塵要攔住一個人離開,極其容易。
「你知道我等這天已經等了很久,哪怕我會死。」絕塵再將這句話再說一遍。
「我不允許你死。」冰繇似乎也非得要讓絕塵知道她有多堅決,她又再堅決的將這句話再重複了一遍。
我絕不允許你死
絕塵也看著冰繇的眼睛,冰繇這個反應,他有點驚訝,隱約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種什麼東西了,卻說不清楚。然後他說了一句話便走出了宇仙塔。
我不會死的
宇仙搭,塔外面的平地上。
儘管才沒睡多久,韓昱的精神色依然很好,一點都不比當年旺盛時期差,他必須要以這麼樣的狀態出現,因為他今天要面對的人是他從未遇見過的。因為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他今天有可能會死,他不能死,還沒有完成他的心愿之前,他絕不可以死。
他知道絕塵也一樣,也絕不允許他自己死,剛走上宇仙塔外面的平地上,韓昱便看到了絕塵對待今日這件事的態度。
他在微笑,很輕鬆很愉快,完全沒有一點面臨死境的模樣,韓昱敬佩他。
「我們又見面了。」絕塵看著韓昱說。「歡迎光臨宇仙塔。」
韓昱沒有說話,他需要靜一靜,他必須靜下來,將這裡的環境完全熟悉透,將絕塵這個人了解透。他不想死,至少必須做到這些。
「其實很期待跟你見面,你知不知道,我等今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絕塵說。
「至少現在你等到了。」韓昱說。
「是啊,只可惜,也等到了死亡,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絕塵說。
「你本該知道我會來的。」韓昱說。
「所以,我準備好了。」絕塵說。
這句話說完,兩人忽然都閉上了嘴,無論怎麼樣,這麼樣的胸襟,無論是誰都值得尊敬。
只有擁有這麼樣胸襟的人,才值得別人等,才能讓別人心甘情願去等。
他們都在等,卻顯然不是在等最有把握的剎那,因為倆人都是堪稱神的人,最有把握的那一刻永遠不會到來。
他們等的是一種狀態一種態度,正如一瓶上等的紅酒,開氣之後,要等到它最適合品嘗的時候才品嘗一樣。
雨聲,沒有風聲沒有雷聲,只有雨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綿綿的細雨。
這雨已沾濕了他們的衣服,他們卻都沒有動,這一動就一發不可收拾,這一動或者就是永遠,誰都不想這一刻來得太快。
雨越下越大,天際的陰霾已漸漸散開,泛開一片片白雲。
這雨沒有即將要停,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前兆,下一刻,狂風暴雨,不可收拾。
下一刻,總不會等太久
他們動了,幾乎同時動,這一剎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甚至兩兩死亡。
誰能活?
誰會死?
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