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發病的瘋子
黃昏,已黃昏。
秦蒙洛合起手中古樸的札記,輕輕地放進袋中,從高大的生肖坐像上跳下來,站立在眾人面前。「這次聚集大家來,其實是有個亦好亦壞的消息要向大家公布。」
其他四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秦蒙洛才接著說。「昨夜閣主大人已向我傳達了個召喚令,所以五天之後天黑前我們就要回仙辰閣一趟。」
仙辰閣,傳說中的神話,神話中的傳說,就像傳說和神話一樣,充滿著奧妙和神奇。
「秦蒙洛,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你說錯了話,我們竟然也可以去仙辰閣?」王鶴霖說,清秀臉龐上那雙澄澈的眼裡流露希翼的精芒,一臉的憧憬嚮往。
那叫秦蒙洛的少年眼露笑意,看了看張小妤,才說。「大家應該知道,如果不是發生了特殊事件,我們一輩子可能也沒機會進仙辰閣。所以閣主大人這次的召喚,大家要做好心裡準備。」
他們都是經過韓閣學院重重的考驗和極苛刻的要求刷選出來的,他們當然明白他們身上將會背負著的是怎麼樣的一種責任。這種責任即將再次接受考驗,或者功成名就,或者灑熱血拋頭顱死於非命,他們都還年輕,花樣年華,當然絕不會將事情想得死於非命這麼悲觀。
人生本就充滿希望,這群年輕人只不過是面對即將到來的未知的重重難關還有一點點的害怕。
唐謹說。「秦蒙洛,你有沒有聽說閣主大人為什麼突然召喚我們回去?」
「會不會是閣主他老人家想邀請我們去仙辰閣玩呢?」王鶴霖搶先說。「我記得上次博弈的時候,閣主老人家好像提過。」
「閣主大人是不是想邀請我們去仙辰閣玩,我就不知道。」唐謹說。「可你王鶴霖這臭脾氣必須改一改,我看整個仙辰閣的人除了你,沒人敢稱呼閣主大人叫老人家。」
「唐謹,這你就不了解了,這叫分尊卑,難道你看不出來閣主他老人家已經不年輕了。」王鶴霖說。
看著王鶴霖這個模樣,秦蒙洛嘴角浮現一條好看的弧線,剛毅而真摯,隱隱中還有包容萬物的霸氣。「閣主大人究竟為什麼召喚我們回仙辰閣,這事我們暫時先別揣摩。」
秦蒙洛看了看幾人。「我們今天的這次聚集其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大家。」
王鶴霖看著秦蒙洛身旁的張小妤,問。「小妤姐,這事不會跟你前些天發生的事情有關吧?」
張小妤搖搖頭。「這事跟寧誠非有關。」
「我正想問這事,秦蒙洛,今天怎麼不見寧誠非來?」王鶴霖說。
「寧誠非之前沒跟你在一起?」王鶴霖搖搖頭,唐謹又問秦蒙洛。「寧誠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秦蒙洛說。「寧誠非失蹤了。」
他說。「四天前,梅子塢老師逝世的那天我們就跟寧誠非失去了聯繫。」
魏蘭臉色都蒼白了,跑過去拉住張小妤的手,細細聲的說。「寧誠非他……他……」
王鶴霖眼裡也不自禁的流露悲傷的表情。「難道寧誠非他也遇害了?」
看著唐謹想取笑又不忍取笑的樣子,王鶴霖才覺悟韓閣學院的人的生死,學院高層都有法子知曉的事實,他只笑了笑。
秦蒙洛接著又說。「直到剛才不久,藍廷才追蹤到寧誠非的蹤跡。」
王鶴霖問。「他在哪裡?」
秦蒙洛說。「蒂南山上的圃星洞。」
王鶴霖說。「他為什麼還不回來?」
秦蒙洛說。「他回不來,我們猜測他現在的處境相當危險。」
一旁一直都不說話的李召楠,說。「圃星洞據說正是蒂南山經常出沒的靈獸的洞穴。」
「又是蒂南山,最近的怪事好像都跟蒂南山有關。」王鶴霖自言自語說。
唐謹看了看王鶴霖,才問秦蒙洛。「寧誠非他為什麼會去那裡啊?」
「他被院長安排去執行一個秘密任務。」秦蒙洛說。「現在寧誠非的處境很危險,必須趕緊把他解救出來。我已經向任校長請命了。寧誠非是我們七人眾的一員,他的性命就該讓我們去拯救。」
星與月,天上已有星與月,燦爛而明亮。
前方呢?他們的前方當然也明亮,亮過明月。
拯救寧誠非這條路充滿著變化,艱難而危險,但,他們並不害怕,因為他們當中有秦蒙洛這麼樣的一個人,因為他們都年輕,年輕人一腔熱血,他們的熱血足以燃燒一切障礙和危險。
青春本就充滿希望的。
唐謹眼裡露出一種思索的表情。「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一早。」
星月更亮,夜空更美。
他們已各自散了,張小妤離開的時候好像發現了他,還朝這邊看過來。韓亦軒立即緊緊靠著身後的牆壁。她確實離開了,他才走出來,看著夜空璀璨的星辰,看著幽暗空曠的廣場,他的眼裡又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他正想離開,就見到了一個人。
月色搖晃樹影,搖曳間,這個人就從廣場上那株孤傲的參天大樹下緩緩走出來。繁茂的枝葉隔絕了星月的光,那人站在大樹下,全身幾乎都隱藏在黑暗中。
一雙丹鳳眼卻夾雜著一種悲傷憂鬱的表情。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韓亦軒看過來的目光,那人神色突然凝重,立即轉身騰飛而起,向門外飛馳過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朗朗月華下塗染得凄涼的樹叢之上。
韓亦軒立即追上去,他好像認得那個人,他只是奇怪那個人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偷看。
卻不知那人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不知騰躍了多少個起落,韓亦軒仍被他拋在身後。
韓閣學院什麼時候也有個這麼樣身手的人?他的好奇心不禁又被引起。
穿梭過叢林,韓亦軒又再加緊追上去,又幾個起落,眼看他伸出手便可抓住那個人。
就在他探手過去的剎那,那人居然就忽然不見了,就像鬼魅一樣,憑空消失。
塵世間,怎麼會有鬼?
那個人又去了哪?
韓亦軒已在一塊石頭遍地的空地上落下。
樹叢環繞,山峰起伏,山峰山腳下一道河流沿著山腳淌流而過,這塊空地就在河岸上。
清澈的河水緩緩淌流,片片枯葉飄落河面上,隨著清澈的河水,流向遠方,一點幽美,一點孤清。
靜,靜得凄美,靜得動聽。
韓亦軒走在河畔上,順著河流往下走,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著他蕭索憂鬱的身姿。
聽到河水激起水花的聲音,他就忽然停下了腳步,就看到躲在河床上那塊大岩石后的那人。
那人沒有再逃,他已走了出來,仍站在河水裡,像釘子一樣盯著韓亦軒。
這眼神,這表情,這身勢,好像他已決定用他的雙手將眼前這個糾纏著他不放的人的性命埋葬。
韓亦軒也看著這個人,他也看得出這個人的變化,他自己卻仍然沒有變化,因為他已看得很清楚,這個人他的確認識的。
「我認得你。」韓亦軒說。「雖然我只見過你兩次,但我認得你。」
聽到這番話,那個人的臉色就發生了變化,就好像被一條無形的鞭子狠狠的在他臉上在他深心處抽打。
「我也認得你,但你不該認得我的。」
朗朗的明月,照下一片凄清,他的臉已因激動和掙扎,變得通紅,然後又變成慘白,在月光的照射下,蒼白得近乎透明。
一陣晚風吹拂而過,遍地的枯葉隨風舞動,他的身體就開始不停的抽搐,漆黑的眸子布滿像鮮血一樣通紅的顏色,蒼白的臉上像結繭一樣,結起一塊塊像野獸一樣的鱗片。
他就倒下,倒在水上,他的身體仍在抽搐緊縮,冰冷的河水仍無法冷卻他激動憤怒和掙扎所牽動的內心最深處的苦痛,反而更加加深痛楚。
無論是誰都不忍看這殘酷的煎熬。
韓亦軒已跑了過去,撬開那個人的嘴,用手指伸進他嘴裡,按住他已經捲起的舌頭。
那個人的嘴角已在流血,卻不知是他的血還是韓亦軒的血。
鮮紅的血,他的眼睛也變成血紅,紅如火,他看著他的目光就像一團火,火在燃燒,燃燒了他自己,也將燃燒眼前的所有一切。
韓閣學院,教師樓頂層。
韓閣學院校長任斯手執羽翼扇,仰卧在藤椅上,悠閑自在的遙望著天際,觀摩星象。
他的得意門徒之一藍廷就恭謹的站在他身後。
天上的星辰明亮卻稀疏,天下大勢,小事端連連生起,至少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沒什麼大事,總也算是件好事,不太壞的事就值得喝一杯。
任斯已拿起旁邊几上斟滿酒的酒杯,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一口就將這杯酒倒干。神色紅潤而充滿光澤,除了一頭白如雪的白髮,絕不像一個已臨近人生邊緣的老人。
他今年已經二百五十九歲,再過一個月零四日,他就滿二百六十歲,這絕對是值得高興的人生歲月。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盡。
他喜歡喝酒,也懂得喝酒,他好像已經喝了二百多年的酒,他無疑就是一個專家。
喝了這麼多年的酒,他已經磨合了人與酒之間的間隙。某種程度上,酒已經成為了他身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酒就是他的力量,酒就是他的生命。
酒通常都令人醉,他反而更加清醒,更是一種享受。如果你也像他一樣喝了這麼多年的酒,你就會知道酒的烈性雖已不能再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麼更大的刺激,但至少能使他不疲憊。
又斟滿了一杯酒,他卻沒有喝,因為就在這時,他這些年一直都在觀摩的星相突然發生了變化,他的臉色也發生變化,深邃的眼裡充滿智慧的表情。
他看了看天際,又看了看身後的得意門徒,藍廷點點頭就退了下去。
藍廷剛退下去,任斯的身後又出現了兩位老人,一高一矮。
任斯又品了一口酒,說。「韓亦軒那邊是不是又有新狀況了?」
兩個老人居然一個回答有,一個回答沒有。
任斯已經站起來,轉過身看著他們,臉上還是那一副享受的模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這次,兩個老人為了迎合對方,居然又是一個回答有,另一個回答沒有。
矮的老人似乎又要生氣了,他還是忍住了,指著高的老人,說。「你來說。」
高的老人看了看矮的老人,才回答。「我們又發現了一個發瘋的人。」
任斯說。「現在這個人在哪裡?」
「不知道。」高的老人立刻又再說。「他先後跟徐再而和韓亦軒都惡戰一場,居然都沒有慘敗,之後戰場上又出現了第三個人。」
矮的老人立刻補充。「第三個人就是韓昱的左右臂卓別離。」
高的老人說。「他最後就敗在卓別離手下。」
他們的這種回答,任斯居然也聽得明白。「然後呢?」
「我們本就想在韓亦軒他們離開之後,再出去將那個人帶回來。」高的老人又看了看矮的老人,說。「可是,韓亦軒他們還沒有離開,戰場上又出現了第四個人。」
矮的老人接著往下說。「這個人的速度很快,我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救走了那個發瘋的人。」
高的老人立刻反駁矮的老人。「誰說我們都沒有反應過來,西門高登他就看見了。」
矮的老人就要跳起來打他的腦袋,任斯看了他一眼,矮的老人才收手。
任斯說。「西門高登看見什麼了?」
「他說那個人好像就是藍廷。」高的老人看著矮的老人回答,好像生怕他突然偷襲。
矮的老人瞪著他,大聲說。「你老糊塗,西門高登說看見就看見嗎?藍廷是校長的得意門徒,他為什麼要救走那個發瘋的人。」
高的老人說。「說不定是校長安排藍廷去做的。」
任斯思索著說。「我安排去追查任慥天行蹤的人是寧誠非,現在他已被困在圃星洞。」
靜,居然這麼沉靜,兩個老人大眼瞪小眼,居然都沒有吵架或打架。
任斯又問他們。「西門高登是不是已經去追蹤了?」
高的老人回答。「他在同林溪附近才發現那個發瘋的人的蹤跡。」
任斯說。「現在那個發瘋的人在哪裡?」
「蒂南山上的圃星洞。」
任斯又再轉過身,觀摩星象,他銳利的眼睛充滿著智慧,現在種種的跡象都已經表明任慥天就躲在圃星洞。而明天,秦蒙洛和張小妤他們就要出發去圃星洞解救寧誠非。
他們七人眾都是他欣賞和看重的年輕人,他們去冒險,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擔憂的神色。
因為他明白,他們這群年輕人的這一次任務雖然非常艱難和危險,卻是他們必須經歷的一種人生成長的過程,人只有歷經種種磨難才能做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河水岸,空地上。
一陣微風吹起,一個人就突然出現在空地上。
高貴而儒雅,一身傲骨,就像一個高傲的貴族。
才剛落地,他就被周遭觸目的變化所震撼。
河床倒插一塊塊斷石,山腳下的石壁千瘡百孔,繁茂的樹叢倒地一片,河岸上更是狼藉不堪,坑道遍地。
他忽然蹲了下去,摸了摸地下坑道殘留下的痕迹,神光照人的眼裡就流露思索的表情,然後他就笑了,溫文爾雅的看著倒下一片的樹叢的方向。
一個人就從樹叢中走出來,這個人當然就是韓亦軒,他也看著他笑了。
「我好像每次見到你,你都在笑。」
「人生本就應該是歡樂的,為什麼不笑。」藍廷說。
「如果你像我這樣,遇到剛才那樣的狀況,我想你應該就笑不出來了。」韓亦軒說。
藍廷又笑了笑,他的微笑跟他的人一樣,溫和高貴而風雅。
「藍廷,其實你來這裡幹什麼?」韓亦軒摸了摸鼻子,說。「你該不會是來看我打架?」
「你打架這麼精彩的事,只怕我已經錯過。」藍廷說。「我只是奇怪,這次你為什麼肯跟別人打架?」
「你奇怪的事情,好像一向都不少。」韓亦軒偷偷的瞟了他一眼。
藍廷說。「現在,我至少已明白了一件事。」
韓亦軒說。「什麼事?」
藍廷說。「為什麼以前我說要和你打架,你都不肯,因為只有瘋子才能和你打架。」
以前他只會說較量切磋,自從他交上韓亦軒這個朋友之後,他就學會說打架了。
韓亦軒又偷偷的瞟了他一眼,笑著說。「你總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