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59】最後的真相
拍賣會這天,天無比的藍,透徹又湛亮的高高日空,彷彿將要掀開一場蓄謀已久的陰霾,從此再無落拓的陰影和黑暗籠罩世間。(www.)
場內秩序井然,所有人都是小心而虔誠地穿行在大廳之中。四周的座位被編了號,分為投標區、觀眾區、媒體區以及後台區。
此時,距離舞台最近的一處,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正在有說有笑,精明的眼神卻時刻注意著場內的風吹草動。
二樓的走廊上,一人靠在欄杆上輕啄紅酒。
「還是沒捨得下手啊,會離。該說你長情,還是痴情好呢?」喬榮說這話時,表情一分未變。
沈艾咬著牙低頭:「榮爺,我們……真的要和整個南國對著幹嗎?要是他們聯合了首府倒打一耙……我們……」
「哼,他敢!他還急著把某些人逼出來呢,只不過拿我當出頭鳥罷了。」喬榮冷笑著,半邊毀壞的側臉猙獰又囂張,「這半張臉是我親手拿火燒毀的,那種鑽心蝕骨的痛我要所有人都陪著我嘗!」
「卧薪嘗膽到這一步還會被輕易嚇退的話,那我喬榮真是白活這五十年了!」
沈艾蠕動著嘴唇,低聲說:「那些畫……真的隱藏著秘密嗎?也許只是一個傳說呢……」
「啪——」臉上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喬榮大喝一聲:「閉嘴!你懂什麼?!」
「如果沒有秘密,那些大師畫者會躁動成這樣?!當初陸函手中早就有了三幅古畫,封逸夫妻走南闖北搜集到的六幅畫,前兩幅直接給了陸函!剩下的四幅居然傻得還要給他送過去!陸函是什麼角色?只會畫畫的廢物!他有什麼資格擁有那些古畫?!要不是鄭寅和那老不死的從中作梗,老子早拿到當初車禍現場的四幅了!不然會等到今天被封御景這小子威脅?!」
「十幅畫!十幅畫齊集后,這個世界上誰還敢和我作對?!」喬榮大笑著,手上的杯子搖晃,紅酒灑出幾滴,猩紅得彷彿鮮血一般。
「可是……封御景今天拿出三幅,我們這裡不是也只有三幅嗎?剩下的四幅……」沈艾不怕死地追問。
「呵呵,所以今天可是場好戲呢。我那從不露面的老對手、老搭檔哦,今天也該露個臉了,偷偷摸摸處理了那麼多絆腳石,總算是沉不住氣了。等到我們這邊集齊六幅,他當然不得不把剩下的四幅交出來,到時候把陸浮橙和研究協會的那些老頭都綁來……呵呵,人人都在拼盡全力搶,誰也不知道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罷了,死的死,傷的傷,躲的躲,想要知道驚天秘密,總要付出點代價的。」
沈艾一驚,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所以……十四年前封逸夫妻去世,陸函意外身亡以及木家的事情……也許不是意外?」
「意外?哈,怎麼可能是意外呢?」喬榮耐人尋味地勾唇,「周哲膺這匹狼可是老成精了,人一旦成了精就什麼情面也不會留的。封逸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倒是下得了手。陸函和他遠隔千里,又被他一手安排死得蹊蹺,誰也想不到他身上去。唯一看到真相的木聞一聲不敢吭,木印更是早早離了圈子,逼著孫子斷手明志永遠撤離這個是非之地。剩下一個鄭寅和還有婚後出|軌的把柄落在他手裡,他當然有恃無恐……」
「嘖嘖,要是封御景那小子知道養了自己十幾年的人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兇手,想想都覺得好玩啊。」
「嘭——」物體墜|落在地的聲響!
「誰!」沈艾迅速尋聲追去,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背影消失在拐角,腳下是一個砸碎的相機!
他手握成拳,掌心裡一直緊攥著的錄音筆被汗水浸透。他猛地回神,立刻沿著樓梯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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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筱慌不擇路地從樓梯上一路而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剛才聽到了什麼?什麼是老成精的人?!是她的父親是嗎?!
是她那個記憶之中向來看破名利,淡然如水的父親嗎?!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這絕對不會是真的!
瘋狂搖著頭,腳步卻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匆拿出手機,手抖得卻怎麼也找不到封御景的號碼!
她跑得太急,腳下沒踩穩一連跌了好幾跤,卻不敢哭出來,一個勁兒地往外跑!
猛地撞進一個人懷裡時,周筱還沒緩過神來。喬以航眉心一皺,身後的小林趕緊上來將她拉開:「這位小姐,您沒事吧?」
周筱恍恍惚惚地抬頭,認出喬以航時,眼睛一亮:「喬以航!你知道浮橙在哪裡嗎?!」
浮橙一定和阿御在一起!找到浮橙就可以找到封御景了!
她、她要把剛才聽到的那些話說給他聽……
「不知道。」喬以航臉色極差,繞過她徑直朝廳內走去。
周筱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罐冰,冷靜了好一會兒,才顫巍巍地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卻被人一把拍到地上!
「唔——」她的嘴被身後的人用力捂住!再拚命的掙扎也無濟於事!
然而,彷彿是上天聽到她焦急的內心,這時從門外走進兩個人。那是一對氣質出眾的男女,兩人面色沉靜,眼底淡淡的笑意讓他們在那些面容浮躁的來客之中更顯出眾。
這樣看過去時,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封御景和陸浮橙站在一起,竟然這樣相配。
「唔……唔……」周筱掙扎得更厲害了!沈艾眼神一凜,將她直接拖到了角落裡!
「老闆,這……」小林回過頭擔憂地看著掙扎的那個人消失的方向,喬以航神情未變,只淡聲道:「少管閑事。」
轉眼間,那對璧人已經走到他們身前。
「合作愉快。」封御景低低一笑,扣在浮橙腰上的手稍一用力,兩人貼合得更加密切。
「合作愉快。」喬以航面不改色,望向今天格外美麗的浮橙,「小橙,你也來了。」
「嗯。」浮橙從容點頭,刻意不去看他微微有些灰白的臉色。
喬以航不再多說,帶著小林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他知道自己輸了什麼,所以寧願一直裝作不知道,才不至於太過狼狽——她肯過來,她居然願意陪著這個男人站在這個風口浪尖之上!
司儀已經準備就緒,燈光在這時暗了下來。
浮橙跟著封御景找到位置坐下,忍不住問:「你們合作了什麼?」
「秘密,」男人側過頭輕輕吻上她的髮鬢,「陸浮橙,我從來沒有一刻覺得……」
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我這麼勝利。
「什麼?」浮橙被他繞得有些暈乎,轉過頭四處看著,「聽說周伯伯和鄭大師也會過來,好像沒看見呢。青青鬧肚子沒能過來,怎麼周筱也不在?不是說今天一定要搶個頭條過過癮嗎?」
「那女人成天瘋瘋癲癲的,你少和她來往。」封御景對這個名義上的姐姐從來沒什麼好評,但浮橙卻知道,周筱於他而言,是真正意義上的姐姐。哪怕是安娜也比不上的。
想到安娜,她突然有些好奇:「唔,安娜她……沒事吧?」
畢竟是自己害她跌下樓梯的,心裡或多或少有些愧疚。
誰知封御景眼神遽寒:「發配邊疆了。」和另一個不知輕重的人一起。
浮橙覺得他今天一定是腦袋抽筋了,怎麼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難懂。於是沒好氣地回頭看向前方。
舞台的燈光又變幻了一陣,幾個助興的節目之後,總算開始了今天的正題!
「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感謝大家百忙之中能抽空參加今天這場別開生面的拍賣會!首先請歡迎我們的主辦方代表人Mr。R上台發言!」
跛腳的男人緩緩走上台時,浮橙愣了好一會兒,才湊到封御景耳邊小聲說:「封御景,我好像……認得他……」
封御景並不覺得意外,而是輕笑說:「傻瓜,你當然認得他。」
他眉心舒展,眼底卻是冷芒鋒銳:「他就是喬榮。」
「原來是他……」浮橙瞪大眼望過去,原來當初母親就是跟著這個人一起,鬼迷心竅地將喬伯伯手裡的古畫偷運出來交易的……
那時隔了一定的距離,她又全副心思在母親身上,根本沒能注意到這個據說多年不著家的喬家第二當家人的長相。
喬榮站在台上,姿容英發,如果可以忽略被陰影和頭髮遮掩的半張臉的話,年輕時的英俊還能窺見幾分。
「今天廢話不多說,這是一場共襄盛舉的華宴,請允許我首先感謝一個人。」他看向首座上的那對男女,笑容詭譎又神秘,「感謝封先生慷慨贈予,讓我們在第一時間收募到三幅古畫作品!」
「……什麼?」浮橙吃驚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封御景,你瘋了嗎?」
「不拋磚,怎麼引玉呢。」封御景笑意未減,舉起手上的酒杯,在鎂光燈掃過來時,微微舉杯頷首。
浮橙似懂非懂,不再多問,而是全神貫注地看著台上展現的那三幅畫。
是一組顏色很簡單的構圖,三幅畫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連線條的布局都近乎同一個角度。難得能夠收集到這麼一致的三幅畫。
畫面上只是簡單的靜物,準確地說,是植物。
綠色為基準色,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中間顏色最深,兩邊顏色略淺,中間沙黃色的彎曲弧線代表河流。拆開是三幅意識流的抽象畫,但其實卻是同一幅靜態畫的分部,連在一起才組成一整塊浩渺又幽深的森林!
浮橙心神微動,腦海里迅速將目前為止的四幅古畫聯繫起來。
大峽谷……沙漠……類似埃及的祭祀地……面積極廣的大森林……
S市在整個南國的中部偏南,大峽谷位於市內南部,在地圖上的經緯度是……
沙漠……等等,是哪裡的沙漠?浮橙仔細回想著那幅左手畫,木家是W市人,那裡就毗鄰一個小沙漠……那麼,是在南國西側……
埃及……
她豁然瞠大眼!
埃及!
原來這幾個地方在同一條經線上!
那麼!這個森林呢?這幅畫明顯是俯瞰角度下的森林!中間顏色越深說明植被高度越高……加上這樣的河流彎度……
是那裡!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所謂十幅古畫的秘密其實是在用不同事物的地理位置來暗示某個地方?就是經緯線交接的那個地方!而每幅畫里傳達的意思是在暗示那個地方的具體方位!
龍在東方代表著皇族,沙漠里的光頭女人,埃及的焚祭……這些都是某種象徵!
是什麼象徵呢?答案到底是什麼呢?這就要等全部古畫都呈現出來的那一刻了!
浮橙被那個躍躍欲出的答案驚嚇到,遲遲說不出話,直到場內發出一聲驚呼,才猛地回過神來!
原來第二批古畫已經呈現了。她剛想仔細看去,眼角餘光瞥見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在若隱若現的簾幕後面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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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幅畫是鄙人親自提供的,希望藉由這次拍賣能為它們覓到知音!」
喬榮親自上前掀開紅綢布,記者媒體的閃關燈閃個不停,封御景卻臉色微微一變,和不遠處的喬以航對視一眼,後者朝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封御景握緊拳頭,這三幅畫,居然不是早前經由浮橙之手曝光的那三幅!果然,真正躲在他們之中最大的隱匿者……不是喬榮!喬榮的如意算盤已經很明顯,一定是和那個真正的隱匿者達成了協議,他湊齊六幅畫,而剩下的四幅將由後者提供!
所以……真正的,讓他的父母苦於疲奔最後仍然痛失了的四幅畫,是被誰拿走了?
他眯起狹長的鳳眸,借著場內游移的燈光看向首席座位。鄭寅和臉色雖然異樣,但還算鎮定,K在他身後筆直地站著。
不是鄭老……
封御景下意識地否認自己的懷疑,哪怕不是因為父母和他的師徒關係……但至少K是值得相信的。
那麼還有誰……他眼神一閃,從鄭老旁邊的木印身上一掃而過。那個老人已經看不出年輕時的做派和高傲,殘瘦的模樣,懨懨的神情,似乎毫不在意眼前的這一切。木家本身就參與過古畫繪製,參畫者不得相奪,按照先輩的訓話應該會早早退出爭奪,所以不會是木印。
封御景的眼神已經沉若冰淵,他不得不再次梳理思緒。喬壅自殺,喬榮故意攪亂規則,古畫面世,無聲血腥的掠奪也將會重演!
而十四年前的南國畫壇之中,真正坐享其成的到底是誰?!
「其實我已經看過三幅了,都是一個叫『Z』的男人發的郵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或許他就是你找了那麼久的罪魁禍首。」
封御景想起浮橙之前說的話!是那個Z!
他心神一震,剛側頭想要詢問,卻發現浮橙並不在座位上!那條披肩安安靜靜地放在座位上,似乎還留有餘溫。他心中有些不安,和喬以航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動聲色地站起身離開。
「今晚暫時是這六幅畫,下面,競拍開始!」
喬以航卻在這時優雅起身:「這三幅畫是假的。」
他一字一句格外清晰而篤定:「喬榮,你手上的這三幅是假的。」
望向一片嘩然的觀眾席和投標區,喬以航按照計劃從容不迫地繼續道:「真正的那三幅已經在首府展示廳放著了。」
喬榮瞪著他:「這可不是可以開玩笑的地方!」
「當然不會是玩笑了。」喬以航輕笑著聳聳肩,「今晚,絕對不只是個玩笑。」
彷彿是一個暗號,話音剛落,偌大的展示大廳原本光線微暗,此刻卻是突然燈火大亮!
大門被推開,一列武裝刑警整齊劃一地進入!
「我是篁城重案組大隊長沈西初,經多方證據顯示,台上的這位Mr。R先生已涉嫌多項犯罪,其中包括兩年前的販賣古畫,以及多次重金威脅收買前古畫協會相關研究人員的罪行,喬家大家長喬壅臨死前已經將證據上交!」女生年紀不大,聲線也是軟軟的,但站在一群高猛刑警之間卻如同萬丈高度巍峨不可抵擋。
眾人這時更是議論不休,猜疑和目光在四處遊盪,喬榮冷笑著將戰戰兢兢的司儀踢到一邊:「小丫頭,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從不認識什麼喬壅!」
「親愛的二叔,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喬以航笑著提醒,「對了,你一定不會知道真正的那三幅是誰拿走的吧?」
喬榮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喬以航好心提醒他一句:「你想一下,你是怎麼拿到這三幅畫的,嗯?」
「秦蓉那個賤女人!」喬榮惡狠狠地咬牙,「那個賤女人居然敢耍我!」
「蓉姨只是拿回陸函的東西而已!」至於喬壅到底是經由什麼途徑拿到的,他不得而知,但蓉姨這麼多年一直潛伏在喬家的苦心似乎也分明了。他早該想到的……兩年前自己會突然收到那些畫,其實是蓉姨對他最大的信任。哪怕……陸函的死,也和喬家脫不了干係。
「放屁!那是我的!古畫都是我的!全是我的!」喬榮暴躁地抓起畫直直砸下舞台!女生在這時突然喊道:「08067。」
喬榮還沒回過神來,膝蓋一疼!一直守在身後的沈艾已經將他踹踢在地!
雙手被反剪身後,他不敢相信地掙扎回過頭:「會離!你!你居然敢背叛我!」
「沈艾一直都是我們刑警大隊的副隊長,對你這樣一個狡兔三窟的在逃犯,他還能被背叛什麼?」叫沈西初的女生靜靜地說道。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在這時回過神來,慌不擇路地想要往外跑,帶動起其他人群也迅速騷|動起來。一個微跛著腳的老人拄著手杖不疾不徐地消失在後台入口。
鄭寅和輕輕閉上眼:「該來的……果然還是要來。」
身旁的木印聞言,花白的眉須輕動:「報應不爽吧,老對手?」
四周是慌亂暴走的人群,嘈動的人聲鼎沸,桌椅掀翻花束倒地,這兩個明爭暗鬥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在十四年後重遇,早不復當年的衝動莽撞。
鄭寅和睜開眼,看著昔日的亦敵亦友的人,語氣有些落寞:「是啊,報應不爽。」
「砰——」騷|動不過是一時,一聲破空槍響讓全場肅靜下來,沈西初收起槍,眉眼一凝:「該帶走的帶走,該安撫送回的送回!」
她走了兩步,朝身邊的人吩咐:「這案子很快就可以結了。你發個通知讓峽谷那邊的特警隊撤了吧,沒日沒夜守在那裡連個鬼影子都沒抓到,也不知道師父是怎麼想,非說那裡會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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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浮橙正奔跑在後台區,她剛才分明看到了木聞!
爸爸不會自殺的!這是她從看出那些古畫之中蘊藏的秘密時,第一時間的反應!
是的!陸函,那個驕傲又滿腹才華的男人絕對不會自殺!如果他和她一樣曾經參悟了古畫的秘密,那麼在真正發掘到最終的答案之前絕對不會自殺的!
名利和榮譽算什麼!因為,一個畫者最成功之處是能勘破最艱難而匪夷所思的畫中畫!
「找我做什麼?想要我出庭指證嗎?」浮橙四處走著都沒能找到木聞,卻見他從一個角落裡走出來,浮橙平復著呼吸:「這麼說,你真的知道我爸爸是怎麼死的對嗎?」
「想知道陸函是怎麼死的,丫頭,你應該問問我吧?」老人從化妝鏡後走出,半開的側門邊有個人被捂著嘴反手綁著,浮橙仔細一看,失聲叫了出來:「周筱!」
「唔……唔……」周筱紅著眼死命掙扎!她真是欲哭無淚。
本來那個人已經不聲不響把自己放了的,結果剛往大廳跑了兩步就又碰上個變態,這次更狠,直接把她綁起來丟在這裡!
更令她心寒的是……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始作俑者居然是她的父親!
木聞沉默地把門關上,守在門邊一語不發。寂靜的化妝室內,手杖在地面上輕敲出有節奏的聲響,周哲膺微晃著腳步緩緩靠近。浮橙死死地瞪著他,突然明白過來:「當時在選拔賽現場的那個人是你?!」
同樣是跛腳……他和喬榮居然同樣是跛腳!
「很奇怪吧?」周哲膺笑了起來,精明的眼在此時的燈下甚至都發出駭人的光來。
「十四年前跑得快了點,被過路的車子碾了而已。」他輕描淡寫地解釋,嘴角的弧度接近詭異,「不過沒關係,我下手動作也快,所以,呵呵,那四幅畫最後還是我拿到手了。誰讓他們那麼傻呢,好好的東西偏要轉手送人,也不關照一下我這個知己好友,非要送給陸函那個不識相的小子。呵呵他們是真的該死。」
「十四年前……」浮橙捂著嘴訝異非常,她後退著直到後背緊緊貼著冰涼的梳妝台,「是你!原來封御景的父母是你害死的!」
「唔……唔……」雖然被塞住了嘴,周筱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浮橙慢慢沉靜下來,她側過身一手捏緊一根眉筆,微抬眉眼反問:「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出去告密?還是說,你其實需要我幫忙?」
她不動聲色地說著:「倒是沒必要騙你,其實我已經猜出古畫之謎了。」
周哲膺果然神色一變,手杖敲著地面咚咚直響:「是什麼?那個秘密是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事實上,只要我一說出來,我就會被你殺死,不是嗎?」
「哦?還算聰明。說吧,交換條件是什麼?」
浮橙暗自鬆了一口氣,指著角落裡哭得快暈過去的周筱:「先把你女兒放了。」
「女兒?」周哲膺大笑不止,「這孩子根本不是我女兒,我周哲膺這輩子從沒有孩子!」他眼神一動,木聞上前把周筱的繩子解開,後者已經被接連的事實真相打擊得呆住了。
浮橙皺著眉冷聲說:「但封御景一直拿你們當家人。」
「當然,所以他將你帶回了『家』,不然我怎麼能確定你還在他身邊,並且還被豢養得這麼好呢。」周哲膺笑得意味深長,手杖不耐煩地敲著地面,咚咚聲的節奏也快了許多,「丫頭,別掙扎了,外面現在一團亂,喬榮很快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真正能同時擁有十幅古畫的人只能是我周哲膺!」
「既然只能是你一個人……那麼,剩下的無關人士可以走了吧?」浮橙朝周筱看了一眼,眼神又靜靜地落在木聞身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才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這些違背良心的事情,但是木聞,這一次,請你將她帶出去,她是無辜的。」
木聞身子一晃,強行鎮住心神,豁然抬起頭直直瞪視著周哲膺:「你沒有孩子?!那麼安安呢?周安安是你的誰?」
周哲膺不屑地別過眼,根本不打算回答。
「她是我姑姑,周安安是我姑姑的名字。」周筱已經平復了心神,苦笑著捂住眼,「也許,不是我親生姑姑。她只比我大了三歲,我高一放假回家才知道她和一個男人私奔了。」
說著,她神情漸漸異樣起來,看著木聞難以置信地質問:「難道我姑姑是跟你?!」
「最不頂用的就是安安那丫頭了,把自己都送出去了,居然還探不出左手畫的秘密!真是廢物!」周哲膺冷笑著補充道,「別以為她是心甘情願跟的你,她充其量也不過是我安插在你身邊的棋子而已。」
「你給我閉嘴!」木聞突然大吼起來,朝著周哲膺就是狠狠一拳,卻突然按住腹部狼狽跪地,猩紅的血液沿著指縫流出,周哲膺的手裡已經握著一支滅音手槍。
「啊——」周筱嚇得連聲尖叫,浮橙驚得咬緊下唇,臉上的血色一瞬褪盡!顫抖的右手死死抓緊那根眉筆!
「來吧,丫頭,到你了。乖,快告訴我那個秘密吧。我保證,這裡不會再有無關人士。」他緩緩舉起手槍,直直對著臉色煞白的周筱!
「你……你走近一點……」浮橙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不至於顫抖太厲害,「你走近一點,我說給你聽……」
「好!我這就過去!」周哲膺拄著手杖往前走去。
時間彷彿也慢了下來,咚咚的手杖敲在地面上的聲音也在無限回蕩著。
兩人之間終於只剩下一臂之隔,浮橙半張著嘴,舔舔乾澀的唇瓣:「這十幅畫其實是暗示著一個地點……嗯,你靠近一點……」
「麻煩!」老人還是湊了過去,眼看著終於越靠越近,浮橙眼神一凜,抬起手舉起眉筆朝著他的眼睛用力戳去!卻在最後一刻頓了一下,改由手肘狠狠撞上他的頸部!周哲膺撲通一聲半跪在地上!
「周筱快跑!」浮橙立刻大聲喊起來,周筱猛地回神,拉開門就往外跑!
「你能跑嗎?!」浮橙把木聞拉起來,卻扯動他腹部的槍傷,血一下子流得更厲害了!
「……別管我了……你快跑……」他喘著氣低聲囑咐,「口供和筆錄……都在我妹妹那裡……我妹妹是……木小君……」
浮橙愣了一下,突然瞠大眼,太陽穴被硬物抵住!
周哲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掙扎著爬起來,握著手槍的手在輕輕顫抖,好像下一刻就會扣下扳機!
「敢耍我!你居然敢耍我!」周哲膺抓起浮橙的頭髮一下一下用力朝著牆壁撞去,眼前一片灰暗無邊!
後腦勺的疼痛卻有增無減。
木聞咬著牙怒罵:「人渣!你放開她!」
「嘭——」
門在這時被人用力踹開!封御景一身怒意和殺氣地站在門外,他的背後是走廊上磊落的燈光,頎長的身形在暗夜與光幕交接之處,如同降臨人間的天神。
「周、哲、膺。」十四年來,他第一次叫這個人的名字,連名帶姓,一字一頓。
「嘖嘖,我的小綿羊,原來真的成大老虎了啊。」周哲膺怪笑起來,把臉色發白的浮橙拎在身前。
他看著封御景的眼神像是隔著時空看向另一個故人,那個風華耀眼的男人是他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更是永遠不能睥睨的敵人!
氣氛僵硬得像是一塊燒紅的鐵,觸手即燙,卻無人敢率先打破僵局。
「原來我一直視若父親的人,是只白眼狼。」封御景步步走進來,身上攜帶著的暗沉氣息叫人不敢直視,眼神在已經神識模糊的浮橙身上頓住,剎那間化作劍鋒利刃!
「你敢動她?!」
「是白眼狼又怎樣?有能力的人當然要製造機會讓自己更加出眾。我苦心經營了這麼些年,卻忘記不該把陸函弄死。幸好啊幸好,這世界上還有個陸浮橙。哈哈哈,丫頭,來,快告訴周伯伯,那是個什麼樣可愛的秘密呀?」
「……是你害死我爸爸的?!」浮橙意識尚存,用力掙扎著,眼圈通紅,「混蛋!你這個混蛋!是你害死我爸爸的!」
「浮橙別亂動!」封御景心頭一顫,被她突如其來的歇斯底里嚇了一跳,生怕那把槍真的會不受控制……
「別動!哎呦這孩子……我這槍要是不小心走火了怎麼辦……啊——」
地上的木聞驀地起身朝周哲膺飛快撞去!後者身子一晃,手上力道縮了大半,浮橙趁機彎腰踹了他一腳!快步朝封御景跑去!
誰知那支手槍卻在這時換了個方向朝向了門口!
「浮橙!」封御景伸手抱著她猛地一轉身!突然全身一震,無力地癱軟在浮橙身上。
雙手上有溫熱的液體,浮橙顫抖著想要抱住他,卻只能雙腿發軟陪著跪坐在地上……
「封御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