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69 解蠱
謝陌心道,梁晨怎麼跑到京城來了。不用回頭也知道蕭槙此刻的臉色非常的難看。正在他自慚形穢的時候,梁晨那個天殺的偏偏冒出來。
「知道了。對了,之前協助大祭司進宮的細作找出來沒有?」
「都找出來了,娘娘放心。」
「嗯,下去吧。」
謝陌回頭看蕭槙,果然是氣鼓鼓的。
「他好看是他的事嘛,同咱們沒關係的。」
「殺他之前,我一定要對他施以黔刑。」蕭槙咬牙切齒的說。
謝陌想了一下,梁晨的漂亮額頭上被刻上個『囚』字,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不過,蕭槙現在被折磨成這樣,有些偏激想法也屬尋常。
「唉,你說,淑妃……」
「我已經把她貶為庶人了。」蕭槙把兩道聖旨的事說了一下。
「我是想說,她最開始的兩年的確是只能病卧床榻,是不是就是那個時候心性慢慢變了?」至於王氏想過之後會做什麼選擇,謝陌並不擔心,除非她腦子有毛病,否則肯定選第一個。
蕭槙想了一下,最開始的王氏也並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到如今手上血債累累,也許真的是這個原因。
「等一下按理還得讓魏王等人審一審王氏,你去看著。我諒她也不敢亂說話。至於其他知道你出過宮的人,信不過的都得清理掉。」這麼大一件事,只有魏王在場也不行,大理寺、刑部都得來人。所以,中蠱,謝陌出宮這些事都得掩起來。
謝陌扳著指頭數了遍人頭,「我們先前知道的人都是信得過的。就是魏王叔也決計不會說出去。至於旁人,只要拿不出證據來,一切好說。」
接下來的會審,王氏果然很老實,是她做的便認下,簽字畫押。只是看著謝陌的眼一直都在噴火。用她的眼神告訴謝陌,她就是做鬼都不會放過她。
謝陌道:「王庶人,你安心的去吧。大公主是皇上的親骨肉,本宮會好生照料她,給她尋一個好駙馬的。」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這話一出,王氏眼底的凶光立即便消失了,露出祈求的模樣來。
謝陌心道,你自己的女兒就知道心疼了。丁柔再可惡,大皇子卻死得無辜,何況她對你的女兒還好得不得了。你通過人在丁柔耳邊吹風的時候怎麼就沒想想那個孩子承受了這麼多期望,會被逼成什麼樣。還有煒兒,你用無法償清的恩惠買通他身邊侍女埋下魘鎮娃娃,又留下所謂證詞害了肖充容,若是此事無法澄清,他一個兩歲的娃兒要怎麼辦。他們兩兄弟難道不是母親十月懷胎生下的。這一次的事,肖充容還算腦子清楚,始終都沒有把事情往謝陌頭上推。
謝陌拿起旁邊作為呈堂證供的幾個娃娃,「萬沒想到,本宮一時犯懶,竟然會救了自己和肖充容還有謝家肖家闔府人的命。」她旁邊就坐著肖充容,面前一扇屏風遮住二人。此際列席的肖充容也是咬牙切齒的看著堂前跪著的王庶人,差一點她就背了黑鍋。
案情已經查明,魏王等人將王氏畫押的認罪書呈上。
「存檔吧,就按皇上的聖旨辦。大理寺卿,帶本宮和肖充容去放人。」
謝陌帶著肖充容一同去大理寺親眼看著親人被釋放,只是兩家這次損失的財物,有一部分沒有入庫而是被抄家的士兵私吞的或是打砸壞的就不好找回來了。不過,人沒事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謝陌問了,謝家傳家的詩書還有所謂的傳家寶都被哥哥及時送到了妞妞名下的宅子里去收藏起來。妞妞是外嫁女,抄家是抄不到她頭上的。而且,怎麼說她夫家也是魏國公府。除非對方直接表態不要這個媳婦了,否則這個事旁人都得掂量掂量。
眼見老父和兩個小侄兒都無事,謝陌放下心頭大石,「爹,女兒不孝。」
「唉,事情撥雲見日就好。」謝懷遠看一眼身後的囚室,他跟大理寺還真是有緣,一年之內這都是第二遭了。一旁的肖家父母和肖充容一起上前向謝陌道謝。
謝陌也不多說,「各自回府先收拾著吧,入庫的財物很快就會還到府中。本宮同肖充容要回宮去了。」
「恭送娘娘!」
馬車上,肖充容看著閉目養神的謝陌想說什麼又不敢隨意開口。
「你不必說了,本宮知道你要說什麼。回宮好好帶煒兒,皇上是不會有事的。」道謝表忠心都不必了。謝陌直接告訴她蕭槙不會有事,就是讓她不要再惦念皇位了。皇帝死,她得殉葬。皇帝活著,她才能活著。皇帝有救對她絕對是一件好事。
「是,臣妾知道了。」
回去以後,蕭煒見到母親高興萬分,肖充容安分守己的在側殿帶孩子自不必提。謝陌卻是還要召見寧耘,問詢大祭司從圍捕中逃脫的事。
「都是末將無用,以致於打草驚蛇,讓他們從暗道逃了。」寧耘跪地請罪。之前大祭司跑了他不怕,因為他知道他總是要在京城落腳的,這樣也就可以順藤摸瓜。果不其然,這一次找到了一條大魚。紅袖招可幾乎做著京城半數官員的生意呢,想不到竟然是梁驍的窩點。
之前一直帶人往偏僻的地方查找,還真沒想到他們躲在青樓里。幸好紅袖招里有暗線,傳出話來說有形跡可疑的人躲在紅袖招。這也是從謝家直接接收然後和朝廷人馬合併后發展壯大的諜報系統的功勞。淮王正有端掉『紅袖招』的心思,於是派他去辦這件事。寧耘也不假手旁人,自己扮作紈絝子弟前往摸底,然後裡應外合。可惜,沒逮著正主。
謝陌揉揉額角,「算了,你能把紅袖招端了這也是一件功勞。真的在那裡找到很多朝廷官員?」
「是,臣讓人拿一根繩子把他們拴成一串一路走到衙門的,老百姓都在圍觀。」
「你可真夠損的!」謝陌笑道。寧耘自來就是這麼個促狹性子,小霸王一樣的人物,剛到軍中就揍翻了老兵油子自封老大。如今走了正主沒好氣,便拿這些人撒氣了。
「他們可都是涉險吐露朝廷機密的人,幹嘛跟他們客氣。只可惜跑了正主兒。」
「看來真得指望大師了。寧將軍,你帶人到大相國寺去幫忙吧。」謝陌此刻是隔著屏風召見寧耘,當然不能以舊時稱呼相稱。
「是,末將這就去。只是,這麼一來,豈不是告訴大祭司人就在大相國寺?」
「終究是我們比他著急。」謝陌想到蕭槙如今的模樣,吐出一口氣。
「是,末將去了。」
謝陌端起茶盞,想著之前三堂會審的情景,淑妃還真是做了不少事啊。她的孩子掉了,是淑妃的人給德妃出的那個主意:她在岫雲宮淑妃派了王家的死士來殺人放火;回了宮又弄出魘鎮的事禍害她……
要說德妃不想她生孩子,怕皇長子失了那份獨一份的榮耀,做那些事謝陌還想得明白。可是淑妃,自己從頭到尾跟她又沒有衝突,她連兒子都沒有啊,而且自己還請水清幽給她治病。
臨到最後,她居然拿那樣做鬼也不放過你的眼神看著自己。她是覺得自己把該她的一切都佔了吧,尤其最後蕭槙還拿王氏族人的命威脅她為自己掩飾私逃出宮的事。
想一想王氏豆蔻年華嫁入雍王府為側妃,那時也是王府的女主人,而且王家也曾為雍王奪位出過大力氣,有從龍之功。但是才生下一女就受丁柔暗算傷了身子,親生骨肉又被雍王輕飄飄一句話就交到了仇人手中。王氏從此病卧床榻,不能再爭寵。雍王給的,不過是那個位置,然後好吃好喝的把她養著。而家裡卻抱怨她就此失寵,不能為家族爭取更多的利益,幾次三番想把妹子送到雍王床上。這樣的事,擱誰身上心性都得大變。
現在回過頭去看,王氏其實是很聰明的女子,很善於揣摩人心。只是心性大變之後,這份聰明就沒有用到正途上。她對丁柔的報復,可謂是最殘忍的。先利用丁柔的心性誘得她一步一步替自己做了很多事,再不斷的想辦法在她耳邊吹風,讓她對兒子的重視達到能把人逼得像緊繃的弦的程度,緊接著悲劇便發生了。
也不是說丁柔就笨了,主要是王氏抓住了她心底最著緊的地方,也就是軟肋。何況還有個傻乎乎的衝動的雲裳在前頭頂缸。於是丁柔也覺得自己是漁翁,殊不知漁翁還另有其人。從頭到尾王氏圖的是什麼呢?
是了,蕭槙!還有他能給她帶來的榮耀。如果自己中蠱死在宮外,宮裡丁柔已死,雲裳不是對手,當然就是身體養好的王氏上位了。她也才二十四,再生兒子不在話下。而她謝陌,就是擋在她路上最大的石頭,自然是要搬開的。這種時候講不得謙讓,就是自己也是不會謙讓的。
對了,好像從頭到尾,沒吃過王氏虧的就是賢妃了。賢妃到底知不知道王氏沒有表面那麼簡單。這也是個讓人看不透的人。
「娘娘,到了。」謝陌正想得出神,玲瓏掀起帘子輕聲喚道。然後伸出手扶她下暖轎。
「哦。」
走進西軒室,謝陌看著精氣神每況愈下的蕭槙,他如今這樣除了蠱的作用,自己的精神垮了一些也是原因。一貫囂張跋扈的人,被迫病卧床榻,外頭因此風起雲湧,心頭自然是很不好過的。
一刀斃命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這樣零零碎碎的受罪,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治得好。
謝陌其實覺得,王氏也好,丁柔也好,她們也不是生來就壞的人,變成如今的模樣,蕭槙也有推卸不掉的責任。可是他如今這幅模樣,她這句話又怎麼能說。更何況,這蠱本就是自己過給他的。
蕭槙的脾氣的確是越來越壞,只有謝陌在跟前的時候稍好點。不過好在他也沒什麼精神折騰人。不過日子長了,近身伺候的春末夏初等人還是有些吃不消。因為蕭槙一貫的威勢,他就算什麼都不說只是拿冷泠泠的眸子看著你也是比較有威懾力的。
有一晚,謝陌半夜被他看醒也嚇了一跳,差點就尖叫出來。這才兩三個月呢,要是像王氏那樣躺上兩三年還真是讓人有些受不了。
這會兒謝陌進去正見到不慎摔了葯盅的春末跪在碎瓷片上,膝蓋處有血流出來。
「皇上讓她跪那裡的?」謝陌小聲的問鄭達。要是的話,蕭槙這心態也是出大問題了。
「不是,皇上看她一眼,她自己跪下請罪的。不過,皇上也沒讓起來就是了。」
謝陌走進去呵斥道:「毛手毛腳的,還不快收拾了,真是的!」
春末應了聲『是』,感激的拿托盤收拾碎片出去,然後被玲瓏帶下去敷藥。
今天天兒特別的冷,已經在開始飄雪了。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蕭槙心緒格外不好。
謝陌伸手進被褥里摸了摸,暖暖的。這被褥是每天都要換的,因為蕭槙每天都要出虛汗。就趁著他被抬去方便或是沐浴的時候換,然後用湯婆子烤暖。
蕭槙看她一眼,「人是不是又跑了?」
「嗯。」
「一群沒用的廢物。等到他們把人抓回來,我也許都沒命了。」
「我讓人把那對母子的下落故意透露給了大祭司,就在大相國寺圍捕他們。宮裡需要顧忌人知道你是中蠱,不好施展,不如把人引到那裡去。大師那裡的消息是不會走漏的,只是又要擾了他清修了。」
蕭槙沉默了一會兒,「要過年了,我不想在病榻上過年。現在這個樣子,成天窩火死了。」
「我了解的,我已經兩次在生死線上踩過了。哥哥給那個叫阿昔的小孩兒治好了病,他們母子也挺感念的,也許能說動大祭司。」
「說不動,就……」看蕭槙一臉的猙獰,謝陌捂住他的嘴,「交給我吧,這種事當然是得恩威並施了。你如今方寸都亂了。槙哥哥,我想你不會經不起逆境的。」
蕭槙眼底的戾氣慢慢散了些,嘟囔道:「我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那咱們就解了蠱養好身子再慢慢收拾梁驍父子。」
「這一次,你千萬不要婦人之仁,梁晨必須死。」
謝陌心頭窒了一下,「我知道。」她知道,可是要她對梁晨下手真的很難。
又過了兩日,不語派人來請謝陌到大相國寺去,說是困住了大祭司。
看她換了身輕便衣服,蕭槙叮囑道:「小心點。」
「嗯。」
謝陌帶了玲瓏坐馬車過去,隨車護送的正是寧耘。馬車前後是兩百名侍衛。
「大祭司被不語大師的陣法困住了。」寧耘喜滋滋的向謝陌報告。
「那敢情好。對了,梁晨呢?」謝陌微微掀開帘子的一角,她此時頭戴著紗帽,而且從外頭看不過是帘子掀了條縫而已,倒不算失禮。
「沒見著。」
「那還得小心他使壞。」梁晨為什麼偏偏要是梁驍的兒子呢。
「老弱婦孺都送走了么?」
「臣離開的時候,國舅已經打發謝三哥帶秀如和小虎回城,洛王也被護送到淮王府去了。」
「那就好。」
「洛王起先還不肯走呢,說要留下幫忙。還是國舅把他勸走的。」
謝陌想了一下,「三弟也十二了,等這件事辦完他也該去封地了。不過,還得好好幫他安排府中人等。」
寧耘小聲提醒,「娘娘,洛王的封地現在被梁驍佔了。」
「對啊,那他一時半會兒還是得在京城呆著。不管去不去封地都得讓禮部預備給他開府了。」又得花錢,而且這錢不能省。京中怎麼都得有一座洛王府供蕭柏以後上京落腳,就像淮王如今這樣。省了外人該說他們苛待小弟弟了。最好是有現成的宅子,修繕一下就好。
到了大相國寺的山腳下,侍衛用轎子抬了謝陌上去。上去以後就看到大雄寶殿里,大祭司被困在十八個護寺武僧中間,而不語大師閑閑站在一邊,手裡的念珠在緩緩的轉動,自家老哥也站在旁邊。
謝陌湊過去,先同不語打個招呼,然後在謝阡旁邊問,「哥,什麼情況這是?」
「僵持著,方才和大師辯了一通,很頑固。」謝阡言簡意賅的說。
謝陌看了大祭司一眼,不語的口才在他所擅長的領域那是無人可敵的,大祭司似乎被說得有些不服氣。謝陌上前去挽著不語道:「大師,咱們進去吧,那對母子呢?」
大祭司望向謝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身旁的人都對她很恭敬。尤其是方才她喚國舅『哥』。是皇后!拿下皇後為人質,他就可以交換黛音他們了。
謝陌瞅著大祭司笑道:「你覺得可能么?」她要是在不語和她哥面前被他拿下,這大祭司已經不是人,他已經近妖了。哪還能被這十八個武僧困住不能動彈。
謝阡朝十八位僧人一揖,「有勞諸位師傅。」
「國舅客氣了。」眾武僧合十為禮。
謝陌問明了黛音在何處,便和玲瓏一起過去。
謝陌進去,把從宮裡帶來的好吃的,還有好玩的擺在桌上,推到阿昔面前,「送給你。」
阿昔搖頭不要。
「見面禮,這是規矩,見面就有三分情面的。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子,一定得給的。」謝陌笑容可掬的說。
「你是誰?」阿昔問。
「我是謝大夫的妹妹。」謝陌比比外間的謝阡。
黛音眼裡一動,皇后,猛地伸手向謝陌抓來。謝陌心道,這才是夫妻齊心呢。不過,她身邊怎麼可能沒人呢,胡勇從旁竄出來伸手握住黛音的手腕。
不語大師說黛音身上殺傷性的蠱已經都被搜出來了,所以她就放心大膽的來了。只是動拳腳的話,她才不怕呢。
「胡勇放手,退下!」
「是。」
「我身邊不會離了人的,你不要打這個主意了。如果你有事,誰來照顧阿昔,你放心把他交給別人么?」
黛音坐回去,把兒子抱住,抱得有些緊,讓阿昔有些不舒服。
「他來了,你知道么?」謝陌知道不語大師和哥哥叫自己過來是讓她來當說客。他們畢竟不好為難這對母子,而大祭司又油鹽不進。但事情不能一直拖著。這件事知情的人不多,同為女人,叫她來是最合適的。蕭槙也知道這點,所以沒有阻止。畢竟跟大祭司一道的,可能還有一個他最忌憚的梁晨。
阿昔不明所以,黛音卻渾身都開始顫抖,「你們,卑鄙!」
謝陌點頭,「我承認,把你們母子抓起來,然後威脅他,的確是不太光明磊落。但是,為了我夫婿,比這更卑鄙的事我也會去做。」她目光堅定的看向黛音,想來她能明白她的心情。不然,她也不會為大祭司隱瞞了這麼多年。而大祭司如她所料,對黛音是有情的。不然,為了保住他的地位,大可以殺人滅口。而不是放一個這麼大的威脅繼續活著。
見黛音表情有所鬆動,謝陌打鐵趁熱,「你不想讓阿昔知道他的生父到底是誰么,不想在太陽下和他一起並肩而立么,不希望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么?」
阿昔聽懂了,外頭他阿爹來了。
「阿媽,阿爹來了,我要出去看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爹是誰的阿昔掙脫黛音的手朝外跑去。黛音攔之不及只好追了出去。
胡勇等人因為謝陌沒出聲也就沒阻止。眾人在宮裡都是見慣美人的,尤其是成天就跟著皇后。不過這個苗女確實有她自己的味道啊。
阿昔跑出去,到處看,到處都是頭上光禿禿的和尚,只有謝大夫有頭髮,不過謝大夫雖然人好但肯定不是他爹。然後就是和剛才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姐姐一起來的侍衛,他們裡頭應該也沒有他爹。想問人,他又不會說漢語,一時急得抓耳撓腮的。求助的看向和謝陌一起進屋的通譯(謝阡心腹)。
黛音跑出來把他抱住,想讓他跟自己回去。如果說破了,他就做不了大祭司了。阿昔還小,不明白這些,只知道要爹,不能讓他知道。
「孩子有權知道父親是誰,既然敢做,就得敢認。」謝陌慢悠悠的從裡頭出來。
「我不想他難做。」可能黛音隱瞞這件事,心頭負擔實在太重,竟一時忍不住向素昧平生的謝陌吐露了一句。
謝陌知道不能逼太狠了,於是不再說話,任由黛音把剛剛病癒沒什麼力氣的阿昔弄回了屋子。既然黛音說了這句話,說明她其實是想一家三口在一起的,這就好辦多了。
「阿昔乖,不要出去!」
「阿昔,給你阿媽一點時間,你阿爹是愛你們的,不然不會到這裡來。」謝陌把吃的玩的遞給他,阿昔看到母親在落淚,終於不再掙扎。
謝陌便起身往謝阡的房間去,謝阡告訴她家裡現在一切安好,除了錢財沒損失什麼。
「那就好。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就都要哥哥擔著了。」
「為兄分內之事。這事你有幾分把握?」
「嗯,要斷了大祭司的退路才行。就是為了戰事也不能讓他再回去梁營助紂為虐。我已經讓人把這事告訴罔布了,想來他會讓大祭司沒有機會再回聖殿。」
謝阡想了一下那個一心想當大祭司的聖殿弟子,這樣的把柄被人送到了他手上,他不趁機把大祭司搞臭才怪。
這樣,苗疆回不去,梁營沒必要再回去,他就只剩帶妻兒歸隱這條路了。而那些苗兵,本就鼓噪著要回鄉,大祭司走了,想必女王和梁捷彈壓起來會更費勁。
「下雪了,這個天氣烤鹿肉吃最合適了。」謝陌看著窗外的飄雪說。
謝阡咳嗽兩聲,她轉頭看到不語正在門口盯著自己,於是笑著說:「我當然不敢在大師這裡烤肉吃。」
「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啊。」
謝陌知道不語還是有些惱她,畢竟不是她蕭槙也不會中蠱,也不致如今國事艱難舉步維艱。
她湊過去挨著不語坐,「大師,人是需要磨折的。槙哥哥一直太順了,只要結果是好的,受點打壓不是壞事。現在局勢不是在控制之中么。還有啊,危難中才更見人心呢。如果不是出了這事,怎麼能有如今兄弟齊心的局面呢。」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事,她也不知道蕭槙這麼愛她,無論如何都要保全她了。輔政之人不是非她不可的。
說到這個,不語欣慰的點頭,「不但是兄弟齊心,更是夫妻齊心。經過這一回的事,貧僧看你們倆日後還敢不敢隨性而為。既然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有推脫不掉的責任。嗯,聽說你發了筆小財?」
謝陌點頭,「是啊。」
「貧僧這裡也有一些方子,給男子服用的,可以強身健體。回頭讓人抄給你。」
「好啊,好啊。能借用您老人家的名頭么?」
「你就不怕人知道那店是你的?銀子都進了國庫,如果有幫助,你就用吧。反正貧僧如今的名聲……算了,既然是出家了,還在意這個做什麼。」
謝陌知道是因為之前讓不語出面讓華禹僧眾不要抵制朝廷逼著青壯僧人還俗的事,還有戶部派人到十家大廟去抄沒廟產。不過,那些大廟的確是太富了一點,沒道理皇帝皇后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國庫都都快空了,他們還一個個富得流油。
謝陌點頭,「這一點皇上說的對,只要是做事的人,就一定會被人說。」那些大廟的和尚背地裡說賢王不賢,高僧不高。至於蕭槙,那是一貫被叫做抄家皇帝的,虱子多了不癢。
謝阡發覺自家妹子笑眯眯的,像個小狐狸,那笑容竟然和皇帝有幾分神似。聽說夫妻都是越處越像的,看來有幾分道理。
抄好方子,謝陌讓人送回宮給葯娘。不過思忖再三,還是沒把不語這個金字招牌掛上。人生七十古來稀,像不語這樣都過八十了還能健步如飛的人不是金字招牌是什麼。
因為不語說的的確有道理,他大相國寺的秘方旁人自然沒這麼好拿到。還是不好讓人知道皇后做生意的事。朝上那些老冬烘不會接受的,懶得和他們羅嗦。一概用從前『世外高人』的名頭就是了。
在不語這裡吃了齋飯,謝陌去睡午覺。玲瓏輕手輕腳的進來告訴她,阿昔還是沒忍住,偷偷跑去看了,是胡勇等人給他指的路。知道自己親爹是苗疆最受尊敬卻不能娶妻生子的大祭司后整個人愣在了當場。據說阿昔最大的願望就是十歲后能被選進聖殿伺候大祭司,成為他的弟子。他的資質很好,原本很有希望的。然後黛音發現兒子不見,便也去了,現在十八武僧已經退到外面屋外守著了,讓那一家三口說話。
偶像幻滅的感覺肯定很不好受,可是自己的爹原來這麼本事想來又有些驕傲。
「把苗疆那邊的消息告訴大祭司,看他怎麼選擇吧。那一邊權勢已經沒有,信徒也沒有了,這一邊有嬌妻佳兒。他之前打的主意怕是把自己兒子選進聖殿,然後傳以衣缽。可惜如今雞飛蛋打,他自己也因為不檢點,名譽掃地。」苗疆是很開化,但那是對普通人,可是聖殿的人尤其是大祭司,是侍奉神明的人,那可是需要終身保持童身的。大祭司要證明自己的清白,說不定黛音母子就活不出來了。他恐怕還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等到了下午,大祭司果然讓人請了謝陌過去,謝陌聞說他肯相助,立即大包大攬說他們盡可以改名換姓在華禹的任一片土地上好好的生活。她會讓他們生活無虞的。
大祭司便謝了她。
「那好,事不宜遲,進宮吧。」
謝陌邀黛音帶著阿昔和她一起坐馬車,讓哥哥寧耘和大祭司一同騎馬,一左一右跟著。前前後後則是兩百侍衛。老百姓都知道皇後為了皇帝的病能早日痊癒,去到大相國寺上香。沿途不斷有人在路旁跪拜,謝陌便隔著紗簾朝他們揮了揮手。
大祭司看著狡猾如狐的華禹皇后,不明白梁晨迷她什麼。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了。對,他已經不是大祭司了,罔布已經把他拉下馬了。至於從前的名姓也不準備用了。他取了一個化名柳江,換了華禹的服飾。阿昔自然就改名柳昔了。
黛音在馬車上生硬的用漢話向謝陌道了聲『謝謝』。
「你的漢語這麼生硬可不成,還有阿昔,也得好好練練。至這個謝字,不用了,大家各取所需。」
另一邊的山頭上,梁晨滿面複雜的看著長長的車隊。謝家人被放回了,謝陌也從內懲院出來了。如今,她又搬動了大祭司去救蕭槙。雖然梁捷說蕭槙死定了,但他也說蕭槙早該死了,而他現在還活著。所以,這一次他多半還能活著。陌兒為什麼對他就這麼死心塌地呢?
這一路很順當的回到宮中。開玩笑,二百個侍衛呢,又是大白天的,京畿重地誰敢冒出來,那就是找死。
謝陌亟不可待把大祭司迎進西軒室,蕭槙見到人來,又恭敬的給自己行禮,便知道謝陌把事辦成了。
柳江看了之後也覺得按說皇帝早該死了的。於是就和太醫正、顧雙絕一起探討起了學術問題。
謝陌聽不懂,加上心頭焦急便打斷了,「那些本宮都不想知道,你們就說怎麼治吧?」
柳江蹙眉,「這個蠱是通過……」
蕭槙打斷他的話,「就說怎麼治。」
柳江掃一眼有點不自在的皇后,心道這皇帝和梁晨一樣,都被皇后迷住了。居然在人前如此的維護她。
「原本拖不到這個時候的,顧先生和太醫正設法給皇上止住了惡化。而且皇上自身的身體素質很好,換一個人也是不成的。如今草民也只敢冒險吸蠱,但是不敢保證能成功。」
淮王問道:「你有幾成把握?」段遠在柳江手裡吃了虧,柳江又在淮王手裡吃了虧,這些帳如今都無法再算了。所以,三個大男人,一笑泯恩仇。
「三成。而且解蠱的過程很痛苦。」
三成,謝陌的臉色變了。握住蕭槙的手指,咬著下唇不說話。
「那就吸吧。」蕭槙思忖了一會兒便做出了決定。不吸,這麼不死不活的,跟活死人有什麼區別,而且遲早還是會要他的命。他實在不願這麼活著。賭一把,好歹還有三成機會。既然他做了決定,旁人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有分頭去做準備,把時間留給了謝陌。
謝陌著實害怕結果不是好的,可是,也沒有別的人可以找了。大祭司已經是苗疆的第一人,其他即便肯她也不如大祭司的本事大。
「陌兒,真要有什麼不測,你就按我們商量好的辦。」
「我不要——」
蕭槙勉力一笑,「真後悔啊,沒有早點和你生個孩子。」
謝陌在他耳邊說:「等你好了,我給你生一堆孩子。」
「好!」
到了吸蠱的時候,謝陌被請了出去,說怕她在裡頭影響到他。謝陌不肯,淮王一個眼色遞過去,謝阡過來把她往外帶。屋裡留下了鄭達、淮王和柳江。
謝陌在隔壁房間坐立難安,「哥哥,我害怕!」
「別怕,你睡一會兒吧。」說罷伸手拂過謝陌的睡穴。讓她這樣牽腸掛肚的,還不如一覺睡過去呢。不過,此事這裡的人都擔了天大的干係,謝阡自己也是坐立難安。
謝陌一直睡了幾個時辰才睜開眼,因為被點穴氣血不通所以有些難受。
「槙哥哥——」她喊了一聲然後坐起身來,就看到蕭槙在大床上看著她。
「你好了?」
「病去如抽絲,還得慢慢恢復。」蕭槙眼底是消失許久的神采。之前真是難受啊,痛得他把床單都抓爛了。不過好在,結果是好的。這場豪賭,他贏了。
謝陌嗚嗚嗚的開始哭,半天都收不住。蕭槙也由得她,只是到後來看她哭得都打起嗝來,不得不出聲,「好了,喜極而泣也得有個度。」
謝陌打起了嗝,好容易把淚止住了,嗝卻止不住了。
「讓人來瞧瞧。」
「不用,喝點水一會兒就好。嗝——」
她的樣子滑稽,眼哭得紅腫,不停的打嗝,蕭槙笑起來。被謝陌瞪了道:「好,我不笑,不笑。」
這件事自然是皆大歡喜,柳江一家由鄭達安排在京城一所房子里住下,要等蕭槙好全了才能放他們離去。
而蕭槙,便開始了恢復,光躺著自然是不行的。第二天一早,他就起來練走路。由鄭達扶著,在屋裡走上五圈。這屋子大,走一圈以蕭槙如今的速度就得一刻鐘。太醫正說得慢慢來,他現在內息更是半點都沒有。謝陌就心情很好的坐在榻上邊吃零食邊看著。
「嗯,還有一圈,再努把力。」謝陌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鼓勵。
蕭槙已經累得滿身是汗,半身重量都在鄭達身上,聞言道:「給點好處。」
謝陌手裡的蜜餞應聲而落,這人才經歷一場生死,還真是死性不改啊。她只得湊上前主動親了他兩口。
蕭槙終於被鄭達撐著走完最後一圈,兩三個月沒活動過了,一下子活動開實在有點辛苦。
看著倒在自己身邊吭哧吭哧喘氣的蕭槙,謝陌不由得想起往常夜深人靜時他這麼喘氣的情景。那多半是經歷了至少兩場酣暢淋漓的發泄才會喘成這樣。
她餵了一顆蜜餞到蕭槙嘴邊,他嫌棄的轉頭。鄭達在把人扶到謝陌身邊之後就知趣的退出去了。
「不吃啊,那我自己吃。」謝陌含進嘴裡,然後低頭親他,還是把蜜餞喂到了他嘴裡。
蕭槙不喜歡吃甜食,不過這個吃法還是可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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