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命懸一線(公子來過)

第21章 命懸一線(公子來過)

未央心頭一驚騎馬跟了上去,這匹白馬是扶蘇的戰馬,名:「幽龍」。也許是初次接觸還不熟的原因騎著很是生疏。

五月的天變得快,方才還是陽光明媚,此刻便陰了下來,似乎傳來了天雷聲響,打在未央心田裡讓她一驚。

「姑娘。」

「未央。」

身後是燕歸人的人馬和淳陽微濛他們,他們跟著她,想示意她停下。

可是幽龍的速度不是一般的戰馬能趕的上的,漸漸地夜未央覺得自己也駕馭不了這身下的白馬了,驚恐,讓心臟里傳來一陣絞痛,這樣的痛陌生而又熟悉。

遠方的山林里兩名玄衣的男子舉劍對立,未及片刻便交手死鬥起來。

刀光劍影,戰況十分激烈,瞧得出來雙方都想把對方往死里打。

只是風雲聚變,站立在兩山之間的兩位男子依舊面不改色。

幽龍載著未央穿過密林行駛在兩山之間,追兵在岔路路口這裡停了下來。

駿馬嘶鳴,舉劍的帝王眸光一瞥那密林深處的白衣女子,手中劍一抖,被歸人挽劍一挑插入山石之中。

扶蘇心頭一驚,後退幾步,歸人運氣揮劍砍向扶蘇,扶蘇空出手去擋。

密林之中的未央見狀更為惶恐,幽龍載著她不穩的前行,這樣劇烈的震動伴隨著惡劣的天氣,讓人膽戰心驚。

驚雷炸起,閃電劃破天空,下一刻大雨傾盆而至。這初夏的雷雨與冬日裡鋪天蓋地的風雪一樣讓人難熬。

「姬扶蘇,你受死吧!」燕歸人一聲嘶吼。

有流光一閃而過,冰冷的利刃貫穿了帝王的肩頭。

扶蘇肩胛被利刃貫穿的地方鮮血不斷湧出,肋骨生疼可能是有裂痕斷茬,由著雨水淋著,他的頭越來越沉重。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了雨聲中夾雜著馬蹄聲,漸漸逼近。隨之而來的還有山林之中一股蓄勢待發的力量……

大雨如瀑,山洪來襲……

「快走!」扶蘇捂著肩膀,對那密林處的女子嘶聲喚道,又倉皇地望了一眼燕歸人,「快帶她走!」歸人沒有多做停留踏著步子朝密林走去,扶蘇支撐著起來,嘴唇泛起慘白,這是塵沙之毒遺留下來的特殊體質,不可失血過多,否則他不會未傷及心臟就要失去了意識。

從山頂滾落的大量泥水,迅速淹沒了半山腰的一切,泥水亂石沒有停,繼續向著山谷中扶蘇所在的方向襲來。

夜未央臉色慘白,仿若一時間就已嚇得魂飛魄散,她知道這一刻若是她不去救他就是生離死別,他是她愛著的人,她奶活了他,他是她孩子的父親,她不能讓他就這麼死了!

他說過的要陪著她一生一世,白首不相離。

姬扶蘇,你騙人!

她發瘋似的向山腰趕去,只要那一瞬,她想著只要能握住他的手,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你瘋了!」

身後是屬於燕歸人的呼喚,她與他擦肩而過,那是屬於幽龍閃電一般的速度。對,她瘋了,沒有他的世界如同行屍走肉,她想她會瘋的。

未央心如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感覺腥鹹的血液體至喉間而出,她緊咬著唇,一手緊捂著心臟,一手握馬韁向扶蘇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那是他們追不上的速度。

眾人驚恐而清醒地看著她,她在與山洪搶人。

近了,近了,就看到數十步開外的扶蘇了。

扶蘇亦是驚恐地望著未央,來不及責罵,那從山頂滾落的泥石就向他二人滾來。

「走!」

她伸出白皙的小手將扶蘇拽起,扶蘇借力上馬,幽龍是極具靈性的馬,在山洪過境之時,它載著他二人向垂直於穀道的地方跑去,這一場山洪,來的兇猛止得突然。

白馬之上,未央欣慰地笑,雨水泥水凌亂了她的髮髻。

「還好我救了你。」她喃呢著,腹部傳來一陣痙攣之感,額際冷汗淋漓。

「怎麼了?」扶蘇心猛地一驚,將她的身子緊緊地摟住。

「回山莊!回去……」她吃力地說道,小臉更加慘白。

「央央,你告訴我,你不舒服嗎?」扶蘇啞聲說道,大手下意識地撫上她的小腹。

「是不是這裡?」他緊咬著薄唇問道,眉目里閃過一絲隱忍的凄楚,仿若下一刻就要燃起一股毀天滅地的瘋狂!

未及片刻,女子已沉沉地昏睡在他的懷中。

「未央!未央!」他嘶聲喚道。

燕歸人與微濛等人無聲的跟隨在他們二人的身後。

歸人察覺到前方的異樣,尤其是聽到姬扶蘇撕心裂肺地呼喚著「未央」時。他的手緊握著自己腰間的佩劍,那上面還沾染著他姬扶蘇的熱血,只有每每面對這兩人時,他屬於勝利者的驕傲可以蕩然無存,瞬間傾圮,繼而潰不成軍。

葵洛山莊門前,扶蘇顫抖的手抱著未央,他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指縫裡流出,溫熱的溫度,卻在這雷雨交加的夜裡冰涼了他的心扉。

一顆心低沉至谷底,涼薄的唇輕顫,他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一瞬的僵硬。

白鳩是掌燈而至葵庄外的,燈影照在帝王與白衣女子身上,襯得他們絕美的面一臉慘白。

「怎麼了?」他擔憂地開口。

扶蘇未曾開口說一句卻是邁開步子進了葵庄。

白鳩不解地望著扶蘇的背影,又瞧見了突然而至的燕太子。

正欲開口說哦些什麼,卻瞧見燈影晃動,白馬停留處一灘血漬,娟紗宮燈落地,燃起一簇星火,白鳩猛地後退一步追逐著扶蘇的步子而去。

那一灘血水若入歸人眼裡,是深深的懊惱與自責,他殺了她的孩子,一切因他而起。

這是血債,當血嘗。

「宿妃廉呢?快把宿妃廉喚來!」扶蘇說著,一腳踹開房間的大門。

洛小葵無疑是被夜未央一聲的鮮血給嚇得臉色慘白,她怔怔地擠出兩個字:「她,她和溫孤公子還有宋大人離開了……昨日你和央央走的時候他們就走了……」

扶蘇眉頭擰得更緊了,將夜未央放在了chuang榻上,一手緊握著她的手不敢有絲毫鬆懈。

白鳩讓管家去請葵庄的張大夫,扶蘇要微濛去尤郡將楚知雲帶來。

張姓的老大夫醫術在這一方都很出名,他把了夜未央的脈,心下一驚道:「這姑娘是小產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望著榻邊陰晴不定的姬扶蘇。

「這姑娘可是先天心臟就不好?」張老大夫似問非問道。

眾人大驚他們並不知道夜未央先天心臟有疾啊。

站在門外的燕歸人卻是黯然,有些支吾地說道:「叔祖心臟亦是有疾,只是十八歲的時候才被發現,想是隨了叔祖。」

「這病若是男子得了還好,內力可以壓制,這女子內力不深卻習武藝,命不久矣!」張姓的老大夫實話實說道。

「混賬!」扶蘇大怒,雙目通紅。

「公子,我是實話實說,事實……」(大夫)

「滾!」扶蘇一腳踹在了那大夫身上。

張老大夫很無辜的連滾帶爬的走了。

「楚知雲來沒?!」扶蘇揉了揉眉心說道,涼薄的唇已無血色。

「探子來報還在路上。」風影低聲說道,望向扶蘇慘白的臉,擔憂道,「皇上,你是受了傷?」

燕歸人有些觸動,淡淡道:「你包紮一下吧……」

扶蘇幽冷的目一掃燕歸人:「燕太子,我兒子的命就算在你頭上!他日必讓你血債血償!」

歸人對著那雙沉鬱深邃的絕美鳳目有一瞬的慌亂,望著榻上女子慘白的臉,心猛地一抽。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人都被扶蘇趕了出去。

小葵為未央擦乾淨了身子,扶蘇為她換上了乾淨的衣衫。

饒不過風影的苦苦相勸,扶蘇被風影按著包紮了傷口。

只是,那肩胛上的傷口,不及心內傷口半分,喪子之痛,心愛之人躺在榻上昏睡不醒,折磨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燕歸人咬唇離去,帶走了他的軍隊,還有一身的落寞。

楚知雲是在次日清晨時分趕至葵庄的,一夜的雨,一路的風塵。

他匆然而進屋內,帶著幾分踉蹌之態,行禮跪安所有的一切在慌亂之中完成,然後順著帝王炙熱的目移向chuang榻,手有些顫抖地搭在女子腕部。

大腦里「嗡」的一聲巨響,他嘶聲道:「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她心臟有疾?」

扶蘇有些懊惱地望著知雲,「以前的軒城王也是十八歲以後才發現的。是我不好,是我昨日讓她受了刺激……」

他雙手頹然地抱著頭,深深的自責,他猛地握住楚知雲的手說道:「真的沒有辦法嗎?」

知雲痛苦的搖頭,「我不知道。」

扶蘇絕望地望著榻上女子,大手握起女子的小手,置於唇邊深深吻過,「央央你醒醒,你醒醒……」

當纏、綿的吻停止后是帝王瘋狂地推搡,「央央,你醒醒,你說過要與我坐擁天下,要和我看子川的雪,青州的春……你說謊,你個騙子!……」

「皇上!」

「皇上!」

這數聲呼喚屬於知雲,屬於風影,屬於身後的溫汀。

溫汀抬首點了扶蘇的穴道,將他放置在一旁。

「你……」風影望著溫汀。

「皇上需要靜一靜。」溫汀冷靜從容道。

知雲已銀針封印了未央的穴道,希望能在宿妃廉回來之前留她最後一口氣息,心臟之疾在古時是非常難治之疾病,發作之時根本無從救治。

軒城王內力深厚比之夜未央體力強了百倍,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之後的十八年裡未曾見到燕長歌上沙場的身影。

扶蘇日夜守候在未央榻前,他握著她的手,想像著她於他面前歡笑打鬧的場景。

如今他沒了孩子,妻子又生死無卜,這一刻他像一個年邁的鰥夫一般,內心是無人能懂的悲寂。

年輕的帝王,數夜之間像老了十歲一般。不是那一雙絕美的鳳目,誰還知道這是塵世三美之一的姬扶蘇?

大雨在數日後的子夜時分戛然而止,風影靠著屋外木欄杆,墨色的目沉靜似幽潭,待榻邊帝王昏昏有些睡意的時候。

有風輕拂過修竹,一身白衣和一身銀衣的人兒翩然而至。

白衣男子,栗色的發,異色瞳眸,一身白錦織雲袍子,翩然卓然,依舊俊美無滔。

銀衣男子,依舊是銀色的面具,涼薄微揚的唇,一身清冷的氣質。

風影錯愕地望著突然駕臨的二人,黑紗蒙面的臉看不出多餘的情緒,他擋在他們身前。

寒子夜淡淡地開口:「風大人,本座是來救夜姑娘的。」

風影僵硬的身軀柔和下來,他不知道,公子澈是如何與他多年的仇人走到一起的,寒子夜不是他的仇人嗎?他們並肩而行讓人著實有些不習慣。

寒子夜悄然入室,閃身至榻前,依舊帶著他鬼魅的笑容。

扶蘇愕然回首目光觸及那銀色的面具,似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在他指間輕輕一動之後,沉沉的睡去。

「姬扶蘇,你不要命了?這樣簡單的包紮就確定自己能撐到她醒來?」寒子夜輕笑著說道。

在月匈前摸出一個瓷瓶來,倒出一粒藥丸放入他的唇中。

又輕點他的穴道,將他抱向一旁的美人榻上。

「你不想見見她嗎?」他望向門外的公子澈說道,唇邊溢出一抹淺淡的微笑。

公子邁著僵硬的步伐走進屋內。

門外風影神色大變,寒子夜輕聲道:「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風影掙扎了片刻,深望一眼扶蘇,嘆了一口氣,掩門站在了門外。

公子澈的手顫抖地握住榻上女子的慘白的小手。

「她懷了他的孩子,你也知道了。」寒子夜說道。

公子,你是否該選擇退出?他只是不想看著他淪為下一個「寒子夜」。

阿澈握著未央的手未說一句話,只是千言萬語都淹沒在了心潮之中,再次握起她的手仿若隔世。

從放她離開染宮那時所有的一切他都應該做好應對的準備,如今才發現數年前那個桀驁不馴的公子已死在了與她重逢的那刻。

祝國寺竹林里的那一劍,確實結果了他十九歲的人生,彼時公子不再是公子,不再是蘇澈,只是一個沉淪於凡世情苦的凡夫俗子。

夜未央你說你的公子不該為凡世情愛所污濁,只是你畢竟不懂你的公子,他愛你,甘之如飴。

有淚水趟過茶色的眼眸,他掙扎著說出兩個字來:「救她。」

寒子夜望著公子澈的雙眸猛地睜大,「公子,你確定?」他淺淺道,看不清他銀面下的情緒。

「是的。」公子澈頷首堅定道。

「即使犧牲你的性命?」寒子夜銀面下的目緊緊地盯著公子。

「我這一生本是悲涼,若能以我之亡換取她的生我願意。」他說道,有清淚滑過臉龐。

他是公子,墨川唯有此公子,染宮公子澈,此刻卻為一個女子落了淚。

昏黃的燈影,清絕的公子,孤寂的淚水。只是俠士勿輕結,美人勿輕盟。

十三年前的童言戲語,成了他永生的劫……

「或許,我該讓你和她說說話。」寒子夜低垂著眼眸走至榻前,纖長的手指至榻上女子蒼白的唇上撫過。

一粒藥丸落入她的唇中他已內力將那粒藥丸送入她的腹中。

「她一會就醒了。」子夜說道,往屋外走去,「半個時辰后我進來。」

公子心一顫,或許這是他流連塵世的最後半個時辰了,嘴角微揚,他走向chuang榻。

未央睜開惺忪睡眼,白衣的人兒坐在燭光之中,榻旁的案前還有一盆即將盛開的海棠。

她不置可否地喚了一聲:「公子……」

心顫顫地,有淚水流淌過冰冷的面頰,想撲入他的懷中卻止住了,她現在是姬扶蘇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她沒有理由再同他糾纏不清。

對了,孩子……

她欲伸出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卻被公子澈捉住了手。

溫潤如玉的容顏,在燭光之中顯得更加柔和,少了那許不易接近的孤高,他就是如海棠花一般的男子。

她想縮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

「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她讀出他目里的隱忍,還有話里的傷感。她想她應該伸手抱抱他,今夜的公子,夢中的公子這麼憂傷。

她想這一定是夢,這分明是葵莊裡姬扶蘇的卧榻,公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是夢,夜未央想著,正因為是夢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

她伸手摟住他的腰部,冰涼的指尖觸及他灼熱的身軀,他的心有一瞬停滯。

所有的情緒宣告著罷工,憎與恨,恨與怨,皆因她這個淺淺的擁抱,拋到了九霄之外。他貪婪地想她是愛他的,她的心裡有一個位置放置著他。

他將她帶入懷中,望著貼在他月匈口的小臉,他想他應該好好吻吻她。

不是染宮那時的霸道無理,他應該告訴她,他是一個溫柔的男子,一直都是……

溫熱的薄唇貼向她冰涼的唇,這個吻如綿綿春雨,似夏日柔風。

這雨拂過春日紫陌東堤的楊柳,這風掠過夏日西池堤岸的白荷。

這是公子,最真實的公子。

她沉淪於他的吻中,一吻天荒。

不知過了多久,他離開她的唇,將她平放至榻上,於她耳畔柔聲道:「活著,幸福著給我看。」

然後他身上幽蘭的香味遠去,榻邊燭光與棠花在她的視線里變得模糊。

她感受到他指尖輕點她的穴位,她沉沉的睡去,唇邊依舊喃呢著——

「公子……」

公子覺得自己的眼眶再度濕潤了,這個女人總能亂了自己的心境,他笑了笑,好了一切將結束了,不悲不喜……

半個時辰之約,寒子夜出現在他身後,他已褪去那銀色的面具,公子澈讀懂了他此刻悲傷的情緒。

他輕笑:「這是我自己願意的,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

寒子夜亦是笑:「我不會自責,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式,是你選擇的。」

公子,默了。

子夜望了一眼未央,望了一眼屏風那處躺在美人榻上的扶蘇,「你犧牲自己成全他們你不後悔?」

公子再度笑了:「後悔,可是我知道她若死了我會更後悔。」

「你放得下你的父親?」

寒子夜的話語讓公子呼吸一窒,纖長的睫毛輕顫,茶色的瞳仁輕動,「我早已放下。」

子夜沉聲道:「我答應你,她若活了我必將你的身體保存在水晶棺木里,讓你的靈魂長留子川我棲息之地。」

「謝謝。」公子溫柔道。

子夜能理解公子,他只是不想他墮入輪迴后,輪迴之路里再也遇不上那個叫夜未央的女孩。如是還不若讓靈魂存於凡世,靜靜等候哪一樹的花開。次日

清晨

陽光透過窗欞,棠花輕綻。

未央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美好的夢,夢裡有公子,夢裡滿是公子。

她有些吃痛地起身,望見一個銀色衣衫的男子負手而立在窗前。他回首,對她施施然笑。

他說:「醒了就好,我也要走了。」

他閃身至她身前,纖長的指輕點她的肩頭,一封信落入她的手中。

「等我走遠了你再看。」他說道,離去。

未央看著寒子夜將門打開,門外站著風影,他的肩頭撐著一個人。

——是公子。

她心頭一驚,原來不是夢——

公子來過。她的公子昨夜同她講了話,還吻了她。

她起身下榻的那刻,看到屋外寒子夜妖媚的笑容,他抱著昏睡的公子澈離去。

心被猛擊了一般,想要倒下,卻被另一隻大手緊緊地抱住。

「央央……」

她回首,望著身後玄衣男子擔憂而又難掩驚喜的目,他怎麼變成這般模樣?這是姬扶蘇嗎?

「我怎麼了?」未央喃喃自語道。

「沒有,只是生病了。」扶蘇說道目光有些躲閃,吃力地抱起她走向chuang榻。

生病了?為何感覺腹部已無了那個生命的跳動,為何感覺這顆心不是自己的,為何有想要流淚的衝動?

扶蘇喉間有些哽咽,門外風影接過僕從的食案端了進來。

他顫顫地邁動著步子,將膳食擺放在榻前桌案上,然後欲倉皇離去,卻被人猛地捉住了手腕。

「公子怎麼了?」她問道,淚水趟過臉頰。

風影心一緊,掙脫開她的手臂倉皇而逃。

扶蘇凝眉,顯然扶蘇亦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他的聰慧早已猜到未央醒來與公子澈有莫大的關聯,他一會兒定是要問的。

「吃點東西吧。」他撐著身子對未央說道,給她盛粥。

未央想起方才寒子夜給她的信。

是公子的筆跡,筆態風流,字體飄逸——

阿央,活著,幸福著給我看。

這是昨夜縈繞在她耳畔的靡靡之音,只是這一刻躍然紙上,換來的是女子此刻的聲淚俱下。

信中還有一張紙是陌生的字跡,他說:他用他的心臟換你活著,所以請你一定要幸福,夜未央。

未央十指壓在自己的心口,這裡跳動的不是她的心臟而是公子的心臟。

公子將他的心臟給了她,換她活在這個世界上。

只是公子……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從來不曾想過你要離我而去,你要我以何種姿態活下去……

我錯了,錯過了你的好意,你的深情;我用自己的驕傲將你踐踏的體無完膚,你是公子,不應該為情愛所困的公子……

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在傷痛與絕望中選擇住進她的心裡,卻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她一個巴掌拍打在自己的臉上,夜未央,你真他媽該死!

扶蘇錯愕地望著未央,他已經猜到了事情始末,夜未央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心疼,公子澈對夜未央的愛讓他覺得自愧不如,那是一個同樣願意拿生命來愛她的男子,只是他比他先履行了……

他伸手將她抱緊,「夜未央,你這般折磨自己是要我也死了你才安心嗎?他愛你,你覺得愧對他,可是我呢,你有想過我?」

「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公子他住在了我的心裡,他用性命換我活著,我做不到在他面前去深愛一個人了,我做不到了……」她嗚咽著,開始語無倫次,她和姬扶蘇之間是否將永遠隔著一個公子?

「不!你這樣做不公平,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代替他為你去死……」扶蘇的心沉至谷底,他不要,他不要她這樣就將他判了死刑。

良久,時間凝固。

「他不是說過,要你活著幸福給他看,這是他的心愿,我能幫你做到,你要幸福給他看你一定要做到……」

「不,你走啊,你走!」未央猛地推開他,「姬扶蘇,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他住在我這裡,這裡永遠隔著一個公子!」

她指著她的左月匈口,嗚咽道,淚如決堤。

白鳩,小葵他們都聞聲趕來,唯小葵進了屋內心疼地望著未央又將扶蘇拉出去,「讓她靜一靜,她很不好受。」

扶蘇甩開小葵,「不,我要陪著她!」

「央央……」他愈是靠近,她愈是躲往chuang榻內。

她依舊嗚咽著:「你走……不可能了……」

「我做不到。」

「威帝,讓她靜一靜!她很不好受,不要再刺激她了。」小葵厲聲說道。

扶蘇豈是那種說放手就放手的性子,他依舊坐在你榻前不肯走。

白鳩、楚知雲等人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於心不忍。

白鳩箭步上前,點了扶蘇的穴,扶蘇就這般倒在了白鳩的懷裡。

「公孫白鳩,這是我他媽遇到你來你做的最果斷的事。」洛小葵說道,方才風影,楚知雲都在猶豫唯公孫白鳩上前。

「知雲,你來照顧皇上。」白鳩將扶蘇遞與楚知雲。

洛小葵留下來照顧夜未央,小葵坐在一旁看著端來的膳食涼了倒了,又端來,重複如此。

夜未央卻始終瑟縮在榻內一角,她將頭深埋在膝蓋上,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夜裡,扶蘇醒了,情緒穩定了。站在屋外站了良久,沒有說話,一直盯著榻上的未央發獃,亦是不肯離去。

風影站在屋外的台階下,望著扶蘇依舊是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只是這一次他的目里多了種情緒,名喚:哀傷。

洛小葵被夜未央磨得沒有耐性了,她想若是依她原來的脾氣真他媽想抽死她。

小葵想若是夜未央再這副死樣子她一定會動手打她的。

是的,她的公子死了,可是既然人家犧牲自己的性命讓她活著,她怎麼可以這麼不識好歹作賤自己?那麼公子澈不是白白死掉了?

「夜未央!」洛小葵吼著,「你這樣做想過我們的感受沒,想過他姬扶蘇的感受沒?」

夜未央不理會洛小葵在她身邊狂吼亂叫,她聽不到,她自行屏蔽了所有的聲音,她將自己沉浸在悲傷之中。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落在夜未央臉頰上。

她沒有痛楚,沒有嗚咽,依舊是空洞的表情。

此刻卻是另一個人像獅子一般的破門而入。

「你竟然敢打她!朕捨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你竟然敢打她,朕要殺了你!」姬扶蘇說道要握緊洛小葵的脖頸,卻發現自己已沒有絲毫力氣了。

洛小葵輕巧的避開姬扶蘇的觸碰。

她扼住未央的手腕,指著姬扶蘇說道:「南風威帝,風國國民歌頌的君王,塵世三美之首,怎麼樣你很樂意見到他現在的模樣?鬍子邋遢,消瘦憔悴,怎麼樣夜未央你很得意?墨川大陸武功最好的男人為你奉上了心臟,這個仁慈的帝王你將他折磨的人魔鬼樣?!你很得意是不是?!」

「啪」的一聲又一掌打在了夜未央的臉上,淚水從洛小葵臉上湧出。

扶蘇爬到了榻上抱著未央嗚咽起來,未央眼裡亦是滑落一行清淚,她感受到她的心臟剎時強烈的搏動。

「你睜開眼睛看看愛你的人,你以為只有你不好受,你看看他,他與你一樣經受了喪子之痛,卻還要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你能大發慈悲憐憫一下他嗎?公子死了你才知道心疼你的公子,你要到你死後才來心疼她姬扶蘇嗎?!」洛小葵紅著眼繼續說道。

「夜未央你真狠心辜負了你的公子一次又一次,連他死前的願望也辜負了……哈哈哈……」

「你若絕食死了,你的公子估計永遠無法瞑目了!」洛小葵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

一句一句,叩擊心扉。

扶蘇婆娑著她紅腫不堪的臉,用乾涸的唇將她的淚水一一吻過。他無助,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換回他的未央。

------題外話------

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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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朕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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