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入庄時，時辰尚早，女汗等人一路風塵僕僕，稍作休息一番，方赴宴。

伊芳也做簡單梳洗，將司烏戎裝褪去，幸而先前老夫人所贈的衣物還在，她隨意揀了身素綠色的換上，深覺還是漢服較為熨帖。

洗塵宴設於攬月廳，乃攬月山莊主廳。

此廳以高台為基，壘土九層。八個圓身大理石柱為梁，每根皆要二人環抱方可丈量。其上雕琢朔、望、上弦、下弦各月時攬月山莊諸處夜景，其間不乏紫竹苑、臨月閣、東廂西廂各處，可謂巧奪天工。

各壁及屋頂皆是透明琉璃，據說此物來自波斯，可遇而不可求。更為奇妙的還屬屋頂，呈半拱形，可自由開啟與閉合。聽聞開啟時，星月如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廳內鋪有絨毯，延及每個角落。絨毯絨毛緊密，潤滑細膩，據說是羊毛，但如此形態色澤，讓人怎麼看也怎麼覺得不像是羊毛。各壁其下擺有各國鮮有的珍貴花草，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嬌艷欲滴，有的憨態可拘，有的雍容無不，爭相奪目，令人應接不暇。

因此廳座落於十里荷海之間，此時雖是夏末，但卻未見殘荷敗葉之景象，而是十里荷花競相爭放，其上的氤氳霧氣還時不時的會飄入廳中，而各角落被攏於一處的蟬翼紫紗，迎風而動，襯得此處更是恍若仙境。

攬月廳若無老夫人與月炎舞應允，旁人不可踏足。先前小毓秀曾想偷偷帶自己來此處賞月，不過途中遇到月炎舞，無奈只得作罷。

如此神秘，伊芳一度曾想，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處？

如今，老夫人竟設宴於此，原來一切不過是自己多心臆想罷了。

當踏上最後一步台階時，伊芳的身體不由得震了震，似乎被什麼擊中般。

輕啟眼帘，只見此處竟成了一捧黃土，其間立著一名素衣飄飄的男子，許是隔得較遠，他的面容顯得有些模糊，只聽那男子說到：「只你喜歡，縱是天上星月，我亦會為你摘得！」

「伊芳？怎麼了？」身旁的鳳桐見她彷彿魔怔般，雙目無神，止步不前，輕聲問詢。

「無事！」伊芳聞言，沒來由地一個冷顫，方清醒過來，對鳳桐微微扯出一個笑意。

適才一幕何以如此真實？

前段時間多為夢魘所擾，如今卻沒來由的如同昨日重現，忽然心臟的位置有一絲抽疼，氣息略微紊亂，伊芳微微蹙眉，強忍不適，上前落座。

「你我多年不見，定要在此處多呆些時日才是！？」待眾人坐畢，老夫人對著同在主位的女汗說到。

「你應知我此次來中原的目的，恐是不能多留！」女汗看向雪荷，眸色稍顯恍惚。

女汗所言不虛，途徑攬月山莊已是拖延了行程。雖然此時大女兒尚可處理諸事，但畢竟根基未穩，恐自己離開時日一久，司烏會有動蕩。

「你即如此說，我也不好多留，怕是此次一別難有再見之日了！」老夫人一陣感慨。

誰說不是呢？一別經年，一晃兩人皆已兩鬢含霜。

「莫要說這些個傷感之話了，待我將皇位禪讓我兒，到時再回來尋你！」女汗拉過老夫人的手，眉角微皺，言到。

「對了！我還收了個義女！」

「你說的是伊芳姑娘？」老夫人順著女汗手指方向看去，疑問到。

伊芳見女汗與老夫人看向自己，低語著什麼，微笑著點頭示意。

「正是！你認得？」女汗見她如此說，不免訝異。

「有一面之緣！當初，我也甚是喜歡，還想著若是炎舞能娶到此女，便是三生之幸！」老夫人笑言到。

「如此甚好，可謂喜上加喜！」想不到伊芳與攬月山莊竟有如此緣分。

「不知母親與女汗說的是何喜事？」見多年不見的好友相談甚歡，月炎舞也難得見母親如此高興，隨口問到。

「自然是你的喜事！」女汗喜上眉梢，笑說到。

「炎舞，你覺得伊芳如何？」

本欲起筷的伊芳聞言，一個不慎，銀箸掉於地上，還好下有絨毯，並未驚到他人。而一旁的鳳桐將此看在言中，細細推敲女汗的話中話，略顯不悅地眉頭微擰。

「咳咳！伊姑娘甚好！」月炎舞輕咳，被如此疑問，竟覺一時語塞，不知何以作答。

「哪裡好？」女汗似看出些許端倪，饒有興緻地繼續問到。

「皆好！」泰山壓頂皆能泰然處之的月炎舞，此時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見一向自持穩重的兒子如此，老夫人亦是眯著眼，嘴角滿是笑意，諸事瞭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