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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聽不到許攸的心聲,繼續「喵喵」長,「喵喵」短地叫她,許攸死了心,跳到他身上,把鋒利的爪子縮回來,用粉紅色的軟墊子去摸他紅腫的小臉。
很痛吧!明明比小世子大不了多少,明明也是個可愛的小孩,卻過得如此艱難。
「喵喵,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小男孩一邊給許攸順毛一邊小聲問:「我聽說林子里有蛇,還有會抓貓的老鷹,你怕不怕……」
不會吧!許攸立刻瞪圓了眼睛,她的眼睛本來就是圓溜溜的,忽然做驚恐狀,愈發地顯得憨態可掬。小男孩一下笑出了聲,旋即又生怕許攸生氣,趕緊捂住嘴強忍著,小臉憋得通紅,嘴裡還小聲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他說罷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許攸,大眼睛黑漆漆的,「喵喵你能聽懂我說話?」
許攸搖著尾巴在他胳膊上輕輕敲了一下,她其實還想朝他點點頭,可是又覺得似乎顯得太妖異了,這小傢伙不會嚇得把她一扔,然後驚慌失措地跑去告狀說她是個妖怪吧。
「真……真能聽懂啊。」小男孩的眼睛瞪得跟許攸一樣圓,目瞪口呆,樣子很是可愛。許攸忍不住想伸手在他小臉上捏一把,但終究還是沒動手。小孩臉上的傷可不輕呢。
對於突然發現的這個新大陸,小男孩既激動又緊張,他還有些不敢置信,於是又試探了幾回,比如「喵喵你要是能聽懂就叫一聲。」「那你再搖一下尾巴」等諸如此類,許攸耐著性子陪著他玩。在小孩子面前,她總是比較有耐心。
一晃悠就到了下午,小男孩,不,許攸現在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沈嶸,沈嶸得回去做事了。他現在在廚房幫忙,因為年歲小,做不來別的事,只幫著燒燒火,擇擇菜,現在還沒有月錢。
「等我再大些,就去求許管事放我去莊子里做活兒,那邊每個月有兩百文月錢,多攢幾個月能給母親請個好大夫看病。」沈嶸一臉認真地掰著手指頭算道:「我在府裡頭吃住都不花錢,攢上小半年就夠了。」
「喵喵,我回去了,明兒再過來看你。」沈嶸咧著嘴朝她笑,使勁兒地揮手,爾後急急忙忙地出了林子。
許攸心裡頭酸酸的,看著他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花園偏門口,想了想,又悄悄跟了過去。
雖然天色還沒暗下來,但廚房已經開始忙碌了。李媽正在屋裡擇青菜,瞧見沈嶸進來,悄悄朝他招了招手。沈嶸會意,趕緊踱過來,低低地喚了一聲「李媽媽。」
「你臉上是老五打的?」李媽的丈夫是瑞王爺的車夫,所以在下人裡頭還算是有些體面。她心腸軟,見沈嶸年紀小被人欺負,便總站出來幫他說話,廚房裡的下人見李媽護著他,看她的面子,便待沈嶸和氣了些,唯有老五仗著自己是寧庶妃的遠房親戚不賣李媽的帳,時不時地沖著沈嶸呵斥責罵,更有時候還要動手。所以,李媽一見沈嶸臉上的傷便曉得是老五動的手。
沈嶸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沒說話。李媽見狀,愈發地覺得他可憐,道了聲「你等下」,爾後起身去了屋裡。過了一會兒,她手裡頭拿了只白色的小瓷瓶出來塞給沈嶸,道:「這是上回你洪叔摔傷了王爺給的金瘡葯,還有些沒擦完,你拿回去用。」
沈嶸慌忙推辭,「這……這可不成,這個……貴貴得很。」
李媽故意板著臉沉聲道:「說了給你就給你,別推。不過是瓶葯,我藏著它做什麼,難道還盼著下回受傷?」
沈嶸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把藥瓶收進了懷裡,陳懇地向李媽道了謝。李媽笑笑,小聲叮囑道:「你以後放機靈點,躲著他走。」
「他……他總叫我。」沈嶸小聲喃喃,臉上泛起為難又害怕的神色。
「以後他再叫你做什麼,你就說我找你幫忙做事,忙著呢。」李媽小聲地教他,「老五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你要是厲害起來,他也不敢惹你。」話雖這麼說,李媽心裡頭卻很清楚,沈嶸年紀小,在府裡頭無依無靠的,便是再怎麼強硬起來,也只是個花架子,老五怎麼會把他放在眼裡,「反正,你小心點。」她又叮囑了一句。
果然是那個混賬老東西!
許攸蹲在屋樑上,把李媽和沈嶸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很是忿忿。她有心想去替沈嶸出氣,可思來想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她還是個人,還可以偷偷把那混賬老東西套了麻袋狠揍一通,可現在,別說打人,她連個麻袋都舉不起來。
要不,趁著那老東西不注意,跳過去在他臉上惱一爪子?可萬一失手被擒……恐怕她小命兒都難保吧。雖然她有趙誠謹撐腰,可她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在他身邊,總有落單的時候,那個老五,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輩,許攸一點也不懷疑他會偷偷下殺手。
許攸回荔園的路上就一直琢磨著這個事兒,想得腦袋都大了一圈。
其實她有很多法子來收拾老五,甚至把他趕出府去也不算難,畢竟,沒有誰會提防一隻貓——這給了她太多可以栽贓陷害的機會。只是,對許攸來說,她的心裡頭還有一桿秤,雖然老五壞,許攸恨不得劈頭蓋腦地把他狠揍一頓,但也僅限於此。
一直到吃了晚飯,瑞王妃和兩個孩子都沒回來,瑞王爺也沒回府,這在王府還是頭一回。府里的下人們開始議論紛紛,許攸也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是不是宮裡頭出了什麼事了?」
「是呀,眼看著天都黑了,宮門快落鎖了吧……」
荔園的小丫鬟們湊到一起小聲說話,連雪菲都有些緊張,沒再躲在屋裡繡花,而是出來打聽消息。
會有什麼事呢?宮裡頭有太后在呢!許攸不斷地安慰自己,瑞王爺跟當今皇帝是嫡親的兄弟倆,又有太后護著,一定沒事兒!可她心裡頭還是難免不安,她在屋裡兜來兜去地走,尾巴壓得低低的,耳朵豎起來,小心翼翼地聽著外頭丫鬟們議論的聲音。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趙誠謹他們還是沒有回府。許管事下了令封了院子不讓下人亂走,府裡頭的氣壓頓時就低下來。
「……聽說世子爺在宮裡出了事……」
許攸耳朵一抖,飛快地從半開的窗戶衝出去,圓溜溜的眼睛瞪著躲在假山後說話的兩個人。一個是許管事,另一個黑沉著臉的是瑞王妃身邊的蘇嬤嬤。
蘇嬤嬤臉色立刻就變了,身子微微發抖,聲音也顫巍巍的,「世……世子爺……怎麼了?」
許管事輕輕搖頭,苦著臉道:「我也不曉得,只聽說宮裡頭火急火燎地請了劉御醫進宮,之後便再沒有消息了。」
所以……這話的意思是,劉御醫進宮是去給趙誠謹看病的?他大清早出門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怎麼忽然就……
許攸頓時有一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感覺,那個小子臨走前還樂呵呵地跟她說話,還一臉嚴肅地跟她承諾說下回一定要帶她進宮,怎麼忽然就……病了?電視裡頭總演戲說皇宮裡頭處處殺機,稍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趙誠謹是不是也著了別人的道兒?
他……還能回來嗎?
那個總眨巴著眼睛愛裝小大人的男孩還能回來嗎?
許攸的心沉甸甸的,她在屋裡發了一會兒呆后決定去宮裡頭找他,她得去看看那個護了她這麼久的小孩,那個整天笑眯眯的可愛的小鬼,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她總要見他最後一面。
她一做了決定,立刻便付諸於實施。
京城裡一過戍時就宵禁,街上沒有人,四周一片寂靜。因是月中,月亮圓得好似一塊大燒餅,照得整個京城都沐浴在淡淡的清輝中,許攸撒開腿一路狂奔。
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才跑了十來分鐘就有些喘不上氣,前腿一軟,咕嚕一下倒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自從跟著趙誠謹混了以後,許攸每天吃香喝辣,沒多久就長成現在膀肥腰圓的模樣,本來行動就不算特別利索,這一摔把她整個人都給摔懵了,足足在地上坐了半分鐘才緩過神來,甩了甩腦袋抖了抖毛,好不容易爬起身,忽聽到頭頂一陣破風聲。
危險!
大概貓對危險總有一種本能的警惕,所以許攸立刻就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滾,險險地避開了頭頂上方襲來的利爪。
她就勢在地上滾了幾圈,猛地一揮爪子,抓下來幾根羽毛。頭頂的大鳥一聲怪叫,撲扇著翅膀躲到了高處。
危險並未就此解除。許攸弓起背,警惕地瞪著半空中盤旋不走的大鳥。
是老鷹嗎?
應該不是!不然,這會兒哪裡還有她命在。
那隻大鳥吃了虧依舊不肯走,在許攸頭頂上方飛來飛去,綠豆眼狠狠地盯著她,隨時準備找機會報仇。
她居然淪落到連一隻鳥也能欺負的地步了!許攸覺得腦門上的青筋在跳,雖然那些玩意兒全都藏在厚厚的貓毛里。她既無奈,又頭疼,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悲哀。如果這隻大鳥一直不肯走,難道她就這麼跟它耗一晚上?這也太……
許攸還在暗自感慨著,忽然又聽到遠處一聲清亮的嘯聲,她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當然,如果能透過密密的貓毛看清她的臉色的話。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隻鳥她都對付不了,居然還來一隻,簡直就是不給她活路!許攸當機立斷,撒開蹄子轉身就逃……
跑!快跑!
前方左轉!
爬樹!
跳!
啊——被撓了一爪子!
許攸猶如一隻驚慌失措、毫無頭緒的耗子,在京城的各個巷子里亂竄。頭頂的兩隻大鳥彷彿故意逗著她玩兒,一會兒前後夾擊,一會兒又故意放她一馬,許攸覺得她就算能逃得過這兩隻壞鳥的攻擊,恐怕最後也得累死在路上。
不行,她還得進宮去看小世子呢。
許攸一邊狂奔一邊抒情地想……「砰——」地一下。她一時不察竟撞到了牆上,腦袋頓時就暈了,天上的大鳥趁機撲過來,許攸「嗷唔——」地一聲怪叫,就地一滾……
咦——
居然沒有被大鳥的爪子撓到?許攸睜開眼,好奇地朝四周看——真是老天爺保佑,她竟然滾進了一隻狗洞里!
這隻狗洞本就不大,加上許久沒有被狗狗鑽過,四周堆了厚厚的土,洞口愈發地小了,剛剛好夠她鑽進來,而洞的另一側竟赫然是一片茂密繁盛的灌木,密密地將出口擋住,那兩隻大鳥撲棱著翅膀圍觀了半晌,終究沒尋著路徑鑽進來。
許攸不敢再探看外頭的情況,只豎起耳朵仔細聽,侯了半晌,不見外頭有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個腦袋。
幸運的是,那兩隻要命的大鳥終於走了。
與此同時問題也來了——她現在究竟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