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教個皇子會打仗(八)
宋恩在房中走來走去,整個人都難掩暴躁之氣,李成捋著山羊鬍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將軍切莫焦躁,且靜下心來從長計議。」
宋恩腳步頓住,沖回桌邊,啪得一聲兩手拍擊在桌面之上,面目略微扭曲:「靜下心?說得簡單,你沒看到洛澤那雜種盯著我的眼神完全是把我看穿了的樣子,李成,你知道嗎,只是被他看著我就渾身顫抖,被一股莫大的恐懼籠罩著。」他抬起壓覆在桌面上的雙手,看著他們顫抖不止,「我害怕啊,李成,我害怕啊……」
「將軍。」李成再也坐不住了,他顫抖著聲音沉聲道,「將軍怕的並不是洛澤,洛澤不過是一介凡人,又有什麼可怕的呢?將軍,你怕的是失敗的後果啊,這個後果你我都承擔不起,所以,我們要做的是不讓這可怕的後果成為現實!」
宋恩怔了下:「要、要怎麼辦……」
李成做了個劈斬的手勢:「殺了洛澤,取回主帥之位。」
宋恩:「怎麼殺?洛澤武藝高超,凡人難以動其一根毫毛。」
李成沉默下來,后又道:「總是有弱點的,洛澤現在最大的弱點就是五皇子炎世青。」
宋恩:「你的意思是……?」
李成:「看似刺殺五皇子,實則取洛澤狗命。」
宋恩臉上露出了扭曲的希望:「就依你的意思。」
「世青,這段日子我不會來看你,你要自己注意溫習功課。」
炎世青放下書,疑惑地看向洛澤:「為何?你要去做什麼?」倒不是他離不開洛澤,只是洛澤的學識的確值得人佩服,幾本兵書本十分枯燥,只在洛澤的講解下變得格外有趣而又易懂。多了洛澤,事半功倍,少了洛澤,怕是會事倍功半了。
……雖然他很不想承認。
洛澤擦拭著火龍瀝泉的槍尖道:「為了你的安全。」頓了頓,他補充道,「再過兩日大軍便來了,匈奴定然會在明后兩日發起進攻,而宋恩勢必會在那之前除掉我,奪回主帥之位,才能與匈奴裡應外合。」
炎世青想了一會兒后,點了點頭,「嗯,那你要小心一些。」
洛澤:「應該小心的人是你。」
炎世青:「?」
洛澤:「他們不敢動我,只會向你下手引我過去。」
炎世青瞪大了眼睛:「那我不是很危險。」
洛澤將血紅的長槍放置在兵器架上,道:「你我少碰面,他們便尋不到下手的機會。」
炎世青無語地望著洛澤。
洛澤微笑道:「即便他們真的動手了,也未必殺得了你。」
炎世青有些小得意,有些羞澀地揉了揉鼻子,「其實我也沒那麼厲害啦。」
洛澤淡淡地道:「有平州在,你安全得很。」
炎世青:「……」
鬱悶地繼續翻看著書籍,兵書上的許多地方都有洛澤做的批註,看起來也很好懂。他其實一直對兵法謀略之類的特別感興趣,所以才會偷偷地學武,看兵書,甚至去學艱澀難懂的匈奴語。
洛澤說得對,一旦你穿上鎧甲,就真的很難再脫下。
宋恩的情緒臨近了爆發點,即便他與李成打了一手好算盤,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洛澤與炎世青基本上沒有過碰面,他試圖派了幾個親信去襲擊炎世青,但因不敢鬧出太大的聲勢加之平州與炎世青都不是好相與的主,這才一次次的失敗。
轉眼間,匈奴大軍將臨,探子來報可汗親自領軍,率領著匈奴大軍逼近了虎牢關。
宋恩依然毫無進展,又因冒頓一事而被牽連使得權力有所縮減。
就在這時,洛澤忽然叫上了所有將軍在府內會合,隱有大事發生。
宋恩憂心忡忡地去了,一進門卻發現所有將領皆都坐在位子之上,只留洛澤身邊的一個位置還閑置著。宋恩一抱拳,道:「末將來遲了。」
洛澤淡淡地道:「非也,是諸位將軍心懷社稷,來得較早罷了。」
宋恩身子一僵,尷尬地笑了笑,坐在洛澤身旁,甫一落座,他感覺滿座的視線都投在他臉上,頗為不安地挪動了下,只覺著如坐針氈。
給諸位將軍上了茶,洛澤抿了口茶水,邊關沒有什麼好茶,味道淡得跟白開水一樣,宋恩看著諸位將軍隨著洛澤抿了口茶也跟著端起茶杯,剛要喝一口,卻聽洛澤道:「諸位將軍。」
宋恩急匆匆地放下了茶杯。
「前方探子來報,匈奴大軍已逼近了虎牢關,諸位將領有什麼看法?」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一皮膚黝黑的將軍喝道:「打回去!」
洛澤微笑道:「這是自然。」
又有人道:「匈奴大軍騎射極為厲害,前幾次的戰役都敗在此處。」
洛澤又道:「可還有別的?」
又有幾人發言,洛澤一一悉心聽取,倒是對這次大會的目的隻字不提,宋恩心中忐忑焦慮,汗水早已將後背盡數打濕,端著茶杯的手也微微顫抖著。
腦中百轉千回,不禁猜測著洛澤的用意。
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那人的人頭都已經被洛澤割了下來,想必已經拷問出了……
是不是我與可汗的交易被查出來了……
忽的一聲脆響,宋恩身子一顫,險些因驚嚇而從椅子上彈起,他驚疑地看向洛澤。
「抱歉。」洛澤收回手,淡淡地道,「方才不小心將茶杯摔碎了。」
幾人面面相覷,氣氛有些尷尬而凝滯。
就在這時,洛澤看向宋恩,眸子一沉,道:「宋將軍你有什麼看法?」
宋恩喉頭滾動,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嘶啞:「我……」
洛澤擺了擺手,道:「罷了,也是千篇一律,無須再提。」
宋恩當即閉緊了嘴巴,臉色陰沉下來。
洛澤道:「你們可記得我前些日子斬下首級的那個匈奴?」
眾將領點了點頭。
洛澤:「從他口中我得知了一些事情。」
宋恩:「什麼事情?」
洛澤沉默片刻,看向宋恩,宋恩心急如焚,眼巴巴地望著洛澤,連掩飾也忘記了,洛澤哂笑道:「宋將軍真是憂國憂民,如此心焦。」
宋恩乾巴巴地笑了笑,又聽洛澤道:「匈奴新研製出了一種武器,殺傷力巨大,我們需得想個辦法來解決一下。」
宋恩身子一僵,稍稍放鬆下來,再次細想,皺緊了眉頭,怎麼只知道這個?依照匈奴人的習性,即便是供出了他通敵叛國的事情也不可能供出匈奴的新型武器,再說,他也並沒有聽過這個新型武器的事情……
仔細一想,宋恩試探性地提問道:「洛將軍,這新型武器可是當真?莫不是匈奴人刻意拿來哄騙我們的?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消息?」
洛澤道:「此事我已經確認過了,宋將軍不必擔心。」
宋恩緊緊皺著眉頭,拇指不停摸索著食指側面。
洛澤與眾將領又商議了片刻,最終定下了簡單的計劃,宋恩坐不住,整場會議的心思都不在這裡,待聽到洛澤宣布結束議事之後立刻起身告辭,回去尋了李成商議此事。
李成道:「將軍莫急,洛將軍並沒有提及此事,一來他可能並不知道此事,二來許是證據不足,不想提出來打草驚蛇,若是我們貿然動作,豈不是落下了把柄?」
宋恩急忙問道:「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李成張了張嘴復又閉上,三番五次都沒個答案,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只得道:「暫且按兵不動。」
「罷了!」宋恩一甩手,道,「既然如此,待明日可汗大軍襲來之時,我率先燒了洛澤他們的糧草,再帶著我們自己人出了虎牢關投奔可汗去!」
「將軍萬萬不可!」李成匆忙地喊道,「若是這樣,你我通敵叛國的罪名可就是坐實了啊,到時候非可汗不可了,一旦洛澤逆轉狂瀾,最後打敗了匈奴,你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最重要的一點他沒有說,匈奴人一向瞧不起通敵叛國之人,他們若是就這樣徹底站到了匈奴的一邊,定然不會受到禮遇優待,而大晉這邊又沒有絲毫退路可走,到時,當真是進退維谷!
「呸!」宋恩唾棄一聲,「在你我答應與可汗合作之時開始便是千古罪人了,我為了可汗做了那麼多事情,可汗待我總會比狗皇帝要好上許多!莫要再勸我,我意已決!」
「將軍!」
「滾!」宋恩一腳踹在李成腹部,李成哎呦一聲,猝不及防被踹倒在地,疼得連連抽氣。
宋恩面目陰沉得坐在桌邊,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神情猙獰,眸子深處卻帶著濃濃的恐懼。
是夜,一身定國的軍爺與同樣身披鎧甲的炎世青一同走在城牆之上,大漠的夜色十分深沉,天高地遠,一望無際的黑暗向著遠方朦朦朧朧的山脈綿延而去。
洛澤一身暗紅鎧甲在火把的映照下散發著深沉的光澤,「世青。」
「師傅。」炎世青乖巧地應道,到如今,受了洛澤的幾番教導,他已經心甘情願地願意稱呼洛澤是師傅了。
洛澤道:「明日匈奴大軍便會逼近攻城,我虎牢關現今只有十餘萬大軍,難以與匈奴二十三萬大軍對抗,而援軍最早會在明晚趕到,明日會是一場艱難的死戰。」
炎世青抿緊了嘴唇,少年的臉上露出了堅毅的神情,「我知道。」
「世青。」
「?」炎世青發現洛澤總是很喜歡這樣叫自己,而每當他這樣叫自己的時候都代表著洛澤會突然換一個話題……
「你害不害怕?」
炎世青:「……」果然。他嘆了口氣,仰頭看向大漠的天空,白日里黃沙蔓延,夜幕上只有少許閃亮的星星,「我怕也沒用了。」
洛澤頓住,又道:「你可是在怨我將你帶到了邊關。」
炎世青搔了搔後腦勺,鎧甲相碰發出了沉重的聲響,他露出了屬於少年才有的青澀神情:「怎麼說呢,怨也不怨,我一直待在深宮,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出來闖闖也是好的,再說,這裡的生活雖然苦,但是比宮中自由,在那裡,與其說我是個皇子,倒不如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苦孩子。」
見洛澤眼神柔軟下來,想說什麼,炎世青急忙打斷了他,續道:「其實,我也挺怨你的。要不是你,我當個閑散王爺的願望會安穩地實現,我會帶著嬤嬤和冬雪一起出宮,等到年紀大了,娶幾個老婆,生幾個孩子,就這麼過去一生,多好。」
他垂下頭,低聲道:「你不用說,我知道,我是太天真了,嬤嬤說得對,即便我不去找麻煩,可只要是我頂著個炎姓,是父皇的孩子,兄長們奪位爭奪戰的戰火就會波及到我身上。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我是不怕的,可我還有嬤嬤,還有冬雪,他們是對我極好極好的人,我不能失去他們……如果要打個比方的話……」炎世青猶豫了下,又說,「就好想火龍瀝泉槍和玉獅鎧對你來說一樣,只不過,嬤嬤和冬雪是活物,是我最最珍重的人。」
洛澤忍不住按上炎世青的肩膀,問道:「那你告訴我,現在你的願望是什麼?」
炎世青沉下眸子,肅容道:「用我所有的一切來保護我重要的人,我要嬤嬤和冬雪過得幸福快樂。」
洛澤微微一笑,道:「好。」
就在洛澤轉身繼續向前走的時候,炎世青忽然拉住了洛澤的胳膊,軍爺轉身看去,只見火光下,少年微紅著臉,別過頭,低聲一咳,道:「師傅,也是我重要的人。」
城牆上,火光搖曳,照耀著土灰色的牆壁上刀削斧鑿的痕迹,歲月悠悠,當後來的無情君主想起這一刻的時候,也難得露出了柔軟的神情,只是在他幽黑的瞳孔深處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掙扎與愧疚。
而此時,洛澤看著炎世青的變化,似是隱約感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科學家們所要的東西,他所能做的只是記錄下這一切。
【第一次試驗開始的第二十九年五個月零十一天,實驗體七十七號有所改變,我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口中,那個毫無作為的願望變成了守護他珍視的人。】
炎世青看向洛澤,見他又開始發獃,不禁問道:「師傅,你的生命里可有重要的人?」
洛澤怔住,回憶的是在阿爾法星上的一切。
他搖了搖頭,后又點了點頭,「我所想守護的只是家族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