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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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知道此時自己是在夢中,只是像被魘住一樣,醒不來。

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的兩側鉤著銀紅撒花帳子,床上鋪著大紅底綉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而躺在一片紅色中雙目闔上的少婦,臉色卻越發顯得蒼白。

旁邊有兩個穿著藕荷色比甲的丫鬟在低低的抽泣著。

一時床上的人睜開眼,看了看窗外,雙唇闔動。「什麼時辰了?」

兩個丫鬟見她醒了,連忙止了淚,看了眼時辰鍾,強笑道「酉初二刻,奶奶可是要用些茶水?」

蕭瑾搖搖頭,繼而掙扎要起來。兩個丫鬟拿了薑黃色錦鯉錦鍛的大迎枕來,扶著她靠好。只是簡單的一個起身的動作,她就伏在大迎枕上喘了幾次。

「二爺回來了么?」蕭瑾有些頭昏腦漲,體力不支,依稀記得已經幾日沒有看到過自己的丈夫。

聞言,一個丫鬟連忙背過身去抹淚,另一個丫鬟則是幫她掖了掖被子,「您忘了,二爺有事去了宣州府,要盤桓個幾日才能回呢。」

「是么?」她點點頭,又苦笑道「我此刻這個模樣,怕是二爺在,也不想見的。」

「您說的哪裡話?」那個丫鬟笑得有些勉強,「二爺疼您還來不及呢!」

蕭瑾也知道丫鬟的話只是安慰自己,她微微的笑,不再言語。

而她嘴角的苦澀,唐沁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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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

蕭瑾上一刻沈浸在似乎醒不來的夢中,下一刻就聽到耳邊有軟儒的童聲響起。

猛地睜開眼,只見一雙如同紫葡萄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著自己,是她的五歲的弟弟蕭燁。天青色的帳子安靜的垂著,而蕭燁就在她身邊。

又做了那樣的夢……

蕭瑾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起身拍了拍蕭燁,「燁兒,醒得這麼早。」

親自給蕭燁穿好了中衣,她掀了帳子,「浣月,進來罷。」叫丫鬟來服侍她們姐弟二人梳洗。

一時兩個遍身縞素的丫鬟端著臉盆等物進來,一個抱了蕭燁去梳洗,另一個則是拿著香皂帕子等物服侍蕭瑾梳洗。

「小姐,您昨夜又沒睡好?」蕭瑾眼周的鴉青色清晰可見,伺候蕭瑾的丫鬟有些疼惜的問。

對著不太真切的銅鏡,蕭瑾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果然氣色不好。她嘴角翹了翹「無妨,只是做了個夢而已。對了,上房物件的清單弄到了么?」

「偏生盧媽媽不在!您素來是知道的,蘇媽媽確實有些不得力。夫人常使的東西奴婢去看時,已經是和單子合不上。」浣月一面麻利的給蕭瑾梳頭,一面回話「單子已經有了,小姐要不要看看?」

蕭瑾略一思忖,道「你有數就行了,等晚上回來我再看。今兒是娘的五七,一日有的忙。」

「是,小姐。」

「浣月。」蕭瑾忽然壓低了聲音,「我囑咐你的那些話,可都記好了?」

「小姐說的是……」浣月並沒有說出來,只是點點頭。「奴婢知道要怎麼做。」

蕭瑾「嗯」了一句,就不再做聲了。

浣月看著心事重重的小姐,心情同樣複雜。

自從小姐上次在夫人的頭七上哭得昏倒后,似乎就變得不同了。雖然小姐還是隨分從時的溫順模樣,可總覺得那雙清亮的眸子里多了什麼……

夫人逝去后,上房內自然是亂作一團,有奴才趁機順走夫人的東西,姨娘們也不安分,她都替小姐著急。不過這次醒來后,原先不理庶務的小姐,對這些都上了心。

而且小姐還給自己安排了那樣的不同尋常的任務……

這樣是最好不過的,大爺去了,四爺年幼不知事,以後還要全依仗著小姐支撐。先前怯懦軟弱的小姐,在經歷了喪兄喪母之痛后,總算是長大了。

蕭瑾自然不知道浣月心中的想法,她心中盤算著近日的種種,千頭萬緒,都要一一捋順。

少頃,另一個丫鬟就牽著梳洗好的蕭燁過來了。見到了梳著包包頭的蕭燁,蕭瑾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招手讓他走到自己身邊,柔聲問道「燁兒,早上想吃些什麼?」

「燁兒要吃蛋羹。」蕭燁歪著頭想了想,眼巴巴的看著蕭瑾。

蕭瑾失笑,拍了拍他的頭,點點頭。「紫蘇,吩咐廚房去給燁兒燉一碗蛋羹。大清早吃油膩了不好,要嫩嫩的燉,少擱些油。」

紫蘇才答應著要去,就聽見一個有些尖刻的聲音傳了進來「我說瑾姐兒,你還是少些事的好。」

聞言,屋中的丫鬟神色都變了,蕭燁也像是被嚇到一樣緊緊的靠在蕭瑾的身邊。蕭瑾面上一凜,只見一個四旬的穿著靛藍色比甲的婦人,不待蕭瑾的吩咐,就大搖大擺的自行掀了帘子進來。

蕭瑾不豫之色一閃而過,沒有動,卻是叫了一聲「周媽媽。」

「瑾姐兒,不是我嚼舌。」被稱為周媽媽的婦人是蕭府三小姐蕭瓔娘的乳娘,陳姨娘的得力臂膀。她連先時蕭瑾的娘、學士府的正經夫人尚且都不放在眼中,更何況如今只剩孤苦的姐弟兩個。

「如今闔府都在忙夫人的五七,哪裡有功夫單做一碗蛋羹?耽誤了夫人事姐兒的面上也無光,姐兒有什麼就將就些罷了!」

這周媽媽再怎麼有頭有臉也不過是個下人,竟敢連主子吃個蛋羹都駁了,真是太猖狂了些!

浣月氣不過,剛要說些什麼,只感覺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竟是小姐。

周媽媽瞧了,心中得意。她自以為積威已久,蕭瑾仍是怕她怕得厲害,就算是自己說了她什麼,她也是不敢聲張的,所以越發作威作福。

而她不知道,此時的蕭瑾,已經不是那個軟弱好性兒的小姐了。

「哦?」蕭瑾抬起眼,看了看周媽媽,慢慢的道「周媽媽的意思是,我要一碗蛋羹,就是大不孝了?」

「我並沒有那麼說。」周媽媽皺起眉,她沒想到蕭瑾還有此一問「姐兒是學士府的二小姐,素日來都最是知禮的,今日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知禮?擺明說她軟弱無能!

蕭瑾心中怒極,反而面上帶出了一絲笑容。她神色平和,嘴角微翹,「媽媽是府中的久服侍的人,自然是懂禮數周全的,我倒有一事要問媽媽!」

周媽媽覺得今日的蕭瑾著實有些奇怪,往日蕭瑾早就怯懦的連連稱是。想到這裡,周媽媽臉上帶出些不悅「姐兒說就是了。」

「學士府的禮數是不是講究尊卑有序?」蕭瑾平靜無波的看著周媽媽。

「是。」周媽媽應著頭皮應了一聲。今日真是怪了,二小姐淡淡的掃過一眼,她沒有由來的,竟有了一絲懼意!

「主子要吃什麼,奴才一句話就駁了?這就是學士府的規矩?」見周媽媽梗著脖子似乎要說些什麼,蕭瑾卻不給她機會「你不要說原在陳姨娘處和伺候瓔娘時是如何的,在我這裡就要守我的規矩!」

周媽媽沒有想到蕭瑾還有如此強硬的一日,畢竟蕭瑾是學士府的嫡女,她還不敢公然和蕭瑾吵嚷起來,只是嘟囔著「我不過是為了姐兒好才說了兩句的,姐兒倒有十句話來排揎我。」

刁仆欺主!

蕭瑾剛要沈下臉,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生生露出笑容來,看得周媽媽心中打鼓「我想起來了,周媽媽原是陳姨娘屋中的人。想來陳姨娘原是好意,特意派了媽媽來照看我們姐弟。」

聽蕭瑾提到陳姨娘,周媽媽還以為她迴轉過來。蕭瑾素來是怕得緊陳姨娘,周媽媽想著她這是伏軟了,於是放下心來,得意的笑道「這是自然。」

哪知下一刻蕭瑾似笑非笑的幾句話讓她招架不來「哦,這麼說是姨娘叮囑媽媽,我們這裡要什麼都是一概駁回?這要傳出去可就不大中聽了,外人要怎麼說陳姨娘?」

「學士府的主母才死,姨娘就派了人來作踐嫡女?」

周媽媽聽蕭瑾的話不好,臉皮瞬間漲的紫紅。她原是陳姨娘派來借著照看蕭瑾姐弟二人之名來,監視上房的事務。陳姨娘生了庶長子和三小姐,又是光祿寺典簿之女。羅氏一死,陳姨娘最有希望被扶正。所以周媽媽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落人話柄。

她只得舍了老臉,低聲下氣的陪笑道「姐兒多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一時言語上不防頭,混說話衝撞了姐兒,還請姐兒大人有大量,別計較才是。」

蕭瑾只是不理她,仍舊叫浣月梳頭。

直到浣月給她梳好了頭,她才不緊不慢的看了一眼周媽媽,唇邊盪出一抹笑「既然媽媽覺得我說的有理,我先給媽媽道個生受,勞煩媽媽親自去廚房給我端這碗蛋羹,方不負姨娘待我們之心。」

周媽媽又是氣惱又是憤恨,只是不敢露出半分,低聲應道「應該的,應該的。」說完,她轉身就想離開這個讓她沒臉的地方。

「等等——」

蕭瑾又叫了她一聲,她只有堆著滿臉的笑轉過身來,「姐兒還有事?」

只見蕭瑾盈盈的站起來,走到她跟前,用不大但屋中人卻都能聽到的聲音微笑道「媽媽是個明白人,就這樣和和氣氣的好多著呢,媽媽說是也不是?」

周媽媽心裡恨極蕭瑾,卻不得不硬生生擠出笑容來,比哭還要難看。

「姐兒說得是,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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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維穩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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