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 132 章
蕭瑾在陳昭儀熱切的目光中往身後的大迎枕上靠了靠,又往牆角的時辰鐘上瞅了一眼,方才不緊不慢的道「不必了,一會兒子就要用午膳,倒沒得耽誤了正餐。」
陳昭儀不好再勸,只得訕訕的笑了兩聲。
一時有碧璽和蘭月端來了熱茶,陳昭儀起身笑著接了,竟是一副要留下來要長談的模樣。
她們之間能有什麼話好說?蕭瑾動手寬著茶,半垂下眼瞼,心中疑惑。難不成……她看出了什麼不成?蕭瑾想到腹中那個未成型的小生命,眉尖微蹙。不可能,她一直都掩飾得很好……而且她也只和這位陳昭儀見過一次面而已,她真能有這麼神!
上次在柔妃宮中的那次異狀,被她瞧出端倪來不成?
想到這個可能,蕭瑾寬著茶的手一頓。
陳昭儀能有什麼可談,不過是和蕭瑾講講宮中趣聞,御花園中有哪處景緻好,也就罷了。再不就是撿著蕭瑾通身的裝扮誇讚了一番,從她發間點翠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上的垂著的東珠,到她足上金絲線綉重瓣蓮花的鞋子說了個遍。
蕭瑾越發覺得她是在拖延時間。
外頭傳膳的宮女太監們已經在凰息宮的門口等著了,領頭的大宮女更是在正殿門前探了幾次頭,墨菊無奈之下只得偷偷進去內室,輕輕掀了門帘,給裡頭站著的茜草使了個眼色。
茜草會意的點了點頭,趁著宮女換茶的間隙,在蕭瑾耳邊低語了一句。
蕭瑾往時辰鐘上看了一眼,已經到了午膳的時辰。看著陳昭儀臉上隱約的焦急,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先是送了點心來,又要留在凰息宮拖延到午膳的時辰,定是想要親自看上一眼她是否有害喜的癥狀。
眼見為實,她倒是打得好算盤!
所幸自己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蕭瑾沖著陳昭儀微微一笑,懶洋洋的道「眼看就到了午膳的時辰,昭儀若是不嫌棄的話,就留下來和本宮一起用膳罷。」
陳昭儀就是在等蕭瑾的這句話。
她眼底閃過一抹喜色,她從綉墩上起身,盈盈福身行禮道「恭敬不如從命,妾身多謝公主愛惜賜飯。」
蕭瑾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隨即茜草扶著她起身,款款的往偏殿走去。
偏殿的東次間是蕭瑾平日用膳的地方,裡面極為朗闊的,正中放著一張可以稱得上壯觀的梨花木大理石桌面的圓桌。陳昭儀才進去,便心中一驚。這德沁長公主極受聖寵果然沒錯,看如今這排場,便是比蘇貴妃和柔妃都望塵莫及的。
等到蕭瑾在主位坐了,陳昭儀才小心翼翼的坐在她的下首。她並不敢實打實的坐踏實了,微微欠著身,一副準備隨時服侍蕭瑾的模樣,十分的卑微謙順,讓人想挑錯也說不出什麼來。
「傳膳——」門口響起了太監尖細的聲音。
東次間的帘子被紫英掀了起來,一溜低眉順目的藍衣太監提著食盒依次進來,蕭瑾身邊的墨菊和翠蓮一面報著菜名,一面把菜擺上了圓桌。
起初陳昭儀還不覺得什麼,無非是服侍長公主的人多些,菜色多些罷了。等到她看到午膳足足有三四十道菜時,臉上終於閃過了一絲驚色。平日就連皇上用膳,也不過是如此排場!
蕭瑾把陳昭儀臉色的變化看在眼中,要的就是這樣的排場!可是……她這樣做倒不僅僅是耍威風。
「昭儀不必客氣,請罷。」蕭瑾客客氣氣的對陳昭儀露出笑容。
陳昭儀忙欠著身子應下來,她拿起了身邊一副乾淨的象牙筷子,想伺候蕭瑾用膳,卻發現她身邊的大宮女名叫茜草的,訓練有素的執起一副烏木鏨銀的筷子,準備給蕭瑾布菜。
覺察到陳昭儀的舉動,蕭瑾用眼神示意茜草,茜草看著蕭瑾的眼神去夾菜,一次穩穩的夾上一筷子。直到蕭瑾吃了第一口菜,陳昭儀才跟著也伸出了筷子。
緊接著她看到的才真正讓她瞠目結舌。
蕭瑾這些菜中,竟是幾乎每道菜都嘗上一口,很少再去示意茜草去夾第二次。午膳中的菜品種類繁多,各道菜系都有拿手菜擺著,竟是讓人捉摸不定她的喜好和胃口。
陳昭儀心中一凜,她的眼神漸漸暗了下來。
蕭瑾卻不管這些,雖然每道菜只吃一口,這三四十道菜下來,已經差不多要吃飽了。再喝上半碗湯,也就是她的正常飯量了。看到陳昭儀難得的失神,蕭瑾心中一哂。她這樣裝逼到沒朋友的排場,可不是她的原創。想起那位歷史上除了武則天外名聲最煊赫的女子——慈禧太后,蕭瑾關於掩蓋自己的胃口,便有了主意。
傳說慈禧太后一頓飯要一百零八道菜,這倒也還罷了。最主要的是,吃飯時不管那道菜多麼喜歡,也絕對不會夾第三次,讓人捉摸不定她的喜好,斷絕了旁人從食物上下毒的念頭。
得到這個靈感,蕭瑾便想著拿過來用一用,她直接升級了,每道菜只吃一口。倒是凰息宮中宮人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雖然伺候蕭瑾的人足有三十多個,可擱不住賞下來的菜多,她們的伙食甚至比分位低的宮妃還要好上不少,因此和外界關係清白的人,更是感念蕭瑾的好,用心的伺候起來。
蕭瑾也不指望著拉攏本就是探子的人,順其自然不給她找事,她也就放任自流。
此舉最主要的還是正好唬住了想要來打探她胃口的人。
「可還合昭儀的胃口?」蕭瑾吃飽喝足后,笑眯眯的問明顯食不甘味的陳昭儀。
陳昭儀在蕭瑾聽了筷子的那一瞬,也放下了筷子。見蕭瑾問她,她忙起身帶著討好的笑容回話道「妾身覺得道道菜都十分的好,竟不知道如何誇了才是!」
蕭瑾已經決定全面看起裝逼模式,她老神在在的悠然道「不過是皇兄憐惜罷了,本宮覺得有些靡費了。」
「皇上就殿下這麼一個在身邊妹妹,多疼您些也是有的,憑誰敢說出什麼來不成?」陳昭儀滿臉堆笑,話來得極快「殿下這樣的風儀,怪道皇上多疼著您呢!」
蕭瑾翹了翹唇角,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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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挽著陳昭儀敗興而歸的身影,蕭瑾鬱結於胸口的悶氣,才消散了些。不過陳昭儀的到來也給她敲響了警鐘,開始懷疑她的人,或許並不再少數。怪不得最近總是有人來這裡探頭探腦,原先是都起了這麼心思!
可是宮妃的懷疑在得到證實前,不可能去向雲栩打小報告。萬一是假的,她們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想來雲栩並不能給她驗過身子的事到處去宣揚,與他無益。原本她就是楚天舒的妻子,在宮妃們看來,雲栩該默認自己已經經過了人事。
楚天舒……蕭瑾只要想到這個名字,心便尖銳的疼痛起來。雲栩已經命人送了信來,給楚天舒的葯已經都準備好了。
芸娘處仍然沒有消息傳來!看來想讓譚朗借入一法是失敗了,等待楚天舒的將是未知的痛苦。
長長的鎏金護甲緊緊摳進她的掌心。蕭瑾只得反覆告誡自己,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楚天舒的命,保住了他的命,才會有未來。
「殿下,您請用。」茜草端上來一盞青花瓷的小茶盅,裡面盛的是她偷偷配的安胎藥。她家在家道中落前就是開醫館的,她自小對藥理便是有研究的。
蕭瑾順從的接了過來,從不再報怨葯苦澀,都是乾脆的一飲而盡。她知道其中的艱難。茜草就在這麼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絞盡腦汁的弄來一味味藥材,她怎麼能辜負。
茜草親自拿著茶盅出去清洗,並不給人留下抓住把柄的機會。
蘭月和碧璽陪著蕭瑾在內室中說話,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太監通傳的聲音。「定國公夫人求見殿下。」
蕭瑾正拿著棋譜的手一頓,書險些從她的手中滑落而下。
「定國公夫人帶著小少爺來給殿下請安。」負責通傳的藍衣太監態度十分恭順,正等著蕭瑾的回話。
娘和言哥兒來了?蕭瑾心中先是激動,隨即便鎮定下來,心中的隱痛更重。感情上她不想見她們,雖然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問心無愧,慧宗大師的話她也不是很介意,王氏待她的好,雖然是為了楚天舒,倒也是真心實意。她只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們。
言哥兒那樣的依賴她、喜歡她,而如今她要以怎樣的態度對待這個孩子?
徹底和楚家決裂還是仍舊向往常一樣?蕭瑾在心中搖了搖頭,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可是王氏和言哥兒,她是不得不見的。既然她們能到的了凰息宮,便首先經過了雲栩的首肯。或許雲栩藉此來試探她的態度也不一定。
她至今仍然捉摸不定雲栩的這個人的城府,原先的桓文帝多疑自是不必多說。可是這個人,到底是繼承了雲栩的記憶還是全憑他自己支撐到今日?所以她不得不小心行事。
蕭瑾踟躕了片刻,便輕飄飄的回了句「讓她們進來罷。」
等候的空隙,蕭瑾讓蘭月和碧璽二人重新給梳好有些散亂的頭髮,整理好衣裳,她看著鏡中的人,微微一怔。
大紅色的宮裝十分雍容富貴,鏡中人的神色冷清,和在定國公府那個一身素雅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腕間通透的翡翠鐲子還是王氏所贈,蕭瑾摸到那一抹暖意,倒鬆了口氣。
或許她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