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邊境苦寒

第八十回 邊境苦寒

金軍邊境的一間小木屋中,有一張簡陋的桌子,桌上有一盞昏暗的油燈,一把椅子和一張睡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在她得知自己有孕,又過了十幾日。

爰夫平躺在睡榻上,撫摸著依然平坦的小腹,獃獃地看著在她頭上飛舞的藍色鳳尾蝶,難以相信她已經懷了身孕。她不知道這回金子說的是不是真的,也不願再回想,只想靜靜地一個人呆著。

蝴蝶還在飛舞,他還在看著自己嗎?

十幾日前,金軍陣營中妖族暴亂,將她傳說成了紅顏禍水,不守貞潔的下賤女子。即使金子屏蔽了她與外界的交流,小丫頭們閑暇時議論她的閑話還是或多或少傳進她耳中。

聽她們說,是金軍的士兵聽說王妃有孕,特意找來了陰陽師為她測算吉凶,希望保她孩子平安吉祥。可陰陽師卻坦言說這孩子的煞氣太大,首先衝撞的就是王子。若她還是以王妃身份誕下此子,必然會殃及全軍,小則性命不保,大則亡種滅族。

為了平息妖族眾怒,維持金軍士氣,金子不得不廢除了她王妃的封號,娶了妖族嫡女宓洛。陰陽師說她腹中孩子不吉,若是住在王子寢殿必然會招來禍患,金子將她移居到了離寢殿較遠處的一間平房住著。

閑言閑語在耳邊飛過,她躺在睡榻上無動於衷。世人把她說得多麼不堪,她都不在乎。

一直以為,別人以為她是何種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底是何人。她看得出來,金子明知這是宓洛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卻還配合她演著,絕不止是因為軍心動搖,多也是念在宓洛協助他奪取王位多年,不忍負了她。

她還有些感謝宓洛,有她纏著金子,他就不會總來找自己。

最初幾日金子經常來找她說話,說些小時候的事情,說他們曾經相遇過的事,說他如何被他那個惡毒的叔叔趕出了部落,又擊敗了那個惡毒的叔叔奪回王位的事。

當他說道令人難過的事情的時候,她還是會同情他的凄慘遭遇,因為他們的遭遇有相似之處,她能夠理解兒時就被趕出家鄉的凄苦。

可她也看得出,他和自己不同。她本能地厭惡戰爭,祈求和平,對他而言,民族的興榮獨立勝過一切。

偶爾說話的時候,他似乎流露出想讓她阻止他繼續打殺下去的意思,可她又明白,他是絕不會聽她的話的。他的心,現在已經被仇恨,血債所填滿,沒有留給她太多的位置。

她能看到他殘留的最後一點仁慈,宓洛卻能看到他熊熊殺意和怨恨。他靠著怨恨活到現在,宓洛才是最適合他的那個人,她對他這麼說過。

很多人都在流連過往,想盡一切辦法重溫舊夢,可當現實**裸地展示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又不肯面對內心的失望,最後自欺欺人。

在她看來,金子就是這樣一個人。兒時的偶遇,利益的糾紛,他不過是想愛上自己,得到良心的救贖。她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他也不再是那個小男孩了。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選擇留下來,只是因為承諾,不是為別的。就算她懷了他的孩子,也不會愛上她。

她對他說過,她不是他應該等的那個人,他應該等的人就在他身後。

那之後他好久沒在來看過她。

沒有人來再好不過了,她太累了。這半個月的害喜反映害得她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什麼也不想想,現在只想靜靜地一個人呆著。

可是老天不遂人願,總是要派一個人來煩她。

「賤人,」宗姝踹開房門,端著一碗雞蛋羹走了進來,「王妃讓我來給你送飯。」

她皺了皺眉頭,即便她還未害喜的時候就連蛋羹的味道都聞不得,如今蛋羹還離她八丈遠,她聞到味道就想吐了。她吃不了蛋羹的事情不知如何讓宗姝知道了,宗姝就天天拿來逼迫她吃。

「你,放在這吧,我一會兒就吃。」她坐起身來,擺手說道。

宗姝一屁股坐在睡榻邊,把碗遞到她眼前:「王妃吩咐說一定要我來伺候你這個賤人吃乾淨,你是要我來喂你呢,還是自己吃呢?」

「呃……」

受不了蛋羹的味道,她猛地捂住口鼻趴在睡榻邊乾嘔。

「啊!嗚嗚…呃…」

宗姝一把抓起她的青絲,生生地把她拽起來,惡狠狠地把她的頭往盛蛋羹的碗中按。她被宗姝抓住的青絲牽扯得頭皮生生的疼,蛋羹的味道讓她作嘔,口鼻被浸在碗中,讓她不能呼吸。

見她痛苦萬分,宗姝的狐狸眼睛笑得愈發狡詐,使勁兒地拽著她青絲扯了又扯,最後把她推到一旁,還將盛著蛋羹的碗盤摔在睡榻前,讓味道久久瀰漫著。

「額……嘔……」

她趴在床沿一陣又一陣乾嘔,這幾日她幾乎未進食,吐出來的都是酸苦的膽汁和胃液。

「呸!不要臉的賤人!公子待你那麼好,你卻貪生怕死懷了他人的賤種!」

宗姝越說越氣,又拽起她趴在床沿的髮絲,狠狠地扇了兩巴掌。

爰夫一陣窒息和嘔吐下,毫無還手之力,又被連著扇了幾巴掌。宗姝見她兩頰都紅腫起來,才終於解了氣,將她摔在睡榻上拂袖而去,臨走還不忘罵一句賤人。

宗姝隔三差五的就要來她這裡折磨她一番。照看她的女僕見王子娶了新王妃后就不再來看她,她還如此不受待見,也多是缺衣少糧。雖已入了夏,可邊塞夜晚仍是苦寒,她時常被凍醒,凍醒后就再也睡不著了。這時候她在薄被中蜷成一團,凍得哆哆嗦嗦,口中喊的還是土豆。

聽宗姝這幾日說的話,她大概明白她為何恨自己入骨了。初次宗姝來見她的時候,她還驚訝,她是如何學了功夫。

看來宓洛的確沒騙自己,第二次襲擊巫族的確不是妖族的殺手,而是吳老派來剷除鄒胡一派勢力的青麟殿殺手。而宗姝也進入了青麟殿中,認識了土豆,愛戀上了他,跟著他一路來到皇宮中。而看他待自己那般疼愛,心裡自然是不好受的。

宗姝口口聲聲問她憑什麼在皇宮中三日就得到祈鍠青睞,憑什麼她又一次奪走了她最寶貴的東西。

爰夫苦笑,若不是她當年冒充自己成了巫族嫡女,自己又怎麼會被族人驅逐出境?又怎麼會來到京城?又怎麼會認識還是乞丐孤兒的祈鍠?又怎麼會讓他愛上自己?

她擦乾淨嘴角的污漬,躺在睡榻上。她手軟無力,也施展不出法術,沒辦法阻攔宗姝。可即便被她欺凌,也不想恨她。

她太累,累得都懶得去恨了。

一切有因才有果。

然而,人的眼睛看到的都只是結果,誰也沒想去刨一刨原因的打算。人都自以為是地愛著,自以為是地恨著,自以為是地活著,所以註定會孤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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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來如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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