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狠下毒手
「兔爺……兔爺……」
爰夫親眼目睹了兔爺魂飛魄散,因他最終化作了人形,連兔身都沒法保住,化成了煙,飄散在空中。她手中除了緊剩沾滿了鮮血和**的弓箭,什麼也沒留下。
她之前對金子和宓洛的可憐全都化作了憎惡。她不願害人,只求不惹別人,別人也別來惹自己。可為什麼他們一定要置兔爺於死地?她明明已經說明她不會離開,他們為什麼要殺了她最愛的人?!
想起身質問痛下殺手的仇人,可她腿軟無力,都站不起身來,只能狠狠地瞪著站在不遠處的那二人。她撮合的這兩個人,一個狼心,一個狗肺,倒真是般配!
不管之前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恩怨糾葛,從今日起他們勢不兩立!
他們是殺了兔爺的人,她絕不放過!
「我要殺了你們!」
她怒吼道,顫抖著肩膀。
遠遠聽見她的怒吼,金子皺了皺眉。他從宓洛口中得知,這個來救爰夫的男子是個妖孽,厲害之極,可以殺人於無形。他身為金軍統帥,絕不能容忍敵軍的陣營的有這麼個怪物,不管他是爰夫什麼人,都是他的威脅,一定要剷除的隱患。否則有朝一日在戰場上死的,就可能是自己。
可沒想到,那要救爰夫的男子中了毒箭,死後竟然化作了雲煙,果真如宓洛所言是個妖孽。正慶幸早日剷除了這妖怪,就聽見了爰夫的怒吼。他這幾日察覺到皇家軍的異樣,沒去看過她,今夜突然來人稟告說她潛逃,他還不信,帶軍趕來正看見那妖怪抱著她要逃離。她雖說要同他們回去,卻阻攔他們殺那妖孽。她越阻攔,他就越不能留著,她身邊重要的人,都得死。
他們如果都死了,她是不是就願意回頭看看他了?
那日,就算他做到那樣,造了個彌天大謊騙她說她懷了他的孩子,她還是斬釘截鐵地說她絕不會愛上他,那她愛的人,愛她的人都死了的話,她是不是就只能看著自己了?
然而,她眼看著那妖怪死在眼前,竟然說要殺了自己?
他做錯了嗎?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能做什麼,該做什麼,什麼才是對的了。
金子伸手摸了摸腰間那柄世代相傳的短刀,望著黑漆漆不見一點星光的夜空,嘆了口氣,扔了弓箭轉身離開。
臨別時,他擺了擺手,將爰夫交給了宓洛。他不想再管了,沒想到愛一個人這麼累。每日想著如何對付祈鍠已經讓他精疲力竭,他累了,不想再管她了。把爰夫交給宓洛,他知道,宓洛對同樣身為巫族嫡女的爰夫並不討厭,還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她一定不會虐待她的。
宓洛的確不會虐待爰夫,可宗姝會。
金子走了沒多遠,宓洛就對宗姝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宓洛看押到地牢中,隨後也轉身追著金子而去。宓洛最近發現他對自己也不再如以前冰冷,不想再因為其他事情失去他。今夜她見了來向她報信的孔翠,本可以自己就處理了爰夫的,可她知道金子對爰夫的感情正在徘徊,她需要在他們只見最後牽絆的細若遊絲上來上一刀。他如今當著她的面殺了她最依賴的人,他們之間就再無可能。
只要宗姝不取爰夫性命,她就不會插手。
這是她最後對宗姝下達的命令,從此後她不想再和宗姝,還有爰夫有任何瓜葛。她愛的那個人好不容易對她稍稍溫柔,她要竭盡全力抓住,不能再讓他離開。她愛得那麼卑微,連自己又時候都覺得自己很可憐。他們兩個都是可憐的人,只有相互依靠才能取暖,也只有他們二人才理解彼此的痛楚。
宗姝終於得到機會光明正大地對付爰夫,連忙上前一腳踹開了跪倒在地上哭成一團的孔翠,拽著爰夫的頭髮,硬托著她走了好遠,看她呲牙咧嘴掙扎的模樣心裡長久的怨恨終於得到了發泄的出口。
虎娃剛剛得了兔爺的眼功,一時間還不知道如何控制。眼見宗姝兇狠地扯拽著他姐姐的頭髮,想向前阻攔,也被宗姝一巴掌扇倒在地,小臉上頓時腫了起來。就算如此他還是追跑著跟在她們身後,哭喊著,壞女人,放開他姐姐。
他追不上宗姝,眼看姐姐和他越來越遠,焦急得眼淚汪汪,他想姐姐一定很疼。他曾被同村的大孩子欺負過,他們也曾拽著他的頭髮,把他的頭往牆上撞。
他答應過師父,會保護姐姐,所以他得去救姐姐,可他怎麼才能救姐姐呢?那個欺負姐姐的女人好凶,還好厲害,他打不過她啊!
小小的身影孤獨地立在雨中,他身後的不遠處,是伏地痛苦的孔翠。
她很後悔,後悔她為了私心,害死了兔爺,還害得爰夫痛不欲生。
這一夜,最痛苦的不是兔爺,也不是爰夫,而是她自己。
邊塞乾旱許久,土地裸露,飛沙走石,寸草不生。可就在兔爺死了的那晚,下了一整夜的冷雨。
人間多少心酸事,世上幾何痴**。
陰森冷寂,水聲滴答,在陣陣腐爛酸臭的地牢深處,爰夫被綁在十字架上,整整兩日滴水未進。
她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牢中,也不知道過了幾日。原本握在手中的毒箭也掉落在地上。每每低頭看到落在地上的毒箭,她都會恍然醒悟,啊,她的兔爺死了,他再也不會同往常一樣來找她回家,這次無論她走多遠,他都不會來找她了。
可如今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頭痛欲裂,眩暈耳鳴。她隱約感到宗姝來了幾次,扇了她幾巴掌,又好像說了些什麼罵她的話。
可她聽不清,也不想聽,腦袋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徘徊,她的兔爺死了,死了!
她費了五年的力氣去解除那可惡的蓮花印,剛剛回來和兔爺團聚每幾日,他怎麼就死了呢?她還想著,以後她和土豆,兔爺,孔翠開開心心地生活在宮裡,永遠在一起呢,可他怎麼突然就離開她了?那她五年離開他,最終只換來這幾日的相處,又有什麼意義?
她是不是應該順從巫神的意願,乖乖地利用兔爺,乖乖地留在巫族,乖乖地不再和土豆有任何瓜葛,只要保全巫族就好?
明知和土豆不得善終,明知神的旨意不可違抗,兔爺一定會死,她一定會和土豆分開,可她仍然選擇順從本心。
她是不是做錯了?
稀里嘩啦的鐵鏈聲傳來,在寂靜的地牢中分外刺耳。
一雙紅色繡花鞋出現在她眼前。
不用猜,能來看她的除了宗姝再無他人。
爰夫冷笑,這一次她又要做什麼?她還能做什麼讓自己更悲慘一些?
啪的一聲巨響,劃過陰森的地牢。
「賤人,你笑什麼?」
宗姝本以為這兩日她在這地牢中滴水未進,又連遭她羞辱,今日肯定會向她低頭求饒。可沒成想,竟然看到她還笑得出來,這讓她原本好過了的心,又開始刺痛。
這個女人難過,她才會好過。
「宗姝,你一直說我奪了你的東西,可給我,說說我到底,奪了你什麼?」
爰夫費力地抬起頭,盯著宗姝的怒目。她不解,明明是她奪了她巫女的名號害她遠離他鄉,現在口口聲聲說她奪走了她的一切,這女人到底為什麼這麼恨,眼裡只有嫉恨的烈火在燃燒。
「你奪了我什麼?啊,你以為我稀罕你巫族嫡女的頭銜?我呸!我要的只不過是公子!我三年前和公子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你這個狐狸精如何女扮男裝費盡心機進宮,若不是狐媚,如何只用了三日就如何騙得公子帶你那麼好?事到如今還懷了別的男人的野種,你說我該不該替公子教訓教訓你呢?」
「宗姝,你真好笑,」爰夫無力地垂著頭,聲音沙啞地說,「我怎麼可能三日就讓他愛上我還對我那麼好?這還不都是因為你當年假冒我,成了巫族嫡女,我被你逼得離開故土來到京城,才見到你口中的公子?當年他還是乞丐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一起生活了三年。後來我離開了五年,他為了成為殺手,才進了青麟殿,也才認識了你。我奪走了你的一切?哈,宗姝,醒醒吧!是你的東西,就算被我奪去了,最終還是會回到你手裡的。可他不是你的,之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我的東西就算被你奪取了,也還是會回到我手中,不是嗎?」
聽了爰夫的話,宗姝有片刻的恍惚,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嗎?
可事到如今,她如何還能對這個得了公子一切的女人承認錯誤?她不想承認這冤孽的始端都是自己,這樣她只會更痛苦,所以只有讓這個女人更痛苦,她心裡才能好受些。
「呦,還有力氣說教,相必還沒吃夠苦頭吧?嗯?」宗姝抬起她垂著的頭,眼中扇著凶光,「我讓你再也跳不了舞如何?」
「你要做什麼?!」
爰夫被她挑著下頜,眼前三四個人影浮現。她看不清宗姝的臉,卻聽得分明,身後一陣寒意襲來。
「我要挖了你髕骨,看你還如何舞魅惑眾!」
「不!」
她尖叫出聲,嘶啞的驚叫如小鳥絕命的求救般。她絕不能斷了雙腿,不能!若是斷了腿,她就真的沒有了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不想?那你求我啊!說不定我心情好了……」
「我求你!我求求你!只要別動我雙腿,我做什麼都行,求你……」
她近乎哀切地向宗姝祈求著,看不見宗姝臉上愈發陰森的詭笑。可宗姝終於找到了她最脆弱的一點,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哦?你剛剛還不是說屬於你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么?那我剜了你的髕骨,是不是有朝一日他們又會重新回到你腿上?」
宗姝蹲下身來,拔出了腰間佩戴的小刀,對準她左膝中央突起的位置畫著圓圈。刀鋒翻著銀光,似爰夫最後的希望。
「求求你!不要……啊!!!」
刀鋒插進膝蓋中,最後一抹黑暗中的星辰隕落。
剜骨又多疼?失去最後活下去的理由有多絕望?
這一刀下去,瞬間瓦解的不止是爰夫髕骨,還有她最後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