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陌朝朝騎似雲（二）

「臣叩見皇上。」門外響起兩聲問安，其中一道熟悉至極，溫文爾雅，正是國師玉青璃。

「景辰，無事了。」聽到門外人的聲音，慕寒鈺神色一松。

宮景辰點了點頭，坐回原位。

國師玉青璃外出追尋逃逸丞相墨涼夜的事，僅僅幾人知曉，宮景辰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玉青璃回歸，顯然事已辦妥。而門外的另一人，必是那墨涼夜了。

慕寒鈺微揚聲調。「宣。」

御書房的門被推開，兩人走進來。「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慕寒鈺雙袖上托虛扶，那兩人方才起身。

慕寒鈺自御案后緩步繞出。「玉國師一路安好？」

話雖是對著玉青璃說，但沉穩的步伐卻未曾在他面前停留片刻，而是徑直走到他身後那人面前方才停住。

「墨相架子可端得當真大。蒼龍開過千餘年，敢於逃脫天子封賞，引得護國國師與三千精銳萬里追尋的，墨相倒是頭一個。更尤其，朕記得，朕賞出的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他冷冷一笑，探詢的目光落在墨涼夜身上。

天資自然，驚才風逸，這是慕寒鈺的第一印象。

科考中的種種答卷顯示，他的確才華卓然，但這明顯不能成為他恃才傲物的理由。慕寒鈺想要看看，他到底是有那個資本去恃才傲物，還是純粹的少年輕狂。

若是第一種，這種人若能心甘情願地留下來，自然不失為一大助力，蒼龍也或許因他而走向巔峰；但若是後者……就沒有留下他的必要了，蒼龍不缺才子，更不缺自不量力的人，若他也如世人那般膚淺，那麼在他走出皇宮的那一刻，亦是他的死期。

在慕寒鈺打量他的同時，墨涼夜亦在觀察這位少年天子。

器宇不凡，堅決冷酷，這種人的確是帝王之才。他在心底暗暗稱讚。

「古有宜帝三拜炎公，始請得聖賢出山相助。涼夜自認不敢相比炎公，但亦想看看，皇上的誠心能有幾分。」他不急不緩地說道，嗓音空冷，帶著幾分少年人獨有的清澈。

聽聞此話，慕寒鈺的眼睛微眯起來。「若朕不派人去，那你豈不是要一走了之？」

「涼夜本就心在乘風意在雲，若皇上不命國師前去，涼夜自當逍遙山野，做那閑雲散鶴，快意江湖。」說到這裡，面具下的臉龐悄然浮現一抹笑意。「況且，皇上不也派來了玉國師么？」

「你倒是懂朕的心思。」慕寒鈺也笑。

銀芒一閃，一柄長劍已頂在墨涼夜胸口，劍柄穩穩地握在慕寒鈺手中。

「皇上！」

「寒鈺！」

並未理會另外兩人脫口而出的驚呼，手中長劍再度前伸，刺破外衫，直到觸到肌膚。

「不愧是月歌選上的人，智謀當時罕見。不過你也未免太過於自不量力，帝王之心，也是你能揣測的么？」他開口，笑容竟有些扭曲瘋狂。

自長劍出鞘伊始，墨涼夜便一動未動，哪怕那柄劍冰涼的劍尖已頂到胸前，稍一用勁便會要了他的命，他也一動未動，雙手靜靜下垂，氣息未曾有一絲絮亂。

相比起慕寒鈺，此時的他竟顯現出一種淡然恬靜。「皇上不想，也不會殺涼夜。」他的話不緊不慢，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自信。「若皇上要取涼夜性命，下達給玉國師的命令就不該是帶涼夜回京，而是格殺勿論。畢竟，皇上您應該也不想看到一個該死之人在眼前換來晃去。」

「朕如果現在改主意了呢？」

墨涼夜毫不違忌地抬起頭，瞳孔中好似無盡的深淵，冷得凜然。

在慕寒鈺大惑不解之時，他竟上前一步。

「你幹什麼？」慕寒鈺急忙縮回劍尖，險險避開他。

墨涼夜忽然笑了，笑聲越來越大。「皇上，還記得我剛才的話嗎？」他望著慕寒鈺的眼睛。「如今的蒼龍，也需要一位丞相，不是么？」

「朕竟然被你給耍了！」慕寒鈺何等聰明，稍一思索便明白過來，正所謂關心則亂。「你這般盛世英才，的確也該擇主了。」

慕寒鈺亦縱聲大笑，將長劍收回劍鞘。「墨相，切莫讓朕失望。」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慕寒鈺在試探墨涼夜的同時，墨涼夜何嘗不也是在試探他？只不過結果，都深令彼此滿意罷了。

墨涼夜退後一步，雙袖一攬，鄭重跪地三拜九叩：「臣墨涼夜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多年以後，史書頁還把這日記載，史上驚才艷艷的少年丞相與最年輕的帝王許下約定，並在不久后的將來，將蒼龍推向了最為璀璨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