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殤

西野國曆，987年，冬日，白白皚雪，西野皇宮，龍殿。

「決定了么？」一身白衣的慕容傅雲淡漠的看著那站在窗口的男人。

窗口的男人看著窗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緊緊地盯著一個方向，似乎都能聞見空氣中的血腥味，只是這場血腥的製造者是他，而被血洗的卻是那個他永遠也不敢說愛的女人的家。

「你的正妻之位永遠都只能是她，終生不得休妻。」

慕容傅雲渾身一震，眼裡似有悲切卻又飄渺的不曾存在，「這是她該得的，也是我欠她的。」

天空中，淅淅瀝瀝的小雪慢慢盤旋而下，似留戀天空白雲又似眷戀溫暖大地。

西野帝都，慕容府，隨風院。

「小姐！小姐！」綠衣的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站在樹下滿心歡喜的白衣少女轉身，剎那間，天地失色，未施粉戴，卻嫌那庸俗的脂粉抹了她的美。

「小葉，慢點，大哥可是回來了？算算時間，該到帝都了。」

輕輕的、溫柔的聲音卻讓那綠衣小丫鬟掉下了金豆子。少女有一瞬呆愣，連忙拿出手帕仔細的擦了起來，莫不是這小丫頭喜歡大哥？

「小姐，快跑！快走！東啟！快帶著小姐逃！逃啊！」小丫鬟不顧臉上的淚水扯著那白衣少女哭喊著讓隱藏在暗處的護衛帶著她趕緊走。

白衣少女君妖妖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被那小丫鬟扯著往大門口走去。突然她的面前，一個渾身是血的侍衛出現，單膝跪地，卻已出氣大於進氣，但也拼盡了他所有的氣力。

「小姐，快跑…龍天行和慕容傅雲密謀陷害君家，大少爺被死士斬殺，君府幾乎被滅。小姐，二少爺傳信，東啟帶著小姐…快走！」

這個冬天好冷。

本是慢慢悠悠飄落的小雪卻變成了急速而下的漫天大雪，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流了出來。

雪地里，那侍衛的血慢慢流淌，污血的臉漸漸露出來，竟是君府二少爺的貼身護衛。

「…背上他，回君府。」

君妖妖身後的佩劍少年一愣，「小姐，二少爺傳信讓你快走，我要護著你離開。」

「背上！」甩飛衣袖，君妖妖狠戾的聲音響徹整個隨風院。

小丫鬟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想要帶著君妖妖離開，可是她卻巋然不動，站在雪地之上，直到佩劍少年背起地上已經死去的護衛。

將鞋子脫掉，君妖妖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之上往外走，似乎不知道腳已經被凍壞。

慕容府大門口，一對夫婦從馬車上剛下來便看見了赤腳走出來的君妖妖，慕容傅雲緊皺眉頭緊緊的盯著君妖妖已經凍得通紅了的小腳。

可是她彷彿沒有看見他們一樣，只是帶著身邊已經哭的不成樣子的小丫鬟轉身離開，而她的身後還跟著背著已經斷了氣滿身血污的侍衛的貼身護衛。

下意識的，慕容傅雲彷彿著了魔一樣跟在那4人之後，一步一步看著她走向君府。

曾經，一旦下雪，大街上便會有好多小孩子跑跑鬧鬧。

而今天，本來吵雜的大街卻因為那一前一後的5個人變得安靜。

君府，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就連老人和小孩都難逃一死，滿地的鮮血彷彿湖泊一樣。

君府的門匾上，那個被高高掛起的頭顱甚至還帶著輕蔑不屑的目光，而更深處卻染上了一抹擔憂。

時間彷彿定格，君妖妖就那麼靜靜的站在君府的大門口，看著高掛起的頭顱，看著府內那成河一樣的鮮血。

突然世界變的黑暗，是誰擋了她的眼？

「乖，我們回家。」慕容傅雲捂住她的雙眼，不想那滿目的紅，染上她的眸。

「去把大哥的頭取下來。」彷彿沒有聽見身後人的話，彷彿沒有感覺到他遮蓋了她的眸，聲音淡淡的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

佩劍少年將背上的屍體交給小丫鬟，砍下了掛著大少爺頭顱的繩子，走上前，將大少爺的頭顱交給了沒什麼表情的君妖妖。

躲開身後的人，君妖妖一步一步走進君府，這裡才是她的家，這裡才是她最後的歸宿，看著滿地的屍體，君妖妖的雙眸被一點點染上血色。

「你給我滾出君府！」稚嫩的聲音卻帶著破空的劍氣襲向了君妖妖身後的慕容傅雲，「慕容傅雲，你給我滾出去！再踏進君府半步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噗…咳咳…」

「少主！」小丫鬟快走一步擋在了5歲孩童的面前，擋住了那襲向孩童的殺招。

身體慢慢滑落，小丫鬟最後眷戀擔憂的看了一眼君妖妖，「小姐，快逃…」

看著倒在地上的小丫鬟，看著那雪地上潤開的血紅，少女的眼中閃過一抹傷痛，一步一步走向君府之內唯一活下來的人。

輕輕抱起小男孩，一手托著小丫鬟的屍體放在一處，然後走向另一個屍體，拖到同樣的地方，一個接一個，摔到了，爬起來繼續，直到所有的屍體都被拖到了正中央的地方。

轉身，君妖妖淺笑著看著身後的慕容傅雲，「夫君先不要進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君府的大門被緩緩關上，而在慕容傅雲一生中，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他結髮妻子的笑容。

抱著小男孩，君妖妖依舊淡淡的笑著跪坐在雪地之上，彷彿不知道冷一樣，她懷裡的孩子身受重傷，她白色的衣裙早已被雪染紅。

「姑姑，二叔…二叔說讓你快逃的…東啟…」每說一個字，小男孩都會吐一口血。

他們可以逃的，可是他們逃了姑姑就沒時間逃了，他們拼盡全力的爭取給姑姑逃跑的時間，可是為何她會回來啊！

君妖妖仍舊笑著，只是那雙原本靈動的好似會說話的雙眸已經全然空洞。

等了好半響，君妖妖才緩過神來低頭看著懷裡的小侄子，「晨晨，怕死么？」

君晨即使才5歲卻眼神堅定的看著他面前的女人，搖了搖頭，他不怕死。

君妖妖回頭看著自己的護衛，眼神里有了一絲祈求，「東啟，一劍刺進心臟，君府已滅，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握緊腰間的長劍，東啟緊抿著雙唇，即使讓小姐逃走，沒有了君府的小姐也會如行屍走肉一般，還不如就此消失轉世重生。

血花四濺，雪白的雪地上彷彿潑墨一般，一朵朵血花綻開。

拔出劍，東啟聽從了君妖妖的吩咐，一把大火焚燒整個君府，埋葬了這裡所有的人。

衝天大火，東啟跪坐在君妖妖的身邊已經沒了意識，君妖妖懷裡的小男孩也斷了氣，整個君府之中沒有了其他人的呼吸聲，只剩下君妖妖呼出的哈氣。

西野皇宮，龍殿。

「主子，君小姐回了君府…」

黑影還沒有說完，一聲震天的爆炸聲讓整個帝都人的視線放在了那個方向。

衝天大火卷地而起，直衝雲霄，那熱度彷彿幾里之內的雪都能融化一般。

「妖妖！」

那一直站在窗邊看著君府的男人悲滄的喊了君妖妖的名字便消失在原地，層層疊疊的磚瓦之上，一個一身紫金長袍的男人速度極快的朝著君府略去。

西野帝都，君府。

漫天大火灼燒了所有人的眼，門外，慕容傅雲瞪大了雙眼看著燃燒著的君府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大街上，多少人恐懼的看著那衝天的火光。

當那紫金色衣袍的男人趕到的時候，君府的大門因支撐不住而倒塌。

可，君府之內的情景卻深深印進了他的眼中，印進了慕容傅雲的眼中，印進了帝都所有人的眼中，在歷史的篇章中寫下了重重的一筆。

火光之中，那一身白衣的少女靜靜的跪坐在雪地之上，抬起的頭看著半空之中那蒼然飄落的雪花，遍地血紅一片卻開起了一朵朵花葉相伴的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花葉生生相錯，據傳說只有在天地間最悲戚的事情發生之時，那冥界之花才會花葉相伴，述說這悲戚的故事。

雪地里飄搖綻放的曼珠沙華，衝天的火光，回眸滿眼悲戚的少女。

倒下的木樁，殘破的房屋，消失的君府。

最後的最後，大火燒光了所有的一切一切，只剩下那句震天誓言！

「若再世為人，我君府么女君妖妖勢必殺光所有仇敵，即使手染鮮血、永世不得超生！」

轟隆…

天雷閃過，暴雪突降，天地間火光消失，只剩滿地殘骸。

西野國曆，987年，冬日，屹立三百餘年的世代忠良君府，滅！

——鍋鍋是分割線——

藍月國曆，989年，春日，藍月帝國沁王府。

耀眼的大紅色，高朋滿座，可有多少人帶著真心實意的笑容？

藍月帝國沁王大婚，而沁王卻一身藍袍站在自己的王府大門口，臉上不再是妖孽魅惑的笑容，而是冰冷刺骨的冷笑。

大婚之日新郎不著紅色？

沁王府無人再敢高聲恭賀，太子藍竹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責怪自己的皇弟。

藍竹身邊那一身朝服的儒雅男子卻黑著臉，手緊緊的扣著椅子，陰狠的雙眸緊緊的盯著沁王的後背。

「爹，你生什麼氣？沁王既然喜歡柔姐姐那就娶柔姐姐就好了嘛！嫡姐那個草包才不適合沁王呢…」

「給我住口！你這個不孝子！」

儒雅男子身旁的俊逸少年冷下了臉，低垂著頭，可是握緊的雙手卻泄露了他的想法。

吹吹打打的聲音傳來，花轎已經抵達沁王府，而前去幫忙迎親的卻是煙王藍煙，能讓冷酷無情的煙王幫忙迎親？大概就只有沁王才能辦得到了。

然而花轎卻停在了沁王府的大門口，藍煙只是淡淡的撇過花轎，然後下馬走到沁王的身邊。

「月妖蘭，本王不能娶你。」

清冷的聲音傳進花轎，而花轎里的新嫁娘渾身一顫，眉眼中滿是傷痛和無奈。

「沁王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理由么？」嘶啞的聲音讓藍煙皺了一下眉頭，似乎不解曾經雖然囂張但是還算好聽的聲音怎麼會變得如此。

說話間，那堪稱藍月帝國第一美人的月妖蘭卻掀起了蓋頭走下了花轎，耀眼的大紅色讓藍沁覺得噁心。

「我要娶的是月柔。」

月柔，月柔，又是月柔！月妖蘭滿眼傷痛的看著藍沁冰冷的臉，他真的是12年前遇見的那個藍沁么？

「嫡姐，柔姐姐喜歡沁王，沁王也喜歡柔姐姐，反正沁王又不會娶你，不如今天黃道吉日娶了柔姐姐便好。」

月妖蘭轉頭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的胞弟月妖簡，「這是你的願望么？」

月妖簡一愣，看著沒什麼表情的月妖蘭突然有些接不上來話，卻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月妖蘭慘淡一笑，就連自己的胞弟也要看自己笑話么？

理了理大紅的嫁衣，滿目悲滄，「爹，既然是小簡的願望，那就讓月柔嫁。我回府了。」

轉身一步一步走出沁王府，背後帶著決絕和悲滄。

那上座的儒雅男子月棉緊抿雙唇看著月妖簡，「你就在這裡好好的看著月柔出嫁吧！哼！」

月棉快步走出沁王府無視了那本就等在一邊的另一頂大紅嫁娘的轎子，追著月妖蘭往月府走。一步一步跟在月妖蘭的身後，大街之上，指指點點的聲音讓月棉的心很疼。

快走一步扶住要倒下的月妖蘭，「妖妖，爹帶你回家。」

月妖蘭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任由月棉將她帶回月府自己的小院里。

將軍府，隨風院。

「老爺，小姐是急氣攻心而昏迷，若10天內不醒過來怕是…」

「治不好她你們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隨風院內，月府的專屬大夫們跪了一地，可是月府嫡小姐所患心病並不是他們能解的啊。

床上，月妖蘭睫毛輕顫，努力的睜開雙眼卻一片模糊，彌留之際那溫潤的笑容，明媚而安靜。

「爹…不要為難小簡…爹，對不起，妖妖先走…一步，我要去看娘了…」

漸漸閉上的雙眸帶著眷戀卻也帶著疲憊，追了10年，為了他學會了兵將之術，為了他學會布置陣法，為了他練就一切她不喜歡的東西，到頭來只換來他的一句不能娶。

意識渙散的月妖蘭已經出氣大於進氣，可是不甘啊，不舍啊，真的不放心啊！

閉上雙眸，不再聽聞世事。

藍月國曆989年，春意盎然的天氣竟烏雲密布下起大雨，隨後迅速放晴，卻又下起晴天白雪。

藍月國曆989年，春日，漫天鵝毛大雪覆蓋了整個藍月帝國帝都久久不能平息。

－－－－－－題外話－－－－－－

鍋鍋開新文，心情好激動~喜歡的親們收藏加留言，鍋鍋心情會更好滴~然後就努力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