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壽數幾何
裝飾華美的房間中匆匆進來幾個大夫,神情恭謹地為錦床上昏迷的青年進行診治,一名華服青年站在床邊,俊眉微皺,嘴角緊抿,整個房間的氣氛都有因為他強烈的低氣壓而壓抑非常。
被叫來為宋青書診治的幾個大夫均是汝陽王府豢養的一束頂尖的醫者,比之皇宮中的御醫也不遑多讓。然而此刻,幾個大夫輪流診治,卻個個面色難看,在王保保逼迫的視線下,幾位聖手個個冷汗涔涔,膽顫不已。要知道這些聖手都是漢人,而蒙古人一向不把漢人的姓名放在眼裡,動輒就要人性命,眼前的小王爺尤甚。眼前王保保要他們為此人診治,而這人的身體狀況著實不讓人樂觀,而王保保又面色陰沉,他們如何能不怕?
看著眼前這些戰戰兢兢的南人,本就焦急非常的王保保怒氣更甚,裹挾著戾氣的目光落在為首的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叟身上,「他到底如何了?本王要你們過來救治他,可不是讓你們過來當個鋸嘴葫蘆的!若真要當,本王不介意成全你們!」
老叟立刻抖了幾抖,強自鎮定了一下,才抖著嗓子回道,「回小王爺,這位公子體藏劇毒,又經脈破敗,兼之體內生機不盛,老朽行醫多年,從未見過此種病例,是在不好妄作定斷啊!」老叟沒有說出口的是,何止是沒見過,似這種病患,早就該生機斷絕了,這青年現在能保持著體內生機,已經是天大的奇迹了。
王保保瞳孔驀地一縮,狠聲道,「你說什麼?」這句話因情緒激動有些大了,王保保似乎瞬間意識到了什麼,眼神極快地掃視了一下昏迷中的宋青書,繼而刻意壓低了聲音,「你說青書身中劇毒?」先前宋青書也曾在府上停留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宋青書確實身體病弱,他原以為只是受了內傷,過一段時日就會好,沒想到竟是如此。
被那樣狠厲的目光盯視著,老叟驚駭到極處,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老叟不敢欺瞞小王爺,依剛才診斷,這位公子身中劇毒已經有些時日了,這毒性霸烈非常,且毒性難辨,應經盤踞紮根於公子丹田經脈之中,難易祛除。若是別的人,或還可想法拔除此毒,但這位公子體內經脈破敗,絕難承受此法,如要強去,這位公子定要性命不保……」
隨著老叟的話語,王保保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用狠厲掩飾的眼神下是無可錯辨的錯若與驚惶,聲音中有几絲難查的顫抖,「當真沒有方法救治?」
老叟搖了搖頭,「恕老朽無能,這位公子能保住性命,已經是多年精心調養的結果了,想來之前也有人為這位公子診斷過,知道此毒不可拔除,才會想方設法為他調養身體。而且公子經脈脆弱,當忌用內力,同時保持平和心態,才能多保壽數啊!」
「壽數?什麼壽數?」王保保似乎沒反應過來,喃喃問道。
老叟一顆頭顱壓得更低,「這位公子如果好好調養,當還能保住五年壽數……」
「你敢詛咒他?」王保保雙目通紅,狠戾的氣勢壓迫下,老叟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跌坐到了地上,面色灰敗,訥訥不敢言。看眼前情形,房內其他幾名聖手也知道今日絕難活命,個個面如土色,只祈禱不要禍及家人才好。
房內氣氛一時凝滯,卻在這時床上響出了一些動靜,立刻吸引了房內幾人的目光,卻是宋青書醒了。王保保滿面激動之色,小心翼翼地上前,看向宋青書的目光真的宛如看一件稀世珍寶,「青書……」王保保面上又是疼惜又是絕望,剩下的話卻是說不出來。
宋青書一個男人被人用這種目光小心翼翼的看著,登時渾身窘迫,「小王爺……王保保你不必憂心,在下這是先前受了內傷,剛才不小心牽動罷了,修養一下就好……」
宋青書還要說下去,卻被王保保灼灼逼人的目光看得心虛起來,安慰的話也說不全了。
王保保的表情似哭似笑,「只是受了內傷?青書你到現在還要騙我嗎?」
「並不是騙你,只是沒必要讓你擔心。」宋青書掃了一眼這個房間中多出的幾人,心下明白了幾分。
王保保跟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幾個大夫,此時他一身頹然,竟沒有了懲處他們的心思,揮了揮手,「先下去吧,記得配些最好的調理身體的葯,如有耽擱,本王定不輕饒!」
幾名死裡逃生的醫者連聲應是,趕緊低著身子,恭謹地退了下去。
宋青書目送他們安全離開,口中輕舒了一口氣,轉眼間就被王保保沉痛絕望的目光攥住了整個心神。他並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自從與張無忌兩情相許后,更是明白情之一字的身不由己。王保保如此將他放在心間,憂心他的健康生死,他如何能不感動?但不說他已經同無忌在一起,單是兩人之間隔著的家仇國恨,就足以讓他掐滅心中剛剛發芽的一點種子。
王保保的神情已近癲狂,宋青書認識他至今,從未見過他如今這樣脆弱絕望的樣子,「不教我擔心?青書你可知,我現在這顆心裡,塞下的全是你!五年之前,我就因為你的失蹤經歷了一次錐心之痛,這次好不容易再相逢,我剛看到了點希望,你居然要教我再體會一次那樣生不如死的感覺嗎?」
「不,我決不允許!青書,我一定會給你找來這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能醫好你身上的傷,一定能,這次誰也別想再把你從本王身邊奪走,哪怕是閻王也不行!」轉眼間,王保保眼中的絕望已經被某種執念所代替,整個人似乎恢復了作為小王爺的霸道專橫,頤指氣使。
宋青書不忍看他的眼睛,低聲嘆道,「在下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對待?我本是該死之人,能偷來這半輩子已經是上天莫大的偏愛了,哪敢再貪心?」
王保保輕柔卻堅定地握住了宋青書的手,目中的珍惜柔情幾乎要溢出來,「青書你值得最好的,之前害你跌落懸崖全是我的過錯,若要減短壽數,自然是減我的,絕計不能算到你頭上來。」
宋青書知道王保保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以為自己說的偷來半生是指無量山上那一次,卻並不打算解釋,只是看著王保保的樣子有些心驚。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王保保明明是溫柔地笑著,看卻來卻比剛剛暴戾的樣子更讓人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