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貓兒與狗兒
清水深深地覺得天在耍她，上世是貓，上上世是老鼠，上上上世是母雞……山豬、野狼、大黃蜂……
幾百年，清水記不得輪迴過多少次，沒有一次是個人……
每每抬起她的小狗爪子，她就很抑鬱……
試問，一條純種的黃毛家狗如何找到失落的神，如何助神重登神位？
天帝，你來告訴我，你快來告訴我吧，我一定不掐死你。
自從投胎到牛村的趙大牛家后，清水就不淡定了，她日夜憂愁，她想不通天帝為什麼要吩咐步驚華這麼做。
愈是想不通，清水就愈是憂悶，愈是如此，她就要吃得更多。
所以當她的狗齡達到一個半月後，清水就把自己吃成了小胖敦。
幾乎每晚三更，她的主**牛起床小解的時候，都能夠透過窗口看到院子的籬笆門口處，他家的短毛小狗寂然地坐在地上看月光。
那一團胖敦敦的小背影，真是十分憂傷……
大牛每見如此，心裡就很愧疚。
又沒餵飽了吧，唉，去廚房給它拿點骨頭……
清水有三個哥哥，它們和清水一樣都是烏嘴短黃毛的肉團狗狗。
之所以因為這樣，清水才一點也不相信她的狗娘所說的村頭大強子家那威風凜凜的大黑狗是她爹，一點也不信。
清水的狗娘也很傷神，因為它的女兒成了全村最感傷的狗。
今日天氣很好，狗母決定帶它的孩兒們饒著村子散步，好讓它們見見世面。
狗母身材勻稱，它走在前頭，屁股一扭扭。它後面跟著四隻一晃一晃的短腿小胖狗，都是些憨憨的肉團，短毛更顯了肥身段。
它家的孩兒和別的狗不一樣，它的孩子們都不愛運動。
「阿二，礙們為什麼不能在窩裡睡著啊。礙走得好累好累，礙感覺快要撐不住了，嗷嗷，好辛酸的狗生。」
清水的三哥阿三說得好痛苦好痛苦。
「沒……沒出息，你……你看我怎麼爬……爬到爹……爹那裡。」阿二喘著氣趴在地上，肥爪一爪一爪地撓著地面爬得更辛酸。
「阿四，乃說乃說，骨頭為什麼叫骨頭？」阿大倒是還很有精力。
清水就是阿四。
清水高深地抖了抖一身小肉lang，扭過黑長的嘴巴，認真地忽悠道，「因為天叫天而不叫被單，地叫地而不稱床板，所以骨頭就叫骨頭而不叫乾柴裂棍了。」
「那，那，那乃再告訴我，為什麼癮叫癮而不叫狗？」
清水想他問的應該是為什麼人叫人而不叫狗？
它一直很在意這個問題，它並不知道即使人叫狗，而它們叫人也不會改變什麼。
頂多大牛叫它們的時候，改口成「小人兒乖，快到我懷裡來……」
呃……
「這個問題……」
「乃說乃說。」
「因為……我突然不想和你說話，你給我走，馬上走開！」
「嗷嗷……」阿大委屈地跑開。
走在前面的狗娘突然停了下來，她看著村路旁的一間茅草屋道：
「孩兒們，這不是咱大牛哥暗戀多年的小翠家么？來來來，咱們幫大牛『豬吟』表達一下心意。」
它們的主**牛是個老實憨厚又心地善良的農家青年，雖然笑起來很猥瑣……
但本質還是很純樸，內心還是很羞澀的……
更重要的是，他從不曾餓過它們。
所以，它們一定要幫一幫這個羞於表達愛慕的男人。
一隻大狗和四個小肉敦默契地一字排開坐在人家籬笆院前，一臉的嚴肅，呲開白牙，先來點語氣助詞——「嗷————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翻譯：嗷————小翠啊小翠大牛他愛你，小翠啊小翠大牛它想你！小翠！！！小翠~~小翠！！！小翠~~它們叫得如此有節奏……
「哐啷噹當……」屋裡傳出臉盆落地的聲音，接著——「嗚嗚……娘！娘！大牛他又放狗嚇我了……嗚嗚……好怕……」
四隻狗頓時默然。
「汪汪汪汪……嗷嗷嗷，嗷嗚……」叫得正歡的阿三也漸漸在眾狗深沉的注視下停息。
五狗齊齊起立，離開。
「記得我們什麼也沒有做過。」小狗它娘淡淡地叮囑道。
「撒謊的孩子不是好孩子……」阿二弱弱道。
它娘回道，「傻瓜，什麼好孩子，沒注意到別人都是叫你們狗崽子的嗎？」
夜已深，狗兒清水獨自在村子附近散步。
來人世好多年了，卻沒找到久仙的半點音訊，她亦再也沒有見過半個神仙。
沒有誰告訴她，她該做什麼，怎麼做？
天帝只叫她等。
她等了很久，久到甚至懷疑根本就沒有什麼劫難，只不過是天上的仙合夥起來耍她罷了。
清水漫無目的地就溜達到山邊。
呼呼的山風吹響了林葉，「沙沙」的響聲一lang接一lang而來，清水抬了頭看天，今晚沒有星點，天上黑雲流動。
還是回去罷。
清水慢悠悠地轉身準備走人。
「喵……喵……」林子里突然傳出幾聲虛弱的貓叫。
清水頓了頓，回身往林子里看去。
她不禁駭然，一雙血紅的小眼睛正在黑暗裡看著她！
「喵……」
是只紅眼睛的小黑貓！！
清水四隻爪子都軟了一下，那，那不會是什麼吸血貓吧！好詭異的眼睛……
「喵嗚。」那雙血紅眼睛此時卻透出些許哀求來。
它想幹什麼？
「喵嗚。」它叫得更可憐了。
清水皺眉，如果狗能皺眉的話。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它，一邊緩慢地向它所藏的草叢走去。
「你哪裡來？」清水警惕地問。
其實她能猜出那是只小野貓。
它很小，像是剛出生不久，身子瘦骨嶙峋的不過人類小孩的巴掌大，本來詭異的紅眼此時充滿了無助。
它無力地坐在那，它很餓。
貓跟狗本不對盤，但它很幸運，清水並不是一般的狗。
她決定拯救這隻無知的小黑貓。
「你跟我來，我帶你找吃的。」清水轉身跑了起來。
小黑貓的眼光閃了一下，它趕緊起身緊追在後面。
風吹。
葉響。
天，無月。
「嗷——嗚——」山上有狼在叫。
清水一凜，迅速加快了速度逃竄，「快！」
「嗷——嗚——」
天夜下，茫茫草地，兩個小動物的身影急急竄過。
大牛家的廚房很簡陋。
胖敦清水前爪艱難地爪著灶台邊緣，兩隻肥短腿在空中蹬啊蹬啊就是爬不上去。
已經敏捷跳上去的小黑貓默默地過來，一口咬住她的頭皮死命把她往上扯。
清水就似一團毛茸茸的肉，貼著灶台被一下一下地拖了上去。
她頹敗地趴在灶台上，幽幽地看著小黑毛「呸呸」著用爪清理口中的狗毛，然後走去蹭開鍋蓋跳進鍋里埋頭吃冷飯。
它吃得急，清水覺得它就像那害怕被人發現偷吃的小黑鼠，怪可憐。
吃完后，小黑貓又用腥紅的眼看著清水。
清水猜它定是掙扎著要不要以身相許。
「走吧走吧。」清水揮揮手打發它走。
她不是那種狗……
小黑貓「喵」了一下，跳下地面往外跑，到門口的時候它又回頭看了一眼，末了又轉頭跑走，很快便扎進黑夜中消失不見。
此後的每天晚上，那隻小黑貓都會準點來找她蹭飯……
清水見它無依無靠挺可憐，便時常帶著它去散步，帶它去吹夜風。
「你叫什麼名字？」
月光明，芳草香，叢中蛐蛐叫。
那血紅的眼盈盈看向清水，它除了「喵」字就不會說別的話。
清水沒看它，微仰起頭看天，深沉道，「你是啞巴。」
「喵……」
「叫『喵』也是啞巴。給你取個名吧，就叫……夜……夜……墨……墨……卿……」清水拿不定主意。
「阿黑吧。」
最後，清水想出這麼一個風華絕代的名字來。
「喵！」小黑貓的眼睛更紅了，它好像不滿，不，應該說是明顯很抵制。
清水抬爪拍拍旁邊瘦得跟老鼠似的貓，道，「我知道你很喜歡。」
「喵——」那雙紅眼看她的眼神很詭異。
「呃。」清水的爪頓了頓，繼續拍它的頭道，「不喜歡？那就叫小紅罷。」
它的喉嚨突然發出發狠的咯嗒聲，紅眼嗜血蓄勢待發。
它想咬死她！
清水意味深長地說，「男子叫小紅也是很有特色的。」
「喵嗷！」小貓怪叫一聲猛地扭開頭，瘋狂地張了利爪刨泥。
「小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你該知道隨地出恭不是件有禮貌的事。」
「喵！」『小紅』刨得更瘋狂了，泥都濺了清水一身。
清水搖搖頭，「罷了罷了，不喜歡小紅就再取一個吧……小黑怎麼樣？」
「喵……」小黑無力的趴在地上，鮮紅的眼幽幽。
「轟隆隆。」
天雷，毫無預召的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