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番外三・前塵事
通常,綰綰與郁離一起時,鳳棲山莊中的人不會出現。
不過,總也是有意外的時候,就像現在。
「主人,修齊少爺現在在前廳。」一個人突然出現,單膝跪下低頭報告。
綰綰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揮揮手。那人就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
郁離不禁看向那人跪著的地方,以她的修為,實在是無法跟上那人的速度,所以不管怎麼努力地仔細去看,也只能看到突然出現、突然消失。
「郁離,你有什麼要說的嗎?」綰綰看向郁離,像是問天氣一般隨口問著。
郁離轉頭看她,面上帶著疑惑。
綰綰很快移開視線,又一次揮揮手:「我先去看看修齊這次又有何事,你若是累了便早些回去,不要亂走了。」她眉眼中滿是不耐,似乎莫名地煩躁起來。
「綰綰,你小心。」郁離點頭,看著她說。
綰綰一挑眉,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他還沒法對我做什麼。」她的煩躁突然又像是一掃而光,鳳目直直看著郁離,「郁離,除了你,這世間沒有人能傷我。」
說完,綰綰便轉身往前廳走去。
郁離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眉目間漸漸染上愁緒。
一年前,綰綰跟刑殺小隊中的人一樣,來無影去無蹤,他們遵循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事情的方式,絕不留下後患。
可是,因為郁離的一句「想要能看著你離開」,綰綰改掉了她從小就已經養成了的習慣,和她一起成了這山莊中唯二兩個慢慢走的人。
空中飛過幾隻鳥雀,喳喳地叫著,郁離抬頭看它們遠去,心中慢慢升起一股不安。
鳳棲山莊前廳,綰綰在主座上坐下,看著站在正中的修齊。
「你這次總算還記得。」她沒有讓自己這位嫡親的四弟坐下,神色漠然得彷彿只是毫不相干的人,更不在乎自己不帶感情的話讓眼前這不過十七歲的少年白了臉色、額頭沁汗。
鳳棲山莊本就是肅冷之地,在綰綰成了刑殺之主后更是無人願意來的地方。如果可以,修齊一定會找一大批高手護著自己。
可是,上一次不得不來訪,他身邊的兩名護衛就被綰綰不容分說地擊斃,那理由是如此霸道:「我不喜歡別人踏入我的地盤。」
修齊至今記得,當時綰綰看自己的眼神是多麼的冰冷。若不是自己身體里與她留著一樣的血液,只怕早已如同兩個護衛一般成了屍體。
他當時就知道,自己這位姐姐做事根本不需要理由,或者說,她就是理由。
面對如此的綰綰,修齊只能保持著恭敬,如履薄冰一般地謹小慎微,雙手遞交一封信箋:「修齊、修思、修平,懇請刑殺之主出手,救東萊於分崩離析之苦。」
立刻有人從暗處顯出身形,走到修齊身前將信箋接過,打開后平攤於綰綰眼前,整個過程迅速利落,全不需要綰綰動手。
綰綰只瞄了眼那長長的篇幅,便揮手讓他退下,刀鋒一般的目光又落在修齊身上:「既是你三人共求,何故只來了一人?我還不至於讓你們血染這鳳棲山莊。」
修齊臉色一白,頭垂得更低了:「修思修平本也想來,但是昨日遇刺,他們都受了重傷,現在實在是來不了。」
他忐忑地等待著綰綰接下來的反應,當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嗯」時,總算是舒了口氣,卻又因為下一句話緊張起來。
「所以,就可以請我出手了。」她的語調在句末微揚,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彷彿是看透了一切。
刑殺小隊各個身手超凡,卻不允許擅自出手,除了在東萊古城中違律鬥毆殺戮的。
「不,我們——」修齊急忙抬頭辯解,卻在看到綰綰的目光時如同被冰水淋透一般,他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目光中帶上絕望和哀求,「我們三人無意帝位,只求能活下來,可是就連這樣他們也不願意放過!」
綰綰冷眼看著他像是無路可退的小獸一般,雙眼通紅地緊捏著拳頭,一言不發。
她冷漠的態度讓修齊安靜下來。
他站在中央,垂著頭,雙肩顫動著。過了會兒,他抬手用衣袖往臉上一抹,咬牙:「我們本想著若是你為帝,至少不至於殘殺我們,看來你是打算明哲保身了。」
說完這些,修齊眼看就要轉身,眼帶不忿,卻最後還是強行按捺住自己:「若是刑殺之主還顧念那一點血脈親情,還請至少不要講此事外傳,修齊感激不盡!」
「呵呵,到底是十七歲血氣方剛的年紀嗎。」綰綰的聲音從後面懶懶地傳來,不緊不慢地,「東萊第一位女帝,聽上去似乎有點意思。」她笑著,「不過,都是血親兄弟,若是師出無名可不好吧。」
修齊一頓,驚訝地回過頭看著綰綰,她依舊是冷漠的神色,只微微眯著的鳳眼中閃爍一絲興味,就好像這隻不過是一場略有意思的遊戲。
不過,這樣就足夠了。
修齊立刻點頭:「修思修言雖然受了重傷,但也留下了暗殺之人一些東西,待我回去立刻著人送來。」
「明日吧,今日我乏了,鳳棲山莊閉門謝客。」說著,綰綰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轉瞬即逝的身法讓修齊又冒了一身冷汗。
他低垂著頭保持著恭送的姿勢,被掩蓋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笑意。
是的,這樣就足夠了。
綰綰從前廳回來找郁離時,她還在原先待的竹林中。
見郁離抬頭看著天,她也走上前抬著頭:「郁離,這天上有什麼,竟然讓你看得如此著迷?」
郁離笑著低下頭,因為綰綰話語中難得的小家子的抱怨斜了她一眼:「或許我在看這白雲是否能告訴我,綰綰何時回來?」
綰綰展顏笑了起來:「原來我的郁離已經有了這通天徹地之能了嗎。」
郁離好笑地搖搖頭:「方才見著幾隻鳥雀飛過,看著看著便出了神。」
綰綰走到她跟前,目光對著郁離的,伸手挑起她鬢邊一束長發:「郁離,莫不是想我了,才看出神的。」她鳳目眼角上挑,顯得對這答案篤定不已。
郁離一愣,任綰綰看著,轉過頭避開綰綰的視線,面頰卻染上了一絲緋色。
綰綰輕聲笑著,退開一步倚著身旁一株翠竹:「郁離,許久未聽你吹竹葉笛了吶~」她的聲調懶懶地,好像一下子年幼了幾歲,帶著威懾力的雙眼索性閉上,在葉影重重的斑駁光線下顯得精緻剔透。
「嗯。」郁離點頭,轉身在附近尋了片適合的竹葉摘下,放於唇邊。
悠揚中帶著竹葉特有的清脆,曲聲在竹林中漫起。
因著綰綰閉上眼,郁離放任自己認真地看著她,尋常時候,她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用目光細細將綰綰描摹。平時,每一次對上她的視線,總是被她這樣那樣的話語撩撥得心如鹿撞,可這悸動卻也永遠伴隨著難以言喻的痛。
郁離不敢看綰綰的眼神,不敢聽綰綰說的那些情話,卻又貪婪地想要擁有這些,從這些中如將死之人一般汲取著她本就不該擁有的幸福。
不知不覺地,就連郁離自己也沒意識到,竹葉笛的曲聲變得越來越柔,其間逐漸加入了一絲由心的眷戀和哀傷。
她只是看著綰綰,真正地看入了迷。
直到綰綰突然睜開眼。
那璀璨如星光般的眼眸驀然睜開,讓郁離像是被揪住了一般心中一跳,笛音也跟著跳了個音,曲聲戛然而止。
郁離急忙移開視線,等待綰綰接下來可能的調笑。
可是,聽著腳步聲逐漸靠近,綰綰又一次來到身邊,卻是微笑著問:「郁離,一年後,我們大婚。」
「啊?」郁離驚駭地轉過頭,卻因為綰綰近在咫尺的面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腦子裡一片紛亂,夾雜著那驚世駭俗的想法和此刻兩人近乎為零的距離。
綰綰眼中閃過一絲愉悅,食指與拇指捏著郁離的下巴,毫不客氣地品嘗一番這送上門來的鮮品,半晌才抬起頭似是回味一般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角,這才繼續。
「一年之內,我會入主東萊,做這第一個女帝,舉辦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婚。」綰綰嘴角上揚,頭微微仰著,好看的鳳目中滿是理所當然的狂意,「就如我當上刑殺之主將你帶入鳳棲一般,他們只能臣服,認同和祝福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說著,她目光掃向身邊滿目震驚的人兒:「郁離,只要是能讓你一直在我身邊,我都會做到。」
那一刻,郁離剋制不住地流下淚來。
她全身難以控制地顫抖著,不得不捂住嘴來擋住破口而出的泣聲。
『不,你明明是那樣不願介入紛爭的人,為何要答應了修齊?』郁離心中滴著血。
「傻郁離,怎麼就感動成這樣了呢。」綰綰頗有些無奈地看著郁離,帶著一點無措,努力放柔聲音卻發現不知道該如何哄哭泣的女子。
『我不值得你為我如此,不值得……』郁離搖著頭,咬著唇,一言不發。
「好了,你再哭我可就只能也哭給你看了。」綰綰只能抱住郁離,拍著她的背。
『我何德何能……』郁離任她抱著,身子卻冷得可怕。
「再哭,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他們主子的夫人竟然愛哭鼻子,看你以後怎麼面對他們。」綰綰一邊威脅,一邊又反駁了自己的話,「不過,你可是我的人,他們也不敢對你不敬!」
『不,綰綰,我只是個騙子……\&#o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