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陰魂鬼煞

第九十七章 陰魂鬼煞

不僅僅是在城頭上紛紛不斷的死而復生,合舉著長矛的兵卒也驚駭的發現,本已串在矛桿上的屍體居然順著長矛緩緩爬了過來,渾然不顧穿刺過軀幹的矛尖正淅淅瀝瀝的滴灑著血水,這些早該氣絕的人口中正發出呃呃呃的干叫聲,儼然便像是索命的冤魂惡鬼。

還有眼尖的兵卒看到,前番中箭墜落的鐵甲軍士,包括衝鋒路上那些早就倒下的,現在已然爬起身來,拖著刺蝟般密布箭枝的身體,再次密密麻麻的向城牆上攀援,鐵盔下露出的眼睛乾涸而空洞,卻異樣的透出了死亡的氣息。

這是在夢境中才會見到的恐怖場景,此刻卻實實在在的發生於眼前,城頭的戍守兵卒頭皮發瘮,一度組織起來的有效防禦開始變得混亂。

「是鬼!他們根本殺不死!」有人在驚慌失措的大叫,聲音瞬間感染到每一個兵卒的心中,再然後,驚呼駭叫聲此起彼伏,鐵甲軍士攀上城垣的身影也越來越多,漸漸連成了黑壓壓的一片,有的一把將避逃未及的守兵扔下城頭;有的像追逐受驚獵物的猛獸一樣發起了無情的殺戮;更多的,卻就這樣沉默肅殺的威壓在當場,冷冰冰的看著守軍狼奔豸突。

當守軍發現他們面對敵人竟然是刀槍無力對抗的活死人之後,鬥志戰意瞬間崩潰,千餘新兵被殺死了百多人,可在奪路而逃的自相踐踏中卻付出了數百條性命,石城關的淪陷變得如此輕易。

段覆拒翼在黑色駿馬上饒有興趣的觀看著,如此結果本就在意料之中,他唯一的遺憾是這些經歷了煉魂之術的鐵甲軍們還不夠殘忍嗜殺,如果他們能像真正的鬼怪那樣啃嚙人肉,帶來的效果的一定更為顯著,凡人的士兵將會愈加心驚膽寒,並且場景也一定蔚為壯觀。

段覆拒翼甚至想起了那個安家的小姐,她的妖嬈美艷早就令自己垂涎三尺了,只可惜這一次出兵她是跟著殷家的那一路,不然她看到城頭上的情景一定興奮異常。

我喜歡看她對著噴溢的血肉歡呼雀躍的浪勁兒,那一顫一顫的**便是想一想也讓人心癢難搔。我和她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對鮮血都有著如此相似的渴慕……段覆拒翼覺得自己硬了。

突忽而過的勁氣把段覆拒翼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他循著那道勁氣的方向往城頭看去,只見到一個威武雄壯的少年軍士依然力戰不退,正是這少年手中揮舞的環首刀散發出那股似曾相識的氣息。

一段不愉快的記憶,段覆拒翼下意識的摸了摸額頭,他後來知道關於此種氣息由來的名稱---破御之體。

「大王,讓小的去宰了那小子!」杉思集同樣發現了這個城頭的異類,躍躍欲試的策馬向前了一步。

「慌什麼!」段覆拒翼漫不經意的揮揮手,嘴角露出譏誚的笑意,一個少年也能具有破御之體的力量固然值得稱道,但他也只是個少年,刀法雄渾有力卻還欠了火候,徒有血氣之勇卻失之沉穩,怪道杉思集自告奮勇,「不過是個半大娃子,能有什麼本領?一會兒有他的好看,我們安心瞧著。」

……

蘊含著破御之力的刀風所向披靡,環首刀劈斫之處,鐵甲軍士應聲而倒,幾乎難以抵擋,雄武少年下手當真利落,不僅擊倒對方,還狠準的將對方一砍兩段,要麼是身首分離,要麼是腰脅裂斷,至於鐵甲中包裹的身體是屬於老人還是殘廢,又或是婦女孩童,雄武少年毫無覺察。他只相信,不管對方是什麼東西在作祟,徹底破壞其軀體便是克制之道,現在看起來,這個戰略頗為有效,而如果拋開對方殺不死的環節,其實敵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大可怕。

衝出鐵甲軍的重圍,飛躍而下,直取那光頭首腦,這才是雄武少年欲待反敗為勝的最終目的,他的目光早已鎖定了城下正自洋洋得意疏而無備的段覆拒翼。

忽然間,一陣寒徹入骨的陰風從背後席捲而來,雄武少年向前的格殺為之一頓,急轉頭張望時,便已被一片翻滾著的黑色氣流所包圍。

氣流中人影憧憧,哭號聲不斷,泛生出奇怪的力道,將雄武少年拖拽得寸步難行,雄武少年環首刀猛砍,卻只砍在了無從著力的空處,最大的功效,也不過是用刀勢勁風將黑色氣流稍稍沖緩開盪,旋即又更加濃厚的環旋而起。

雄武少年猛感周身劇痛,彷彿剎那間千針萬刺破體而入,劇痛使他再也無法揮動環首刀,泥雕木塑般僵立,鎧甲和軍衣開始寸寸碎落,皮膚髮出了詭異的滋滋聲。

雄武少年並沒有發現,這股黑色氣流正是從那些被砍斷肢體的鐵甲屍骸中飄浮而出,並匯聚生成。他只是透過朦朧的黑霧,看到幾個先前曾為自己神威所懾的鐵甲軍士操起兵刃,邁入陰風愁慘的黑色氣流,直向自己走來,自己難動分毫,只能眼睜睜的等待著利刃加身的結局。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可以死得乾脆,不必零星受苦。

……

「所謂不死之軍,主要是指人間尋常的武器對他們沒有效用罷了。但我相信總有些特別勇武的人是可以傷及他們的,就像你們這樣的修道之人一樣。」柏尚對丁曉道。

丁曉替柏尚糾正:「是伏魔之士,這是正確的稱謂。」

「然而真正可怕的,就是在這些不死之軍被創之後。」柏尚沒有停頓,順著自己的意思說下去:「凡人的身體得以解脫,可怖的陰靈由始肆虐,血肉之軀將會被他們侵蝕得千瘡百孔,哪怕你擁有高明的道術玄法,也終究難逃滴水石穿的噩運。」

「你說的這些我清楚,這是陰魂的戾氣煞力造成的,對於我們伏魔之士來說,這可以有很多種辦法去化解,沒有你預計的那麼可怕。」丁曉很認真的告之。

……

「唵弗如切吽!」

聲音好像近在耳邊,又好像遠在另一個空間,卻同樣的雄渾莊嚴,滌盪心胸。

五色華光穿透了濃濁的黑氣,黑氣中虛渺的人影如同狂風席捲而過的枯枝殘葉,頃刻消弭無蹤,那直刺耳鼓迴繞轟鳴的哭叫聲戛然而止,而那幾個剛剛揚起兵刃就勢待落的鐵甲軍士,就在雄武少年眼前化作了浮塵細沙般的粉末,甲胄與兵刃沒有了支撐,倏的掉落地面,發出哐當脆響。

劇痛蕩然無存,自己的身體也恢復如初,雄武少年渾身一震,環首刀回架胸前,這是刀法的守勢要訣,這說明,他又能動了。

不過他現在顧不上去追擊那些鐵甲軍士,方口微張,不可置信的看著一個灰色直裰的年輕僧人像佛祖一般從五色華光里緩步走出,單掌執僧禮,另一掌向外翻出,輕輕巧巧一推,口中吐聲振聾發聵:「破!」

一串念珠滴溜溜打著轉,懸於半空,五色華光更盛,映耀城頭,鐵甲軍士發出獸類才有的悶吼軋叫,在光芒照射下一片一片的消失。

「魑魅魍魎,皆歸塵土,我佛慈悲,往生極樂。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

是援軍來了!雄武少年心頭一熱,正要亢聲呼喊,忽又看到一個白袍銀甲的年輕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身邊,背後露出劍柄,卻是滿面笑意的看著自己。

「祀陵尉尉官司馬謝玄。」白袍銀甲的年輕人向雄武少年微一欠身介紹自己:「面對如此邪異之敵,便見你一人奮身勇戰。果然世間代有雄傑,英雄層見迭出!你叫什麼名字?」

儘管這個年輕人也並不比自己大了多少,但那份軒然昂揚的氣度還是令雄武少年為之心折,當下恭恭敬敬的拱手一躬:「在下彭城劉牢之。」

……

「我們自然有對付這些陰魂鬼煞的行家裡手,關於這個所謂的不死之軍,我並不在意。說說那個瀾滄王吧,這才是我現在亟需知道的。」

柏尚愕然看著丁曉的臉,似乎不敢相信,為什麼自己如此重視的煉魂之軍,卻在對方眼中顯得如此不以為意,但丁曉臉上的那份自信卻絕非自高自大的驕妄,這使柏尚莫名的心顫了一下:難道世間伏魔之士竟真的這般了得?似此,瀾滄王的圖謀只怕當真是痴人說夢了……

※※※

天色從清朗變得灰暗,又從灰暗變得昏蒙,甘斐覺得自己仰起的脖子又酸又疼,然而這幾個時辰下來,卻只能看到那隻三頭鷂鷹在空中環繞了一匝又一匝,那條神秘的通道入口依然沒有任何發現的跡象。

「大海撈針,我現在有點相信你說的話了。」甘斐揉捏著脖子,不舒服的晃了晃腦袋,「是不是他一直找不到,我們就得一直傻乎乎的站在這裡等?」

「你可以坐下等,也可以躺著等。或者就此打道回府,期待以後能有合適的機會。」慕容衍不咸不淡的回道,他不像甘斐那樣仰著頭,清清冷冷的抱著膝,坐在一方青岩之上,身體幾乎與之融為一色。

甘斐倒是從慕容衍的前半句話里得到了提醒,就地躺了下來,兩手枕在腦後,這樣保證了不必仰頭,就可以看見天空。如此愜意的姿勢使甘斐暗地裡罵了自己一聲,娘的當真蠢,怎麼幾個時辰前自己就沒想到用這個方式?平白累了這許久。

「換個角度來說,至少力兒已經排查出那麼多不可能是入口的方位了,我們距離找到目標應該越來越近了。」凌濤在一旁寬慰。

甘斐嘿嘿笑了起來,歪過頭看向凌濤:「瞧你不出,你小子倒是豁達樂觀,啥事都不給自己添堵。」

凌濤的嘴角彎成了一個好看的角度,鬢角的銀鱗張了開來:「在落隱幽池隱居了那麼久,很多事都想通了,怎麼說也活了那麼多年,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呢?」

「這話可不像一個妖怪說的,哎,我就奇怪了,既然你凡事看的那麼開,怎麼那時候就想到隱居了呢?」

「爭寵失意了唄,鱺妃娘娘和她的弟弟不清不楚,而我心裡負氣不過,就此隱退,再不問闃水中事。」凌濤倒是很坦然,他身邊的暮覺子卻尷尬的偷覷了他一眼,似是感到闃水家醜不可外揚,尤其是當著這個大大咧咧的斬魔士的面前。

甘斐頓時來了精神:「聽你這意思,你對那個冰冷冷的鱺妃動了心?嘿嘿,我見過她,也見過她弟弟,那時候還大打了一場,來來來,左右是等著,你倒是給我說,你們怎麼個爭風吃醋了?」

「我聽說了,一位斬魔士喬裝改扮,大鬧屏濤塢,絕浪還因此受了罰。後來我知道,那位斬魔士就是閣下,所以我看到你還是挺親切的,不僅是你,還有那位離火鴉聖,你們兩個,一個是教訓了絕浪,一個是宰了絕浪,一想到這個,我就止不住的歡喜。」

「這話不對啊,你再怎麼和那個長得比女人還美的絕浪老怪有私怨,終究是你們一族的,怎麼他被我池師兄殺了你還這麼興高采烈?再說,你不是都看開了嘛,這件事倒這般鼠肚雞腸?」

「這是心結,此結不解,我也未必能有現在的性情。說實話,絕浪志大才疏,偏生又恃寵而驕,把闃水弄得烏煙瘴氣,他若不除,闃水永無出頭之日。你看,他死了以後,聖王不是一統妖界了?」

「哈哈,恕我直言,狼聖也是鱺妃的入幕之賓啊,怎麼?你只吃絕浪的乾醋,卻不在意訣冰狼聖的橫刀奪愛?」甘斐發現和凌濤聊天非常愉快,就像是兩個性情相投的朋友在閑話,已經顧不上再看天空中的三頭鷂鷹了。

「更優秀的男人配上了鱺妃,我有什麼好不服氣的?況且在我隱居后,早休了對鱺妃的親近之情,這又不是世間的男歡女愛,只不過是兩個臣屬爭寵的互不相下而已。」

甘斐愣了愣,不由點點頭,凌濤說的是實話,情愛之真哪裡有那麼容易被一個妖靈所感悟的?

就在這時,慕容衍忽然出聲:「看!」

甘斐和凌濤齊齊抬頭,昏蒙的天幕已可見輪月西升,落日尚未掩去霞光,天際空空蕩蕩,卻再不見那隻三頭鷂鷹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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