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明天就好了……」
雪華綺晶長嘆一口氣,把桌上的相框按倒,只有後面的支架高高地翹著。
一直在用這句話麻痹自己,就這樣恍恍惚惚十年流過。
她從不會在意時間,她喜歡嘲笑哪些「時間猶如白駒過隙」之類的矯情話。thetime,流得越快越好,還未注意到就完全流逝至天涯了,多好。
——就不用這樣半活半死地活著了。
半活半死,雪華綺晶忍不住笑了,真是個有趣的詞。
不是嗎?自己還活著,但已經死了。
永永遠遠地死去了。
「水晶啊,你真討厭呢。自己死去為什麼也要拉著我一起啊。你讓大家,都活在以前了,無論是母上還是父親大人都,都這樣。」
顫抖的手不小心用了一下力,翹起的支架也「咔咯」一聲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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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說真紅,你確定要出去?大熱天的不怕把你那白化病病人一樣的皮膚晒成非洲難民一樣?」水銀燈嘴裡還叼著養樂多的吸管,扭過頭懶懶地問。
「我要去找伊吹。」真紅習慣性地無視水銀燈的廢話。
「你確定?不用帶著……」水銀燈手伸向桌子上的玻璃瓶,突然愣住了,「誒?空了?」
「沒關係,」真紅已經打開了門,「醫生說了我的心臟病是遺傳,沒有非常刺激人的事是不會有事的啦。」
「我看你還是小心點為好。」
「沒關係啦,」真紅抓起鑰匙放在口袋裡,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不會、死人的。」
死亡,可謂是最高的懲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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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華!」雪華綺晶剛剛打開門,金絲雀就衝進來按著她的肩膀,「你、你可要說實話!」
「……」雪華看了看金絲雀踮起的腳尖,「身高。」
「唔……」一抹餘霞爬上金絲雀的臉龐,她很不樂意地坐到沙發上。
「進屋說。」雪華指了指自己房間的門。
「你能再言簡意賅一點么!」
雪華不做聲,待金絲雀進來后,關上門,靠著落地窗,平靜地抬起眼睛看著她。「幹什麼。」金絲雀明白這是她想說的話。
金絲雀也仰著頭緊盯著對方的右眼——她唯一的眼睛。翠綠色的雙眸炯炯有神,並且洋溢著堅定。
「你已經死了的吧。」
「嗯?」雪華揚了揚眉毛,饒有興趣地看著金絲雀,就像是一個好奇的小女孩在觀察籠中不停啼哭掙扎的美麗鳥兒。
「我、我看見了的吧,」金絲雀的手指不知為何開始發抖,「我絕對不會忘記的,那個時候,潔白色的服飾上染上的血……你,雪華綺晶你已經死了!被車撞的!……我還記得呢,那天是小雨的吧,夏天的小雨。」
「原來你不知道那天的事。」雪華破天荒地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琥珀色的光對上了翠綠色的光,前者明顯是滿意和開心,後者的堅定卻變成了恐懼。
「其實死去的是你吧。」
「開、開什麼玩笑!」金絲雀聽到這句話很激動,其中有許多成分是氣憤,「我們都知道,我們都記得,都記得的!那一天發生的事!」
幾滴晶瑩的液體湧出來,滴落,濺出一些大小不一的深色原點。
雪華綺晶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用手撐著潔白得如同剛上漆不久的欄杆,目光眺望遠方。燦爛的陽光正高高地掛在天空正中央,耀眼的光隱沒了一朵朵接近她的白雲。
「金絲雀,你還記得薔薇水晶么?」
「當然記得的吧!」
「那麼……」
話還未說完,雪華就感到了一絲異樣,但此時想退後已經來不及了,支撐著身體重心的欄杆突然斷裂。潔白的身影隨著同樣潔白的欄杆一起摔落。
又是欄杆么?
雪華自嘲似的笑一笑。
金絲雀獃獃地望著,僅3秒的時間,從11樓墜下的時間。
她先是拽住了9樓的陽台欄杆,但很快因為太滑而繼續摔落,撞到5樓的樹枝后頓了一下,樹枝「咔嚓」的一聲脆響,隨後又落在4樓的晾衣繩上,這條繩子自然不太結實。金絲雀跪在欄杆破損處向下望,通過2樓藍色雨棚上的大洞,依稀可以看見雪華躺在門洞前草地上放著的一盆盆花中,脖子上纏繞著一根晾衣繩,身下壓著一截已經成灰色的欄杆,身上還搭著一根樹枝和一塊藍色板子,泥土,碎瓷,木屑之類的碎屑灑得到處都是。那隻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還帶著微笑,嘴角微微咧開,有一點恐怖的微笑。
一樓的老太太最先出來,然後愣在那裡不動了,緊接著,又有些人圍過來,樓下的陽台也走出一個個人向下望。議論聲、尖叫聲、驚呼聲,絕緣不斷。
金絲雀嘴巴和眼睛都張成了「o」形,似乎好半天才想起呼吸。她先後退一步,然後飛快地奔出陽台猛得關上落地窗拉上窗帘。
金絲雀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擱倒的相框上,她用顫抖的手拿起來。「嘩」的一聲,玻璃相框摔在地上,碎成粉末,金絲雀突然飛快地拿起玻璃碴中的那張相片,塞進外套內側的口袋中,還用力往裡捅了捅,最後緊緊地拉上拉鏈。飛快地衝出去,門「咣」地一聲在身後甩上。
相片上是兩個少女,左邊的那個白衣少女,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摟著另外一位少女;而右邊的那位紫衣少女,面無表情,注視著那位白衣少女。
兩人的眼睛都是琥珀般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