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年（1）

林蘇綺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這裡遇見他。

他，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高傲、冷漠、挺拔偉岸的身影可以遮擋一方風雨。彷彿是昨天，她還趴在耳邊：」連晟，你怎麼會長這麼好看？」

是啊，好看；薄唇薄情……

她緊緊盯著快餐店一角的那個男人。他不是應該在」金光閃閃」的美國坐擁財富嗎？怎麼會出現在這家油煙嗆鼻、人潮湧動的小店？陸哲希，又怎麼會不在？？

」林蘇綺，不要自以為是的把憐憫認為愛情；這會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事情。」

」我和連晟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感情難道會比不上你的死纏爛打？這些、你比的過嗎？」

」他會選擇和我一起出國的；林蘇綺，希望你會踐行你的諾言，對他放手……」

結果呢？陸哲希為她上了生動的一課。她一個孤兒院出身的丫頭，又有什麼資格去和她競爭呢？宣戰的第二天，她就敗了。他一言不發，離開舊城，踏上異土；棄她而去……

陸哲希，秦連晟。五年時光，久違了啊！

蘇綺捏緊紅色員工服的衣角。恨嗎？應該不恨吧！從他退出她生活的那刻起，就已經陌路。或許，她應該感謝他與她的攜手並肩；不然，她又怎麼會知道、她林蘇綺的愛情——其實一文不值。

秦連晟面無表情咀嚼著泡沫盒裡的紅燒肉。在國外留學、工作、生活了五年，再回來，似乎也就只有這裡沒有變化…真的沒有變化嗎？其實，也不是吧。

那時，他的耳邊總有一片的」嘰嘰喳喳」。」連晟連晟，今天中午我們去吃紅燒肉吧～好不好？」他眉毛輕蹙，她總是這樣、二十歲的成年人卻總是像個孩子似的蹦來蹦去。

」不吃。」他不動聲色的握緊她的手。每個星期都要吃一遍的東西，難道不膩嗎？

」連晟，你吃一口嘛～真的好吃，大師傅人也很好呢！」……」你看，他還在向我笑呢……」她歡樂的叫聲引來周圍人的圍觀。丟臉死了！！他嫌惡的撇她一眼，」林蘇綺，吃飯的時候不要講話。」

再然後，她就真的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吃完了那餐飯～再然後，她還是拽著他的胳膊撒嬌；讓他幫忙寫試卷～再然後，……她就消失了。把他一個人丟在飛機上，推到另一個女孩身邊。

是不是、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還沒有走出來？是不是，放不下的只有他一個。

」小綺，把這份炒菜送給3號桌的客人。」

」是，我知道了。」

……

」林蘇綺，如果這個學期你的英語還是不能修到學分；就不要再來找我。」

……

聲音重疊。高大的聲音瞬間僵硬，他循著聲音望過去：短髮變長、抓成馬尾；皮膚白皙沁汗，大大的眼睛烏黑明亮，滿目都是他少見的認真……不是她，又是誰呢？

原來，她還在這兒。在這座擁有回憶的城市，第一天！他就遇見了她。

盯著她，連晟的瞳孔變深。

」小綺，這杯西瓜汁送給5號桌的客人。」

」5號桌？」蘇綺直覺得望過去，男人深邃的目光正鎖著她；她倉皇的別過臉。他還是注意到她了；5號桌，」5」。正是他（她）們的分別呢！她以為，他會忘了的。

」有問題嗎？」

」李、李姐，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她小聲咕噥。

」啊？不舒服早說嘛，行了行了～收拾收拾下班吧！」

」下班？可是現在……」

」一個假期都沒休過，我放你半天假還能怎樣？」老闆娘」凶神惡煞」的瞪著她，大有一副」你不同意，就被分屍」的氣勢。

她縮縮脖子，」那、謝謝李姐。」

」不謝不謝。」年輕的老闆娘像撫摸小獅子狗似的、高高的揉揉她略長的頭髮，」快走吧，快走吧！」

蘇綺換好白t恤、牛仔褲出來的時候，西瓜汁還在、秦連晟已經不在了。蘇綺鬆了一口氣，還好他走了；雖然陌路，她卻一如當年還是做不到對他視而不見。她不禁苦笑：蘇綺，當年你死皮賴臉纏著他的勁頭都去哪兒了？現在，連面對他的勇氣；居然都消失殆盡了。

秦連晟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遠處的萬家燈火、默默不語。五年、五年了，他終於回到了這座闊別已久的城市。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在國外發展的很好；我想知道秦先生為什麼會選擇回國，在我這所沒什麼知名度的公司應徵一個經理的名額。」

他應聘那天，他的新老闆這麼問。

」我喜歡清醒的人。」

」秦先生的讚美，鄙人必定銘記；但這似乎不能成為你回國的理由。」

」我喜歡挑戰。」

挑戰？很好！新老闆笑眯眯的大筆一揮，簽下了他。現在的中國企業都這麼注重說辭嗎？連晟沉默，而他究竟又是為了什麼才選擇回來呢？他也忍不住問自己。

在這座城市，林蘇綺把他棄之敝履、親手扼殺了他的愛情；出國那年，父母前去美國探望、遭遇空難，於是他在美國買了墓地，決定「承歡膝下」。

他對這座城市已經沒有了分毫依戀的理由；可是，為什麼還會回來？為什麼？

或許，他只是想重走一遍路，重看一遍風景；他，只是想看看和她走過的那些歲月。即使，她曾殘忍的拋下他；即使，他恨……

陸哲希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男人逆光而立、沉默如昔，高大的身影看上去很是落寞。

落寞？是的！落寞。

陸哲希，你已經看了五年；為什麼心裡還是會會澀澀的？你的承受能力有這麼差嗎？是的，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差；可是，連晟卻總是在刷新她的下限。

」連晟。」

」有事嗎？」

又是這句。當年，林蘇綺對連晟那般死纏爛打的時候；自己也從來沒有聽到連晟問過她一句」有事嗎？」。似乎，她做什麼；在他眼裡都是理所當然。現在想想、以前的好些事情都是被自己刻意忽略掉了……

」你、為什麼不去『陸氏』幫爸爸？」

他眸光淡淡，」哲希，我已受惠太多。」

在美國留學期間，他的衣食住行、所有費用；幾乎都是陸家在包辦。雖然，這兩年他已漸漸償還；但是，人情卻怎麼都是還不掉的。

真的是這樣嗎？哲希低著頭、一臉痛苦。

」你不要想太多。」

她澀澀一笑，」連晟，早點休息。」

他點點頭，望著漆黑的夜空、一動不動；突然，他又開口；平緩的聲波里聽不出感情。

」哲希，我見到她了。」可是，她卻逃了……

握著門把手的身影微微一僵，陸哲希低頭看見自己皺巴巴的衣角；她拚命地去撫、卻怎麼也撫不平；一如，心底的傷痕。時間好像又退回到那年仲夏，她在庭院里擺弄點心；期盼著他的歸來。他真的回來了。只是不是一個人，他身邊的女孩還在」嘰嘰喳喳」的朝他講笑話～

連晟看上去一臉的不耐煩，面色微沉。她小心翼翼的斜睨他的眉眼，」連晟，她是誰？」

」一隻粘人要命的麻雀。」連晟的語氣里有著很深的嫌棄。

」才不是，才不是呢！你好，我是林蘇綺；是秦連晟的女朋友。」女孩笑容彎彎，在未經她同意的情況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指。

那時候，連晟的眼睛…應該是微笑的吧？她記不清了。或許，就是因為他的微笑；她才開始討厭林蘇綺。只是，連晟啊，真的是」麻雀」嗎？沉穩嚴肅的你，也會開玩笑了嗎？

最終，她還是放棄了捲成一團的衣角。」你還想和她在一起嗎？」

在一起嗎？究竟要怎麼做？？他摸著自己的心臟，可是卻沒有答案。

」……」

佇立在窗前的身影，已滿身疲憊。

距離上一次看見秦連晟，大概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林蘇綺站在陽台上數著那株綠色植物的葉子，連數三遍；比昨天少了一片。她小心翼翼的養了五年，五年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被她無限拉長；真的好長、好長。

」或許，他已經回去了吧！」蘇綺想。畢竟，陸哲希應該還在國外；他怎麼會丟下她呢？他（她）們應該在一起了吧！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怎麼辦？我還是做不到祝福他。」她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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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綺小綺，你快點過來。」剛剛換好工作服，就被老闆娘催命似的拉了過去。」你看你看，坐在5號桌的那個帥哥；真的好帥啊～好帥。」老闆娘兩眼冒」紅心」，蘇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秦連晟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桌上只放著一杯西瓜汁；他穿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簡單整潔……

一如多年前。

她淡淡的撇過臉，」是啊，很好看。」

如果他不是那麼出眾；或許，當年的林蘇綺是不會纏上他的。她其實就是個膚淺的人，和他的記憶吻合。如果，被他知道她最先開始迷上的是他的臉；他應該寧願自殘吧？因為憐憫而強求的愛情，沒有什麼、會比她的糾纏，讓他更難受吧？

已經是第七天了，為什麼他還是沒有走？每天早上都早早的來到這裡，一直坐在5號桌；每次都是一杯西瓜汁。

」一句話也不說，好酷哦！」

是啊！一句話也不說。無論她的同事如何在他眼前「獻媚」，他都吝嗇於一個眼神的施捨；他必定是愛陸哲希至深吧！蘇綺壓下胡思亂想的情緒，」你啊，老闆娘；小心老闆生氣哦！」

」就他？姐姐在家才是老大。」

蘇綺默默地比了個大拇指，」厲害！！」

在她們說話的間隙，秦連晟已經轉身離開。

」帥哥走了。」老闆娘特意看了一眼時間，」又是十分鐘，他是機器嗎？時間控制這麼準確。」老闆娘失望的嘀嘀咕咕。

蘇綺沒有說話，轉過身去收拾他的餐具——一隻透明的玻璃杯。西瓜汁。他怎麼會喝西瓜汁了呢？

以前，她拿西瓜汁給他喝，他不是說：」那種看起來甜膩膩東西，誰會喜歡」嗎？他曾經把所有的認真放在他身上、去了解他的喜好；終究，他還是離開她。是她了解太淺，還是…是他變了吧！畢竟，人心總是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