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咫尺（1）

城市強烈的溫度反差，總是讓人疲於應付。

或許是昨天晚上在街上逗留得過久，又或許是那個令人清醒的涼水澡；總之，蘇綺生病了。

被老闆娘趕回家休息～生病的服務員確實不適合出現在餐館，她無法拒絕的回到了她的出租屋。沒吃早餐、也沒洗澡，蘇綺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下午五點。是胃裡一陣陣的抽痛將她喚醒的……蘇綺苦笑，她的胃果然是壞了。以前吃一天的冷飲，都是沒問題的。她爬下床，走到小小的廚房裡、給自己做了一碗蔬菜面。端著面，又重新坐到床上、」吸溜…吸溜～」的吃麵條。

手機開始」嗡嗡～」的響起來，不住的在床上跳動。

掃了一眼，陌生號碼！

她聳聳肩，回過神來吃麵條。手機卻不依不饒」嗡嗡～」的響個不停。

」是誰這麼討厭？明明就是打錯的。」把面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她悶悶的按下接聽鍵。」喂？雖然不知道您是誰，但是、顯然您打錯電話了。」

」啪」的一聲掛了通話，通話那邊的連晟臉黑了一半。就這樣？第一句話……一句打錯，就想打發他嗎？他愣了幾秒，片刻之間，一個號碼又撥了過去。

」喂？」

」是位先生？我已經說過、你找錯人了。」

通話那邊嘲諷一笑。」怎麼？林小姐，不記得鄙人的聲音了嗎？」

……

……那麼清冷、那麼孤傲的聲音，隔著時光的距離……穿過耳膜。蘇綺僵在那兒，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怎麼會不記得呢？明明就是每一個夢裡，都會出現的聲音；帶著她懷念了五年的清冷、孤傲，如此的特別。

原來，他真的回來了。

……她發不出聲音，只覺得唇舌乾涸。

」想必林小姐很忙，我也不想多做打擾；只是～最近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些與林小姐有關的事情。」

」……」

」你就不能說一句話嗎？」那端的男人突然惱怒。蘇綺已經不受思維控制，眼淚更多的劃下眼眶。

良久，她才說話：」是，連……秦、先生。」

」很好！明天中午，期待與林小姐共進午餐。」

連晟毫不猶豫的收了線。隨即，手機又響起來；是條信息。告訴她明天見面的地點和時間。短短的幾個字，卻生生的扎在蘇綺的心頭；一字一錐心……

林小姐，一個稱呼；竟然可以如此傷人。

蘇綺一陣怔忡……他還是秦連晟，她卻已經不再是林蘇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她拿著手機擺弄很久，卻還是沒有勇氣去換上他的名字。

號碼已經換新，人也已經換新；都是時間的定數。

」林蘇蘇，林蘇蘇～快點開門。」

」幹嘛？」大清早的就被叫門，任誰也不會開心。門外站著的蕭大小姐、顯然不以為意，三步並作兩步的撲倒了主任的床上。

」六點不到，沒有化妝；今天這是怎麼了？」蕭瀟的習性她很清楚：不過八點、不化妝，她是不會出門的。

蕭瀟沒有回答，卻盯著她的臉嚴肅起來。」沒有安眠藥，還是不行？」

蘇綺摸摸眼睛微笑、搖搖頭，」沒有，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

」怎麼了？能讓蕭大小姐早起床、不化妝的事情是什麼呢？讓我猜猜～」

蕭瀟抓住她的手，目光一直嚴肅。」秦連晟回來了。」蘇綺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漸漸地苦澀。」昨天中午，我在飯店裡碰見他在吃飯……哼！偽君子！！他怎麼還有臉回來？我上去、就潑了他一杯熱水。」

原來是這樣。這就是在他身上發生的關於自己的事情吧……蘇綺心頭的那點兒喜悅化為泡影。

這樣不言不語的林蘇綺，仿若回到了五年前。這令蕭瀟很擔心：以為她還是不能接受那個人的歸來，就像當年那個人的離開一樣……

」……我知道的。」

」你知道？」好吧！答案總是出乎意料。

」有一段時間了，他一直在飯館里吃早餐。」

」林蘇蘇，你這個『白眼狼』；虧得我一大早跑過來告訴你，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卻不告訴我！！」蕭瀟誇張的大吼大叫。在她」高亢」的聲音里，蘇綺漸漸地紅了眼眶；把蕭瀟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去幫她擦眼淚。」喂！林蘇蘇，你、你哭什麼啊？我……我又沒有、怪你……」

」蕭瀟，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我以為、我又病了，你知道嗎？蕭瀟，我以為我又病了；又要去醫院，又要看心理醫生。」」如果…如果，我沒有病的話，怎麼會看見他？不可能、怎麼可能……」

蘇綺的一番解釋，讓蕭瀟淚如雨下。心疼地將蘇綺抱在懷裡，卻還是忍不住訓斥：」林蘇蘇，你就是個傻子…你就是個傻子，那個男人哪裡好？值得你這樣……你就傻吧！活該你當年被他丟下、被他拋棄……」眼淚落得又快又急，蕭瀟永遠都不會忘掉：第一次遇見林蘇綺的時候。

那是很瘋狂的一幕：一個女孩淋著雨、吸著煙坐在大街的一角，拿著水果刀，一刀一刀的向胳膊上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或許是那種看到了」同類」的感覺，她把她送到了醫院。其實，她最討厭自殘的人。

只是沒想到，竟會是林蘇綺。

命運真是奇怪。一來二往的，讓兩個原本毫無關係的女生；結成了好友。

……

在a大，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林蘇綺；因為，沒有人不知道秦連晟。

秦連晟，經管系二年級的高材生。姿容俊朗，氣質清冷，學業優秀；走到哪裡都自成一派風景。

蕭瀟見過這個低她一屆的學弟，是在學校優秀學生的表彰大會上；身材頎長，英俊清冷；確實是位」人才」。如果這樣的男生都乏人問津，似乎是沒有天理的。入學的兩年，已經有數不清的女孩前仆後繼的襲向他。最後，卻又都是在」秦連晟」這三個字下」馬革裹屍」。

卻在某一天，突然爆出了冷門：秦連晟談戀愛了！女朋友是中文系二年級的林蘇綺。林蘇綺？林蘇綺是誰？又有何魅力可以征服秦大帥哥呢？只是後來知道的人，都不免失望。

林蘇綺，一個頭髮剪短、笑容燦爛，無論學業、長相都沒什麼特色的普通少女。沒有人理解：秦連晟為什麼會拋開才女的青睞、躲過系花的追求，放棄那麼多優秀的女生，選擇和她在一起？

只知道從那以後，校園裡多了一對」特別」的情侶。男孩總是冷漠、面無表情；女孩又總是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講著話，晃著他的胳膊」連晟，連晟……」的叫著。其實，只要細看之下的人都不難發現：男孩的眼睛是溫暖的。直到大三下學期，秦連晟毫無預兆的與」青梅竹馬」出國留學；林蘇綺也在不久退了學。

消息就在這兒斷了。曾經的眾說紛紜，也被掩進了時光的沙里……蕭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在五年之後見證這段故事的後續。只是，還能序嗎？隔著五年的疏離與傷害，還可以繼續嗎？

」蘇蘇，你想怎麼做？」

」我…我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打電話過來，說要今天中午和我、見面。」蘇綺低垂著睫毛，面色慘白的臉上已經不辨悲喜。

」走，林蘇蘇……」蕭瀟一把將她從床上拉起，提起包包就向外走。

」蕭瀟，去哪裡？」

」逛街，買衣服。」

」現在？我呆會兒還要上班。」蘇綺面露為難。

」請假！我要讓那個男人知道：沒有他，你可以活得更好；誰該死的需要他的錢？需要他的憐憫？？」

蘇綺苦笑，有什麼意思呢？

活得好不好，從眼睛里就可以看出來。不過，她沒有機會抗議；就被蕭瀟拎了出去。打電話給老闆娘請假，說自己中午要和一個朋友吃飯，需要準備準備。老闆娘十分的驚喜，不停的誇讚她終於想通了，知道交男朋友了。在避免聽到她更加」深刻」的嘮叨之前，蘇綺趕緊扣了手機。

」這條裙子、還有這件襯衫……這…這兒、還有這件，通通拿進去試。」

蘇綺抱著一堆的衣服，很是糾結。」蕭瀟，我沒那麼多錢的。」這裡的衣服好貴，一件就要上千塊；都夠她一個月的工資了。

」怕什麼？我付錢，快去～」

」可是……」可是你的錢也是你爸的啊！蕭瀟特女王范兒的一揮手，蘇綺只能把話卡在喉嚨里。

……抱著衣服，走向試衣間。

一件一件的換過，每一件都很漂亮，卻有總覺得哪裡不對。蘇綺看著鏡子里的人：只是覺得空洞。這大概就是相由心生吧！她把一堆衣服交還給老闆，不斷的說：」抱歉。」老闆很隨和的笑笑，讓她不必在意。

一連逛過幾條街，卻始終沒有買到一件衣服。當蘇綺又一次推開遞過來的裙子時，蕭瀟徹底爆發了。」林蘇蘇，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蘇綺愣了愣，良久，抬起頭……

」蕭瀟，我沒想過去見他的。」

」林蘇蘇，你真的甘心嗎？」

迎上蕭瀟嚴肅的眼睛，蘇綺一陣怔忡。甘心嗎？如果是在五年前，她肯定會無比堅決地說」不」。可是現在，當林蘇綺都不再是林蘇綺的時候，當她看到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時候；她又有什麼立場再去見他？

蘇綺搖搖頭，」蕭瀟，我只想平平淡淡的活著。」那般飛蛾撲火的愛情，已經不再是她這個年紀該做的事。

或許，有些人就是這樣了；明明咫尺，卻不敢觀望。

蕭瀟心中一痛，轉過頭，靜靜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