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 最長的一夜

燕門關，帝國的最後關防重鎮，在它之後便是沃野千里的中原大地和數千萬手無寸鐵的平民。異族三十萬鐵騎叩關，一路所向披靡，無人敢拭其鋒，十路戍邊大將，有六個都已投敵，剩下的四個不戰而逃，千里國土數萬國民，盡白白送給異族做了基地。在內有奸臣外有敗將的配合下，異族鐵騎只用了半個月就殺到了燕門關，將措手不及的八萬邊軍和二萬民夫統統堵在了關內，出不敢出，退不能退，這整十萬人便陷入了異族的重重包圍中。所幸異族也不攻城，只是圍困，倒像是要和守軍打消耗戰，但明眼人都知道，帝國這幾年政務衰敗，民生凋敝，就算是堂堂京都御林軍也有兩個月沒發餉了，更不要說這些遠離統治中心的邊軍了，一個燕門關又能有多少存糧？而異族聯軍由於有了六位投敵大將的支援，糧草充盈，武器齊備，把燕門關圍上個十天半個月的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城破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夜色深了，關內大多數軍民已沉沉睡去，乍起的寒風帶來陣陣呼嘯，也將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了這座邊城。街上不時有三五人一隊的巡邏士兵走過，他們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邁著堅定的步伐，可眼中不時閃過的焦慮與不安卻真實的反映了他們的內心感受：自己究竟還能活多久。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想法，而是十萬人共同的思慮，雖說巨人的天職是保家衛國，但真正要面對死亡時，誰又能做到坦然面對,無牽無掛呢？

中軍大帳，***依舊通明，只是沒有了往日的繁忙與喧鬧，唯有十二位如石雕般身影的將軍在默默等待著他們最後的命運。他們有的是戍邊大將，有的是帝國重臣，還有的是八萬邊軍的各部將帥，雖然職位，能力，背景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是人上人，他們十二個人就有權決定這十萬人的生死了，只是這決定是那麼好做的么？

仗都打到這個份上了，再多說也沒用了，誰也別指責誰不戰而逃，也別說誰吃空餉，反正這幾年帝國就是這樣，他們能堅持一開始不投敵就不錯了，就不要指望他們能和關外那如狼似虎的異族鐵騎較勁了吧。只是現在這個情況該怎麼辦？是戰是降？是走是留？將軍們默默思索著，計劃著，帳內的氣氛竟比那城外埋骨千萬的戰場更壓抑。

一陣疾馳而至的馬蹄聲打破了帳內的安靜，將軍們頓時放下心中所想，齊齊看向那推門而進的傳令兵，在他的手上有著他們最關心的東西，來自帝君的命令。

年輕的傳令兵顯然沒有經歷過這麼沉重的場面，十二位將軍的目光竟好似實質，令他不敢前進半步，背上剛剛乾透的汗水又涌了出來，只不過這次的是冷汗。

「是父皇的命令么，遞上來。」姬無雙平靜的聲音打破了將軍們的威壓，帳內的氣氛為之一輕。

「是！」年輕的傳令兵感激的看了一眼帝國的長公主，也是前線的最高指揮官，恭敬的將文書遞了上去。

姬無雙屏住呼吸，雙手微顫的出去文件上的火漆，緩緩打開，只看了一眼便長出一口氣，跌坐在了椅子上。只見黃色的絹帛上用赤紅色的硃砂寫著：同意談判，勿起兵戈！勿起兵戈！！

姬無雙總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那反覆了兩次的「勿起兵戈」卻令她不知所措，帝君顯然是怕極了打仗，當然不是怕將士們犧牲，而是怕過多的殺孽耽誤了他修仙成聖長生不死的修行。只是這簡單的「勿起兵戈」真是這麼容易做到么？姬無雙無力的閉上雙眼，她彷彿又看到了異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人間慘景···

燕門關外三十里便是異族大軍的營地了，三十萬人馬連同糧草輜重如星羅棋布的散布在這廣闊的平原上，白天尚不覺得，一到晚上火把齊亮篝火齊燃，直將半邊天空都照亮了，濃濃的殺伐之氣夾著數千萬被屠戮帝國平民的深深怨氣，即使站在燕門關頭都能感覺到——這次異族恐怕真是要把帝國亡國滅種而來了。

異族營地，中軍大帳，一場關於戰爭的會議也在召開，只是與會者的心情卻是天上地下。

「六位將軍，不知在我這異族大營住的可還習慣?"問話的是異族此次戰爭的最高統帥，被尊為「神賜天可汗」的那頡利王，在他的下手，分兩排坐著投降而來的六位帝國戍邊大將和六位異族統兵將軍。

「回神賜天可汗，我等誠心歸順，在這大營內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歡喜還來不及，哪會有什麼不適！」答話的是原帝國鎮西大將，現在的異族歸化將軍，史東明。

「對，史將軍說的對，神賜天可汗對我等恩同再造，要不是大王接納我們，我們現在恐怕就要和那些燕門關內的蠢貨一樣送死了！」史東明的話剛完，原帝國鎮北將軍，現在的異族順王將軍齊大海便接道：「請大汗放心，我等現在就是神賜天可汗的子民了，為了天可汗的霸業，我等敢不效死力？」

史思明齊大海的一番推心置腹直說得對面六位異族將軍臉色齊變，有的城府差點的一口痰就吐在了地上。他們都是異族的勇士，心氣高傲的統軍大將，怎麼願意與這種賣主求榮恬不知恥的叛徒為伍？要不是看在他們提供的糧草和兵器的份上，早就痛下殺手了。倒是坐在上首的那頡利王神色平靜，他邊晃著手中的美酒，邊盯著邊上的史東明和齊大海，直到看的兩人滿面赤紅不知所措才忽然笑道：「兩位將軍赤膽忠心，對我族的拳拳之心天地可證，如不讓兩位將軍有所表現，不要說天神在上了，就是我族二郎都要說本王不知用人了。」他頓了頓便道：「傳我王令，明日一早大軍攻城，歸化順王兩部為主攻，讓我族將士都看看兩位將軍的勇武！」

「啊！這···」「可汗不可啊，我軍還要督送大軍糧草，此時出征，恐怕耽誤可汗大事啊！」史、齊二人一聽王令嚇得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這哪是去攻城啊，分明是去送死，別人不清楚，他們作為帝國大將焉能不知燕門關的厲害？十萬民夫花了五年時間修出來的要塞，能給你說拿下就拿下？自己手上那些兵，敲詐敲詐老百姓，噹噹土匪馬賊還行，真要去攻城怕是兩三個衝鋒就沒了。

「放肆！大汗王令一下，豈是你們能做主的！我看你是找死！」那邊的異族將軍本就看他們不順眼，現在這兩個東西居然還敢違抗王令，簡直就是活得不耐煩了，說罷就要拔刀動手。

「混賬！你們想造反了是不是？天神的旨意是讓你們的刀對準自己的兄弟的么？還不給我退下！」那頡利王怒聲喝止了手下，親自將跪倒在地的兩人扶了起來。

「兩位將軍勇武過人，對我族也是誠心歸順，只怕是初來乍到，尚有些地方不太適應···這樣，本王做主，允許你們考慮一晚，明早給我答覆，如何啊？」

「這個···大汗···」史、齊二人還想說點什麼，卻見那頡利王剛剛還和顏悅色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兩隻陰狠殘暴的眸子里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芒：「還有什麼要說的？難道二位將軍真要違抗王令不成？天神的刑罰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史東明、齊大海二人現在總算知道前兩天那頡利王邀請他們去看的那場「表演」是什麼意思了，分明是早有預謀啊！只是現在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吧。想想那萬蛇噬心的場面兩人就一陣心寒，只得接了那要命的王令，回去準備了。

「明日二位將軍如能拿下燕門關，本王必有重賞，如不能拿下···你們四人就將他們的士卒分了吧。」那頡利王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對剩下的四位帝國降將如此吩咐道。

看著四人欣喜萬分的告退，那頡利王臉上又充滿了笑意，只是眼中的陰狠之色卻更濃了。

「可汗，這些外族人翻臉比變天還快，誰也不知他們安的什麼心，不可不防啊。」異族大軍的第一大將，也是那頡利王欽賜的衛隊長渥巴圖斟酌了很久，還是小心翼翼的向他的王提出了建議。

「渥巴圖，我知道你們看不起他們，我也沒指望他們能有什麼作用。可不要忘了，這些外族人在戰場上是孬種，可說起內鬥來卻是一把好手，他們要想活命，就必須做點事情出來讓我看看，相信明天的攻城戰會有點驚喜的···」那頡利王擺了擺手，讓渥巴圖繼續給他斟酒：「就算攻不下，對我們也沒什麼壞處，反正死的不是我們的兒郎，只要我們勢強，他們就不敢異動，就算明知是去送死，也由不得他們說個不字！渥巴圖，耶律重，你們看到剛才那四個人臉上的表情沒，活像是搖尾乞憐的狗終於得到了主人的賞賜一樣，真是有趣···」說罷，那頡利王猛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聲大笑起來。

主管情報和外交的第二大將耶律重也跟著笑了一會，待到那頡利王神色平靜了才站起身道：「可汗，派去的使者回來了。」

「怎麼說？」

「皇帝老兒巴不得議和，說是殺孽太重會影響他的修行，他還說，只要能退兵，他願與大汗兄弟相稱。」

「哼，白日做夢的老東西，誰與他做兄弟，我看他是修仙把腦子修壞了！不過也好，這與我們的戰前部署完全一致，我倒要看看，這次還有誰能阻擋我族的腳步！姬無雙，秦烈風，你們兩個狗男女，一個都跑不掉！」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那頡利王將手中的酒杯捏了粉碎，那低沉而猙獰的咆哮在沉沉的夜幕中傳出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