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蛇的毒液
童生是很仔細地吃過早餐才出的門，三個煎蛋，兩片夾了上好火腿的法國吐司，以及一個鐘頭的時間。
每一口煎蛋他都嚼得十分細碎，每一片吐司，也都吮得好似漿糊才會吞下。
他關上房門的時候，餐桌上連刀叉和碗碟都洗得乾乾淨淨，包括浴室中的浴巾和拖鞋也都擺放整齊，彷彿就像從未有人住過一樣。
童生是個有著多重強迫症的精神病患者，而同時，他也是西灣市地下世界中的一員，他是一名金牌殺手。
童生從十五歲起開始了殺手這一註定不會有前途的職業，到如今已經整整二十年。
殺人如麻的雙手為他帶來大量金錢的同時，也帶來了不菲的名氣。
在地下世界，名氣，就代表著更高的報酬，這個高，是沒有上限的。
但童生卻並不為此感到欣喜，在他看來，一個殺手擁有越來越響亮的名氣，那麼離他被殺的日子也就不會太遠了。
從童生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便將自己活著的每一天都當作最後一天，而將子彈打入每一個受害者的腦袋之前，他也會如祈禱般地告訴自己：
「這就是最後一個了。」
大廈的樓頂上，童生再一次念出這魔咒般的話語，然後放下自己手中的皮箱，迅速而有節奏地組合好一把遠程狙擊槍。
童生很懂得做一個殺手的準則，他從不問僱主殺人的目的。這一點也不重要。
目標的生活背景通常只被他用來衡量，是否能夠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完成這個任務，他不是瘋子，再如何嚴重的強迫症也不會強迫他去狙殺帝國皇帝。
今天的任務是在三天前接的，僱主沒有留下姓名，但預付款卻付了全額。
這也是名氣大的好處之一，至少僱主不會擔心自己為了這幾十萬帝元攜款私逃。
情報的來源處依然是僱主，而且這一次的情報十分詳細，詳細到最後一條無署名的簡訊上寫著『任務目標會在半小時后出現，地點起源公司一樓。』
現在距離時間點還有兩分鐘，童生最後一次拿起任務目標的照片進行快速記憶，然後隨風將其點燃，任它四處飄散。
「來了。」瞄準鏡在準備的時間捕捉到了準確的人，童生開始調整呼吸，任務目標也正從計程車上走下。
「朋友不是本地人吧。」正用心記憶路線和標誌性建築的霍成風聽見計程車司機的話，平淡地點點頭，沒興趣多說話。
「外地人就外地人，有啥不好意思承認的。」大約是實在無聊，司機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早幾年的時候，西灣人倒是挺排斥外地人，嘿嘿，可現在呢，十個西灣富豪，八個就是外地的，誰瞧不起誰算是調了個個。」
本地？外地？現在的世界也還有這些分別？霍成風雖沒有回應司機，但這些話多多少少還是鑽進了他的耳朵。
地域之分在五百年前就是個困擾國家統治的大事，從平民到宰相，從小團體到大軍隊，無一不受其無所不在的影響。
這影響有好有壞，但終歸還是壞的更多。
北方人嫌南方人矯情，南方人嫌北方人野蠻，而地域觀念差異鬧出的人命亦不是一條兩條。
大同教，唯願天下大同。
霍成風閉上雙眼，自己曾經以為會休憩一生的地方已然化為塵土，而自己曾發誓至死追隨的那人，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甚至連名字也沒有留下。
大同？哈，誰在乎！
「朋友，到地了，您是現金還是刷卡？」計程車停了下來，司機的嘮叨也同時停下。
再能說，你也只是一個計程車司機而已。
望著那張從高談闊論回歸到市井小民的臉，霍成風沒有回應哪怕一句話，他的心情被惹得是相當的不好了。
數出和卡表相同數字的鈔票，他直接推門而出。
起源公司的全稱是起源藝術品鑒賞公司，說鑒賞，也就是鑒定，為特定的藝術品標上與其價值最接近的價格，然後收取傭金。
聽著像是很簡單的工作，其中的風險卻不為外人所知了。
藝術品的涵蓋範圍很大，名人名家的畫作、書法、雕塑是藝術品，大師經手的珠寶首飾也是藝術品。
無名人士的高端作品是還未發光的藝術品，天然生成珠寶玉石則是大自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作為第三方機構，起源公司的鑒定價格是具有法律意義的，也就是說拿著起源的鑒定書，按著價格賣給客戶，對方絕對是不會和你討價還價的。
當然，如果鑒定錯誤，起源公司同樣要承當相應的法律責任，賠償道歉自是不用說，一次失敗同樣也會讓公司的信譽在同行內大打折扣。
這樣的鑒定自然需要慎之又慎，一天是肯定不行的，顧客最少需要將珠寶寄存在公司內三天以上。
而這樣一來，起源公司的安保任務便任重而道遠了。
這是一棟獨立在兩三頃綠地中央的三層樓房，面積不大，外部設施卻十分精密。
霍成風才一下車，入眼的就是一扇三米多高的鋼鐵大門，大門呈燦金色，陽光照耀下好似通往黃金過國度的大門。
金色大門的兩側由同樣高度的圍牆牢牢圈住，而霍成風相信，那圍牆頂上一圈圈纏繞的鐵絲肯定不是為了裝飾作用的。
做為一家公司，當然不會讓顧客自己來敲門的，霍成風才走上黃金大門前的台階，大門便自行緩緩打開，而同一時刻，他非常明顯地感覺到有三道視線投在了自己身上。
「歡迎光臨！」
其中兩道視線便來自門口彎腰侍立的兩名高挑女子，她們穿著霍成風還只在電視上見過的金色旗袍，並面帶微笑，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霍成風雖然沒做過生意，卻也不得不佩服陸雪和趙青霞的生意頭腦，只這進門的一下，就讓他也生起了想要做一做她們生意的想法。
只可惜霍成風的身邊半顆珠寶也沒有，所以他只能朝著站在大門中央的那人走去，那是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
這男人長得是非常俊美，臉型消瘦，細眉大眼，身材健壯，他的面孔上雖然沒有半點笑容，但微微勾起的嘴角卻依然能對人產生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包括男人。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缺點的話，霍成風只能從自己的審美觀點上說一句，缺了些陽剛之氣。
「先生你好，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
男人的說話聲非常細膩，動人悅耳，可同時陽光之氣就缺的更多了。
霍成風咂咂嘴，下決心什麼廢話都不說，一步步踏到台階盡頭，面對著俊美男人笑道：「我找趙青霞，請問她在哪？」
「趙秘書？您如果是要辦理業務的話，找我就可以了。」俊美男人奇怪地道。
霍成風不願過多地解釋，只是繼續道：「我找趙青霞，約好的，你可以打她電話確認一下。」
「這位客人。」俊美男人的臉色終於變得不太好了。「趙秘書是總經理秘書，並不負責業務這一塊，我也不記得有您的預約。您有業務可以找我，有其它事的話，可以參詳下我公司
的業務手冊。」
「你是覺得，我是騙子？」霍成風在對方眼神的仔細端詳中終於看出了些什麼。
「當然不。」俊美男子那張分明寫著『我就是這麼覺得』的臉上開始不耐煩起來。「只是我公司的業務比較敏感，所以不接受探視或採訪。」
霍成風搖頭，覺得和這人沒有辦法再溝通下去，他看了看自己一身樸素的衣服和空空如也的兩手，似乎有些明白對方態度惡劣的原因。
但這原因並不值得他原諒，所以他搖了搖頭，然後決定直接闖過去。
然而就在這一霎那，霍成風突然全身寒毛直豎，只覺得一股莫名而來的死亡陰影突然間籠罩在他頭上。
直覺一直是霍成風在戰場上賴以殺敵避險的法寶，對此他早已習慣了條件性的反射。
所以在寒意乍起的這一剎那，霍成風立刻選擇了趴下，他好似蛤蟆一樣地俯卧在地，但胸口和四肢都未有直接地接觸大地。
噗！黃金大門后的一塊草坪黑土飛濺，竟不知被何物砸出了個桌子般大小的坑洞來。
俊美男人和迎賓女孩完全還沒反應過來，不知所以地還站在原地。
這一個坑洞，同時也驚住了因俊美男子之前按下通話器警報而圍過來的保安。
這些保安可不是普通公司的那種門衛，他們是真正受過專業訓練的職業保安，當然也不是起源公司養下來的。
也就是他們，才在一秒鐘后明白過來那一處坑洞的意義。
當即他們也同霍成風一樣地趴倒在地，而其中一個保安則聲嘶力竭地沖著通訊器內大吼：「有狙擊手襲擊前門！一級警報，一級警報！」
俊美男終於聽懂了保安的話，冷汗冒出的同時，絲毫不顧形象地趴倒在地，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腦袋都塞進泥土裡的模樣。
而另一頭，胸腹懸空的霍成風也聽見了保安的話，他的雙眼立刻順著坑洞爆開的直線方向追索而去，某一處大樓上，陽光下的一抹閃光被他瞬間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