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約
「菱曼,快來看,快來看,裸奔了,裸奔了!」
牧文皓盯著電腦屏幕,雙掌一拍扶手,高高站在椅面上,激昂的聲音在不足十平方的客廳里回蕩著。
古菱曼此時正在收拾著那亂如狗窩的房間,濃烈的汗臭味嗆得鼻子發酸,她不禁輕皺了一下眉頭,才兩天沒過來就亂成了三國,牆角扔一兩雙襪子,床尾甩兩三條褲叉,衣服東一件西一件皺得像麻臉婆,真是不折不扣的臭男人。
都說臭男人有三亂:衣冠毛髮亂,家居床褥亂,男女關係亂,這傢伙至少佔了兩亂,還好第三亂沒有出現,要不連臭雞蛋都比不上了。
她把床尾的三條褲叉拿起,卻發現其中一條濕潤濕潤的,心裡不禁得納悶起來,這麼大的男人睡覺還撒尿不成?仔細翻看間,手卻碰到一處黏稠事物,直覺讓她粉臉一熱,不會是男人哪啥吧,忙像觸電般把它甩開。
這時卻聽到牧文皓在客廳大呼小叫起來,她擦掉了手上哪啥,輕皺了一下柳眉,不知這傢伙又搞什麼名堂,但「裸奔」這二字還蠻有吸引力的,忙移步走出。
客廳上,牧文皓光膀子露體站在椅面上,揮舞著上衣,手舞足蹈著,活像中國男足闖進世界盃瘋狂慶祝的球迷,嘴裡還輕哼「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那滿臉陶醉而又滑稽的模樣令古菱曼忍俊不禁,她強忍著笑意,板起了臉孔。
「喂喂喂,我說你牧文皓,要不要這麼誇張呀,什麼祼奔,是你在裸奔吧,討厭!」
「哈哈,菱曼,快來看,馬大炮要裸奔了!」
牧文皓轉過身俯視著古菱曼,誇張地大笑了一下,突然像超人一樣飛身躍跳下來,雖然降落的姿勢像個癩蛤蟆,但腳尖先落地的意識顯然是在小說中得到的傳承,還好沒像一團爛泥趴在地上。
他拍拍兩手站起來,嘻皮笑臉地抱著古菱曼的纖腰,指著屏幕說:「快看,快看,要開始了!」
古菱曼順著手指望去,屏幕中果然有一中年男子赤身**奔走在大街上,前面只綁著一張巴掌大的三角紅布遮羞,鏡頭切換到他的後面,除了一條細線紅帶,渾身光溜溜,甚至股屁中間的一顆灰黑肉痣都清晰入目,不斷有閃光燈在他身後閃爍著,顯然這一「壯舉」謀殺了無數菲林。
古菱曼認得此人,他算得上是房地產界的名人,凡是關心樓市變化的民眾無一不認識他。他原名馬子強,「威遠」房地產公司老總,因屢拋雷人言論,被媒體稱為「馬大炮」,而民間稱他為「馬黑嘴」,因為他一向只唱高房價,而房價偏偏如他所願,越吹越高,作為房地產開發商,他甚至直言「我沒有責任替窮人蓋房子」,雷倒了萬千為房而煩惱的百姓。
也正因為他的飛揚跋扈,激起了各種憤慨,běijīng知名經濟學博士郭敬波公然在wei博向他發起挑戰,以京城長安街裸奔作為賭注,約賭三個月後房價的升跌。沒想到這廝馬上回應:接受挑戰。於是一場在網路上炒得沸沸揚揚的裸奔大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雙方約定,以指定的一線城市房價官方公布的數據為標準,賭三個月後房價的漲跌,漲,則馬大炮勝,反之,郭敬波勝,輸者將在京城長安街裸奔五公里。
這種爆炸式新聞對一直關注樓市的古菱曼自然是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三個月就這樣一晃而過了,看眼前這格局,馬大炮願賭服輸,正在覆行賭約。
「這傢伙雖然被稱為大炮,但裸奔起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昨天數據剛公布下來,今天就去長安大街賣肉了,還真算一條漢子!」
看著那裸奔中還帶著微笑表情的馬大炮,牧文皓不禁伸起了拇指大聲讚歎著,大多數人都以為這只是一場網路鬧劇,沒想到還真有肉看,倒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不過五公里很快就跑完了,記者們洶湧著包圍了馬大炮,請求他說一下裸奔的感受,他只是大聲地說了句:「這次雖然我輸了,但房價還會繼續漲的!」說完後分開人群走了。
他叫囂的模樣讓人想起那屢屢捉不到羊的灰太狼,還有它那句每到片末都會叫嚷著的經典台詞:「我一定會回來的!」
「一線城市的房價降了,我們這裡的房價應該也降了吧,明天我得去東南名苑打聽一下才行。」
牧文皓關掉了視頻,對著屏幕喃喃自語著,說到底誰裸奔了對他來說並不重要,真正令他激動的是房價終於下降了,更期待的是東南名苑樓盤那套令他著迷的房子降到能湊夠錢付首期了。
聞言,古菱曼湊近椅邊,輕挑了一下柳眉說道:「怎麼?捨得去買房子了?二年前就叫你買了,不聽我的話活該你租一輩子房子住。」
「慚愧,慚愧!菱曼,還是你有先見之明啊,有後悔葯吃的話我寧願從屁眼裡吞進去!」
一失足成千古恨,當年的猶豫不決成了古菱曼譏笑他的亘古話題,都怪當時心不夠狠,而當他覺悟想下手時,房價卻躥得比兔子還快,一天一個價,今天看好了房,明天湊齊了錢去交首期,但售樓小姐很遺憾地告訴他,還得補多一萬才夠首期。一怒之下他拂袖而去,沒想到那瀟洒的一袖最後換來了長年的望房興嘆。
本來,兩人的婚期一年前就訂好了,但由於沒有房子,婚期一拖再拖,最後乾脆直接取消了。
牧文皓站起來,有點內疚地從背後抱著古菱曼,腦袋在她背部摩挲著,嘴裡囈語般地說著:「明天看能不能湊夠首期,買到房子我們馬上就結婚!」
「別逗我開心了,買到房子再說。」
古菱曼拂了一下鬢邊秀髮,淡淡地回應著,這傢伙嘴裡塗蜜糖,但經常是只響雷不下雨。
「菱曼,今晚就不回去了吧?」
牧文皓用頭拱著她的耳垂,突然冒出一句漫不著邊的話,這傢伙抱著腰后,手一直不是很規矩,似乎起了什麼邪念了。
「去去去,是不是腦子又進了蟲子,亂鑽洞子了?」古菱曼推開牧文皓,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是早就說好了,沒房咱就不能同房!你就拜託房子快快降價下來,好讓你那十幾萬能交上個首期,要不這輩子你也別注望同房了。」
「我們都相愛三年了,也該……那個了吧。」
牧文皓又拉過古菱曼的手,做了一個繞指柔的動作。
「十年也不行,我的要求又不高,不就需要一套房子結婚而已,但你都沒本事滿足,也活該你受罪了。」
古菱曼說得斬釘截鐵,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又是拿房子來做擋箭牌,痛苦!」
牧文皓故意翻著骨碌碌的白眼,作出悲傷的神態。
「我只要求有一套房子,給我一個家的感覺,不需要四個輪飄著的車子,不需要閃著金光的首飾,你說這要求高嗎?」
「不高,不高,我牧文皓必不辱命!」
牧文皓雙腳併攏,挺直腰身,向古菱曼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噗嗤……」
古菱曼被他逗樂了,噗嗤一笑后那故意板起的臉容也柔和了起來,她摸了摸牧文皓輪廓分明的俊臉,柔聲笑道:「乖乖等等,給我一套完美的房子,我也保證給你一個完整的身子。」
牧文皓眼裡馬上放出了異樣的光彩,看著突然柔情似水的古菱曼,他不由得從嘴裡輕輕地吐出了幾個字:「菱曼,我愛你!」
「說什麼我愛你,對著全世界說愛你,對著神父說愛你之類的,我覺得都是一個美麗的謊言,沒有來一套房子真實可靠。你說對嗎?」
古菱曼又柔聲地說道,她發覺自己真的是想房子想瘋了,好像三句不離房子。
不過也難怪,牧文皓出身於農村,不像其他人就算沒房子也可以在父母的房子里蹭著住,要在城市裡成家立業,總不能像海里浮萍一樣老租著房子過rì子。
說起牧文皓的出身,她其實是有點介懷的。他不但出身於農村,而且還是單親家庭,三歲父親失蹤,留下母親拉扯大六歲的姐姐與他,可想而知是多麼的艱難困苦。每每說起他的家庭,牧文皓就緊緊握著拳頭,憤怒地罵著那無良的父親,併發誓說總有一天會把他找到,讓他向凄苦了大半生的母親賠罪道歉。
據說他父親的失蹤並不是因為什麼事故意外,而是無故失蹤。
雖然對牧文皓的家庭不滿意,但愛情是盲目的,所有理智全被柔情吞噬后,古菱曼也似乎淡忘了他的家庭環境。不過盲目歸盲目,在M市有一套住房這個硬xìng條件卻是不能放鬆,她何嘗不想早點結束愛情長跑,步入令人羨慕的賢妻良母階段,只是沒套房子別說她沒有歸宿感,就是父母那一關也是過不了。
「對是對,不過現在好像流行裸婚了!」
牧文皓轉了轉眼珠子,嬉皮笑臉地說道。
「牧文皓我告訴你,裸婚那是小說和電視劇里才有,你想裸婚去小說和電視劇里找對象,現實生活中沒有哪個是裸婚的,裸婚只有那些有錢人故意作秀上新聞給你看而已,你別以為真有天上掉下來的林黛玉。我表姐唐巧巧嫁了個建築工地里的小小監理員,都有房子車子鑽戒,你這個搞IT的,就這麼不濟事,還想著搞什麼裸婚嗎?」
古菱曼一聽牧文皓那話,馬上變了臉sè,一串串高分貝的大吊炮就轟了過來。
「好,好,好,不裸婚,不裸婚,隨便說說而已,別那麼激動嘛。」好男人最怕女人的多響炮,牧文皓連忙拉過椅子,扶著昂首叉腰的古菱曼坐下,還輕拍了幾下她的腰背,幫她順順氣。
「哎,我怎麼比得上人家監理員,他一次的外快可能就有我一年的工資那麼厚了,何況我這個搞IT的簡直是侮辱了那麼華貴的稱謂,你說趴在電腦公司修幾台破爛電腦算那門子IT,就算是的話,也頂多算一個苦力IT,和人家那些搞網路、搞研發、搞軟體的白領IT相比,還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呢!」
人比人,氣死人,一提到工作,牧文皓就打開閘門,倒出一古腦的苦水來,雖然自己身為致遠電腦公司旗下一間門市部的經理,每天累得像驢,但工資才二千多塊,除開租房吃飯和泡妞的開消,已是所剩無幾,常常會成為名副其實的「月光族」。
現在手頭上那十幾萬大洋,並不是在工資上積攢下來的,而是祖先顯靈,中了一次福利彩票二等獎所得到的獎金。本來獎金有三十來萬的,可是由於頭腦搭錯了線,做了一次後悔終生的風險投資,資產嚴重縮水后就變成僅有這倖存下來的十幾萬了。
至於致遠電腦公司門市部的經理一職,雖然看似頭銜不小,實則上只是電腦城上一間二十多平方的小店外加連自己一起5名員工的小單位而已,平時他主要負責管管員工,跟跟庫存,溝通下客戶,但忙不過來時照樣要幫忙安裝、維修及打包裝。
最鬱悶的是,錢帳有專門的財務管理,不但混不到半點油水,甚至還經常因為朋友或熟客的電腦出了問題叫他去幫忙,還破費了不少油費或車費,而身為經理這些小錢又怎麼好意思回公司報銷呢。
「好了,IT經理,別發愣了,不是說房價降了嗎?說不定還真能付得上首期了。……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啦。」
古菱曼見牧文皓吐完苦水后一副神遊的樣子,不由得調侃他兩句,隨後看看手機,已經晚上9點多了,當下整了整容裝,向門外走去。
「呃,要走了呀?……我看,這麼晚了,就不要走了吧!」牧文皓回過神來,聽說她要走,嘻笑著想做最後的挽留,還拉過她的手來個拉鉤上中氣十足的補充了一句:「我保證,各睡各,絕不幹壞事!」
「牧文皓,別想愴你的心!你送不送,不送我自己打個車走好了。」
古菱曼可不吃他這套,打開門就向外走。
「菱曼,等等,我送,我送……」
牧文皓慌忙穿好鞋襪,快步追了出去。
「牧文皓,要不我們也打個賭吧?」
「打賭?賭什麼?」
「如果一個月內東南名苑的房子能降到5500塊一平米,就算我輸了,可以和你同房,否則算你輸,以後絕口不提同房兩個字。」
「行,賭就賭!」
看著滿臉憨厚的牧文皓推車出來,古菱曼似乎為了懺悔剛才的決絕,因此故意來個「同房賭約」,使他能夠看到些許曙光。其實她心裡也盤算過,憑牧文皓那不足十五萬的資金,也只有房價降到5500左右,他才有機會湊夠錢付得上首期。
這些年來,她也知有點委屈了他,雖然兩人有過親熱的動作,但始終缺了臨門一腳。男人面對香氣撲鼻的香油雞時,能看能聞不能吃的憋屈滋味,她見過無數次了,只是在沒機會買到房子的情況下,可就懶得管他打灰機或吊高炮了。
而牧文皓剛剛看完別人的「裸奔賭約」,現在突然來了個「打炮賭約」,他一心抱得美人歸,自然馬上應下了。
「今晚月sè真好,不如你陪我去逛一下公園,晚一點再送我回家吧。」
古菱曼似乎覺得補償力度還不夠,跨上車抱著牧文皓的腰后,又補了一句。
「好呀,難得你想浪漫,我牧文皓肯定奉陪到底了。」
牧文皓踏響摩托車,滿心歡喜地回應道。
女孩子的心思就是神奇,剛才還吵嚷著要走,現在又主動和你訂賭約、逛公園,若即若離,似真似幻,令人摸不著腦。
開車途中,他不禁哼起了那首富有味道的歌曲:「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不知道她為什麼掉眼淚,也不知她為什麼笑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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