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太陽花
如果說這一輩子最無法忘記的那一定是躺在醫院的這段難熬的時間。我想我永遠都無法忘記從病房的窗戶望出去的那一小塊風景。是個小籃球場,不少住院的病人會偶爾在那邊展開一場慢節奏的籃球賽,比分當然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我的英文提高了這麼多真的要感謝住院的這段時間了。張醫生會時不時的和媽媽互通電話,依然積極的幫我尋找匹配的並且願意捐獻的健康心臟。那個幾率幾乎都是我無法想象到的低。
單純的人更容易找到心靈的寄託。
我想我還算是個單純的人吧,只是在病魔面前不夠堅強罷了。所以根本無法想象電視媒體大肆宣傳的什麼和病魔抗爭幾十年或者生活不屈不撓的人,他們究竟是如何堅持下來的,在他們的心中究竟住著怎樣的靈魂呢,平凡與偉大都不是絕對的。
最近我的睡眠狀況提高了很多,我總是翻看著聖經沒幾頁就沉沉的睡去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覺得很平靜,好像世間的所有都是因果有序的,是上帝安排好的。爸爸很少來醫院看我,畢竟兒子出生沒多久,他只是安排了人照顧我們,畢竟他能給的也就只有錢而已了,至於新媽媽我一次也沒見過。每天陪在我身邊的依然只有媽媽,我想這就足夠了。我想好起來,即便是賭氣,也要健康的站在爸爸面前。
「昨天我看到植海發給你的郵件了。」
「哦,說什麼了?」
「他加入學校攝影部了。」
「看來我要晚一年進大學了。」
媽媽竟為我無意間的這句話淚如雨下,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能這麼想真好,媽謝謝你。」
三個多月後我們接到了張醫生帶來的好消息,我要接受心臟移植了。為此他親自來了美國,我這輩子應該不會再遇到比他更負責的醫生了吧。
「我該不會上了手術台就下不來了吧?」
「我就說你愛胡思亂想。能遇到匹配的又願意捐贈的健康心臟你知道這是什麼概率嗎?」
「手術之後我就可以出院了吧?」
「你今天問題特別多啊。」
是啊,我真的很高興,幾乎絕望的我來到美國后覺得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好好的活每一天,然後不知哪天突然猝死的話,那就那麼離開吧,反正每天每時每刻都有不知多少人會離開,死神一定忙死了吧。所以當我知道我可以接受移植手術可以重新活下來我不知多開心,夜裡突然醒過來,我的眼淚就流個不停。
「是什麼樣的人啊?」
「誰啊?」
「心臟的主人,是什麼樣的人啊?女生?男生?年齡比我大還是比我小?那個人他出了什麼事離開的?他願意把心臟給我嗎?」
張醫生只是看著我,並沒有絲毫想要回答的意思。
「你就告訴我吧。」
「你想知道?」
「嗯。」
「真的想知道?」他繼續故弄玄虛。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想知道。」
「你知道了要幹嗎?」
「……」我想了一下,認真了起來,「想謝謝他。」
「他會知道的。」
「他怎麼會知道?」
「因為你會代替他繼續活著啊。」
「真的不能告訴我點什麼嗎?」
「還是不知道的好。只要你好好的活著,開心的健康的享受新的人生,就是對他的感謝。」
「……」
我一定會,一定會的。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不知道你的年齡,不知道你的性別,更不知道你的模樣,但我還是真心的,真心的謝謝你。謝謝你!
我清楚的記得當我在手術台上躺了十幾個鐘頭被推回病房麻醉藥逐漸失去藥效后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陽光真的很刺眼,床邊的花瓶里插著的太陽花,黃燦燦的,一副頑強生命力的樣子,朝氣蓬勃。
在鏡子前脫掉衣服看到長長的一條疤痕在自己身上,多麼不可思議啊,你是誰?為什麼和我長的如此之像,我用手指輕輕撫摸它,一定很痛吧,我問身體。很奇怪,我竟然一點也不討厭它,儘管它要跟隨我一輩子,反而還很感謝它。把手放在左邊胸口處靜靜的感受,撲通~撲通~撲通~,一下,兩下,三下,一顆新的健康的心臟此刻正在我的身體里頑強的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