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溫邵篇(三)
沒多久,溫禮就戀愛了,對象正是余小雙班的班花,因為兩人都是校里的風雲人物,所以這一對幾乎人盡皆知,頓時女生們對余小雙的嫉妒降到了空前最低值,著實令余小雙清凈了一段時日,但好景不長,這段感情僅維持了一個半月,最後分手,兩人形同陌路。
以溫禮那張臉,想追個女孩就像吃飯喝水一般容易,但以他的脾氣和身家條件,要想維持住這場愛情,那簡直難如登天。所以他這場看似轟轟烈烈的愛情,像絢爛的焰火,只寥寥開了一瞬,便煙消雲散了。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得十分平靜,宛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唯一一次暴露內心的狼藉,是跟余小雙和邵准一起慶祝中秋節那天,他咕嘟咕嘟灌了兩瓶雪花后就開始仰天長嘯悲憤不已,看起來像頹廢潦倒的流浪漢,又像怨天尤人的憤青。
余小雙看他雙目通紅理智全無的樣子,十分心疼,於是趕緊拍肩勸慰,「好了好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不要傷心了,人間處處有真愛呢。」說著還用手肘撞了撞一旁只陪酒不說話的邵准,「你別愣著,也說兩句呀。」
兀自悲愴了許久的溫禮白她一眼,終於綳不住了,說道:「這句話的意思你到底懂不懂?這句話翻譯后是:天底下的草數不勝數,為什麼非要找花不可。」
余小雙眉頭一皺,「是……這樣嗎?」琢磨了片刻后恍然道,「好像的確是啊!」
邵准一聽便別過了臉,表情微妙。
說著溫禮還用力敲了敲余小雙的頭,「怪不得你大學詩詞賞析這門選修課都能掛,就你這智商,哪個老師能昧著良心給你學分?趁早掃廁所去。」
余小雙不滿了,「我在安慰你啊,好心沒好報!怪不得你被人家姑娘甩呢,就你這脾氣,哪個女生忍得了你啊,趁早找男朋友去!」
溫禮狠狠一抽鼻子,夜裡風寒,涼意迅速竄進身體里,讓他不由得打了個顫,原本難受的心情終於平復了些。「余小呆,你最近bl小說看瘋魔了吧?總給老子灌輸些亂七八糟的信息,再說,老子脾氣臭怎麼了?愛忍不忍!再再說,女生忍不了男生就能忍了?哪兒來的邏輯。」
「能忍你的女生我沒見過,男生倒是有,喏,邵准不就忍得挺好的嗎?大夏天的給你排隊買肉夾饃,大冬天給你送被送鞋,前段時間還為了你的助學金的事跟學生辦的周書記吵起來了,我看,你乾脆就以邵准為模型找男朋友吧。」
聽余小雙提到邵准,溫禮便隨意地往他那邊瞄了一眼。他貌似從一開始就沉默著,看起來心情似乎不太好,不過這貨一直用這張寵辱不驚喜怒無形的臉來裝逼,他都習慣了,所以便沒把邵準的沉默當回事。他只顧著對余小雙不耐地擺手,「滾滾滾,老子才不是基佬這塊料呢。」說著還氣勢洶洶地指了指天,「老子要是搞基,不得好死!」
邵准臉色稍霽,把溫禮手裡的酒瓶奪了過來,「你喝多了。」
「臭小子,終於捨得說話了?」溫禮醉眼朦朧地看著他,「失戀心情不好的是老子,你擺什麼臭臉?」
被嗆了一聲后,邵准便再沒開口,溫禮也懶得管,現在他自己的情緒都整理不過來,哪裡抽得出空搭理別人。
後來溫禮喝得酩酊大醉,趴在餐桌上直打嗝,意識渙散時聽到余小雙和邵准在說話:
「我們班長慶生,我得先走了。」
「路上小心。」
「你自己送他回宿舍會不會太吃力?你也不住校,挺不順路的,他如果太鬧就直接把他扔路邊吧,反正死不了。」語氣里充滿了嫌棄。
「好,我知道。」
……
溫禮都聽見了,迷迷糊糊地就想跳起來罵余小雙沒義氣,還有邵准,居然還說好!但是奈何全身乏力,只得任人擺布了。昏沉間,他感覺自己被人隨意地丟上了車,車上的味道很不好聞,而且司機的技術也不咋地,時快時慢,剎車拐彎都跟隨時要把人甩出去似的,他忍不住吐了兩次,還沒好氣地當場吐槽了司機的水平,什麼難聽的詞都用上了,接著很快便徹底陷入沉睡。
待溫禮稍稍感覺恢復了些意識時,已是夜半深更,他恍惚地睜開了眼,雖看不明晰,但還隱隱能察覺身處的地方不是宿舍。頭頂暖黃色的燈光溫和得像只安撫人入睡的手,絲毫不刺眼,朦朧的視野里,他感覺到有個人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看著他,目光深沉而溫柔,就這樣一分不差地籠罩在他身上,很久很久,久到他即將要繼續沉睡時,才聽到那人低低地說了一句:
「她不愛你,否則根本見不得你這樣難過。」
第二天溫禮醒來,第一反應便是慶幸,因為頭不痛啊!好幸福啊!第二反應是惶恐,因為他赤身裸.體地躺在個陌生的大床上,旁邊躺了個赤身裸.體的人,還是個男人……
難不成他昨晚酒後亂性,睡了個男人!?
他顫抖著撥開男人的頭髮一看,發現是那張熟悉的精緻的臉后,先是莫名地鬆了一口氣,然後才噌地坐起來,粗魯又嫌棄地搖醒邵准。
為什麼會鬆一口氣,他沒有細思過這種情緒里隱含的意義,也許從不知不覺開始,他心裡早已根植了一個想法:酒後睡了邵准,比睡了個陌生的女人好,當然,也比睡了個陌生的男人好。
他叫嚷著:「你丫醒醒!」
邵准很快清醒過來,坐直身子,睡眼惺忪地瞅著他,無辜地問:「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你特么怎麼跟老子睡一張床上!」
「就為了問這個?」邵准顯得很無奈,重新倒下去后嘀咕道,「我昨晚很累,你別吵我。」
一聽到這話,溫禮心裡某處頓時炸開了,他的臉瞬間紅了個透,他哪裡能容忍這樣曖昧不清的答案,於是跳下床一把將被子拽開,「你特么不給老子說清楚別想睡!」
邵准不情不願地再次被硬拽起來,只好一邊打哈欠一邊交代:「昨晚你在計程車上太鬧騰,吐得到處都是,還把司機罵得狗血淋頭,司機一氣之下把我們從車上趕下來了,別的司機看到我們這個樣子根本不肯載,時候又太晚,宿舍也關門了,我只好把你背回我家。」
好像,挺合理的……溫禮想了想,「那你脫老子衣服幹什麼?」
「你和我身上都是你的『傑作』,你想就這樣一身污垢地染指我的床?」見他彆扭,邵准微妙地笑了笑,「都是男人,你介意什麼?」
溫禮一愣。
對啊,他到底在介意什麼?兩個大男人,光著膀子睡在一張床上很奇怪嗎?好吧,如果這屋子裡有兩張床,那麼他們睡在一起是有點怪,可是只有一張床啊,不睡在一起還能怎麼辦?
溫禮性子脆,臉皮薄,說白了就是傲嬌,所以他很少拉下臉去道歉或說謝謝,對邵准,他就是有隨之任之的感覺,他潛意識裡清楚,邵准沒那麼矯情,不會因為他不道歉或不說謝謝就離開他的生活圈子,大概就是因為這種安全感,所以面對邵準時,他便更加沒心沒肺起來,就算得知邵准照顧他一夜十分辛苦,他也說不出什麼體己的話。
刷牙洗臉完畢,溫禮趁著邵准出去買早飯的空檔,仔細地端詳了一遍這個邵准租住的小公寓,地方很小,一居一衛,但是乾淨整潔,東西少所以顯得清冷了些。公寓的半邊窗都布滿了爬山虎和喇叭花藤,陽光從間隙里漏進來,頓時讓整個屋子染上了一絲文藝畫報的風采。
這樣的地方之於他,自然已是理想的棲身之所,但對邵准而言,恐怕就相當於貧民窟了吧……以邵准那殷實的家底,隨隨便便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租個別墅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他是真不理解邵准為什麼要刻意受這份罪。
書桌上擺著許多份雜亂的資料,這是唯一一個稍顯突兀的地方。溫禮本想隨便瞅一瞅,結果一瞅生兩瞅,兩瞅生三瞅,接著便徹底愣住了。
這些,都是關於他的。他的助學金申請,獎學金申請,助學貸款申請,以及基本的個人資料複印件,大學各科成績單,家庭情況調查表,獎罰證明應有盡有……
什麼情況!?抄家底的節奏!這對於他這種素來極少信任人,且自我保護意識極重的人而言,是場災難性的發現。他正疑惑不解,便聽到門口傳來邵准溫潤淡然的聲音:
「樓下只有包子和粥,你不喜歡這類早餐,我只好到前一條街去買豆漿油條,所以久了點。」
溫禮回頭去看他,他剛換好鞋,在他抬起眼的瞬間,兩人的目光便這樣碰撞到了一起,他依舊溫柔而關切,這樣的對視讓溫禮極不舒服。
「這、這些是什麼意思?你要幹嘛?」溫禮倉促地收回視線,隨便抓起幾張資料,不友好地問。
邵准神色微黯,無奈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害你。」他走到餐桌邊上,把早點一一攤開。
溫禮正等著他解釋,結果他卻不往下說了!「喂,你……」
「你搬進來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