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Silber用浴巾匆匆擦了擦身子和頭髮,剛穿上內衣褲,就又聽見Voldemort在門外叫了:「你好了沒有?怎麼這麼久?」
「馬上,你不要進來啊!」
她眼睛盯著門上的把手,生怕他又像剛才那樣不打招呼闖進來,她慌手忙腳的給自己套上睡衣和睡褲,拿起盥洗台上的梳子隨便颳了幾下濕漉漉的長發,這麼一動,又扯得手背上的傷口鑽心的疼;她眯著左眼咧著嘴,往傷口吹了吹氣,心中忐忑,忍不住再次回頭朝浴室的窗戶看去——
被她打碎的玻璃窗此時已恢復如初,可是,娜迦不在了,娜迦的畫像從困了她二十年的窗戶上消失無蹤,Voldemort卻像沒看見一樣,在用魔法將玻璃窗裝回去時,他什麼也沒說。
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嗎?
Silber怕他發火,可又更怕他不對自己發火,這種微妙的心理讓她對自己生起氣來,趿著拖鞋去開門,他果然等在門外,看見她一頭嗒嗒滴水的濕發,眉梢便擰住,抬起右手向她的頭頂伸來,像要撫摸她的姿勢,Silber貓腰就躲,被他握住胳膊肘一把給揪了回去;
他將右手放在她的頭上,一股熱氣頓時暖融融地籠住Silber的腦袋,轉瞬她發現自己的頭髮被烘乾了,蓬鬆地貼著自己的臉頰,緊接著,Voldemort目光轉下,看見了她垂在身側的血肉模糊的右手,他的臉色一下就難看死了:
「你是傻的?不知道用毛巾包住手再砸窗戶?」
Silber呆了呆,怎樣也沒想到他會訓出這樣一句話,望著他愣愣道:「你當時就要進來了,我哪有時間找毛巾……」
話沒說完,手腕上一緊,人被拽著就往壁爐旁的軟榻去了。
軟榻旁的小几上,用一隻托盤盛放著一小碟白色泥狀的藥膏,另有一些處理外傷的棉花等物,Voldemort拽著她在軟榻上坐下,從托盤上揪下一撮棉花,便開始清理她傷口周圍的血,片刻后想起什麼,抬頭對侍立在一旁的小精靈說:「去把浴室里的葯碗收了,記下時間,一小時后再送葯來。」
那是治療她內傷的魔葯,Silber說:「我沒喝,我不用再喝那個葯了。」
Voldemort嚴厲地看過來:「你又把葯吐了?」
「沒有……剛才到時間沒喝,我沒覺得疼,這樣子應該就不用再喝那個葯了吧?」
他皺眉思索,沒想到她痊癒得這樣快,沉聲說還是要再小心觀察一段時間。他吩咐小精靈去準備晚餐,轉頭又叮囑她:要是覺得疼了,就立刻告訴我。
Silber沖他點了點頭。
暗地卻想到,自己夜裡不用再喝魔葯,這個人就沒理由再和她同住一屋了,於是打定主意,即便真的痛起來,只要是自己能忍的程度,就一定忍著不說!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她都不敢回想,一想就羞憤得想打人,好倒霉又發生了剛剛在浴室里的事,自己沒穿衣服的樣子也不知被他看去了多少,此時又被他攥住手腕這麼近的坐著,兩個人的腿隔著薄薄的衣料緊挨著彼此,像有一把火在那裡燎,又癢,又熱。Silber的臉忽然好像掉進了染缸,變得一忽兒青一忽兒白又一忽兒紅。
她挪著身子就想離他遠一點。
這舉動立即被正在查看她傷口的Voldemort察覺,攥著她的手掌一下收緊,眼風掃過來,喝道:「亂動什麼?好生坐著!」
「你把棉花和葯給我,我自己弄。」
「你一隻手怎麼處理傷口?玻璃都嵌進肉里了,不清理乾淨就塗藥,你這隻手還想不想用了?」
Silber皺眉去看自己的右手,大部分血跡被他用棉花擦去了,露出了她皮開肉綻的創口,許多肉眼都能見的碎玻璃扎在那裡,看得Silber頓時頭皮發麻;眼光往上瞟,瞅見Voldemort的表情,那麼生氣那麼凶,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他怒聲說:「傷成這樣還往水裡跳!你不知道傷口沾水會感染嗎,真是笨得跟豬一樣!」
Silber火了:「要不是你突然闖進來,我怎麼會往池子里跳!」
「你把自己的手砸了個稀巴爛,你還有理了?!」
他捉著她的手腕將她的右手按到自己腿上,從托盤上拿起一把鑷子,低頭開始清理她的創口:鑷子的尖端或挑或夾,利落地去除嵌在她手背上的碎玻璃,跟著馬上用乾淨的棉花按住她血流如注的創口,如此反覆。Silber疼得眼冒金星,轉頭將臉都埋進了軟榻的靠背里,聽見他語氣冷冷地訓斥道:「現在曉得痛了,嗯?以後還敢不敢胡來了?」
像是故意的,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剎,鑷子又挑出來一顆玻璃渣,痛得Silber一口咬住軟榻的靠背,心裡真是氣死了。
她沒看見的是,Voldemort緊盯著她傷處的目光銳利且專註,額頭淌出了細密的汗珠,緊抿的嘴角不住的抽動,完全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待處理乾淨傷口,他給她塗上了一層白色清涼的藥膏,靜候數分鐘后,再用蘸濕了酒精的棉花輕輕擦去藥膏,便露出已癒合的皮肉。新長出的皮膚顏色嫩紅,像一塊淡淡的胎記,印在她的手背上,從此記錄她對他的又一次反叛舉動。
Voldemort將棉花和鑷子都扔進了托盤裡,一口濁氣吐出,握著Silber的手腕,與她同樣姿勢地靠到了軟榻的靠背上。Silber癱在他的身旁,側著臉有氣無力地瞪著他看,他們兩個都像剛打過仗,同時抬手擦自己額頭的大汗,然後在沉默的喘息中等待各自耗盡的氣力恢復。
這是Silber第一次如此近的注視Voldemort。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他的鼻樑線條有點不可一世的傲慢,眉毛深而濃,斜走飛揚的弧度,似乎顯露了他性格里的劍走偏鋒;當他不拘言笑的時候,他眉眼間的神態就像現在這樣,透著一股一切已盡在掌握所以對一切都興緻缺缺的倦懶。他的翻手雲覆手雨並不是因為想得到,只是因為想征服,他征服了,所以他倦了,懶了,厭了。就是這樣的神態。
人言道,觀人面而知人心。Voldemort的從不向人言說的過往,他的容貌全述說了,它呈現深邃的幽暗和動人的成熟,Silber忽然間有了一絲了悟:娜迦為什麼被他囚禁了二十年,卻無一句怨言,貝拉為什麼只因他一句話,就甘願戴上自己不想戴的婚戒。這樣的男人,上蒼要是有好生之德,就應該封了他的情穴,否則自有無數個娜迦和貝拉,心甘情願的受他折磨。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側目注視變成了靜靜的四目相對,他們倆同樣姿勢地相望彼此,一個用掌心合著另一個的手。
Silber的手腕扭了扭。這次他沒再強求,他將掌心打開了。Silber拿回自己的手后皺著眉說:「你用來困住娜迦的魔法陣,被我不小心弄壞了。她說魔法陣被毀她就會死,她真的會死嗎?」
「你希望她死嗎?」
Voldemort淡淡地問道,不等她回答,又接著說:「她每個月只有今天會醒來,卻偏巧撞見你傳信給鄧布利多,你的『不小心』,成了她命里的劫數。」
他側頭看著她,目光含著洞悉一切的意味,Silber準備好的所有辯解和理由,突然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在他這樣的注視下,任何辯解都變得蒼白無力,任何理由都已貼上謊言的標籤,Silber的嘴邊溢出苦笑,低頭沉默了一會,終究還是吐出一句虛弱的反駁:「你不要亂說,我怎麼會傳信給鄧布利多。」
聞言,他牽了牽唇角,停留在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
「納吉尼告訴我,今天有一隻渡鴉來找你,你當時就帶著它躲進了浴室,因為你不想被納吉尼知道你準備給誰寫信——你很聰明,知道我不會讓你留著這隻渡鴉,所以你即將寫下的那封信也可能會是你唯一能送出去的一封信,這封信你會寫給誰呢?
巴拿督的小孩,還是威廉堡的麻瓜?不,他們不是急需收到你的信件的人;你親眼看見我叫皮皮送走了童海,所以她的安危暫時也不必擔憂;那麼羅道夫斯呢?……照他對你的重要性,你會著急想和他聯繫,我想過這個可能。但是娜迦並不認識羅道夫斯,她不會因為看見你傳信給羅道夫斯而說什麼,也就不會激起你的殺念。這樣一想,你會急著聯繫的就只剩一個人了:我的老「朋友」,阿不思·鄧布利多。這也不是你第一次試圖向他出賣我了。
這些年,娜迦過得很寂寞,她一直希望能有人陪她多說會話,和她講講外面正發生的事情,她一定對你說,要是不陪她聊天,她就告訴我你在偷偷和我的對手聯繫。……其實,她並不見得真的會那樣做,她拿話要挾你,只是因為她太寂寞了……娜迦的心思很單純,想不到你是個一不做二不休的狠人,就因為隨口一說的威脅,她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她在最後的時刻一定後悔極了。」
一顆汗珠從Silber的額角滑下,然後又是一顆……Voldemort用平靜的語氣分析她的背叛,準確得就像親眼目睹了當時的一切。她想要矢口否認,卻從他凝視自己的目光中認識到,他根本就不需要她承認什麼。Voldemort說:「你寫信跟鄧布利多說什麼呢?像你的上一封信那樣,告訴他英國首相身邊的傲羅是冒牌貨?對了,還有我對布蘭登·雷諾的計劃。你為了這麼兩個和你不相干的人,就狠心幹掉與你無冤無仇的娜迦,Silber·斯泰因,你的正義感會不會太偏心了?」
「她只是一隻海妖……」
她的辯白虛弱得連自己都聽不見,才將出口,頓時又被冷冷的打斷。
「妖也是生命,她也有權力活著,她有沒有求你住手?不,你是不會住手的。正如你為了羅道夫斯,可以眼都不眨的殺死一名傲羅。你以正義之名區分自己在乎的和不在乎的,一切你不在乎的都可以被犧牲,你就是這樣一個狠心的偏心的女人。你除掉娜迦,無非是在針對我,倘若將我換成羅道夫斯,你還會這樣乾脆地出賣他嗎?你才不會!」
Silber突然就哭了,眼淚措不及防地湧出眼眶,她連低頭都來不及。她說不過這個男人。她覺得他的每一個字都在強詞奪理,可她就是無從辯駁。她背過身子拉住睡衣的袖子揩眼淚,氣這個人對自己的了解,幾句話就能讓她潰不成軍,更氣他的敏銳,只憑一扇打破的窗戶就將她的出賣料了個精準。她給鄧布利多的告密信白寫了,娜迦白死了,她白白把自己的手捶了個稀巴爛。跟這個男人斗,她根本沒有一點勝算!
到最後她終於承認她氣的其實是自己,氣自己是如此無能,她就這樣流著不爭氣的眼淚,推開門從卧室跑了出去。
Voldemort獨自坐在軟榻的深處,頭倚在靠背上,還那樣側著,好像目光所在還坐著一個人。
納吉尼從床下面慢慢的爬出來,爬到他腳下再團住身體,輕聲的嘆了口氣,對他說:
「西瑞斯從前罵你嘴賤,你是真的嘴賤,全世界唯一能將Silber說哭的人就是你,她現在哭給你看了,你高興了?滿足了?」
他就笑笑。笑出了一嘴苦澀。
在他的身旁,軟榻旁的小几上,靜靜地躺著一封未拆開的信,收信人寫著貝拉,筆跡是羅道夫斯的。
Voldemort將信拿起來,舉到眼前,對住吊燈的燭光,透過白色的信封「讀」著裡面的綿綿情話和牽腸掛肚。小精靈從敞開的橡木門走進來說,主人,晚餐做好了,今天是元旦,您要和小姐一起吃嗎?Voldemort將信封調了個面,煩躁地發現還是一個字也看不見。他說送到這裡來吧。小精靈就又請示:萊斯特蘭奇先生的貓頭鷹還待在西塔樓上,大概是想等小姐的回信,要把它趕走嗎?
納吉尼忽然從地上揚起頭,說道:「趕走做什麼?給我吃掉好了,我好久沒吃過貓頭鷹了。」
Voldemort將信封揣進上衣的口袋,沒有理它們兩個,起身走出了卧房。經過門邊的衣帽架時順手取下了一件Silber的晨衣,拿在手裡。
Silber停止悶頭奔跑時,發現腳下的拖鞋少了一隻,她赤著左腳踩著冰涼堅硬的石板地面,邊哭邊回頭找鞋。然而很快又發現,就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她站在迴廊的三岔路口,哭得好像一個傻子,怎麼都想不起回去的路該走哪一邊,她怎麼就這麼沒用呢?還妄想逃出黑魔王的五指山,可就連風語堡的區區一個東塔樓,她都沒能耐靠自己走出去。
還站在這兒較真慪氣。
到底跟誰較真呢?誰理?
她抽泣著掉頭走開,火把在她的身前一支支燃亮,把她孤零零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在兩旁的石牆上,又在她身後一支支滅去。迴廊兩旁那麼多扇緊閉的橡木門,它們都長得一樣,都像牢房,她隨便推開一扇走了進去,把自己扔進冰冷的大床里,睜眼看著黑暗的天花板,卻發現眼角已幹了澀了,原來她就連哭都沒法酣暢淋漓。
沒過去一會,腳步聲出現在外面的走廊,不緊不急的,長了眼睛似的徑自找進她的房間。
Silber背過了身去,腳步聲徐徐來到她身後的床邊,站定。他左手拎著一隻白色的羊毛拖鞋,右手的臂彎里搭著一件針織晨衣,手指彈了彈,點燃了壁爐和天花板上的吊燈,於是房間亮起來了,暖和起來了,然後他對蜷在床上拿背對著自己的Silber說:
「迷路了吧。」
一隻枕頭呼的砸向他,砸中了他的胸口,掉到地上。他蹲身|下去撿起,順便把手裡拎著的拖鞋和她的另一隻放到了一起,又將她的晨衣搭到了床頭上。然後他舉起枕頭,用同樣的力量對準她砸了回去。
Silber翻身坐起來,眼眶通紅地瞪著他。
「我恨你。」
「你再說一遍。」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四遍,加上你寫信給鄧布利多,我就殺5個人。就從羅道夫斯殺起。」
他轉身便走,衣角被一把扯住。她太用力,指骨都泛出青色,就連手背上新長出的皮膚也從嫩紅變成了蒼白的。Voldemort眼光斜下去,看著她:「錯了嗎?」
她咬牙:「錯了。」
「知道錯了該怎樣?」
「該改。」她把話擠扁了吐出來,依然死死揪著他的衣角,頭低著,徹底的認輸的姿勢。
可他們什麼時候較量過了?
他們不曾是對手,是怎樣弄成現在的兩敗俱傷的局面的?
他從口袋裡拿出羅道夫斯的信,丟到床上。Silber怔了怔,撒開了他的衣角,將信拾起來。
她抬頭看他,似乎在拿捏他的態度。還等什麼,打開來看啊!聞言,她這才敢將信封上的蠟印揭開了。
她讀得很快,眉皺著嘴也抿著,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從她這樣的臉上別想讀出信上都寫了什麼。還能寫什麼呢?羅道夫斯向來是最會哄女人歡心的。她三兩眼讀完,就跳下床將信撕吧撕吧扔進了壁爐里。她也知道留著它是對他的刺激,所以趕快一把火燒乾凈算了。早先他罵她笨,其實Silber一點也不笨,女人真在乎起來沒一個笨的。
「羅道夫斯的貓頭鷹歇在西塔樓,你要寫回信就等明天庭審結束,把庭審的結果也告訴他知道。」
Silber的神情始終是困惑的,忐忑地揣摩的,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他,所以他的大發慈悲讓她更為不安,也因此對他更加順從。他叫她把晨衣穿上,她就穿上,他說走了回去吃飯,她就跟著他離開房間往回走,路上他牽她的手,她居然也由他牽著。晚餐時他教給她明天庭審上會用到的說辭,她都認真去記,不管它們聽上去多麼顛倒黑白,她沒有提出任何質疑。他們模擬庭審上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問答到深夜,Voldemort認為差不多了,說睡覺吧。她才終於不幹了,死活不讓他上自己的床:
我不用你半夜叫我起來喝葯了你到別的房間睡去!
他說:我頭痛,睡不著。Silber怒道,你在我這兒就不頭痛就能睡著了?!
她還真說對了。
他用被子把她裹成一團摟著躺下時一直在想:羅道夫斯,我到底留不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