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章 郎君自重
早上起了身,看到漫天飛雪,安樂公主也有些暴躁。她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來了這一日,天公卻不作美?
林竹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外頭天氣,小心的攏了攏衣襟,才回過頭來看向安樂公主道:「公主,這雪似乎越來越大了。」
話音才落,便聽得哐啷一聲,卻是婢子正為安樂公主奉茶,卻被安樂公主煩躁的一揮手,茶碗便打翻了,滾燙的熱茶便嘩啦一下全潑在了那婢子的手上,安樂公主閃的快,只濺上零星幾個水點子。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婢子顧不得哀嚎,當即便腦袋著地跪下了,林竹眼睛一掃,便看見那婢子的手已經被燙的起了泡。
只是雖然天氣寒冷,但安樂公主心內正煩躁著呢,這一下子便如火上澆油,一看手背上被燙的起了紅點子,當即大怒,一腳把奉茶婢女給踹了出去,厲聲道:「來人,拖出去打死了!」
「公主息怒!」林竹心中一跳,大著膽子攔下安樂公主道:「公主的手要緊,可有燙傷了?」說著便連聲叫人取藥膏來,又柔聲道:「公主金樽玉貴的身子才是要緊,何必與個下人置氣?」才說著,便有婢子拿了藥膏來,林竹小心的給安樂公主敷上藥膏,一邊又問道:「公主覺得如何?這藥膏是太醫院專門配置來治療燙傷的,若是不管用,不若叫人去找太醫來。」
其實安樂公主手臂上只是起了幾個小紅點,如今抹上藥膏,覺得清清涼涼的,倒是不疼了,便道:「不必了,等太醫院那些老東西磨蹭過來。還有什麼用?這藥膏還成。」安樂公主雖然驕縱,但並不嬌氣,自小也是學過騎馬射箭的。自然不會為了這麼點事請太醫,至於那個燙傷了手的婢子?不過卑賤之人。燙了主子還指望主子給她大夫?
眼皮子一抬,安樂公主眼中射出精光,又掃了一眼方才應聲而來卻又束手等在門口的兩個婆子道:「還愣著作甚?我的話都敢不聽了?還把這不曉事的婢子拖下去!一個個的都敢不將本公主放在眼裡了,別忘了,這裡是公主府,這個家還是本公主做主!任憑什麼阿貓阿狗的都想來作威作福,呸!也不瞧瞧自己什麼德行!」
林竹本想要為那奉茶婢女求個情,不料話還未出口。就聽見安樂公主罵了這一通,登時便縮了脖子,她又不傻,還能聽不出個一二三來?安樂公主後面這幾句話擺明了是不知道想到了哪裡去,才遷怒罵人,她若是出頭,說不得就要撞到主子槍口上。旁人的命再重要也不如自己的啊,林竹心中不忍,便扭過了頭去,心道若是有機會。便照顧她家人一二罷。
安樂公主罵了一通,頗為神清氣爽了,便一攏袖子坐到案幾前。瞧著擺好的飯食道:「還愣著作甚,過來替本宮盛飯!」
生氣歸生氣,但身體卻是自己的,林竹有句話說的很對,她是公主,金樽玉貴的身子用來跟個婢子置氣太不值當,所以什麼都不能耽誤她吃飯,索性今兒的早飯還算合胃口,安樂公主只挑剔了幾句便沒再說什麼。
用完飯。安樂公主看外頭仍舊飛雪滿天,便不由皺了皺眉。方要叫人去裴宅打聽一二,便聽得外頭有腳步聲響起。繼而就見自己的大兒子領著小兒子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一頭撲進安樂公主懷裡道:「阿娘!」
安樂公主冷不防被兒子抱住大腿,頓時臉一沉:「多大了,還這般痴纏,成何體統?」又瞪了一眼小兒子:「可是二郎又纏著你阿兄過來的?」說完也不給小孩子張嘴的機會,又狠狠瞪了一眼跟著二人進門的女子,那是小郎君的乳母。
乳母慌忙過來拉二郎道:「公主容稟,二郎只是近日讀書懂了孝悌之意,便想著同大郎來給公主請安……」
「行了。」安樂公主有些不耐煩,抬手摸了一把大兒子的腦袋,便乾巴巴道:「你們的孝心我知道了,今兒雪大,就不要亂跑了,回你們的屋子去好生背書習字罷,阿娘一會兒要出門,沒功夫哄你們玩兒。」
兩個小郎君眼巴巴的看著安樂公主進了裡屋,便撅著嘴對視了一眼,尤其二郎還小,一番心意不但沒落著好,還被阿娘給訓斥了一番,阿娘臨走也沒有摸他的頭,實在是委屈了,便遷怒到了兄長身上,猛的一推大郎道:「我討厭你!」抬腳便跑了出去。
「二郎!」林竹失聲喚了一句,那乳母忙跟著跑了出去,剩下大郎一個還站在原地發愣,便上前柔聲勸了一句道:「大郎莫要生氣,二郎只是一時口快,說不得一會功夫就忘了自己說過什麼了……」大郎聽著林竹的話,一臉茫然。
話音未落,便聽見安樂公主的聲音從裡間傳出來:「林竹,在唧唧歪歪什麼?還不滾進來給我梳妝!」
林竹便只好舍了大郎,臨進門時不由回頭瞧了一眼,卻不經意間看見了大郎雙眸中來不及收回的點點恨意,登時心裡一凜,莫非大郎竟然對自己的親生母親生了怨憤心思?只是再看去,卻又只見哀戚之色了,莫非是自己的錯覺?
「磨磨蹭蹭作甚?還不快過來,瞧瞧我今兒到底梳什麼髮髻好?」又指揮著丫頭擺開了首飾匣子,頓時華光耀眼,細白手指撿起一根碧玉福壽簪子來道:「裴郎素不喜珠光寶氣,我今兒便戴玉可好?」
裴寧才不管安樂公主是穿金戴銀還是戴玉,他此刻只是看著那從馬車中探出的毛絨絨的腦袋,忍不住手癢,便下了馬,韁繩一扔,上前兩步,忽的探手揉了一下。唔,柔柔軟軟的,手感很不錯。
元容猝不及防,眼看著方才還猶如高嶺之花的俊美郎君忽然變身登徒子揉她的腦袋,登時一懵,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裴寧,頓了頓才哎呀一聲,縮了回去道:「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動腳,成何體統?郎君自重!」
跟在裴寧身後而來的護衛們聞言,俱都抿著唇憋著笑,看著難得吃癟的自家主子,哎呀,天底下能無事郎君的容貌,這般毫不客氣訓斥九郎的,除去自家的娘子和女郎,恐怕也就是崔家女郎了罷?
裴寧聞得笑聲,不由摸了摸鼻子,卻也不以為杵。他眼尖,方才一瞥之下便看見了元容隱隱泛紅的耳根,頓時洒然一笑道:「阿容放心罷,如今大雪紛飛,道上幾無行人,便是大庭廣眾之下,也並沒有外人瞧見。」至於他身後那些,和馬車旁邊圍著的這些,可不都是自家人么。這時候的家僕若是出賣主子,罪過很嚴重的。
話音才落,便見馬車帘子一動,元容抱著手爐鑽了出來,一瞪眼道:「若是叫那些愛慕你的小娘子見得這樣無賴的裴九郎,恐怕都要掩面而走了!」頂著那麼超凡脫俗的一張臉,咱也活的高雅點行嗎?
雖然他倆骨子裡都是一路貨色,但好歹如今都披了高大上的皮囊,不論崔氏還是裴氏,皆是名門世家呢,你這樣無賴你爹媽知道嗎?贊你有祖上風範的老先生知道嗎?不用說,那些擲果盈車的小娘子們定然是不知道的。別看裴寧有克妻的名聲,但也擋不住小娘子們愛他的容顏,咱不嫁給他,只看看他的臉養眼還不成嗎!
元容不由恨恨的想,憑何男子就能光明正大勾搭人,被許多小娘子愛慕叫人品風流,女郎若與許多小郎君交往,被小郎君們愛慕便是水性楊花了?也忒不公平了!
想到這兒,元容也不知道是遷怒還是嫉妒,不由白了裴寧一眼,踩著板凳下了車,便扭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門匾,上書「王園」二字,不愧是聖人御筆,端的是龍飛鳳舞,氣象萬千。
裴寧上前兩步與元容並肩,先是為元容戴上了兜帽遮擋風雪,而後才一手漫不經心的籠著衣袖,一邊悄聲道:「你可知王園後來的遭遇?」
元容抬手往上推了推毛絨絨的兜帽,然後才扭頭看過去,心知裴寧說的是在前世那她不曾看到過的將來,心中好奇心起,便微微一笑道:「如何?總不至於毀了罷?」
裴寧心中一嘆道:「就在當今之後百年,此處便被當時的聖人劃為了皇家園林,在此建了興慶宮,而後再二百年,長安城破,此處為戰火所焚,化為飛灰。」在歷史上,得此遭遇的宮殿不知凡幾,興慶宮也不過是其中之一,是以他心中雖然可惜,卻也只是覺得可惜而已,左右他也看不到那一日了。
然而元容卻是沒想到自己竟然眼中,頓時心中一顫,長安乃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發生何事才會城破宮焚?
想到才過去幾十年的亂世,元容眼神一閃,不由壓住了喉嚨,略帶苦澀的啞聲道:「你是說……大周國祚只有三百年?」
裴寧的口氣輕描淡寫,卻沒想到元容反應有些大,不由挑眉道:「很吃驚?」唇角卻是微微一彎,勾勒出一個不知道是嘲諷還是涼薄的笑容,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負手而立,輕聲道:「三百年國祚,已是不短了。這中原大地,何曾只是一家天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