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6章 演習(二)
第2836章演習(二)
彷彿是在印證席亞洲的判斷,響徹海灘的槍聲里隱約傳出衝鋒號尖利的嘯音。白方組成了三支縱隊,發出一陣奇特的吶喊,在硝煙的掩護下,越過依然不斷開火的散兵線,挺著刺刀徑直衝殺過去。接下來的場面令山頂上的旁觀者們印象深了:紅方的幾個中隊之間相隔茂密的白茅草叢,眼看著白方的縱隊殺到近前,自草叢間噴出兩大股白煙,火光隱約可見。聲響不算大,卻蓋過了紅方的排槍射擊。「莫非是有地雷?」麥瑞寶瞪大了眼睛,爆炸似乎驚住了白方中路縱隊,突擊的步伐有所減慢。然而這不過是片刻之間的猶豫,轉瞬間三支縱隊便沖入紅方的橫隊中,雙方攪在一起形成一場混亂的格鬥。
「發信號結束演習,」呂澤揚對身邊的傳令兵說,「讓裁判組統計結果,不過要我看勝負已經很明顯了。」
干擾白方縱隊衝擊的武器這會已從草叢裡抬了出來,兩尊木炮,材料是本地的黃杞木,外邊纏了幾股鐵絲權當加強箍。麥瑞寶圍著它們轉了轉:沒有炮架,木炮就簡單地用塊石頭墊在地上,炮身上還裹著些沒清理乾淨的干茅草。紅方成功地將它藏匿在白茅叢里,可以想見實戰中裝滿霰彈,能對敵人造成相當可怖的傷亡。
「一鎚子買賣的玩意,」席亞洲拿起他須臾不離身的馬鞭敲打著木炮身管,把底部的裂紋指給大家看:「就算不炸膛,也不會有第二次裝填的機會。只要敵軍意志夠堅定,硬扛得住一輪炮擊,那就玩完了。」他點評完轉身問道,「誰想出來的?」
話音一落,一個年輕的國民軍官便立在面前:「儋州國民軍守備大隊大隊長,聯防辦公室主任朱四,向首長報到。」
「朱四……想起來了,你在梧州打過仗。」
麥瑞寶忙著拍攝王主席與白方大隊長的談話,只顧得上朝這邊瞥上一眼,那位朱四大隊長軍禮敬得有如儀仗隊員,整個人從臉龐到身板都緊繃著,大顆的汗珠從紅色的帽檐下貼著面頰滾落。大約是天太熱了,他想。國民軍配發的涼帽不能和元老們戴的木髓帽相比,它是用廉價的椰殼纖維壓制而成再塗上桐油漆的便宜貨,雖能防雨水可不怎麼透氣。
麥瑞寶沒聽清朱四的回應,只聽到席首長還在發問:「這麼說,你是從廣東的剿匪戰鬥當中受到啟發,模仿了這種木頭炮?」
「報告首長,呂首長經常教導我們說:要善於學習。狡猾的敵人會學習我們,我們也要善於發現敵人的長處。」朱四的聲音起先挺難分辨,漸漸變得越來越響,彷彿提到首長的尊姓便為自己增添了力量,「這種木炮成本很低,便於群眾就地取材製造,操作也簡便,很適合裝備鄉村民兵抵禦土匪和海盜,所以向劉市長建議在各村推廣。」
席首長揮起馬鞭——儘管澳宋的各種書刊上隨時可見席大將軍躍馬揚鞭的英姿,現實中卻基本沒人見過席首長騎馬——指著棄置地上的木炮,以及稀稀拉拉返回來的民兵:「所以你就把它們拉到演習場上來了,還有各村的民兵?」
「報告首長,劉市長指示我們,一定要搞好國民軍和各村民兵的聯訓工作,要立足於已有的條件,抓住一切機會切實提高軍事訓練水平,鍛鍊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隊伍。」
席首長似乎挺滿意朱四的說辭,收起馬鞭,回了一個軍禮示意他可以離開。傳令兵跑來跑去地通知公務馬車趕過來接人,這一會兒王主席湊到了呂首長身邊:「我說澤揚同志,你這個國民軍司令有點偏心吶。我方才去視察了白方,那一水的拔刀隊,別說紅方加了點耍竹槍的民兵,就是朱大隊長的正經國民軍,二對一怕是都扛不住。」
「……我能有啥辦法?」呂澤揚替王主席打開車門,隨即自己也一步跨入紅旗馬車,與主席坐在同排沙發椅上,「我這個國民軍司令本質上就是個光桿。到了地方上兵怎麼調怎麼用全是地方行政長官說了算。那我除了當個訓練總監還能幹啥?說到抓訓練么,新兵集訓那會兒伏波軍就把好苗子挑走了,海軍和海兵隊還要來薅一波,挑剩下歪瓜裂棗專門砸我這裡。大嶼山的整訓基地我去過。好嘛,活脫脫就是大宋廂軍,說是兵,其實就是在收容難民!您看怎麼可能比得上拔刀隊這幫職業鬼子,哪怕是周圍送來的阮朝那些軍戶子弟,要我說……」「澤揚同志,我理解你要專門設立外籍兵團的想法。」王主席攔住了呂澤揚的後續的說辭:「但是你要注意,元老院里有不少人的民族主義傾向非常明顯,對組建獨立的純外籍雇傭軍會有很多看法。至少在目前,外籍部隊留在國民軍系統里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既然我們有白馬隊、拔刀隊,增加安南輕步兵或者其他什麼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當然你現在作為國民軍司令,只是要求在國民軍里選拔優秀單位,搞快反大隊,提高裝備水平——比如你對我提到過的給部分大隊增設隊屬炮兵,配備山地榴,這樣在元老院里的反對聲就會小得多,我也一定支持……」
王洛賓從車窗里向站台上打量了一眼:送行人群中有呂澤揚,還有劉易曉的行政秘書劉別克,就是不見劉市長本人,大概還宿醉未醒吧。昨晚的餞別宴,劉易曉熱情得有點過頭,拚命向各位元老殷勤勸酒,最後反而自己不勝酒力,喝得不省人事。其實誰看不出他的意思呢?無非不願給儋州化工這麼個大國企當保姆,想調回中央另謀高就。年輕人,真是圖森破,還是需要鍛煉啊。
王洛賓想起齊楚秦提出的要求,實話說,建造油輪這件事屬於遠水的範疇,不過倒是可以列入「可行性研究」的範疇。他依稀記得原油的運輸相對是安全的,只是木結構船隻肯定是不行的,肯定得是鐵殼船。還要解決一系列的防火問題……
汽笛鳴響,考察團的專列「阿美利加」號緩緩開出儋州站。不比來時,回程中歸化民隨行人員,包括那兩名有趣的記者都安排到了其他車廂。乘務員送來茶水點心,在兩端守望的警衛員關好了車廂門。王洛賓放下窗帘遮住暮春時節已經有些酷熱的日光,對滿車廂的元老們說:「同志們,談談你們的想法吧。」
「梧州事件以後,元老院曾有過決議,三到五年內不開展大型軍事行動,好好深耕經營,休養生息。但是現在看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朱由檢要吹這陣風也由不得我們,不過能吹多遠,能吹多久,更由不得他。不管他想調動哪些兵力南征,軍隊集結勢必伴隨著半年以上的征餉,調集兵員、糧草,選擇將領,討論出擊方略等等拖沓和磨蹭,再加上老朱此人性格上既專橫又怯懦,中間發生任何一些意外都可能造成他的整個計劃推倒重來,甚至徹底放棄。我們要獲得勝利並不難,難在於如何將軍事上的勝利在政治上最大化。」席亞洲邊說邊打開牛皮圖囊,從裡邊翻出一大幅地圖,用圖架支起來掛到車廂一端,這節奢華舒適的元老專列車廂便有了些許司令部的味道。
「當然,目前正是朱由檢春風得意的時候。左良玉宣稱陣斬張獻忠我們知道是吹牛逼,但八大王的乾兒子們或死或被俘,西營主力盡墨確鑿屬實。至於李闖王么,最新的情報是他在禮縣馬塢被左光先追上,部眾潰散,大部分被俘,唯獨他本人生死下落不明――我們知道他還活著。劉國能、李萬慶、羅汝才還有馬進忠等等各部流寇相繼投降受撫。所以別說崇禎,眼下大明的軍頭們各個喜笑顏開,光左良玉收編流賊人馬就膨脹到了兩萬多,能不能打兩說,起碼壯個膽是足夠用了。」
「左良玉如今屯兵鄂北,」席亞洲拿馬鞭代替指示棒在地圖上鄖縣、襄陽四周劃了一圈,「作為他名義上對手的革左五營現下勢單力孤,翻不起什麼水花來。崇禎如果下定決心討髡,左部必然是南下的主力之一。」
「熊文燦,名義上的兩廣總督,目前算是半個廣西巡撫。」馬鞭敲到了柳州:「雖離我們最近,不過也是威脅最小的一方。」
「這話怎麼講?」打斷席亞洲的是姜野元老,他從機械廠借調到儋化工作,這回順便搭乘這班專列回臨高度假,「沒記錯的話現下華南軍攻佔的廣西地界只有梧州、平樂、桂林三府。嗯對,南寧也拿下了,再加上潯州府。算下來老熊可少說占著半個廣西呢。」
「我多講一句,拿下南寧靠的是海兵隊的奇襲,」老狄放下茶杯:「這次戰鬥是我指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