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佛珠
翌日。
葉結蔓一大早就隨裴夫人上了寺廟。此時去佛門聖地,帶著紀西舞顯然不太合適。
一行人到寺廟的時候還早,裴家顯然已經打過招呼,很快就有兩個僧侶迎上前來,邀幾人進寺,一路引到了內院。
「麻煩幾位施主先在此處稍等,圓空師傅念完早經就過來。」
大約坐了盞茶時間,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便踏進門來,身上的僧衣洗得有些發白。葉結蔓見身旁裴夫人站起身來迎接,大約知道這位就是圓空師傅了,連忙也跟著站起來。
只見圓空的視線掃過裴夫人,略微頷首示意,目光落在葉結蔓身上時,忽然微微一頓,神色有些驚訝。
「這位是?」
「是小兒夫人。」礙於葉結蔓的尷尬身份,裴夫人顯然不想多提,只模糊解釋了,「今日隨我前來還願。此次裴家躲過一劫,多虧佛祖庇佑。」
「阿彌陀佛,結善緣,自得善果。」說話間,圓空的目光有些微妙,並未從葉結蔓身上離開。
裴夫人如何聰慧,很快就注意到了不對勁,出聲道,「圓空大師?」
「這位施主近日可有遇到什麼不尋常的事?」
葉結蔓在圓空看著自己時心裡就忍不住咯噔了下,此時聽對方問起,更是有些不安,強自鎮定下來,只搖了搖頭道:「並沒有。」
「大師此話何意?」一旁的裴夫人有些疑惑。
「阿彌陀佛,我瞧施主印堂發黑,臉色也有些不對,看起來像是招惹了一些不幹凈的東西。」圓空手裡的佛珠輕輕轉過去一顆,目光溫和,「這般下去,怕是不太妙。」
不等葉結蔓開口,裴夫人已經皺起了眉:「不幹凈的東西?」
「紅塵慾念紛亂,遊盪太多魑魅魍魎,孤魂惡鬼,凡人沾上,難免受到影響,輕則體虛乏力,重則折其壽命。」圓空想了想,自手腕取下一串佛珠,「施主與我相見,即是有緣,煩請伸過手來。」
葉結蔓僵著身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身旁裴夫人拍了拍她提醒,才硬著頭皮收下了那串佛珠:「謝過圓空大師。」
「圓空大師,」裴夫人雙手合十,略一頷首,隨即沉吟道,「依您的話,是不是我裴家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進去了?」她想到了之前許柔霜和汪思倩頗有些詭異的事件,心裡有些疑慮,還是問了出來,「不瞞大師,前幾日我裴府的確不□□寧,不知大師可有什麼法子?」
「阿彌陀佛,」圓空彎了彎腰,「裴夫人等還完願,與我處取個鎮宅符,藏於府門牌匾之後,那些東西自當遠避。若還是不放心,就將那佛珠浸於水中,點於眾人額頭處。所謂每人額頭之處自有魂燈,亮之可避萬邪。」他的聲音頓了頓,又落在葉結蔓身上,「這位施主額頭處的魂燈已經黯淡無光,需好好注意才行。」
葉結蔓走出寺廟時,臉色已然蒼白得不行,身後更是浸了層層冷汗,手腕的佛珠像是火一般燙著她。
舒兒見葉結蔓臉色不對,以為她被圓空大師的話驚了住,勸慰道:「少夫人不必擔心,等回去依圓空大師的話做就好,應該不會有事的。」
「是啊,少夫人。」安兒也跟著應了,臉色神色有些興奮,「沒想到這個大師看起來還挺厲害的。這下子好了,還給了少夫人貼身佛珠,就不怕了。之前我老早就覺得不對勁了……」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舒兒拍了下安兒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嚇唬少夫人了。
葉結蔓卻顧不得她們。隨著回程越近,越發不知所措。早知如此,就算會得罪裴夫人,這一趟她也該拒絕的。如今騎虎難下,丫鬟又在身旁,這佛珠連丟都沒地方丟。可倘若真的帶回去,不知情的紀西舞怎麼辦?會不會傷到她?許多問題朝葉結蔓重重砸過來,她的額頭很快就沁滿了細密的汗水。
越是緊張,時間過得越是快。尚未容得她想出辦法,眨眼間,裴府已經近在眼前。
「少夫人?」撩著車簾的舒兒見葉結蔓坐在馬車裡沒有動作,出聲喚道,「裴府到了。」
葉結蔓僵著脖頸轉過頭來,往車外望了一眼。腳像是生在馬車上,挪也挪不動。她的手緊緊攥著,那串佛珠沉重得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拉斷。
這邊,裴夫人也下了馬,囑咐珠姨把從寺廟帶回來的鎮宅府按圓空大師說的貼好,又朝葉結蔓道:「大師剛才給你的佛珠先拿給我罷,我讓珠姨一同去準備。」
葉結蔓的臉色白了白,手下意識背到了身後,沒有動作。
裴夫人的眉頭皺了皺:「怎麼了?」
「娘,方才聽了圓空大師的話,我愈發覺得身體不太舒服,可否先容我先戴一兩日?」葉結蔓的衣衫幾乎被冷汗浸了透,身子不受控制地要戰慄起來。她緊張地盯著裴夫人,怕她說出拒絕的話來。
「少夫人,只需片刻時間。」一旁的珠姨開了口。
「也不在這一兩日罷?」葉結蔓幾乎是從唇齒間擠出話來。
也許是她臉色實在太糟了,裴夫人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轉頭朝珠姨道:「你先去弄鎮宅符罷,佛珠的事過幾日再說。」
「是,夫人。」
聞言,葉結蔓的身子晃了晃,繃緊的身子一下子松下來,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氣力,幾乎要摔倒。
「你看起來情況不太好,先回房去罷。舒兒,安兒。」
兩個丫鬟見裴夫人發話,連忙應了,扶著葉結蔓往院子里走去。
「好了,你們不用跟著我進去了。」葉結蔓停在門口,阻了舒兒和安兒的腳步,「我想去睡一會。」
「那也得給少夫人先整理下床榻。」
「不必了,我自己隨意理一理就可以了。」葉結蔓怕佛珠會傷到紀西舞,要在進門前將佛珠悄悄取下,自然不能讓兩人跟著。
「可是……」安兒覺得少夫人自寺廟回來后就有些奇怪,還想說什麼,舒兒已經輕輕扯了扯她,道:「那少夫人好好休息,我和安兒先退下了。」
待兩人一離開,葉結蔓連忙將手腕的佛珠擼了下來,左右環顧了一圈,眉間神色有些焦急,不知該往哪裡放。院子里顯然是不能擺的,這麼想著,她也跟著折回步子,往院外走去。這東西一定得丟了,到時候頂多被裴夫人責備幾句,留著才是禍患。
不過片刻,她已經走到了之前自己落水的池塘旁。葉結蔓臉上一喜,停下腳步,見四下無人路過,抬手就將手裡的佛珠往池塘用力丟去,像是丟掉了一個燙手山芋。
「噗通」一聲,佛珠入水,很快就沉得看不見了蹤影。葉結蔓一顆心方要落下,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為什麼要丟?」
熟悉的聲音驚得葉結蔓一個趔趄。她猛地轉過身,在看到對方的面容時,臉色頓時一變:「舒……舒兒。」
不遠處,舒兒遙遙站著,眉頭緊鎖,又重複問了一遍:「少夫人,為什麼要丟?」她自寺廟回來后,就發現了葉結蔓的不對勁,眼見對方看起來像是要支開她與安兒,索性也順了對方意。果然,不一會就看到少夫人並沒有進屋,反而出了院子,她略一猶豫,還是選擇跟了出來。沒想到對方到了池邊,竟然毫不猶豫地將圓空大師贈予的佛珠丟了進去。這樣一來,不難將下馬車時少夫人不願將佛珠拿給珠姨的事聯繫起來。原來她並不是要多戴幾日,而是想要將此物丟棄。
可是為什麼?這佛珠是佛門之物,有益無害。除非……舒兒的神色愈發凝重,那一晚的詭異場景重現浮現上來。
此時看到自己被舒兒撞見,葉結蔓只覺得血「轟」得湧上來,腦袋亂成一團,根本無法思考。以舒兒的聰慧,尋常解釋想必她都不會信,但自己這個舉動,也著實無法解釋。
「少夫人,你與我說實話,」舒兒正色道,「你是不是為了保護……什麼?」頓了頓,「是誰?」
葉結蔓幾乎失盡唇色,沉默著沒有說話。
見狀,舒兒嘆了口氣,沒有再追問,只道:「過幾日你如何同夫人解釋佛珠去向?丟了?你覺得她會信嗎?」
「舒兒。」葉結蔓終於開了口,她神色帶了些央求,「你能不能不要與其他人說起此事?夫人那裡,我自會解釋。」
舒兒神色有些複雜地望著葉結蔓,片刻才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與少夫人說。紀府你在床上昏倒的那一晚,我本在桌邊,旁邊的茶突然翻了。憑空中,桌上的那些水漬像是被什麼人蘸在手指寫成字,提醒我去你房間。」
聞言,葉結蔓身子一震。
舒兒已經繼續說了下去:「安兒總是說鬧鬼啊鬧鬼,其實是真的,對嗎?所以少夫人才急著丟掉佛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少夫人還會想辦法把那些鎮宅府拿掉罷?這個鬼也根本不是回裴家才有,而是在紀家時就在了。」似是覺得荒唐,舒兒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說出這般怪力亂神的事來。不過我還是想大膽問一問少夫人,」說話間,她的神色卻軟下來,輕聲道,「是紀小姐嗎?」
如果是那傳說中的紀西舞,那麼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起來。少夫人為什麼會知道紀家那麼多隱秘?並且摻和到這件本該與她毫無瓜葛的事情里去。紀西舞的死是紀家人所為,難免想要報仇雪恨,所以紀家東窗事發才會這麼順利。而少夫人的很多行為也得到了解釋。房間總是冷上幾分,窗戶關得嚴嚴實實,身體又開始變得虛弱。
舒兒說完,幾乎已經確定了心中所想。她走上前,拉住了葉結蔓的手:「我並沒有惡意,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次裴家能幸免於難,還是紀小姐的功勞罷?只是少夫人……」舒兒的臉色露出擔憂,「人鬼終究殊途,大師也說了,容易折了凡人陽壽。如今既然紀小姐的大仇得報,也該重新投胎做人。不如我去找夫人,到時候做場法事超度她罷?」
葉結蔓回到房間時,眉間皆是疲憊。
她推門而入,方轉身關好,身後已經傳來紀西舞的聲音:「怎麼了?方才見你人在門口沒有進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葉結蔓回過頭,對上紀西舞的目光,抿著唇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紀西舞也不催促,靜靜等著。片刻后,葉結蔓朝床榻走來,一聲不響地坐下來,偎入她的懷裡,紀西舞順勢環住了她。
「舒兒知道了。」葉結蔓的聲音有些悶。
雖然只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紀西舞卻很快懂了。她只是笑了笑:「知道便知道了,你愁眉苦臉作甚?」說著,她的指尖輕輕揉過葉結蔓的眉,「舒兒心思細膩,被她發現也是遲早的事。」
葉結蔓嘆了口氣,將今日發生的事大概說了,又道:「我雖囑咐舒兒不要與人說,但總歸是讓人提心弔膽。還有那所謂的鎮宅符,也得想辦法取下才是。可是那東西就在大門上,怎麼能不被人發現取下來呢?」她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早知如此,便不答應上寺廟了。」
「好了,別擔心了。」紀西舞揉了揉葉結蔓的頭,沉吟道,「怎麼取容我再想想辦法。」
「可你眼下情況危急,本來還想早日去靈媒那裡,這樣一攔,要如何是好?」葉結蔓的眼眶微微紅了,越想越焦慮,「還不知道這符往那裡一貼,會不會有什麼壞處?」
紀西舞還想說什麼,門已經被敲了響。
「少夫人,夫人找你有事。」
聞言,房間里的葉結蔓,臉色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