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147章:
微亮的夕陽,暖融融的馬車,噠噠噠的馬蹄聲,再配上謝昆小心卻不失磁性的嗓音,這些對懶洋洋地躺在馬車上的於珊來說,本該是一種堪稱極致的享受。
可等謝昆話音一落,於珊就猛地坐直了身子,臉上再沒了先時的愜意,很突然的,她臉上的笑容收了個乾乾淨淨,一丁點也不剩。
「你剛剛說什麼?」於珊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她昨日出嫁,於楠未至於府送嫁,連春香都對於楠頗有微詞,認為於楠富貴薄情了些,為她不平。而她也想過於楠是被宮裡什麼事絆住了腳,雖然理解於楠,可實際心裡卻是很失落的。因為她覺得,她與於楠漸行漸遠了。
於楠加封太子妃后,甚少離宮,即便偶爾到了於府,也不會與她說她在宮裡遇見什麼難事。於珊知道,於楠是唯恐引起她的傷心事,所以每次見面,才小心謹慎的隱瞞著她皇宮裡的事。她也不介意,畢竟若是於楠解決不了的,告訴了她,她也只能束手無策干著急。
可是今日一聽謝昆說起昨日的兇險,她還是驚出了一聲的冷汗。
「前段日子,聖上想遣姑母離宮,不料惹了木后的忌諱。木后狗急了跳牆,賜死姑母以護其威名,卻不料姑母不肯就死。事過後,木后的此舉惹惱了聖上,讓聖上心存廢后的心思。」謝昆攥緊了於珊的手,盡量放緩了語調複述道。
於珊怎麼也想不到,在她備嫁的這一個月里,皇宮裡竟然曾經發生了這樣大的事,而在她嫁前,於楠甚至曾提前到於府為她添過妝,可她卻隻字未提,於楠是想徹底隔絕了她與皇宮的牽扯。於珊閉了眼,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聖上這心思惹惱了木太后。昨日里,太后趁著咱們大婚,賜死了姑母,姑母服毒。而太子妃斗膽違抗懿旨用一偏方救活了姑母。」昨日的驚險在謝昆的嘴裡,反倒成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於珊得並沒有立即說話,她微一沉吟,便知道於楠在後宮有了自己的勢力,如若不然,昭仁宮的事,她一個東宮太子妃如何得知,而且竟還趕得上救慧妃。只是如此一來,於楠只怕同時惹惱了木后和木太后兩個當權人。
「然後呢?」於珊的手緊張地將右手搭在了謝昆的手上,慧妃救活了,那於楠可受了責難?
後宮之事聖上雖然甚少過問,可太后如此明著打了聖上的臉,在聖上還健在的時候處死其寵妃,她就不信,聖上能忍著只處死幾個參與其中的宮女太監,而對主使之人毫無懲戒。若真是這樣,他這個皇上不僅慧妃傷透了心,也太無能了。
「鳳印交給了姑母,後宮交給了齊貴妃管理,太子妃協理。」
於珊聽到慧妃和於楠無事,還均被委以重任,輕輕舒了口氣的同時卻難掩譏諷:「聖上倒是個孝子。」
只是剛剛放下心來的於珊突然想到什麼,臉色突然一變,接著問道:「木后和太后沒得好,卻被慧妃與楠楠撿了便宜,如何肯罷休?」
「所以,眼下這事的結果就是,太後為太子賜婚,擇了德容兼備的木穎安為側妃,今日已經昭告天下。」謝昆說這話的時候也有些苦澀,於楠好好的多了一個姐妹,完全是無妄之災。雖說太后不可能是臨時起意,可太子妃進宮不足三月,就被太后明著打臉,賜了側妃,這話說出去,很不好聽。
「她終於還是進宮了,這麼快。」於珊聽到木穎安的名字,臉色就變了。她不是怕木穎安,可是木穎安三個字作為上輩子奪她性命的源頭,她對其相當抵觸。
謝昆聽於珊的語調不對,稍顯疑惑,正想問於珊為什麼這麼說,就見於珊一向鎮定的臉變得有些慌亂。他想到於楠曾經酒醉后說的話,再顧不得盤問,反倒一把將於珊摟在了懷裡,像哄孩子一樣拍打著於珊的後背,輕聲安慰道:「都過去了。」
謝昆的懷抱很溫暖也很寬,適時地趕走了於珊心裡的魑魅魍魎,於珊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謝昆的肩膀,表示自己已經沒事了,然後輕聲問:「祖父讓我們怎麼做?」
「佳儀進宮了……」
謝昆剛說了一句,於珊就明白了謝老爵爺的意思,她也不再說話,只隔著帘子催促車夫:「再快些!」
兩人遞了牌子,被宮人恭恭敬敬地迎進了皇宮,甫一入宮便分頭而行,謝昆自然是去向聖上謝恩。
至於本該去往鳳棲宮的於珊,卻因為木后被軟禁奪了鳳印止了腳步。眼下母后倒是比不得慧妃尊貴了,而尊貴無雙的太后,說句不好聽的,別說太后不問世事多年,就是她還管著後宮,謝昆和於珊的婚事她也沒出一丁點的力氣,怎麼算也不必於珊去謝恩。雖說太后對於珊來說,還有一重姨祖母的身份,但這身份直接被於珊忽略了,於珊還沒回門呢,在外也算不的謝府的新婦,進宮謝恩已經足夠顯示出對皇室的尊敬了,其他的她就不亂攀親戚了。
所以,於珊在與謝昆分開后,毫無負擔地直奔昭仁宮去了。
與以往緊閉門閥不同,今日的昭仁宮竟是宮門大開,只是宮女太監還是沒幾個。於珊也不用旁人引路,進了昭仁宮就直奔慧妃的卧房。過去的三年,她月月出入昭仁宮,所以在慧妃的宮裡可謂是輕車熟路,連宮女太監見了她,也只是表示下詫異,連通報都不通報。
慧妃的卧房靜悄悄的,於珊從門帘看過去,只見佳儀趴在慧妃的床頭,好像睡著了,而慧妃此刻就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著佳儀,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佳儀身上。而此刻,她渾身內外散出的母性光芒,幾乎讓於珊落淚,這是她在楊氏或者任何人身上都沒有看到過的。
於珊還不曾當過母親,當初她明知三月懷胎,還是毫不遲疑的赴死,可以想見她的母性有多薄弱。都說母親是偉大的,可直到此刻,於珊才承認,散發母性光芒的母親也是最美麗的。
於珊進屋,是刻意放緩了步子,直到走近了床沿,慧妃才察覺到來人不是嬤嬤。她抬頭看著背光走進的於珊,輕聲說道:「你來了。」
佳儀其實並沒有睡著,她只是享受著慧妃對她的呵護,她聽見慧妃的話,幾乎立即就直起了腰身,沒有絲毫遲疑地回身去看,眼裡滿是倔強與戒備。
「嫂嫂,是我。」於珊顧不得向慧妃請安,而是看著佳儀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眼裡滿是疼惜。
佳儀雖然只比於珊小了五個月,可於珊知道,她本來願意一直保留著純真,扮演聖上和慧妃的開心果。可是此刻,她神色里失了清亮,多了幾分仇恨,好像是一夜長大的孩子。這個發現讓她心驚之餘也多了心疼。佳儀回宮的這半天,皇宮裡一直很平靜,想必不是她不想鬧,是被慧妃安撫下了吧。
「珊妹妹,你也來了。」不過是兩天沒見,佳儀百靈鳥一樣的嗓子已經添了幾分低沉和黯啞。
於珊見佳儀收了戒備,才看向慧妃。慧妃的臉色有些蒼白,臉上的神色倒是滿足,這份滿足也許是因為聖上的偏袒,也許是因為佳儀的造訪。
「姑母。」於珊行的不是宮禮,而是一個晚輩見長輩的禮儀。
這在皇宮裡本是於禮不和,可慧妃看著卻更滿足了,連心情奇差的佳儀,眼裡都添了一絲笑。
這些年,慧妃不是沒有怨恨過謝府,也不是沒有怨恨過木藍藍,連帶著對長房的謝昆謝洪也說不是待見。只是,時間越久,她倒是看開了,認命了。反正她這一輩子,除了自由受了限制,倒也不虧,夫婿雖不是她自己的,待她也算是一心一意。得了個女兒,承歡膝下這麼些年,又嫁了好人家,也沒什麼挂念了。
「好了,快起來。」慧妃在佳儀的攙扶下坐起身,從床頭的梳妝盒裡取出一個玉鐲子,這鐲子也是稀奇,因為當陽光亮打在玉鐲上時,能很明顯地發現裡面有一條金色的絲線。
她拉過於珊的手,將玉鐲子套在了於珊光溜溜的手腕上,說:「我入宮時,渾身上下空無一物,只得一對金翡翠,眼下這年紀大了,帶這個倒是不好看了。你與佳儀一人一隻,也算是全了咱們的緣分。」
於珊知道這金翡翠不是凡物,但也毫不客氣,她抬高手對著陽光看了看,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她沖著慧妃一行禮,說道:「謝姑母賞。」
慧妃看於珊一副得了大便宜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於珊又不是眼皮子淺的,雖說金翡翠可遇不可求,但於珊富貴窩裡長起來的,窮養兒富養女,她姑母把於珊當成心頭寶,絕對不會虧待了於珊,那於珊的箱籠里決計缺不了貴重之物。於珊這般表現,不過是討巧罷了。
慧妃想著,於珊到底是比佳儀大些,處事穩重些。佳儀心事重重而來,雖說是因為擔心她,可就算惱恨木皇后、木太后甚至皇上,是都不能表現在面上的。看看於珊,誰能說她心裡心裡著急程度比佳儀差,只是不管於珊心裡怎麼著急,面上卻看不出來,這樣的人才不會被人抓到錯腳。
「你們姑嫂兩個有話出去說去。」慧妃拖了佳儀這麼長時間,著實有些乏了,眼看於珊來了,倒是放心地將佳儀交給了於珊,反正佳儀在於珊的看管下,不會鬧出什麼過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