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152章:
謝昆原本就沒打算留宿舒府,他散漫慣了,就算在京城,也沒幾個人服侍,他很不喜歡外人圍著他轉悠,更不喜歡旁人看他一眼就低頭紅臉,他寧願旁人一見他就嚇的臉色發白,可這從沒有發生過,每當這時,他就覺得自己在大西北的歷練失敗到沒譜了,戰場上的狠厲竟是一分也沒帶下來。
因為謝昆這些年都是在邊關度過的,那些京城貴公子被女子仰慕后所產生的虛榮心,他是一點也升不起來,不僅如此,他還覺得有虛榮心的男人,一點也不敞亮,一點也不爺們。其實他的想法也不算奇葩。作為一個將軍,威嚴是必備的,謝昆認為,真正成功的人,就應該像謝天亮一樣,人見人懼!可是他漂亮的長相決定了,他這一輩子,再如何磨練,身上的血腥味再重,身材再魁梧,初見他的人也生不出畏懼之心。
謝昆有自知之明,知道怨不到旁人身上,娘生爹養的,這是命。再說,他的皮囊對他來說還是有一點用處的,那就是可以能迷惑住他的心上人,可他本能的相信,他的於珊是先喜歡上他才喜歡上他的長相的。如此這麼一想,他對自己的長相的那點子不滿越放越大,主要是副作用太大,招蜂引蝶,而除了他的心上人之外的戀慕,都讓謝昆覺得神煩!
是以,相比較起來,他是寧願回到條件艱苦的客棧,最起碼那一隊隊的兵油子,是與他一起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他們都曉得他的狠厲,絕對不敢以貌取他。
謝昆和於珊臨行前,對是否留宿舒府是有分歧的。謝昆出於私心自是不想留的,於珊卻顧慮於靜的面子,想留下來,不是她貪圖安逸和享受,而是她想的比謝昆要細一些。
他們留下,一來自然是給於靜撐門面,二來也是幫襯舒朗一把。
如果把謝昆當成大西北的土皇帝,那舒朗就是臣子的身份。舒朗年紀還不到二十五,就已經是綏城守將,雖說因他是土生土長的綏城人,百姓對他的接受的程度很高,但他畢竟資歷不夠,只是趕上了『三年戰亂的好時候』,戰功累積的高了些,又有文才,才被謝天亮看重。
可升的這麼快,難免會惹了綏城老將眼紅,認為他是攀了門好親,才成功上位,他們這般想,那就極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挑撥舒朗夫妻的關係,背後給舒朗下絆子拖後腿也不是不可能。
可俗話說的好,水志清則無魚。照著於珊的意思,自然是坐實了舒朗有後台的謠言,她與於靜關係表現的近些,不僅僅是給於靜長臉,也是讓那些個容易被人攛掇著耍橫的老將顧忌些。畢竟他們若是想使絆子,便要給謝昆這土皇帝一點面子。反正舒朗是有實才,過個三年五載的,旁人看到了他的功績他的努力,就不會再非議埋汰舒朗,自然而然他就正名了。
所以,於珊也願意讓謝昆在舒朗一開始尚且艱難的時候,拉他一把,做那個雪中送炭之人,而不是只做將來錦上添花的那一個。
可是,自從與於倩出現的那一刻起,於珊就改了主意,她沒有捨己為人的情懷,她自私的很,沒有為了別人犧牲自己幸福的覺悟。別說她對謝昆動了心動了情,就是沒動心沒動情,她也不能容忍至親姐妹在她面前上演奪夫計。莫怪她姐妹不夠情深,反正沒了謝昆這個假想的後台,舒朗也不會倒,只不過前幾年艱難些,同時,於靜在舒府的日子,也會稍微難過些。
謝昆本來就不想留,也是聽了於珊的勸導才願意留宿一晚,可現在於珊改了主意,他高興還來不及,自然是不會反對的,所以人家謝昆夫妻兩個一條心,吃罷晚飯就要往回走。舒朗苦勸不住,只得親自送他們離府。
與舒朗的熱情不同,於靜聽於珊不留宿,倒是輕輕鬆了口氣,她與於倩一起,將於珊送到了大門口。
於倩被於靜拘著,一直未能與謝昆說上話,她眼睜睜地看著謝昆親手將於珊扶上了馬車,然後才自己騎上了高頭大馬,隨行在馬車一旁。謝昆也不避諱外人,光明正大的秀恩愛,時不時低頭與馬車裡的於珊說話……這一幕幕映入於倩的眼帘,讓她原本面無表情的慈悲臉,頓時變得扭曲。她忍不住前行一步,可還不等開口說話,就被於靜拉扯著往府內走去。
舒朗看著搶在他前頭回府的於家兩姐妹,眼睛微微一閃,語氣幾近譏諷:「夫人,我今晚宿在書房,不必等我,你與大姐好好說說話,明日我派人護送大姐回京。」
說完也不等於靜解釋,跨著大步離開。於靜聽完,整個人都是獃獃的,待明白過來舒朗的意思,便帶了幾分惱恨地看向失魂落魄的於倩。也幸虧謝昆和舒朗都不是喜好熱鬧的,所以門口並沒有下人,不然若是舒朗的猜測傳到舒母的耳朵里,她哪能得了好。
舒朗往日里都是很粗心的,在無人點播的前提下,竟能察覺於倩的異處,這也只能怨於倩表現的太明顯了,尤其是最後送行的時候,她的眼不長在自己的姐妹身上,偏目不轉睛地看著妹夫,只要舒朗不是傻子,就能明白於家三姐妹的矛盾在哪裡。他倒是真心疼媳婦,就算喝了酒也顧及著於靜有了身孕,不忍苛責與她,所以,這滿心的不屑就都發泄在了於倩身上。
於靜扯著於倩回了房,命人將房門緊閉,將於倩摁在了床頭,想要大聲喝問,可看著惶然無所依的於倩,終究不忍心,只盡量壓低了聲音,問:「姐姐,你到底想幹什麼?」
於靜這一問,倒是問出了於倩的許多委屈,她茫然的表情一下子收了起來,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她冷笑一聲,譏諷道:「我想幹什麼?妹妹不是早已知曉了,不然何苦勞心勞力地盯緊了我。你不就是想盯緊了我,藉此抱緊四妹妹的大腿。姐姐我曉得四妹妹眼下富貴了,二妹夫要在謝表哥手下討生活,你難免就要討好四妹妹。不過可惜了,四妹妹這個人自小冷情的很,你便是犧牲我,她也不會給你長臉,人家走的可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妹妹,姐姐奉勸你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怎麼就知道日後只會有所求於四妹妹,而不會求到我頭上!」
於倩談及此事是滿腹的怨氣,連嫡親妹妹於靜也怨上了。若是於靜像前兩天那樣對她不聞不問,放她在舒府自由,她自有法子堵了謝昆。她就不信,知道真相的謝昆能狠心置她於不顧。她可是為了他,一輩子都毀了,就算謝昆對她沒有愛情,也該有憐惜之情。還有,若是按照她的打算,日後這大西北的繼承人,應該是她的兒子,到時候,於靜就不是要瞻仰於珊,而是要瞻仰她了。
而於靜聽到於倩的不陰不陽的譏諷,先是一愣,然後拳頭一下子握緊了。
這個樣子的於倩,讓她想起了以前初初害死徐姨娘之後的情狀。那個時候,明明是於倩心狠手辣做了錯事,沾上了人命,卻偏要表現的理所應當,而依她對於倩的了解,不論是那時還是這時,於倩都不是在強詞奪理,也不是在說氣話酸她,而是心裡就是這麼認為的。
三年來,舒朗前陣打仗,於靜在後方操持著舒府,的確是疏忽了被囚禁在尼姑庵的於倩,對於倩的關心不夠,這麼一想,於靜又覺得於倩有些怨言也是應該的,她漸漸冷靜下來,慢慢鬆開了拳頭,出口勸道:「姐姐,何苦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於倩這會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她惡意地微笑著,截斷了於靜的話:「二妹妹想必還不知道吧,我在來此的路上聽到了一個笑話呢,好像是齊貴妃攛掇二皇子謀權篡位,然後牽連到了齊府,齊府已是被株連九族了,齊貴妃沒保住性命,於蘊沒保住性命,就更不用說齊大少爺了。哎,幸虧當初他不曾看上你,不然,這會命喪黃泉的,可就是……」
於倩是與謝昆前後腳離的京,所以她並沒有趕上宮斗,她所傳達的消息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那些傳小道消息的,自然是怎麼誇張怎麼說,所以,於倩所說的話,也是五分假五分真。於倩其實只是不忿,她演了將近三年的活菩薩,最能看清於靜眼神背後的憐憫,可她這會最不想要的就是憐憫,憐憫這種東西,你施捨給旁人的時候,你就高高在上,旁人施捨給你的時候,你就一文不值。況且,在她看來,於靜一個連自己的心上人都不敢爭取的懦弱女子,是沒有資格憐憫她的。
於倩性格一直很強勢,就算念經誦佛了三年有餘,也只是面貌變的和善了些,可她骨子裡的狠厲和堅持,一直沒有變過。所以,眼瞅著一個個的於家女都有了好的歸宿,而她卻要為了自己的未來拼盡所有,她就覺得命運不公平。
卻說於靜聽完於倩的話,臉上瞬間沒了血色。她不是為了年少的戀慕傷懷,她是覺得當初的坦誠相見,現在看來都成了笑話。想當初,她告訴於倩實情,莫非就是為了讓於倩今日能夠更精確地戳穿自己的痛點嗎?她收斂了所有的神色,直直地看著眼前滿身怨憤的於倩,不禁開始懷疑,這樣的於倩,可還是曾經與她相互攜手的姐姐?
於靜不再與於倩說話,而是站起身,說道:「時辰不早了,早些安歇了吧。」
於倩自認捉住了於靜的痛腳,才讓於靜偃旗息鼓,她冷哼一聲,站起身就往外走,可還不等走到門口,就聽於靜聲音和緩地說道:「姐姐,綏城這地界不安穩的很,我已許久不敢一個人安睡了。可是今日夫君宿在了書房,妹妹心裡忐忑,不安的很,還要勞煩姐姐陪妹妹一宿。再說了,姐姐明日就要離開了,咱們姐妹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姐姐既然都願意千里送平安符與我保平安,想必不會不答應妹妹吧?」
「你!」於倩的腳步一僵,她那會雖然心神不寧,卻也聽到了舒朗要命人護送她回京城,她原本沒當回事,明天一早她人在哪裡還是兩說呢,何必為不確定的事情煩惱。可是現在聽於靜的意思,竟是要讓她陪著她睡,一晚上都守著她了。於靜心細如髮,說不定就跟晚席上一樣,如個廁都會親自跟上。
「怎麼,姐姐竟然不肯應下妹妹嗎?」與於倩惱怒的神色不同,於靜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她像是未嫁前,整個人安安靜靜地,全然看不出情緒,所有的思緒都內斂了。
於倩卻是了解於靜,知道她露出這面貌,就是真的認真了。她哪裡還敢說不應下,若是不應下,只會顯得她做賊心虛,讓於靜更加提防與她。若是果真如此,那她今晚就真的哪裡都不用去了,畢竟這裡是舒府,不是京城的尼姑庵,若論熟悉程度,自然是管了這地盤三年的於靜。
想到這裡,於倩微微笑了,道:「妹妹想必還不知道,庵里生活孤單,我倒是多了癔症的毛病,夜裡時常無故走動。我原是擔心你懷有身孕,怕夜裡驚了你,才不敢叨擾。只是咱們好歹是親姐妹,想必妹妹不會嫌棄與我。那我就厚著臉皮宿在這裡了。」
於靜彷彿沒有聽明白於倩話里的威脅,她輕聲說:「無妨,姐姐幼年起就為妹妹遮風擋雨,妹妹便是一夜不睡,守著姐姐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對於這孩子來說,能守護他嫡親姨母,也是一種孝心。」
於倩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終究沒有再說話。她聽於靜說起幼年的事情,一時有些後悔自己說了這一堆該說的不該說的話了,不過,讓她認錯那是門都沒有。她在下人的服侍下簡單洗漱了一把,也許是為了安撫於靜,於倩很自覺的貼著里側睡下了。
這一對至親姐妹的關係徹底崩盤,你嫌棄我阻礙了你的前程,我卻被你傷透了心。
於靜看著背朝她的於倩,起身走到燭燈前,她看著跳躍的燭光,輕嘆一口氣,將心比心最後勸導了一句:「姐姐,終於一天你會知道,放棄一個不屬於你的人,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難。齊大少爺,妹妹都已經忘了他的樣子,又怎麼會關心他是死是活。我難過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你借著我年少的愚昧,狠狠戳了我一刀……」於靜說完,就吹熄了燈光,翻了身朝外睡,正與於倩背對著背。
於倩在黑暗中睜開眼,眼角的淚忍不住流下來,於靜越活越小,她怎麼能懂,她們已經不一樣,從她嫁於舒朗,而她被送去尼姑庵那一刻起,原本惺惺相惜求而不得的她們,就已經走上了岔路。既然她們已經不是站在同一條線上,理所當然的便失去了揣測對方心思的能力。於靜有舒朗,自然敢說忘記齊彥易如反掌,可她什麼也沒有。
她孤注一擲追到大西北,又哪裡還有退路,若是被送回京城,於二爺對她的懲罰——非死即傷。就算老爵爺和老太太不忍心,保下了她又怎樣,說一門賤親,將她遠遠的嫁了,眼不見心不煩。如此一來,她的餘生都只能卑微的蜷縮著,她不願!若真是那樣,她寧願死了。於倩黑漆漆的眼睛,透出了百分百的堅決,就這一條命,鬼憎人厭眾叛親離,便是舍了又何妨,十四年後,她又是鮮花一朵!
過了子時,睡於內側的於倩悄悄起了身,她推開房門,黑暗裡,她與神色哀痛的於靜對視一眼,突然叫喊起來:「妹妹,你怎麼樣?快來人,你家夫人好似動了胎氣……」
於靜臉色都沒有變,只是苦笑一聲,沖著急匆匆趕進來的丫鬟吩咐道:「攔住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了身。只是這一站她就發現了不對,她腿腳酥軟,這一站,差點撲到在地,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立在門口的於倩,卻只得到一個抱歉的眼神,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於倩消失在她的眼前。
常年服侍於靜的丫鬟雖然知道遵循主母的吩咐不會有錯,可是她眼見於靜神色越來越蒼白,整個人都要急哭了,哪裡還管的了於倩怎樣。她幾乎帶了哭腔地借著於倩喊話的餘溫喊道:「快來人,快去請大夫……」
舒府在半個時辰內,變的燈火通明,連舒父舒母都驚動了,可是大夫診斷,也只是睡姿不好,壓迫了穴位,才變得酥軟無力。眾人一聽這才放下心裡,雖覺得於靜有些小題大做,可她肚子里畢竟是舒家血脈,也不好苛責,只是囑咐幾句,讓於靜安心養胎,便都散了。
等人都走了,舒朗在於靜的面前坐下,說道:「我曉得你的心意,我已命人開了府門,你壓的穴位,自解了吧。另外,府上亂了這半個時辰,你大姐只怕已經離府了。我不曾派人跟著保護,你莫要怪我狠心,是福是禍,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咱們卻是不能摻和的。」
於靜臉上頓時有些難堪,張口想解釋,卻終究沒有發出一語。她的確惱恨自己無意識中被於倩下了葯,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再怎麼樣,也不能被舒府像捉逃奴一樣,將她捉回來。既然她已經不小心中了計謀,那她就成全了她。
舒朗說完后,見於靜沒有什麼反應,也不覺得失望,他輕輕握住於靜放在桌面上的手,說道:「是我不好,晚間讓你為難了。」
於靜心裡的被舒朗厭棄,被親姐算計的委屈再忍不住,她一頭扎進了舒朗的懷裡,輕聲啜泣。她決定了,於倩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再插手了,就當她從來不曾見過於倩好了。誰又能為誰謀劃一輩子,誰又能為誰的錯誤買單。
而另一邊,回到客棧的謝昆和於珊卻是睡了個安穩覺,於珊也沒覺得於靜能將執拗的於倩擺平,不過她鴕鳥當久了,就不想為未知的事情打算,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她雖然沒有考驗謝昆的閒情逸緻,可是,若是能知道謝昆對她付出了多少更好,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計算出她該付出多少收回多少。
雖說將感情放在秤上按斤按兩的稱量很不合情理,可是這卻是最簡單最粗暴的一種方式,你若不離我便不棄,你若無情我便休,誰也不虧欠誰,很好!於珊想明白了,便覺得天特別的藍,雲特別的白,就連風吹過的聲音都是一種享受。
謝昆一行又行了十天,總算抵達了西北謝府。這一路行來,本該疲憊不堪的於珊,看著自己往後十幾年的家,心裡興奮極了。
西北謝府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謝府四周的牆壁磊的很高,於珊估摸著,就她那半吊子的功夫,爬上牆頭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青英敲響了大門,等了好一會,一個獨眼的大叔才來開門,那獨眼大叔滿臉興趣地打量著於珊,於珊也不覺冒犯,反倒抿嘴一笑,這眉眼舒朗的一笑,倒是讓獨眼大叔愣了神。而始作俑者於珊,卻是凝眉看著門內的場景,想了半晌,終於想到哪個字可以形容謝府,是闊,有現代操場的十個大。
她一想到,往後十幾年,這裡都是她的,她就耐不住激動,暗地裡掐了謝昆一把,說:「好闊呀!」
也許是因為西北的地不值錢,也許是因為靠近蠻族,沒有旁人敢立府,所以西北謝府佔地甚廣,這一眼看不到邊的一大片地,寸草不生,上面只孤零零地立著幾個宅子,有那麼三三兩兩的下人,正手持掃帚打掃著宅子,因隔得太遠,他們幾人在於珊的眼裡只是幾個黑影,連是丫鬟還是小廝都看不清。也正是因為這府邸空曠,才顯得闊氣。
也怨不得於珊用一個闊字形容謝府,這打眼看去,謝府哪裡是一個府邸,明明是一個練兵場。各式各樣的兵器順著牆排了一長溜,哪裡有家的樣子。也難為謝老太太和木藍藍這嬌生慣養的木家女從頭到尾沒有與她說過西北謝府一句壞話。
「恭迎大少爺,大少奶奶回府,這位是?」那獨眼大叔堵在門口,開口說話。他說話時看了看面色正常的於珊一眼,才盯上被春香抱在懷裡的馮倫,臉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這謝府在大西北算得上軍事重地,不是誰都可以進的。而這睡著的小孩,一看就不是大盛王朝的血統,放他進來真的沒有事嗎?
於珊可不知道這獨眼大叔在想什麼,只是他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彷彿聲帶曾經受過傷,這一句話說出來,於珊倒是免費聽了場破鑼打鼓。
謝昆經全叔提醒,才想起他們這一路上還帶著一個外姓娃娃。也不怪旁人疏忽他,馮倫這個三四歲的孩子,一路上詭異的安靜,安靜到他們時常忘記他的存在。
眼下全叔問起,謝昆才輕咳一聲,承諾道:「無妨,自己人。」
全叔就不再過問細節,在大西北,只有兩種人,自己人和敵人。謝昆有自己的判斷,他既然說是自己人,那就算著娃娃不是自己人也不會是敵人,如此他就放心了。全叔這才敞開了大門,放他們進府。
「咳,這是全叔,爺爺的副將,世襲二等功。」謝昆在全叔露出全身後,才這般鄭重其事地與於珊介紹道。謝昆雖然已經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他臉上浮現出的傷感和敬佩卻是瞞不過於珊。
於珊聽罷,整個人卻是一愣,什麼時候軍功可以世襲了?印象里,拿軍功換了伯位可降級世襲,可是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聽聞,有哪個將軍,拿軍功換過伯位,對於這個全叔更是聞所未聞。她有心問清楚,可看著情緒稍顯激動的謝昆,便將疑問咽了下去。
於珊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對全叔的尊敬,索性學著曾經讀過的小說里的江湖規矩,沖著全叔拱了拱手,說:「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全叔條件反射的抱了抱拳,說道:「不敢當。」
直到放下手,他才覺得適才有哪裡不對。這個,眼下他的身份是謝府的家丁,這於珊哪裡久仰的,又失敬什麼?可緩過神來的他,只看見謝昆拉著於珊的手,往前走去。他想了想,疾行幾步,拉住青英,知道謝昆一行走遠了,才開口問:「不是說,大少爺娶的是於爵府的長房嫡女,大家閨秀嗎?怎麼跟木家的那位不一樣?」
青英臉上的表情立馬多了幾分自傲,可偏偏語氣不顯,她淡淡地說:「恩,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全叔的眼睛立即變的八卦起來,好像從京城來的當家主母,都是他們這邊的玩具,只是更新頻率低了些,十年二十年的換一次,然後偶爾還碰上罷工的玩具,像是謝老太太,就不怎麼合格。
「全叔,您看看大少奶奶腰間別的是什麼……另外,你照顧我七年,我在這裡,與你透個底,老爵爺將西北的『那些產業』都交給了大少奶奶打理,包括鍾伯曾打理的酒樓。全叔,你們哥幾個可悠著點。」
全叔對於青英的最後一句話直接忽略了,他們哥幾個有數的很,又不會為難主母們,只不過,既然當家主母是來歷練的,他們閑著無事,賭一局主母如何處事,然後再賭一賭如此處事的結果而已,他們又不下絆子,無傷大雅。
他眼下關心的是,大少奶奶的腰間別著什麼……
全叔眯了僅剩的一直眼睛,拿出當年射箭瞄準柳葉的眼力,看了半響,才借著陽光的反射,看清了那把匕首折射的紅寶石的光華。他神色威震,正要收回目光,與青英確認一下那是不是蠻王的佩刀,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間,他的餘光瞥見謝昆拉著於珊的手前後晃動,於珊好像不習慣被旁人領著走,所以有所掙扎,然後她手腕上的金絲玉鐲隨著她的掙扎,便孤零零地居在了皓腕之上。
全叔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哄的湧上了腦門,不敢置信地看著青英,確認道:「金,金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