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紅之夢（二）

「呼，呼，呼……」

她倚在門上，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如驚弓之鳥般，小心翼翼地嗅著空氣中危險的氣息。

「不會的，蛇不會進來，門鎖得那麼緊……」她一邊自己安慰自己，一邊往屋裡走。她站在卧室的窗前，彷彿期盼明日曙光馬上降臨。屋子平時只有她一個人住，求的是生活安靜，但現在安靜變成了空洞的死寂，散發出無處不在的恐懼。她來不及梳洗就趕緊躲進被子，緊緊閉上眼睛等待陽光碟機散夜的黑暗。

「吱——」門開了。

小黎明顯感到了腎上腺素的作用，心臟好像要衝破胸腔的屏障。她鼓起勇氣悄悄將被子拉開縫隙，強迫自己睜開眼睛。

「踏……踏……」很小心的腳步聲，是一個女人。

她好像很疲憊的樣子，走到窗檯望了望天空，好像在期盼什麼。接著她轉向小黎，一臉茫然，小黎感到那人的目光穿透自己落在床上，就像自己是透明的一樣。

借著檯燈微弱的光，漸漸走近的那個人五官也變得清晰起來。小黎在看清那女人的瞬間，頭腦馬上嗡的一聲——那隨意的短髮、那瘦削的身板……這明明就是自己！

「嘶~嘶~」青色的蛇吐著芯子，不知何時盤上了那個「她」的腿，而「她」毫無反應。蛇還在向上爬，在「她」腰部停下了，搖晃著菱形的蛇頭，彷彿找尋目標一般，突地一個猛扎咬了上去。「她」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緩緩走向床。那蛇搖晃著身體，蠕動著向「她」的身體里鑽，鮮紅的血早已在「她」身後流了一灘。

「吱喇——」皮肉撕裂的聲音。

蛇頭從「她」的肚皮破腹而出，「她」吃驚的低頭看自己的腹部，血順著腿汨汨而下，「她」緩緩抬起頭，直直對上小黎的雙眼。

小黎不知何時起身站在了「她」的對面，看著對面的自己，早已說不出一句話。她感到嘴角在抽搐，努力想大喊，卻看到對面的她嘴角微斜、喉嚨蠕動。

小黎的頭瞬間空白了，低頭看看自己，果然……青色的蛇頭在搖擺，蛇身與腹部相連的地方，血肉模糊，那是相同的鮮紅。對面的她也做了相同的動作，屋子裡像放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疼痛侵襲著她麻木的頭腦，小黎才明白那恐懼得滑稽的瞳仁原來是自己的。

「陸黎……陸黎……」

「面前的人是誰……」她發現現在連對焦都很難。

「清醒一點，不要看她。」

「好冷的語氣……是誰……」小黎用力把頭轉過去的瞬間，力氣像從身體里被抽空了一樣，癱軟下來。

恍惚間，她好像被一個人扶到了一個很亮的地方，到處是白色，白得刺眼。

「叮鈴鈴……」

小黎像安彈簧一樣猛地坐起來，環視自己的房間，又看看自己的腹部。一邊揉著頭髮，一邊嘟囔：「該死，又是夢啊……」雖然是夢，但夢裡的一切像是真正發生過一樣，回想起來歷歷在目，小黎不禁一陣心悸。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加上又有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上司，她馬上跳下床梳洗收拾，沒有細想這個夢到底哪裡讓她覺得不對。

出門以後覺得時間還早，她又看看自己日漸變扁的荷包，心想再坐計程車的話這個月剩下的日子就不用吃了，便堅定地踏上擠公車的征程。

畢竟是上班時間，站牌下已經擠滿了人。陸黎喜歡去離自己家近的地方工作，喜歡到離自己家近的地方吃東西，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不願意擠公車。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不喜歡和人去爭什麼，她不是不想得到，而是不想感受得到后的失去。

一輛銀色911Carrera正正停在她身邊，那是她很喜歡的一款車型，以她的現狀，基本是在膜拜的階段。她繼續向站牌走著，便聽到身後有人叫她：「陸黎。」

「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啊。」她一邊想著，一邊回頭。

黑髮男子從車上下來，走到小黎面前，「陸小姐坐公車的話估計要遲到了。」

「歐醫生！怎麼會是你啊？」小黎一臉驚訝。

「當然是去上班，正好順路，和我一起走吧。」看小黎仍獃獃的沒反應，「清醒一點，不是還沒睡醒吧。再說一遍，和我一起走，我最討厭下屬遲到。」

歐甄的笑沒有一點溫度，小黎嚇得乖乖上車，沒敢再說什麼。一路上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緊張的小黎也無心消受這夢寐的舒適。

「不用這麼緊張，你精神還是很差的樣子。怎麼了？又是噩夢嗎？」

「嗯，謝謝歐醫生關心。」

歐甄打開音箱，清麗的女聲如泉水流瀉，給車內增溫不少。

「不介意吧？」

「Ilavaitlesmots.」

「你也喜歡SheryfaLuna？在我車上，你是第一個答出這是什麼歌的人。」

「Ilavaitlesmots.J'étaisdanslefaux.（他很會說話，我生活在謊言中）」

「Pendanttoutcetemps,j'étaisdanslefaux.（一直以來，我都生活在謊言中）可悲而又常見的街角故事。」

小黎點點頭，「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說吧。」

「您是怎麼知道我現在叫『陸黎』而不是『陸晴黎』的？」

「哦，今早收到派出所身份證變更通知才知道的。別驚訝，我們醫院對員工背景很重視，這些資料也是通過特殊渠道收集的。」歐甄笑著看了看小黎，「能告訴我你夢到什麼了嗎？」

「我連續兩天夢到蛇，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小黎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對了，我兩天的夢是連著的……前天晚上夢到回家被蛇尾隨，昨晚夢到回到家以後，我躲在被子里，然後，然後……」小黎說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剛剛自己聲音已經開始哽咽。

「好了，太可怕就不要去想了，對不起，讓你想起恐怖的經歷。」歐甄換了個輕鬆的語氣，「介意我叫你小黎嗎？以後你就是我的助理了，這樣叫起來更方便。」

「對不起，剛才有點失態。」小黎急忙把頭扭到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和表情。

車子開進醫院，一個漂亮的甩尾，正正停在角落的車位。小黎迅速下車，外面的溫度和車裡差太多了，她又是習慣性緊衣領。

「走吧。」

小黎趕上去，和歐甄一起進了醫院。

「歐先生早。」美麗的導診標準45°鞠躬，看到小黎的瞬間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又迅速恢復笑容。歐甄點點頭，沒有看她徑直走向電梯。

「叮」電梯聲音很清脆，歐甄示意小黎跟上。這一層的裝修風格完全不像是醫院，更像是公司的高管層，設計簡約而典雅。

歐甄在一間辦公室門前停下，一邊拿出鑰匙打開門，一邊回頭對小黎說：「這是我的辦公室，你在外間辦公。鑰匙一會兒給你。」

小黎跟進去，隨手合上了門。大大的金色門牌在晨光照耀下閃光，鏤刻著五個大字——院長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說是套間，裡外間隔牆被做成玻璃整體幕牆，看上去就是一間。外門正對的地方白了一件實木屏風，點綴著幾朵鏤空的牡丹花，小黎一眼就認出那是KenzoMaison。整間辦公室看上去嚴謹整潔，但細節上又有東方傳統意象變形融合，使屋子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這是你的桌子，助理的工作沒什麼界限，比如秘書的工作、處理我親診病人病例、我上手術時當醫助等等，桌子上有些文件，你先熟悉一下。」說完歐甄就進裡間了，再沒看小黎一眼。

小黎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一下子成了院長助理，過分的好運讓她有些不安。

熟悉了一上午業務，小黎拿出手機，按下撥號鍵。

「你好，是葉先生嗎？我是陸黎。」

「小黎啊，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這幾天遇得到點不尋常的事情，那個，能見面談談嗎？」

「沒問題啊，這些事情是鄙人長項。還有，這次事件結束后呢，小黎就可以成為我店VIP，享受費用7折優惠哦~」

掛了電話，葉嵐的嘴角彎起滿意的弧度，望著天自言道：「哎呀呀，這麼快就來了，還真是出乎意料呢。這次，你招來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