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剛與柔
冬晨怒目:「你怎麼能隨便動手打人?」
冷蘭怒道:「這是我的家,我讓他滾!他就得滾!不滾我就可以揍他!」
冬晨道:「他不是闖進來的?是我請進來的!如果說是朋友,你應該一言不合就趕人走,還打人嗎?如果是公事,蘭兒,你不該插嘴。」
冷蘭道:「什麼叫插嘴?他可以說話,我在自己家倒不能說話?你不插手冷迪的案子,是不是已經定了的事?這還有什麼可說的?你是放人還是不放人,這就是一句話的事!你同他們廢什麼話?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窩囊的掌門!」
冬晨道:「人同人是要溝通的,互相理解。」
冷蘭氣結:「你要殺她兒子啊!怎麼溝通她才能理解啊!你是生活在童話里嗎?」
冬晨道:「既然你知道她悲傷痛苦都是正常的,為什麼不能理解她的態度呢?」
冷蘭想用頭撞牆了:「我沒揍她!韓氏兄弟不悲痛,他們就是湊熱鬧來鬧事的!我這就把小韋叫過來暴打一頓告訴他把這兩條狗拴好。」
冬晨沉默一會兒,是啊,小韋的手下跑來幹嘛?我以為他是支持我的,噢,小韋咋會支持我呢,他支持廢除死刑。可是你支持的不佔大多數,你得認啊!你不能因為本事大,對不合你意的法規就搗亂啊。
冬晨道:「蘭兒,那是帥望的朋友,去道個歉吧。」
冷蘭「哼」一聲,小韋我也照打,他的下屬多個屁!
韓宇輕聲勸韓琦:「不要在冷蘭面前提動手。」
韓琦點點頭:「我失言了,害你受辱。」
韓宇笑笑:「小事。」
然後聽到冷蘭關於他們是韋帥望的狗的評價,只得苦笑了。
韓琦咬牙輕聲:「要不是教主護著他們……他們不把教主當回事,隨意輕辱,連帶我們也受辱。」
韓宇低聲:「這兩位的功夫不可小窺,教主比他們高些不多,以一敵二也不成啊。」笑:「你可別因為冬晨掌門帶個青劍就看不起他啊。」
韓琦沉默了,剛才那一下子,雖然冬晨只是晃了一下,他也看出來了,冬晨功夫很強大。半晌:「教主要不在他身上消耗功夫……」
韓宇輕聲:「人家過命的交情,就更不能輕視了。」
韓琦看看韓宇半邊紅腫的臉,沉默了。內心微微哀嘆,要是二叔成事,不會讓我們受這樣的侮辱。
冷家的白劍,大約只肯向老大低個頭,不管認誰當老大,這老大不是冷家之主,也該是一方霸主,沒有老大再肯向另外一個老大低頭的道理。你要是低了頭,手下白劍幹嘛還跟你混啊?
冷冬晨說不動冷蘭,只得自己出來:「兩位,內子出手莽撞,我替她給兩位道歉。」
韓宇微笑:「掌門沒做錯什麼。」
冬晨長揖:「對不起,我深感歉意。」
韓宇回禮:「掌門沒做錯什麼。應該道歉的不是你。」
韓琦本來被韓宇的「沒做錯什麼」給氣得半死,聽到後半句,差點沒笑出來。嗯,我這個弟弟果然是不動聲色的狠角色。
冬晨也聽出來了,哎喲,這是讓蘭兒來道歉啊,我好容易捂住沒讓她再出來揍你一頓,讓她道歉基本沒可能啊!我我,我裝沒聽出來吧。
冬晨問:「是帥望派你們來的嗎?」
韓宇笑笑:「我們是教主的下屬,如果他命令,我們自當來轉達他的意思。但是除此之外,我們是仁德家的人,可以對冷家的事說說自己的看法。畢竟我們並不是教主的狗,在做好魔教的職務之外,對自己家族事務可以有自己的立場和看法,教主不能約束我們。」
冬晨微微漲紅了臉:「抱歉……」
韓宇道:「這個,我記得,在冷家的議會上,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雖然我們是教主的手下,但是,在對待冷家事務上,我們的發言權跟冷家的每個人一樣,冷家是很不希望我們的態度服從教主的命令的。我記得,教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因為阻止手下發言,打了手下一耳光,按規則被抽了十鞭子。所以……」
他看著冬晨,聽見沒?禁止我們各色劍的說話權力,抽一耳光是挨十鞭子,你作個揖就完了?
韓琦再次望天望地望門檻,好忍住臉上的笑意。
韓宇停頓一會兒,看到冬晨粉紅的面頰轉成慘白,才淡淡地轉個彎:「所以,教主對我們來的事,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約束我們的個人行為。教主還說過,如果我們兄弟,想要重回冷家,做為仁德家的一支,他不會阻止的。我還沒感謝,掌門給予的自由和發言權。」
冬晨沉默一會兒:「做為仁德家的一支……」所以,你們替族人出頭說話來了?冷子靜雖然出聲,但是,畢竟……你知道的,紅劍。又是直屬手下,份量不夠。所以,你們來的意思是,你們還沒有族長也沒選長老,你們兩位就是頭子了?所以,你們換個身份,冷蘭這一巴掌就打了另一族的臉了?
你打了韋教主的手下,雖然也不應該,畢竟韋教主名義上,還是等同舵主的位置,這個事,還是可化解的。如果你打了另一族的唯二的白劍,這事,就鬧大了。
不過,我那天縱英明的岳父還沒同意給你們自由,所以,所以……
韓宇輕聲:「如果我們是韋教主派來的,你打了魔教的臉……魔教最近被打臉的次數太多了,會給魔教教主帶來很大壓力的。」
冬晨這時終於明白韓宇才是魔教最不好應付的角色,愣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
韓宇道:「掌門對內對外都應該堅持原則,不對族人進行武力恐嚇是掌門一直倡導的,有例外嗎?」
冬晨問:「你是說……」
韓宇道:「掌門對別人怎麼處置,就對自己家人怎麼處置吧。」
冬晨沉默一會兒,不,他不能判冷蘭道歉加鞭刑。
韓宇輕聲:「如果每件事都要按冷迪的判決辦,為什麼還要保留你的特赦權?當然不是為了讓你特赦路邊拿菜刀搶兩個銅錢的匪徒。掌門,你覺得特赦是為了體現法律公平嗎?我覺得,如果為了公平,根本就不必有特赦權,這個權力就是為了讓掌門處理政治上的平衡的。掌門考慮一下。」
冬晨終於火了:「這是要脅嗎?」
原來種種慫恿韋帥望的手下不要聽韋帥望的,現在才知道,韋帥望的手下要是不聽韋帥望的,那才是冷家的災難啊!
韋帥望就是魔教里最克制最愛好和平的人啊!你讓一群妖魔不要聽他們教主的,他們個個都能自己搭台戲,那就是捅馬蜂窩一樣的後果啊。
有那麼一剎,冬晨忽然有一種不那大愛無疆的情緒,魔教這些人,真的跟冷家人不一樣啊,他們就是故意破壞的,應該全……後面那兩個字被冬晨下意識地咽了。不不,冷家原來就這樣,這不是魔教特產。他的教養排斥這樣極端與泛化仇恨。他只是微弱地動搖了一下,真誠接納魔教人真的對嗎?或者,太快地給魔教人與冷家人同等權力地位,這真的正確嗎?
韓宇見冬晨怒了,本來有點軟化的漂亮面孔重又稜角分明起來,他想了想,覺得可能對這種驢子用硬碰硬的方式根本就錯了。
韓宇沉默一會兒,終於欠欠身:「掌門,我只是,認為吉祥兄弟不當判死刑,覺得,或許可以同掌門討論一下,特赦權是否正是用來改變制度上的不足的。我覺得,其實這件事,吉祥兄弟的死刑引起這麼多人反對,原因就是大家覺得,他們確實沒造成直接傷害,而且他們參與的最初動機,不是要背叛國家,而是上了賊船之後,發現與南國合作,雖然按照法律依舊定性為叛國罪,但是,情節有輕重,判定有爭議,這種情況,不正是需要掌門特赦來解決法律與人情間的矛盾嗎?剛才的衝突,讓我有點激動了。教主把掌門當親兄弟,我絕不敢冒犯教主的兄弟的。」欠欠身:「如果我說了什麼過激的話,請掌門原諒。掌門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吧。」
冬晨愣一下,他沒想到韓宇的彎拐得這麼快,怎麼就忽然間不要道歉了呢?
韓宇再次:「掌門,您再考慮一下,叛國罪的認定,本身是否有問題。對於幫助敵人這個定義的認定,是否有問題?吉祥兄弟確實幫到敵人了嗎?如果他們幫到敵人但是實際目地並非幫助敵人而僅為自保,或者,其它的象保護平民之類的,是否要按叛國罪認定?如果有爭議,那麼,有人可以無罪,這與死刑的差別如此巨大,是否應該考慮從輕?」
冬晨沒有回答。
有人可以無罪,有人判了死刑。
良久,冬晨道:「我會考慮。」
韓宇欠欠身:「那麼,我靜等掌門消息。」
韓氏兄弟下了山,沒多久,冷鴻上來了:「掌門,韓宇因何被打?」
冬晨正拿著國際事件的通報,腦子裡來來回回都是韓宇提到的赦免權是否正是該用的時候,心煩意亂,無法專心思考,此時再被冷鴻詰問,終於忍無可忍:「他沒告訴你?你來問我?」
冷鴻道:「他說了,薄言往槊,逢彼之怒。他招掌門大人生氣了?所以掌摑他?他代表我們一族人請願,給他一記耳光做回答?他說了什麼過份的話嗎?」
冬晨半晌:「沒有,我向他道歉了。」
此時此刻,韋帥望正同賀二的兒子賀振聊天呢。
賀治明不捨得兒子,他是想自己過來,賀振再怎麼樣也還知道心痛自己爹:「爹,你可別,你知道咱們家有點心眼的就剩你了。我要是被扣下了,好歹您在呢,全家有個主心骨,能想法子救我去,要是您被扣那兒了,我我……我跟您說,我除了上門送死去,啥主意也沒有。」
於是賀振就來了。
客客氣氣:「教主,有日子不見了,您說的是真的假的?您不是又缺錢花了吧?」哎,咱打這兩仗,不算賠款,光是贖金就付了多少了?大家都精窮了。
韋帥望挺高興:「哎,怎麼是你來了?令尊呢?」
賀振笑道:「回教主,我們琢磨著,外一哪句話說得不對了,您一不高興把人扣下了,好歹我爹有個人脈,能弄到贖金。」
韋帥望笑:「你這小人之心。我什麼失信過?」
賀振想了一會兒:「這個,大家對信譽各有各的定義。」你啥時候不騙人了?
帥望起身:「我帶你去看看。」
兩人走到後院,出了門,沒多遠,小山坡上不大不小,供著瓜果清水,乾乾淨淨的青磚壘的一座墳。看起來也不是新建的,有些日子了,墳前碑上寫著「賀叔齊」,邊上是年月日。
賀振呆了一會兒,看看韋帥望,過去,伸手摸摸石碑,真的假的?可是除了這石碑,也沒別的了?還能打開看看臉不成?早爛光了!
腦子裡頓時想起十幾年前那張俊秀面孔和十幾年後的醜陋三殘,到最後,是這塊冰冷的石頭。賀振頓時就落淚了:「二哥,二哥,我來接你回家了。」
一言出口,淚如雨下:「咱回去吧,仗打完了。不管結果怎麼樣,咱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