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鎮上的那些屠夫聽說匯通來了大批客人,有燒沸水殺豬的,有宰羊的,有抹雞鴨脖子的,不一會便送入了匯通客棧。掌柜正在發愁,見有人送來雞鴨豬羊,忙擺手招呼道:「快送入廚房去,別忘了過秤,出來拿銀子。」店門外有人問:「掌柜,魚要嗎?我這有百十斤大花鰱,剛出水的,還在木桶里跳著呢。」正在喝酒的焦乙聽了叫道:「掌柜,快收了這些魚送入廚房,快些燒來,我們等著下酒。」掌柜聽了忙朝門外叫道:「快將魚送入廚房,吿訴大廚快燒,說客人們等著下酒。」這中年人提著兩木桶魚剛入店,門外又響起了一個聲音。「掌柜,煩請你問聲客人,狗肉要吃嗎?」掌柜探頭一看,店外這人認識,是鎮上的叫花子船生,便道:「你等著,我去問問客人。」便走出帳台,到了沈芳這一桌,問:「客官,不知你們是否忌諱吃狗肉?」雷龍問:「是家養的還是野狗?」店外那船生聽了忙應道:「幾位大人,那是野狗。家狗肉太肥,味也不香。若幾位大人愛吃,我可將狗肉燒成虎肉味,決不虛假。」旁桌的邱會聽了笑道:「出狗肉的錢,能嘗到虎肉味,此等美事自然要得。」同桌的耿彪問道:「店外的人,野狗有幾條,多少重,想賣多少銀子?肉少了怕我們不夠分。」船生便在店外道:「大人,野狗共有四條,宰后凈重約五六十斤,要二十五兩銀子。其中五兩,是給掌柜的。」

約過了兩個多時辰,那賽華陀才匆匆來到,卻是位七旬開外的長須老者,身後緊隨手捧藥箱的葯童,和七個手提包襖的少婦。「哪位是中毒鏢的?」賽華陀進了客棧便問,守門的錦衣衛剛要將他往樓上引時,只聽他對七個少婦說了句:「秀貞,你們負責治刀傷。」便和葯童跟隨錦衣衛匆匆地到了樓上,在甲字一號房前停下。「老人家,請稍等。」這錦衣衛對賽華陀道了句,便伸手去輕聲叩門,說:「老爺,賽華陀到了。」房內穆宗坐在床上,瞧著昏迷不醒的寵妃正在流淚,聽得是賽華陀到了,驚喜中也忘了穿靴下床光腳便去開門,引入賽華陀兩個來到床前。程洪朝錦衣衛揮揮手,讓他退出,隨手關上了門。

「老人家,只要你救得她性命,我必以萬金相謝,決不食言。」

此刻的穆宗經大半夜折騰,精神已至崩潰邊源,故為了寵妃性命,要以萬金相謝,聽得賽華陀搖頭一笑,也不搭理他的話,見程洪搬來一張椅子,便挨著床沿坐下,先把了一下莫菲脈象,后又翻其雙目瞧了瞧,再仔細查地看了其小腿傷口處,望了葯童一眼。葯童忙心領神會地打開藤箱,他先取出一帖黃色膏藥塞在穆宗手裡。「記住,一個時辰後用微火烘溶,貼在她的傷口處。」又取出一個小布包和一節細竹筒擱在床沿上,打開布包挑了巴小刀。葯童已從桌上拿了兩碗茶水候在了一旁。

「快取半盆水來。」賽華陀吩咐了穆宗一句,程洪聽了忙出去端水,瞬息便回,放在了床邊。

賽華陀先用小刀慢慢地割去莫菲傷口處那已發黑的浮肉,瞧得皇帝小兒好是心疼,就象這刀是在割自己肉一般,眼淚「嘩嘩」直下。他瞧了穆宗一眼,直到割完莫菲傷口處浮肉,這才說:「今天遇上俺,你就不用擔心了,往後待她好些,這比掉眼淚強。」說罷便用嘴猛吸莫菲的傷口,再將嘴裡的渾黑濃血吐在臉盆內。這樣連續吸了七八回,直到傷口處的膚色泛紅,取過葯童手上那兩碗茶水淑口。完后取過竹筒拔了筒塞,將竹筒里的白色藥粉灑在傷口上,將竹筒給了葯童,從藤箱里取出麻布包紮完傷口,從懷裡取出一隻粉紅色的小瓷瓶,小心地倒出兩粒黑色藥丸,自己服了一粒,另一粒塞在了莫菲的嘴裡,說:「她的體內毒性已基本得到控制,你就別再憂心了。」他朝穆宗笑笑,起身來到桌旁,讓程洪找來紙筆硯墨,開了張藥方遞給穆宗,叮嚀道:「你遣人快去屯溪鎮上的本草藥鋪,汪掌柜識得俺的字跡,便會配藥給你。取回此葯后須專人用心煎,用猛火旺火,七碗水煮成半碗。待葯到了半溫,你喂她服下,入黑前準保醒來。到了明日靜躺一日,第三日便能痊癒,依舊活蹦亂跳。」聽得穆宗龍鬚大悅,極為感激,用情之餘竟夕握住賽華陀雙手連聲道謝,讓程洪取出一萬兩銀票一張,誠懇地說:「出門在外,未曾多帶,這區區銀票先請老人家收下,待我回京后必遣人送萬兩黃金到貴庄,以示誠信。」賽華陀搖頭笑了笑,輕嘆一聲說:「此毒至少由四種以上劇毒配製,若在十二個時辰內得不到醫治,那必死無疑。唉!幸虧你們及時找上了俺,不然在這徽州地界再也無人能解此毒性。如此看來,你和俺還是有緣分的。既然是緣分,那你便是俺的親人。大官人,俺既是給自己的親人看病,你說又怎麼能收銀子呢。」他這話實在樸素中情,句句在理,大大顯出了徽州百姓的純樸本質。

穆宗還是硬要將一萬兩銀票往賽華陀的手裡塞,可他自然死活不肯收下,如此推讓了一番,他被逼到急處便說:「大官人,若你硬要謝俺,那待你娘子醒來,明日痊癒,再謝俺不遲。那小老兒去了。」穆宗犟不過賽華陀,只得親自送他出房直到樓下。見秀貞七人已為傷者包紮完了傷口,賽華陀便朝穆宗施禮道:「大官人,那小老兒走了,明日再來為你娘子複診換藥。對了,大官人,如你娘子今晚有何不適癥狀,可遣人到李家莊來找小老兒,再晚小老兒也會過來。請留步,大官人。」言罷帶秀貞等人出了客棧。

目送走了賽華陀一行后,穆宗喚來沈芳,隨自己上樓入房,取過賽華陀所開藥方給了他,讓他立即飛馬趕往屯溪鎮上的本草藥鋪找汪掌柜抓藥。沈芳走後,程洪歡悅地說:「皇上,看來這賽華陀還真有本事。」穆宗點頭笑笑。「朕也是這麼想。」便到桌前,攤平宣紙,取過筆來,寫了「華陀轉世,扁鵲再生」這八字,回頭對王豹道:「莫貴妃有驚無險,此功在你。快告訴朕,你要何等獎賞?即便是要萬里江山,朕也與你共享榮華富貴。」王豹伸手取了穆宗手上的筆放在桌上,呵呵笑道:「臣服侍了皇上多年,又何時討過獎賞。臣別無它求,只求貴妃快些蘇醒,皇上龍體安康,萬壽無疆。」賽華陀由鎮南出了七里坡,行了三里地來到一處山坳,這便是李家莊了。

門樓上的庄民看得仔細,遠遠望見莊主出診回來,便早早放下弔橋,敝開庄門來。

賽華陀一行過了弔橋,入庄後有六七株兩人抱的老槐樹,枝盛葉茂,樹下坐著三四個編竹筐的人,有位老太用雙手在搓草繩,手還挺利索的。見賽華陀回來,均抬頭招呼一聲:「出診回來啦,莊主。」賽華陀便朝他們點頭笑笑,踏上了一條羊腸青石板小巷。巷兩側的青磚瓦房緊挨,屋沿頂著屋沿,中間只剩一條細縫。這庄內住有二百六十來戶人家,一千七八百人口全為李姓,無一異姓。

賽華陀家就座落在巷中間的李氏祠堂正對面,是座石獅守門的大宅院,四世同堂住有老少八十七口,是莊上人丁最旺的一戶。賽華陀共有七兒四女,七個兒子均是茶商,常年在外做生意。四女也都是做奶奶或外婆的人,在婆家種桑養蠶,種植茶樹,逗逗孫子,這小日子過得也算稱心如意。

數日後,是李老太太的七十大壽,和天雷小哥仨的七周歲生日,故這大宅院內甚是熱鬧,笑聲不絕。這雙喜共賀的,七個在外做生意的自然是備足了南北俏貨,早早地趕著馬車回家中來,和媳婦兒女們一同幫著長工和丫環們殺豬宰羊,洗凈雞鴨鵝,再出西庄門入自家大池塘撒網捕魚,忙得是全家人樂融融的。

這人丁興旺,自然親家也多,想到清明時節多為陰雨天,道路難行,路遠的早已到了十七八家。象妙手李也早了數日閉了藥鋪,鎖了院門,攜全家與天雷三兄弟坐著馬車,一路嬉笑地取道前來賀壽。

賽華陀的親家不是茶商便是郎中,故眾親家撞在一塊總有話題聊,喝著茶坐在正堂外說笑言商經。各家主婦的貼身丫環們每年都要撞上好幾回,故都認得,嬉笑打鬧也快活,閑著時就愛嬉逗天雷,天雨。去找天嘯時,這小主子收了招式擺手說:「你們自個玩吧,我沒閑功夫。」便繼續打拳,練得甚是認真。

見親家老爺回來,正在說聊的眾親家忙出聲打招呼,庄內丫環趕忙過來接過葯童手上藥箱放入正堂,再沏了壺熱茶送到老太爺手上。老太太也過來詢問出診情況,收了診費沒有,此舉並非是在管束老太公,只因她是方圓百里出了名的心慈大善人,平日里吃素念經,塑佛齋僧,修橋補路,扶危濟貧,積德行善,救人苦海,是地地道道的菩薩心腸,就見不得別人貧寒受難。

「這中毒患者是位小娘子,象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俺已為她驅盡了膚內之毒,在傷口處上了葯,還留下一帖還魂膏,並開了藥方讓家眷去屯溪抓藥,想來應無甚麼大礙,到了黃昏便醒。」

賽華陀說著,見老伴長長地鬆了口氣,還手捻佛珠道了句:「菩薩保佑。」他又說:「病者相公,來路十分高貴。以俺看,此人的氣質行態,非相輔,便是王爺,言語誠信,出手便是一萬兩的一張大銀票,讓俺給謝絕了。對了,那大官人還說了,回京后便讓人送萬兩黃金來李家莊謝俺,說得很是誠懇,看來不象是惺惺作態,你看到時咋辦?」李老太太寬心地笑了,說:「老爺別愁,往後他們來時,自有俺出面來打發。走走,秀秀的父母和祖父母都已到了兩個時辰,正在旺祖屋裡說話,俺們過去敘敘舊。」言罷,老伴倆出了前堂。

旺祖家在中院,倆人說著話,半路恰好遇上秀貞父母和祖父母。「賽華陀,出診回來啦。」「妙手李,你近來可好。」「她外婆。」「她奶奶。」四位老人握手親熱了幾句一同回到了前堂,分賓主坐下,自有丫環遞上茶來。

問到天富兄弟仨這兩年在平陽府的情況時,秀貞的父親便說:「爹,說來還真有些奇了,但你和娘千萬莫要不信啊。天雷哥仨剛到我家時,嘯兒他十分地頑皮,除了吃飯睡覺,就在外面淘氣廝混,還常與鎮上的孩子打架,被人打出血來都不哭。可天雷,天雨卻乖得很,從不出門去惹事,就在家認字,很是聽話。」賽華陀笑了,點頭說:「看來這嘯兒一點都沒變,還是惹禍的料。」妙手李介面說:「賽華陀,這下你說錯了,嘯兒也就頑皮淘氣了百十來天。」李老太太聽了一愣,忙問:「親家,你這話怎麼說?」妙手李的老伴便道:「她奶奶,你且聽我說來。也不知這嘯兒突然是中了甚麼邪,某日起就不出門了,整日就在後院的六角亭里打坐,或在竹林旁打拳踢腿,或繞著樹瞎跑,總之是有板有眼的。可出怪的事,淘氣的嘯兒變好了,天雷,天雨倆卻不老實起來,整日在外惹事闖禍。有回,我問了嘯兒,問他在胡練些甚麼?可嘯兒說,他做了個怪夢,夢裡有個老頭讓他那般胡練的,你們說怪與不怪呀?」賽華陀點頭笑道:「這夢怪是怪了點。那後來呢?」妙手李搖頭嘆道:「自這后,凡上我那看病抓藥的江湖人物見嘯兒在院內練武,都會去指點嘯兒一二,雷兒與雨兒也在一旁受益。可古怪的是,嘯兒整日打坐,打拳,跑步,浸泡藥水,從不知道個累。可雷兒雨兒就不同了,從不好好習武,一不留意就會從葯缸里逃出去玩,還闖了不少禍,真是讓人頭疼。」李老太太笑了,對身旁一丫環說:「迎春,你快去把嘯少爺帶來。」迎春忙說:「老太太,奴婢不敢去叫。」李老太太愣道:「迎春,這又為甚?」迎春便說:「老太太,嘯少爺回來就在花園裡打拳踢腳,奴婢幾個曾想去與他玩。起初,他擺手趕我們走。之後,他象是生氣了,也不知是使得甚麼妖術,人就飛了過來,奴婢見了轉身就逃。春意三個跑慢了,被嘯少爺的妖術定在了那,故爾奴婢不敢去,也怕中了妖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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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龍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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