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掩護？突圍？

蕭霖一點兒也不想考慮這兩個詞語背後隱藏著的沉重含義,一點兒也不。

死一般的沉寂迅速蔓延開來,空氣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劉招娣抱著一團染血的床單出來,看著外面的情境，眼眶一陣陣發漲,「蕭霖。」

這個時候,不管說什麼都顯得那樣的蒼白無力。

因為在任何繁華絢爛的言語面前,生命都是那樣的沉重。

沉默片刻，蕭霖突然開口了,「孫彪死了？」

這是她第一次喊孫彪的名字,卻莫名的有一種心酸。

張友國愣了下，下意識的點頭。

蕭霖不死心，直勾勾地看著他，語氣中帶著咄咄相逼，「你親眼看見他死了？」

張友國搖頭，頓了下又道，「回來的兄弟親眼看到他被進化喪屍咬了。」

被喪屍咬了必死無疑，更何況孫彪孤身一人留下了。

然而蕭霖並不這麼想。

「被咬之後最長會有24小時的潛伏期，」小姑娘平靜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可是眼底劇烈的情緒洶湧，彷彿隨時都會撕碎一切，「更何況他是進化者。」

現在距離出事也不過三五個小時，孫彪，一定還活著。

「他還活著。」

蕭霖用力抬起頭，直視張友國的眼睛，「我要去帶他回來。」

「不行！」張友國想都不想就拉住她。小姑娘細細的手腕捏在掌心跟棵稻草似的，彷彿一掐就會斷。

蕭霖沉默著把他甩開，然後在對方堅持不斷的要制止自己的時候，終於爆發，抬腿，一腳將大漢踹出去幾米遠，猛地砸在後牆上面，幾秒鐘之後狠狠摔下來。

非常人能有的巨大力道直接踹在胸口，張友國有幾秒鐘直接喘不過氣來，緊接著就是一口血沫噴出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劉招娣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震住了，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動不動。

蕭霖冷冷的看著他，「我會殺了你。」如果你繼續攔著我。

張友國猛烈的咳嗽幾聲，掙扎著半坐起來，斷斷續續道，「咳咳，你不能去！我答應了老孫要替他看著你！」

蕭霖瞥他一眼，轉身欲走。

劉招娣一下子從旁邊躥過來，淚流滿面的擋在蕭霖面前，「別去，孫副發了紅色信號彈！你去了就是送死！」

紅色信號彈，兩種含義：一是極度危險，二是該地已經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物資。

不管是哪一種，基地都不可能再讓人過去送死了。

蕭霖冷冷的看著她，「你讓他一個人死在喪屍堆兒里？」

孤苦伶仃。

蕭霖知道孤獨的滋味，她太清楚那種黑漆漆的空間里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滋味了。

明明知道不遠處就有好多好多的人，活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肯停下腳步。

熱鬧包圍中的寂寞孤獨，錐心刺骨。

那種感覺太難受，她不想讓那個讓自己心口感到溫暖的人經歷這些。

她要去帶孫彪回來，就算死，也要死在溫暖、明亮的地方。

劉招娣狠狠地哆嗦了下，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在顫抖，眼淚嘩啦啦的流，吧嗒吧嗒砸在兩人連著的手上，滾燙。

「聽姐的話啊蕭霖，已經搭上了這麼多人，孫，孫團副，嗚嗚，咱們不能再，再有人出事了！」

她說不下去了，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蕭霖看了劉招娣一眼，又扭頭看慢慢撐著牆站起來的張友國，又重複了一遍，「我去帶他回來。」

「他現在肯定還沒死，我不能讓他一個人等死。」

「你一個人就是去送死。」溫書風沙啞著嗓子從裡面出來，身後是剛剛被蓋上床單的屍體。

滿身疲憊的軍醫斜靠在門框上，濃重黑眼圈下面的眼神複雜，「你還是個孩子，理應有美好的未來。」

蕭霖轉過去看他，用平靜，而且堅定不移的聲音道，「我本來就沒有什麼美好的未來。」

未來是什麼，未來要去做什麼，蕭霖不知道，統統都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不能讓孫彪一個人等死，不能。

「你們不能這麼把孫副留在那裡！我跟丫頭去救孫副！」眼圈發紅的劉猛從外面推門進來，眼神堅定。

「俺也去！」後面還跟著一個小戰士，左臂還包著紗布，他正是剛剛死裡逃生的人之一。

裡面的幾個人都愣了下，溫書風看著這兩個人，一針見血，「基地不會再派人去進行無意義的營救了。」

為了一個必死無疑的人，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基地不可能像拯救大兵瑞恩那樣再搭上幾條人命的。

「他們怎麼能這樣！」小戰士立刻急紅了眼，嘶吼起來，「孫副是為了誰才這樣的，俺不同意！俺要去救人！」

「我們以私人名義去！」劉猛攔住小戰士，往日粗神經的男人此刻出奇的冷靜，他看著溫書風，「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溫書風又尖銳的問道，「那麼，彈藥呢？車輛呢而且就你們三個人，能行嗎？真的不是無謂的死亡嗎？！」

劉猛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蕭霖搶先一步。

「我會把他救回來。」

小姑娘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溫書風，沒有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可是溫書風忽然就有一種她真的能做到的盲目信任感。

「老，咳咳，老溫！」張友國不贊同的看著他，剛要再說話卻被溫書風截斷。

「我同意。」

「什麼？！」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就連蕭霖也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

溫書風冷靜而客觀道，「沒人能阻止他們的，誰也不能。」

張友國死死皺眉，退一步道，「那麼彈藥和車輛呢？怎麼解決？」

孫彪是他十幾年的兄弟，只要一想到對方很可能要變成一隻喪屍或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死在某個角落，張友國的心裡就跟油煎一樣。

不是他冷血，也不是他沒有兄弟情義。

正是因為那些他都有，所以張友國才不得不做出那樣的決定。他是炮兵團的團長，剩下來的幾百號兄弟還要活，孫彪已經折了，他不能再丟下那些人，決不能！

溫書風想了下，轉身去裡間拿出來一疊分票，往桌上一丟，「那些東西交易所都有。」

「我們也去救孫副！」

門外又擠進來幾個戰士，都是跟著孫彪和張友國從青市過來的。年輕的小夥子們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眼睛裡面濕漉漉的。

「不準胡鬧！」出乎意料的，開口呵斥的是劉猛。他轉頭對大家道，「已經決定了，我和憨子去，還有蕭霖，大家把手頭的分票都湊上來，看看能換多少彈藥。」

幾個人還要爭，被張友國一聲喝住。他用力抹一把臉，語氣低沉，「照劉猛說的做。」

最終劉猛去換了三百發子彈，那小卡車和裡面的汽油還是溫書風和張友國聯名抵押暫時換來的。他們的分票不夠了。

外號憨子的小戰士是去麵包廠出任務的一員，要不是孫彪拉了他一把，這會兒早死了。

劉猛開車，憨子指路加遠程射擊，蕭霖依舊是消防斧。

基地人員給他們開門之後，用一種幾乎是看死人的目光目送他們遠去。

劉猛一進交易所，王振那裡就得到消息了。

「三個人？」王振抬頭，「裡面有那個叫蕭霖的丫頭？」

「是，」林隊長點頭，「要阻止他們嗎？那個丫頭是個很強的戰鬥力啊，如果損失了挺可惜的。」

畢竟在大部分的人眼中，這三個人和那三百發子彈一樣，都是有去無回的了。

「不，」王振搖搖頭，站起身來，從窗戶看向外面雜而不亂的基地，聲音有些飄忽，「讓他們去吧。」

那些人，倒是講義氣，不錯。

再者，損失了孫彪，青市炮兵團那些人心中肯定有疙瘩，如果這個敏感的時候基地還出面阻撓，很難保證不引發衝突。

也好，堵不如疏，就算是失敗了，他們也不過多損失了三百發子彈和一個進化者，而換來的，很可能就是基地的安定。

麵包廠距離基地不近，和平時候開車也要一個多小時，更不要提現在了。

好在之前的車隊已經清理過一次，劉猛他們開的卡車又是那種比軍用卡車稍小一點的民卡，因此避免了大型障礙堵路的事件。

然而喪屍還是源源不斷的涌過來，密密麻麻，望不到頭。

他們的火力有限，三百發子彈聽著多，可是一旦真的開火了，也就是喘幾口氣的工夫，面對四面八方的屍海，真是不夠看的。

劉猛不敢猶豫，腳就沒離開過油門，硬是將六成新的民卡開成了F1賽車，實在躲不開的就硬撞上去。

不敢停，一停他們三個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可是即便是這樣，走了三條街之後，前方的路還是被堵住了。

藉由綁在副駕駛上的手電筒，劉猛看著前方洶湧密集的屍海，面如死灰。民卡的前頭早就撞爛了，車燈保險杠什麼的統統不見，引擎蓋也凹凸不平的撅起來，而前面一望無際的形勢，不要說這小小的民卡了，就算是悍馬也不一定能有十足的把握橫衝直撞著過去。

真的，完了？

原來他們真的是高估了自己了嗎？

不甘心，操他媽的，真他娘的不甘心啊！

就在這個時候，駕駛室車頂一陣輕響，然後劉猛就在憨子的驚呼聲中看見踩著擋風玻璃跳到前面的蕭霖。

「蕭霖你做什麼！」

蕭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件不知誰丟下的破襯衫，隨手撕下袖子，然後往臉上一包，將整張臉的下半部分全都擋住。

小姑娘回頭，含糊不清的聲音從簡易口罩下面傳出來，「我去開路，你們隨時準備突圍！」

說罷腳底一發力，手中的斧頭在地上劃出一道火星，整個人幾乎是拖著一道殘影沖了出去。

劉猛和憨子目瞪口呆的看著方才小姑娘站過的地方：那裡赫然有一個凹下去的小坑。

服用二級強體劑過後，蕭霖的速度快到了一個令她自己都吃驚的程度，兩百多米遠的距離也不過是幾次呼吸就被拉到，然後就是手起斧落！

普通喪屍的速度落在蕭霖眼中慢到不可思議，她幾乎能在每一隻喪屍撲到自己面前的前幾秒鐘飛身上前，然後輕而易舉的砍下他們腐爛的頭顱。

空氣中有一種喪屍特有的腥臭味瀰漫開來，蕭霖露在外面的皮膚上也不可避免的被濺上噁心的粘液，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難以忍受。

蕭霖幾乎殺紅了眼，一種難以形容的衝動從心底一點點湧起，讓她的大腦一陣陣發熱。

砍了砍了，全都砍了！

你們，全都要死！即便早已死過一次！

去死去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