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駕崩
要找給劉啟診脈的御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白日里,平陽就去了少府,但直到快黑的時候,平陽才將人帶了過來。而此時,陳嬌吩咐流年去找的案卷也已經到了她手裡。
「怎麼,還不說嗎?」館陶公主從床上坐起,她方才已經讓御醫發誓,但他仍說陛下的病不日就將痊癒。直到陳嬌將一卷竹簡扔到了他的面前,御醫臉色大變。
「阿嬌,他不說,你來說。」
「好。」陳嬌將竹簡攤在御醫面前,「這是你的字沒錯吧,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一個快要大好的人,為什麼要用這些吊命的藥材?還是……你打算告訴我,這方子,不是開給陛下的?」
「這是……」
「對,你沒有看錯,這是你的病案記錄。你所有的診斷、開的藥方,這裡都有——我從少府拿來的。要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很簡單,查一下就知道。我和我阿娘還有平陽公主找你來,不過是想再給你一次機會罷了!」陳嬌仔細觀察著這個御醫的表情,「我知道,一定有人對你下了封口令,但這並不代表你不說就沒事。你留下了證據,這是你做錯的第一件事;至於第二件,就是你不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要你閉嘴的人想必許了你高官厚祿,不過……你確定東窗事發之後那個人有足夠的能力能夠保你平安無事,而不是殺你滅口,來個死無對證?」
「我……」御醫的臉上已經開始冒汗,「我說的……」
「如果你還是想說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就解釋一下為什麼這記錄和你說的不一樣吧!當然,我很歡迎你講點其他的。比如……你打算說點什麼來換館陶公主和我答應保你平安?」
陳嬌緊緊盯著御醫,他額頭的冷汗越來越多,他忍不住抬起手擦了擦:「我……」
「嗯?看來御醫沒什麼要和我們說的了,那就麻煩表姐一趟,送一下御醫吧!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御醫不知道如何取捨,不妨和表姐聊聊。」
「我……臣告退。」
陳嬌看著御醫跟著平陽走到門口,卻突然轉身跪到了館陶公主面前:「求公主饒臣一命……」
「哦?」陳嬌和館陶公主對視一眼,故意麵露不解,「你什麼都不說,我和阿娘要怎麼幫你?」
「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瞞不住的……過得了初一,也過不了十五的!公主……我……陛下沒幾天了……」
「沒幾天是幾天?三天?五天?你不是用藥在給他續命嗎?」陳嬌和館陶公主心裡都是大驚,卻還是故作鎮靜,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陛下現在究竟是如何了?真的是不能見風嗎?」
御醫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陛下……就這兩天了。皇太後下令任何人都不準見,臣也沒有辦法啊……」
「皇太后的命令?」
「是。」
竇太後下令不讓人見陛下,這其中,必有貓膩。
「阿娘,你說呢?」
「母后不讓大家見陛下,自然是有母后的道理的,阿嬌,你別胡鬧了,既然知道了陛下的情況,你可算是能對你舅舅放心了?這樣吧,明日你跟著御醫去瞧你舅舅一面,也成全了你的孝心。」館陶公主自然不想讓平陽知道他們母女倆的算計,「阿嬌,你說呢?」
「阿娘說的對。」陳嬌轉圜了態度,「方才是阿嬌的不是,還請御醫看在我對舅舅一面孝心的份上不計較。」
「不不不,翁主嚴重了,」御醫哪裡敢受陳嬌的禮,他聽懂了館陶公主的意思,忙道,「若是翁主不放心,不妨明日喬裝成臣的葯童,隨臣一起進宮,翁主以為如何?」
「如此有勞了。」陳嬌轉頭對平陽道,「表姐也不必過分擔心,若是太子當真在回來的路上,自然能見到舅舅最後一面,若是……也是強求不得的。」
平陽嘆了一口氣:「只能這樣了,阿嬌,說起來,你既是父皇最寵愛的外甥女,又是他未來的兒媳,你去看看他,再好不過了。皇祖母什麼消息都不透,我也只能和阿嬌聊聊,結果呀,越聊越擔心,只能想出這個法子,還請御醫別見怪。既然消息有了,不管好壞,總算有底了。御醫,我送您回去。」
「臣……臣不敢。」
「素心,那就由你去送送御醫吧!」公主送御醫的確不合適,陳嬌叫來素心,讓她送御醫回少府。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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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扮作葯童的陳嬌跟著御醫進到了劉啟養病的內室。
「舅舅今日怎麼樣?」陳嬌看著御醫診完脈,「有沒有好點?」
「從氣色上看,確實比昨日有好轉,只是——」
「只是什麼?」
「只怕是迴光返照。」
「什麼?」阿嬌忙走到劉啟床前,輕聲叫道,「舅舅,你還認得我么?我是阿嬌,你最喜歡的阿嬌。」
「阿……嬌……」聽到聲音,劉啟微微睜開眼睛,現在的他,連說話都很費力。
「舅舅,」陳嬌扶劉啟坐起,「舅舅,你放心,徹兒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
「來不及了……」劉啟不停地重複,「我見不到徹兒了……」
「不會的舅舅,徹兒和您父子連心,他一定也在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回來。」
「來不及了……嬌……嬌……遺詔……在……在……」
陳嬌順著劉啟的目光看過去:「枕頭?」
她將枕頭翻出來看了看,除了玉璽,卻一無所獲。
「舅舅是讓我把玉璽拿著?」
劉啟微微點點頭。
陳嬌小心地將玉璽收好,卻聽門口有人通報「皇太后駕到」。她看了一圈屋子,她不能讓竇漪房發現自己,翻身一滾,藏到了劉啟的病床之下,還在床下發現了一隻錦盒,錦盒裡有一塊玉帛,是劉啟親筆所寫的傳位詔書。
床下光線暗,陳嬌將玉帛攤開看了看,是傳位於劉徹的詔書,只是——還沒有蓋玉璽。陳嬌明白了劉啟讓她拿玉璽的意思,當下毫不猶豫地在詔書上蓋了璽。
竇太后揮退了下人,將預先寫好的一道偽詔拿出來逼劉啟蓋璽。劉啟一見是要讓梁王繼位,怒火攻心,竇太后在屋子裡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玉璽。陳嬌偷偷掀起床簾看了看,眼見著再這麼下去自己非被人發現不可,她只好將玉璽放在地上,裝出玉璽被不慎碰落在地的假象。
竇太后不疑有他,用玉璽蓋上偽詔:「哼,臨死你還不乖!」
陳嬌伏在地上,咬著自己的手,這才讓自己沒有哭出聲。都說虎毒不食子,可竇漪房……為了讓自己的偏愛的小兒子即位,不惜活活氣死自己的另一個兒子,此等狠心,她自認她是永遠也做不到的。
伴著身體摔在床榻上的聲音,竇漪房收起偽詔,這才把叫御醫進來,宣布了皇帝駕崩的消息。
強忍住眼眶裡的淚水,陳嬌將自己的右手咬得血肉模糊卻絲毫不覺疼痛,她留神聽著外面的動靜,待聽到館陶公主的哭聲,她才偷偷撩起床簾看外面的情況。
「阿娘……」她拽了拽館陶的長袖,「阿娘……」
「阿嬌?」館陶公主從方才一進來就一直在找阿嬌,此時見到她,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你怎麼……你跟著我出去吧!」
「好。」
將咬傷的手藏在袖子里,陳嬌低著頭,像宮人一樣跟著館陶公主走出大殿。一出殿,館陶公主就讓素心把她帶上車輦,讓人先送她回府,自己則去幫皇后一起處理景帝的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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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用急著回府,素心,幫我找匹馬,我要去張湯那裡。」
「找匹馬?」
「車輦太惹人注意了。對了,流年呢?」
「流年姑娘在府里。」素心回答的時候心裡有點酸酸的,她和錦瑟都是自翁主小時候就跟著伺候的,可流年來了,翁主卻越來越信任她。
「我手上有傷,既然現在流年不在,我沒法包紮,也不方便騎馬。這樣吧,你陪我去張湯那裡,吩咐他們,找個巷子,我們下車走過去。」
「走?」
陳嬌瞥了素心一眼:「我以為你應該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奴婢錯了。」
「知錯容易,改,可並不容易。」陳嬌沉了臉色,「你在外面車輦上等我,不必跟我下去了。素心,你跟在我身邊也快要二十年了,是,我的確更倚重流年,那是在外,在府里,錦瑟做得更好。至於你……素心,你原本是跟著我阿娘的,阿娘看你做事穩重,才讓你跟著我,也想你把我身邊伺候的人□□好。可是素心……你現在,卻讓我有些失望了。」
「翁主……」
「留在車上好好想想,素心,陛下駕崩了,我也要嫁人了。我想,接下來的話……你自己能想明白吧!」陳嬌點到即止,「留在車輦里等我,好好想想。你是想留在府里一輩子,還是跟著我。」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