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萬里千山正美滿(1)
一
還有兩天就要參加理化實驗操作考試了。若千的《實驗操作指南》就在課桌上擺著,可是每到用時,她就找不著了。找回來一看,已經不是完整的小冊子了,每個實驗步驟自成一冊了。這肯定是給許諾或者陸櫟文破壞的。若千忽然發覺好像自己的書自己還沒怎麼看,經常寄宿在別人那裡似的。又突然害怕起來,因為大部分實驗她至今還沒有完整地嚴格地親手做一做。真不知道自己這一個多月的實驗操作課都幹了些什麼!
今天這次操作不知是不是最後一次了。物理還行,上課時老師就演示過,以前也做過,不難。只是化學,她把心裡沒底的幾個劃了出來,一進實驗室就直奔對應的實驗台。她想真得需要好好練練了。她剛準備好,許諾隨後就進來了,彷彿這也是該陪她完成的旅途。說實話,她一開始真害怕他再過來。最好是不要,等一個人踏下心學會了他來才好。否則自己又會抵禦不了誘惑,亂了譜。
奇怪的是,他居然開始請教若千。還從她那兒借了兩個實驗的步驟說明。若千遞給他的時候沒有抬頭,他也沒有說話,特別嚴肅正經地接過就走了。若千忽然覺得自己該是一個什麼都會的人。當然更不能沒有他在身邊。
做完caco3+hcl制co2的實驗,擦好實驗台,很有種成就感和踏實感在心頭。若千又感覺似乎許諾的聲音在耳旁消失很久了,竟有些承受不住這種寂寞。她轉身去尋找檢測酸鹼度的實驗台,發現他居然也在做。他在拿著小試管小心翼翼地往ph試紙上點試液。看他神情專註的樣子,若千心裡很是歡喜。陸櫟文在練習「酸的性質」,他太野蠻了,4個指頭縫夾著3個試管,而且試管里的三種酸試液都嚴重超量——足有半管。他吸了些石蕊試液,像從剛灌滿的鋼筆里擠墨水一樣,豆大的試液砸進試管的試液里,振蕩一下,整個試管變了顏色,看起來似乎很好笑。他手掌一翻,3個試管里試液嘩得傾出來掉進了水槽里,然後3個試管一齊下水沖洗,最後一齊被插到試管槽里。若千感覺他生一隻手就夠用了。他也太能浪費了。蘇瑗還在旁哈哈笑。
到這個緊要關頭練習的人出奇得多,若千想做的排隊,不想做的偏偏又閑著。她只好無聊地練慣用小匙向試管里輸送固體試劑,偏偏讓老師逮住了錯誤動作。老師拿她當範例來糾正不少人易犯的錯。最後讓她在眾目睽睽下重新演示,感覺又丟人又委屈,雖然老師是為她好。
若千終於等上一個制h2的檯子。不少人走了,老師仍在指導同學。她只想快些練練,省得又被抓。許諾和陸櫟文要走,若千看見他們往這邊來了。也許許諾這次該收穫不小吧,他都是在最後時刻才知道努力。
「班長,還做呢!」陸櫟文道。
「若千練了整整一節課了。」許諾十分正經地說,他正注視著她笑眯眯的。
「陸櫟文,你可真能浪費啊!到底不是你家的東西!」若千說他,他笑道:「我等於把這麼多回練習該用的量都用了。」
「我一做實驗就會想起一首歌——」,許諾笑道。
「你還挺浪漫,哪個科學家是這樣有藝術細胞啊!」若千諷刺道。
「在實驗室里做實驗,看看有沒有不變的諾言……」
「這是今年春晚黎明的吧。」若千笑道。
「怎麼樣啊?是不是啊?」許諾說著就上了手,右手中指彈在若千的腦門上,若千大叫一聲,捂著頭,厭惡地瞪他,他還得意地笑。
回到教室,驚喜地發現電視又一次赫然擺在講台上。一些男生守在旁邊研究。若千拿著實驗指南走過許諾身旁,他見她回來,微笑著像在迎接她。她問他:「你怎麼不去看電視啊?」他揚著頭,擺擺手道:「擠來擠去太沒風度了!」
若千噘嘴嘲笑他,剛走過,又回頭舉起實驗指南,陰著臉說:「你看看!這是你弄的!」他得意地樂著。
若千鑽過去一瞧,原來在播動畫片,很老了。其實是用來檢測電視還能否再用。
「幼稚!」若千嘆了口氣。
許諾在後面諷刺道:「好象你多成熟似的!」
若千剛要發作,阿詩瑪在後門口沖她招手。見她本來怒沖沖向他的眼神發生了偏離,他立刻轉回頭,看見阿詩瑪,笑道:「你們倆密謀什麼呢!」
若千徑直走過去,給了他一拳,狠狠地說:「密謀路上劫你呢!」她揚長而去,剩他一個人在那裡「哎喲哎喲」地呻吟。她帶著勝利的笑容,心裡很痛快也有些甜蜜。
不料這勝利的笑容被阿詩瑪瞧見,便問她為何如此樂呵。若千笑了笑說:「沒事,打老鼠呢!」
「打老鼠?」她更不解了。若千隻好以「沒事沒事,開玩笑」趕快結束。
好長時間沒見她,這一次卻是說林雪要走了,她的戶口不在這裡。若千的腦海里立刻浮現了林雪背著包走出去,楊國在遠處面無表情的樣子。她心想:他們倆就這樣完了嗎?這事不知許諾知不知道,想他一定知道的。還有楊國和阿詩瑪的事情。這或許是楊國一時衝動,現在似乎是不了了之了。或許楊國就是知道她要走,才會一時糊塗去找了阿詩瑪,可他為了林雪的走而非得去找個替代品嗎?
若千回去時滿腦子雜事,一個女生拎著一袋粽子也進了教室,同學們充分發揮了自己動手的精神,上來就搶。她衝過去地太晚了,沒了。那女生抓著個塑料袋,滿口怨言道:「我買的,一個還沒吃呢!」若千看見陸櫟文剛剝開一個,立刻衝過去要搶,他還是比較有風度的,伸過來;「好,給,給。」他邊伸著還和旁人說話。若千趁機不小心把整個粽子卷進口裡。當然,是因為個兒太小了,她的櫻桃小口還居然裝得下,味道還行。陸櫟文扭過頭來,發現粽子沒了,乾乾淨淨,頓時失聲大叫道:「我是讓你嘗一嘗,你都給我吃了!」。若千嘴裡填得滿滿的也不能大笑。他扔下粽子皮,被組長趕去值日了。若千發現許諾也在前方,衝過去向他要粽子,不料他嘴裡是滿的,他還故意沖她噘起嘴,嘟囔道「給你」。陸櫟文在一旁哈哈大笑,她立即生氣了,轉身就走,羞得不知去哪。
若千收拾好東西,靠在後桌上發獃,想剛才阿詩瑪說的事情。林雪的走,真讓她感覺到觸手可及的中考的臨近。但似乎又是那麼遙遠。真難想象中考會是什麼樣,考完了呢。陸櫟文在值日,這是自己上周向miss趙真誠反映情況的結果。因為某些人總是逃值日,最可憐時一個組就只剩下了組長。陸櫟文就是逃離的人之一,許諾更是,他們不聽話,只有藉助miss趙了,她不能再庇護他們了。
許諾也沒走呢。若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走。可她明明收拾好東西了。就這樣耗吧,像平常一樣他走了,自己才會走。許諾忽然在講台上現身,拿一根白粉筆,橫貫黑板在大筆勾勒著什麼。若千傻傻地看著他,目不轉睛。
「好闊的龍啊!」若千轉頭去看當初的老劉,他看著許諾的畫。
若千立刻回頭看許諾,只聽他說:「還是我們老劉懂我啊!」還瞟了若千一眼。
這一瞟把若千瞟傻了,他原來在畫一條龍。而自己之前什麼都沒意識到,他是在試探!若千忽地臉紅了,更有種莫名的慌張。她真想向他解釋,不是不懂你,只是我在看你,眼裡全是你,完全忽略了其他。沒想到一個「陌生人」卻在適當時候恰好看到這一切。這個誤會更讓她心慌意亂。
臨走時,若千和蘇瑗說好明天早些過來,好先看電視。因為上午要觀看理化實驗操作錄象。
若千早上一睜眼,眼前就是一副在教室里看電視的畫面。她的血管立刻膨脹,血液加速運轉,激動地一路飛馳來到學校。但是她終究是晚了。她奔到教室後門時,只見許諾一個人坐在第一排正中的課桌上,正對著講台上的電視,手握遙控在調台。她進去把書一擱,仔細瞧著他調著哪個台了。許諾背對著她,彷彿有感應似的,輕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像在聲明她不如他早,他先搶到操縱權了。她表示無所謂。蘇瑗最令人生氣,至今未到。她經常這樣。
若千想象中由她控制電視,和許諾一起看,另有許多旁人圍觀的熱鬧場景,結果只是她的冷寂。只是一些男生和他一起在研究,她在後面冷冷地瞪著他,屏幕也看不到。許諾還回過幾次頭,但目光總是由若千身旁的物體轉注到她身上。她認為他就是故意想看看她在幹什麼,故意氣她,然後他就很高興。她賭氣地把目光移到書上,可是又自覺地調回來。
七點多了,電視台在播新聞。定下一個台,他們終於離散了。許諾回去在炫耀他的功績。蘇瑗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拉著若千去第一排正中坐著。好在座位主人很熟識,旁邊又是堯玉。若千想誰趕也不讓座。新聞完了是音樂欣賞,宋祖英身著白裙在沁人心脾的綠色中感受煙雨桂林的無窮魅力。有人提出要換台,若千便私藏遙控,一再用稍後的《天龍八部》來說服眾人。若千穩定好局勢,扭頭去看各位觀眾的反應,感嘆居然還有人對此不屑一顧。許諾十分安靜地坐著,他在用微笑著的溫柔眼睛給若千送去秋波。若千冷冷的眼神里還有些生氣,對他虛偽的熱情翻白眼,可轉回頭去時很快地融化成了同樣溫暖幸福的笑容,有種被人疼惜的感覺。
剛幸福了一會兒,miss趙的出現使若千交出了遙控。電視一關,教室中有些不太適應的安靜。若千的感覺就像是在家裡,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時,爸爸過來呵斥她關掉去學習。她無力抗拒,極不忍心地下手去關,然後怏怏地回去對著課本生悶氣。同樣的場面又轉移到教室。若千埋怨她來得不是時候,《天龍八部》馬上要開始了。
看錄象的時候才又打開,首先是化學操作演示。堯玉是化學課代表,主持播放的又是她,她偏又坐在正對電視的位置,大家紛紛逗她的位置和任務真是種「奇妙的組合」。若千把堯玉的同桌轟到她那裡,與堯玉共享得天獨厚的優勢。
若千去上廁所。許諾忽然竄到陸櫟文這裡來了。
「若千,瞧你會挑地方的,也讓給我們好好看看啊!」許諾笑道。
就這一句話,若千的笑容變成一種獨佔幸福不顧其他的憂患。她想是啊,我不該一個人獨自觀賞,這是學習上的事兒,他這樣說是不是怪我光顧自己往上沖,不顧他進步與否,而他偏偏還是個差生,更揪心的是自己和他那一層微妙的關係。若千再也坐不住了,眼看著人家做實驗的步驟,心裡卻老惦記著後邊的許諾,想象著他看不著而的費力樣子,或是他乾脆自暴自棄走掉不看的悲壯場景。她又出去了,這次從後門進來,找個視力所及的地方邊看實驗演示邊和人聊天。許諾可能望見她半天未歸,朝後望她,她和他的目光正好相遇,可是她又很快躲開,轉移到旁邊那人身上,彷彿和她交談著什麼事情。等許諾再一次望她時,她又忽然決定出去了,鬼使神差地。化學實驗結束,大家休息。這樣的休息也讓她感到了沒有錯過觀看錄象內容的幸運感。物理實驗開始時,那裡的人卻發生了變化,堯玉是化學課代表,彷彿不適宜領頭似的屈居二位,變成蘇瑗居正位,若千的位置上則坐上了許諾。若千想他終於坐到那裡了。她往前走想看得更清楚,老劉突然說了一句話:「你看許諾,你走了,他就坐那兒自己看去了。」他滿口的不欣賞或是一些些厭惡。
若千討厭他這樣說。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是自願獻出的。
沒有看成《天龍八部》,若千中午放學時叫住許諾。
「嘿」,她經常不叫他的名字了,習慣了,許諾一聽到「嘿」就知道是他。他轉過頭。
「給我抄首歌詞吧,」像是和一位大哥哥說話。
「一個?」
若千停下來一想,改口:「幾個吧。」
「你先寫下來吧,晚上我拿回去抄給你,中午沒時間啊,行否?」若千點頭。
這天是實驗考試第一天,還有些外校學生被安排在若千學校這考點。她頓生主人的自豪感。等到和他們一起進校門時,這種豪氣更是高升到了極點。若千昂首跨車踏入。她才是正宗的。
上午沒有安排上課,miss趙讓大家自學,充分準備,隨時傳喚去考試。還設置了外出登記制度,以保證人員的隨叫隨到,不耽誤大事。若千在圍著教室發考試注意事項。到了許諾那裡還得進行私人交易。她伸手:「給我吧。」
許諾沒有裝傻地來一句「什麼啊?」然後若千罵他少裝蒜,必要時搭上一拳。
他從t恤兜里掏出來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上交給她。
「全了嗎?」
「廢話。」
若千笑笑,說:「這還差不多。」
「為你,抄了一晚上,我說,你可真能留題啊,我還以為就兩三首呢,比抄作文還累呢。」
若千不滿地瞪著他。
他立刻住嘴了。
「行了,別叫了,回去好好補補吧,難道還要我給你買補品啊?」
若千嬌嗔地瞪他一眼。
等了一上午,還是沒有傳喚。教室里又開始亂糟糟的。一開始若千還有種牲口等待被屠殺的恐懼,隨著時光流逝,恐懼感漫漫消失在班裡亂成一鍋粥的熱鬧里。miss趙幾次站在門口怒視這群不肖學生,「死」到臨頭還不努力學習。若千因為有了歌詞來吸引,一副乖乖的樣子。她打開來看,《她的媽媽不愛我》《人情味》《沒那種命》,好幾首陳小春的。自從趙薇的敏感度下降后,陳小春就成了他們的共同語言。從阿詩瑪那裡聽來的《采心》。還有張宇的《大女人》《給你們》《愛情條約》。《大女人》,若千猶豫了半天才補上去的,她總覺得歌名不太雅。最失望的是《一天到晚游泳的魚》沒有落實。她也不好意思再去要,他給這些已經夠多了,抄詞也的確很累的。
若千的判斷總是錯誤。她滿以自信地認為下午還得等,可是剛進校門,班裡的人就從樓上下來了,大聲告訴她趕快去樓后按號排隊進考場。若千像是新兵剛入伍夜裡突發集訓一樣一陣慌亂。她毫無思想準備,火速上樓取准考證和考試須知。她的神經在火速奔跑,到二樓迎面撞上許諾。他笑著,她不顧這樣的不好意思,風風火火往三樓跑。許諾向陸櫟文他們說:「這個人,上樓也沒個安生勁兒,連跑帶跳的。」陸櫟文呵呵地笑著。
下了樓,若千遠望見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在一起,那是不怕曬的,樹陰下還有一堆一堆的人。過了明兒就是五一,午後的陽光已經開始釋放它炙烤的威力。見到大家如此閑散,若千放慢些步子,小跑到了樹陰下,蘇瑗和堯玉在那裡。可她們的身後是許諾,若千沒看見,嚇了一跳。他還在笑。若千厭惡地瞪了他一眼。她轉身靠在鄰近的槐樹榦上,望望其它班亂鬨哄的樣子,舒口氣,剛扭過頭來,對面槐樹樹榦上也靠了一個人。又是許諾這個可惡的傢伙,走哪跟哪,還學她的樣子,當這麼多人的面逗她。她立即站直了走開,趕快遠離他。她喜歡他的關心,可這樣卻搞得她有些無法喘氣的驚心動魄。過一會兒若千再瞧他,他卻一臉深沉,和陸櫟文一起蹲在樹陰最外處,向操場遠方望著,像在想什麼。老師終於在將大家暴晒夠之後,命令按號組隊進入實驗樓。若千見許諾這樣無精打采地站起來,找著他的位置站好了。他的號在她之前,她又可以在後面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被人宰割還要排隊等候,大家又亂了隊形,但只是稍亂而已。過了不久,就開始大亂了,大家都埋怨老師故意整人,這次更慘,還沒有樹陰可以乘涼。若千的臉曬得特別燙,這真是白裡透紅,與眾不同了。許諾忽然從人群中閃現,遞給她兩張紙,說:「給你鋪著坐會兒吧。」若千看他時,他早轉過了身。若千看見是實驗操作指南中的兩頁,原來是把這個拆開了,她感動極了。
默默的關心似乎總會帶來緣分。前邊一組終於進去了,下一組的第一個是許諾,最後一個居然是若千。他倆一頭一尾,若千站在隊尾有種莫名的勝利感和幸福感。許諾站在隊頭朝後望望,給她關心的笑容。若千隻是傻傻地站著,望著他,同舟共濟的感覺。這樣的相望就像李之儀的「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一般,「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望望湛藍的天,瞬間就像飄在了江上。
可是到了實驗考點,隊伍要大調頭,隊尾要先進去,若千勇敢地抽了個11號,她坐在實驗台前關切地等待許諾的出現。她盯著他抽籤的每個動作,他拿到號,一抬頭便和若千的目光相遇。
「10號在哪兒?」他雙手食指交叉還做成「十」的樣子,眼睛閃亮在空氣里。若千驚道在我後面!許諾驚奇地莞爾一笑。若千隻想著兩個字:緣分。
剛坐定,許諾就問她制co2的步驟,若千詳實地講給他聽。令若千驚呆的是他果然抽的是這個實驗!太奇怪了!若千一看自己的題籤,心裡咯噔一下,是制氧氣的!若千意識到問題的可怕,因為她只有這個從未練習過,最後一次練習落下的就是這個。她的腦海里僅存著那副試管口稍向下傾的畫面。耳朵里靜得像是聾人的世界。但她只有鎮靜下來,儘管手心裡滲出了汗。過程當中,她的手一直未停過法抖,似乎連試管也顯得那樣重,甚至有種虛脫的感覺。實驗漸完,一切順利進行,她的心才放下來。許諾的實驗用時短,他已洗完器具了。他卻比她更鎮靜。出了化學實驗室,雖然有驚無險,但這樣的冒險竟讓她有些想哭的衝動,感覺自己這樣倒霉。她做不到許諾那樣的瀟洒。
放好器具是成功完成實驗的輕鬆,走出考場才叫真得解脫。出門的時候若千在許諾後面,若千望著他,有種「跟著」的安全感。她想就這樣跟著走下去,點點滴滴的瞬間都成為了她心裡海誓山盟的機會,這樣的感覺不要消失。
回教室路上其他人全部隱身化在空氣中,若千的眼裡只有他,只聽著他的話,彷彿魂魄附身一般。他故意敲幾下路過班級的後門,想必引得這些班的學生紛紛后視。若千無奈也得趕著他快跑,壓著憤怒,低聲對他說:「別敲了,行不行!」別人都走光了,他倆還活躍在樓道里,享受兩個人的幸福。
眾目睽睽下,許諾領著若千進入教室。
若千坐下就是一聲嘆息,蘇瑗瞟她一眼說:「怎麼了,又難捨難分了啊?」若千伸手擰她的臉,還揍她一拳。胳膊肘把後座的水杯給撞倒了。萬幸的是杯蓋擰得死死的。
「嚇死我了!」若千大喘氣。
「你就不怕燙死人家啊!」蘇瑗反駁。
「呵,你還挺有人道主義精神,我真是擔心水把書泡了該多可惜啊,還耽誤人家學習科學文化知識的時間!」
「哈哈哈」。
「你以為你周星馳啊!」若千一拳鎮住她的笑聲。
「噓——」,兩人安靜下來學習。
若千翻出卷子,怎麼也做不下去。中考前所有附加考試終於全部結束了。蘇瑗的桌頭堆著一些破卷子,若千問他:「你這是幹什麼?」
「一會兒扔了唄,反正考完了。」
「那要不行呢?」
「哎呀,怎麼就不行了,你又不是沒做,肯定能通過。再說,又不計入總分,這種考試小意思啦,還從沒聽說過誰不過呢。」
「也是,扔吧。」若千疊了幾張準備扔掉。正猶豫著實驗操作指南扔不扔,下課了。她還是有些說不清的捨不得,把許諾給他的兩張夾在裡面留下了。
隨著考試臨近,越來越多的人們都懂得學習了,放學后留下學習的人也日漸增多。若千的心卻越來越撐不下去了,只盼著放學和許諾短短的歡聲笑語,還有自娛式的讀書。望望四周,只見人們埋頭的苦算和苦寫。坐正了,又是垂頭喪氣,悶,真悶。
終於有個人走動了,這組的組長,通知每位組員值日。許諾也在被通知之列。但許諾不值日,若千喊他也白喊。這種私情若千也無法掌握。
若千在漸漸起勢的熱鬧中整理試卷。但丟來丟去,沒少幾張。若千把後座那位的書往中間移動,坐在桌上。坐在桌上看世界果然大有迥異,舒服程度也如東北炕頭。若千坐在炕頭正望黑板思考人生哲學等玄乎的東西。
「許諾,你幹什麼?想逃跑,不值日,還從這裡走讓我逮著!」
「呵呵,不巧,讓你發現了。」許諾頗有謀者風味。
「你幹什麼不值日,人家組長都叫你了!」若千瞪他。
「誰說我走了,不走,擦黑板。包先放你這兒,比較安全。」
「讓開,讓開,別鬧了,不好好值日,鬧什麼鬧,這麼大孩子了一點也不懂事!」他攆走了兩個正在講台上打鬧的男生,得意於自己的負責任,還衝若千拋媚眼。若千瞪他,她坐在桌上雙手抱肘看他擦黑板。
「還幹什麼,說吧。」
「你自己沒長眼啊,哪臟去哪唄。」
「我不是蒼蠅。」
「那也差不了多少。」若千抿嘴笑道。
「啪!」許諾一擊掌,粉筆末全撲向了她。若千咳著扇風,幾欲追趕。
「喂,你沒事可干啊,掃這兒吧。」蘇瑗忙碌之中抬起頭來。
「你怎麼這麼多廢紙啊?卷子!」許諾問。
「她考完了適當扔扔,適當發泄一下情緒嘛,這都不懂。」若千炮轟他。
他伸手去嘣她腦門。
「喂,出去溫存啊。」
兩個面對面沒了話,若千唰地臉紅了,許諾手插褲兜里,呵呵地笑。
「哪去溫存啊,去度蜜月。」
若千的臉更紅了,跳下桌來推他,「你快走吧,走,走。」在她的連續敲擊下,許諾終於退身值日了。若千重新坐回去,耳邊全是剛才的那些話,她偷偷看看蘇瑗,她想:她知道這些小小的私情嗎?她懂我嗎?那些話有些可惡,但想起來卻還是那麼動聽。還有許諾,他的高傲和囂張,他……,唉,不去想了吧,他的書包還寄放在這個安全的地方。只希望這樣身邊有他,有多好,世界原來這樣幸福。
「喂,你坐上癮了,還不下來。」他來取包。
「管不著。」若千冷冷地說。
他笑笑,說:「該讓你去泰山上坐坐,順便看看日出。」
「好了,別說了,我有恐高症。」
「你還恐高!教室里凳子上還嫌低,非坐桌子上。」
「這不一樣!」
「喂,若千,咱五一去爬山吧,享受享受。」蘇瑗興奮地說。
「不去。」
「為什麼啊?」
「不知道,不願意爬山。」
「懶唄」,蘇瑗瞧見許諾在一旁,「哦!我知道了,一定有人陪了,當然不用我了。說,去哪兒啊?」她把頭靠在若千肩上。
「和他?我哪有?」若千去掐她。
「那,你說!」她又指許諾。
「憑什麼告訴你啊?」許諾扭向一邊。
若千又羞又怒,憤憤地向許諾。
停了一會兒,若千望著黑板,深情地說:「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站在北京最高的橋上,看日落。」
「呵呵」,蘇瑗的眼神被她牽引著。
「笑什麼?」若千回頭說她,看見許諾的眼睛全是甜蜜的讚賞。他也在想這副頂美的夕陽畫嗎?
「看什麼?不跟你們這些沒情趣的人說了,說了也不懂。讓開,讓開!」若千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想象許諾留在原地的樣子。心醉。
若千在三樓教研組陽台上靜靜遠眺,等著許諾。很多個日子,她都這樣目送許諾出校門,自己才回去收拾離開。這樣美好的感覺她不會告訴他的。
激動的顫慄使若千焦躁不安。晚上做作業時安靜的空氣里狂跳著一顆心。她還陶醉在今天許諾的溫情里。真的要一起去看日落嗎,可以像歌里唱的「在風裡飛翔,擁抱著太陽和月亮,尋找白雲的故鄉,不知天高地厚,我們笑看人世滄桑,浪跡天涯,走過許多地方,蜂飛蝶舞,惹出許多風浪,纏纏綿綿捕捉彩霞夕陽,我們相依相偎,細細珍藏。」若千想就這樣和他一起牽手走著,儘管是漫無目的,也是刻骨銘心,寧願時間在此停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