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情不知所起
被發現玉佩丟了之後,洛老爺果真對洛之熙一頓毒打,那粗長的鞭子直抽得他躺了小半個月,後來洛貴妃知道了這件事以後,為了洛之熙向洛老爺好一頓求情,這事才算作罷。我雖然開始很心疼他被那狠心的爹打的那麼慘,可每次聽到他無不感慨的說是為了某某人才被打成這樣,要某某人做好覺悟以身相許之類的,我都會覺得老爺子還是打得太輕。從那以後,洛之熙只要有了時間便會差遣他的矮子書童偷偷過來邀我一同出去玩,對這件事情娘親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爹更是不時給我提供些少的可憐的資金支持,我對此表示懺悔,因為我的零花比他還多出一倍。忘了說了,這矮子書童也有個挺好聽的名字,洛凡。
那段時間,我知道了很多好玩兒的東西,什麼吹糖人,什麼怪味點心,什麼金絲玉瓊糕,我有時候會喬裝打扮一番跟在他身後,實在不方便出面的時候我就坐在角落裡等他去給我買回來,作為一個玩伴,他著實敬職敬業。無聊的時候,我們就去郊外搭柴生火烤兔子,去河裡釣魚,在天上放紙鳶,偶爾碰上些威脅社會安定的不良分子,洛之熙那一纖細的小身板卻總是將我擋在身後,雖然說每次把他們嚇跑的都是亮出刀的我。作為一個不那麼專業的保鏢,他也著實敬職敬業。我倆就這麼無法無天,日月無光的玩兒了幾個月,那種默契讓我覺得我們兩個生來就是應該一起結伴吃喝玩樂行走江湖的。如果說沒有於馥兒的出現,我們兩個到現在都還是聚在一堆的狐朋狗友,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察覺到我對洛之熙抱有的是怎樣一種心情。這個陰魂不散讓我咬牙切齒的女人,作為一個配角竟然深刻地影響了我一生,這著實讓我恨不得立即提起刀來給她身上再補上兩個口子。
那天,我和洛之熙約好了同去郊外,平日里總是洛之熙早早便在那裡等我,可那天我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心裡擔心他是不是遇上了歹人,正要提刀順著來路一路尋回去,卻看到讓人意想不到的光景,一瞬間我還以為是到了夢裡。那夢中,一名緋色華麗衣飾的少婦輕輕挽住了身邊藍色衣衫風度翩翩的青年,他們說笑著,臉上洋溢著淺淺的幸福,當真是一對璧人。然而晃晃我那缺了氧的腦袋瓜子,定睛一看,那少婦明明變成了個明艷的少女,那青年又分明是沒長成的洛之熙。那個時候,我心裡還在想,如果這兩人是一對,倒也甚是般配。洛之熙見我有些不高興了,三兩步跑過來,小心翼翼地問我有沒有生氣,我違心的說了一句沒有,心裡大概有了些計較,前方那少女見洛之熙甩開了他,撅起了嘴,聲音甜甜糯糯嬌嬌嗲嗲,像我正月十五吃了半碗因為甜的牙疼倒進魚池裡的湯圓:「表哥,馥兒走不動啦。」難怪你走不動,那身上層層疊疊玲瓏八掛的,可不是得有幾十斤么,壓在這麼一具嬌小身軀上,著實難為了。我抱著助人為樂,與人為善的良好品質與情懷,操起我擦得雪光鋥亮的刀,劃開了她那繁複而不適於戶外運動的裙擺,幾番乾淨利落的改造,削掉幾塊多餘的布料,將過長的部分挽起來打個結,讓長度剛剛落在腳踝處。不過無奈的是,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麼好的審美,當我正迎上那於馥兒鐵青的臉時,我方才領悟的,宿命的惡緣,就從這一刻開始了。這一行,洛之熙也著實無奈,這於馥兒一口一句姑媽實在很得洛老夫人歡心,這兩日洛之熙一直陪著這表妹繞著臨安逛了一圈又一圈,趕上今天又是和我約好的日子,洛之熙不想爽約,又不能違背了自己親娘的指示,只好借口帶表妹看看新鮮的風景,於是將她帶來了我這兒。我們的目的地是雲棲竹徑,說起這地方,也頗有個美好的典故,相傳上古時候從山上飄來的五彩祥雲常常棲留山塢,故名「雲棲」,前朝曾經有位有名的詩人走進雲棲,發現一條長長的小道蜿蜒縱深,兩旁茂密的修竹節節向上,彷彿將人們包圍在竹海綠波之中,從而得名「雲棲竹徑」。此前我和洛之熙約好中午之前到達山頂,可依照目前這個走走停停的進度,估計明天中午也到不了。洛之熙雖然平時喜歡對我百依百順,可是中間插上個於馥兒,我的地位明顯一落千丈,於馥兒要停下,我們便得停下,於馥兒喝水,我便得巴巴去尋水來給她喝,依我的性子,實在沒必要去伺候那麼一個嬌小姐,只是看著洛之熙夾在其中實在可憐,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個性變得和老媽子一樣,簡直比老媽子還不如。
到了最後一小段路,是我將於馥兒背上山去的,本來這活兒輪不到我,可是眼看洛之熙就要將她抱起來,我心裡就一陣陣翻山倒海的不舒服,最後只得自己主動擔起了這個差事。我們到達山頂之後,早已經過了午飯時辰,幸好山頂上有一間小小的寺廟。我去向僧人討要了碗水,自己喝了些,然後遞予了焦渴的洛之熙,然那於馥兒巴巴地望著我,聲音軟軟的:「姐姐,馥兒有些餓了,不知姐姐是不是有法子弄來些吃的。」我想了那麼一想,點點頭:「能。」半個時辰后,當我把烤的一包樹葉包著烤得香噴噴的蟲子遞給她的時候,她前一秒還說聞著好香,下一秒已經花容失色地將烤蟲子甩在了地上,那一聲軟軟糯糯的尖叫,想來也別有風味。我確實是故意作弄於她,不過這烤蟲子也卻是美味,我大呼可惜地撿起還沒弄髒的烤蟲子,津津有味地嚼吧起來。然而這一番惡作劇不要緊,卻讓洛之熙對我動了火氣,卻是我萬萬沒想到的。只見他皺起了眉頭,眼神里滿是詰責:「馥兒確實是驕矜了些,而你這樣作弄她,卻也未免過分了。」我與他相識這些時日,倒是從未見他對我有過不滿,卻不想因為一個於馥兒倒是讓他對我生氣。本來是沒有什麼的,可是在那個當頭上,我越想越氣,不過那一句「姓洛的,我丁一一可不是你們家請來的丫頭,你想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恕不伺候」實在是氣話,也不是真的就生了他洛之熙的氣,而一言既出,我整張臉燒的火氣騰騰,再也難以待下去片刻,轉臉就頭也不回地向山下奔去,將那一聲聲慌張的「一一」甩在了身後。
待我一口氣跑到山下,天空已經開始染上暮色,洛之熙帶著那拖累於馥兒想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下來的,而我這一番落荒而逃,實在不知道讓他作何想。我本想直接回家,可每走一步總覺得不安生。如果這個時候他們勉強下山,估計就算能回到家也是深更半夜,實在是不安全;就算他們在山上過夜,卻沒有避寒之物,也沒有吃的,這一晚卻不知怎麼熬過來。眼前慢慢浮現出洛之熙那一張臉來,我暗罵自己不知是著了他的什麼魔風,一邊掏出銀子急急地奔去集市。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進家門的時候娘親慌慌張張迎過來,抬起手險些給我一巴掌,不過還是沒下得去手。第二天我就得了很重的傷寒,整個人癱在床上動彈不得,採薇悄悄跟我說,洛之熙來過了,可是娘親沒讓他進。連續好多天我都沒有同他聯繫過,一是傷寒沒有好全,二是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賭的勞什子氣,也許是生於馥兒的氣,可是我為什麼要生於馥兒的氣,她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冥思苦想幾天,忽然有那麼點豁然開朗的時候,採薇慌慌張張跑來告訴我,洛之熙在丁府門前跪下了,說非要見我一面。我心裡一動,這就要往前門去,半路卻被娘親攔下了。連續三天,娘親將我關在房裡,我心裡又急又焦,恨不得立刻跑出門去,採薇回來告訴我,說洛之熙在門前跪暈了的時候,我覺得整個心臟都要被撕開了。
最後,洛之熙是被抬進丁家的,洛家二老自從知道自己兒子乾的傻事之後,動用了各種手段想要把洛之熙弄回洛家,可他撂下了狠話,說見不到我,就算回了洛家爬也是要爬出來的,最後還是娘親鬆了口,叫下人將他抬進丁家見我一面。這一見面可好,他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我的眼淚像開了閥一樣淌出來,整個人哭喪一樣趴在他身上。不過這種混亂的場面下,總還是有理智的人的,娘親讓廚房裡做了熱騰騰的稀粥,一小罐灌下去,他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些,總算撿回了一條命。一連幾天,我就睡在他床邊上照顧他,那句「我可不是你家請來的丫頭」被外頭的風吹得無影無蹤,他醒來以後身體還是很虛弱,我便從廚房端來煲好的雞湯一口一口喂他,他只盈盈將我望著,像是甜化了的糖水。洛之熙跟我說起那天我跑下山去后的那一段,他在後面使勁兒地叫我,可是我不應,他心裡又急又慌,又不能扔下於馥兒一個人在山上,只猶豫了那麼一會兒,我就跑得不見了蹤影。他一下子慌了神,急忙順著來時候的路追下去,卻是再也看不見人影了。後來天色漸晚,以他們二人的速度,恐怕不能趕在天亮前下山,於是兩人決定在山上的寺廟裡將就一晚。說到這裡,洛之熙拉過我的手,眼裡是西湖柔軟的煙波,他說,當夜裡聽見敲門聲的時候,他打開房門,寺里的僧人將一個包裹遞給他,裡面有兩件擋風的斗篷還有一些果腹的乾糧。他一看那些東西,就斷定了是我送過去的,因為他認識那種系包裹的方法。當他急急追出門去的時候,卻是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瞧見,那時候,他心裡後悔的要死。第二天下了山,他直接就奔著我家來了,跪門口想要見我,結果遇見我娘親。娘親將他好一頓訓斥,他這才知道我得了風寒,然後潦潦草草地回了洛家,也沒理會二老的斥責,匆匆扒了口飯洗了個澡,關在房門裡想了一整天。他與我說,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已經將我放在了最心尖尖兒的那個位置,一想到我可能再也不願意見他,心裡便被千萬根針扎得一樣難受。第二天一早就又跪在了我家門,對娘親說想要見我,說他要跟我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