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五 妖后

廣明十二年，壯壯和妞妞先後大婚，宮裡面頓時冷清了不少。不過相對而言，蕭明瑜同周乾單獨相處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這一年，夏天南方大澇，北方大旱，幸好有救災基金和蕭明瑜的私人錢莊支撐，不然定要發生大變。可是即便如此，也難保下面辦事的人不會中飽私囊。等到九十月份，一年秋收時節，大家都苦哈哈的，看著顆粒無收的莊稼，哭都哭不出來。當即就有人振臂一呼，揭竿起義。一時間全國上下烽煙四起，雖然沒有形成大規模的流民叛亂，但是小範圍的流串，讓地方官員和朝堂都焦頭爛額。這些做亂的亂民，只只破壞劫掠，從來不知建設和保護。猶如強盜土匪一般。對老百姓的生產和生活還有性命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宮裡面，周乾的案頭擺滿了各種請求朝廷發兵剿匪的奏摺。地方守備軍力有限，戰鬥力連那些沒經過訓練的亂民都不如，實在是讓人堪憂。唯有朝廷軍隊方能真正解決全國各地四處串起的亂民流寇。

蕭明瑜提著食盒進來，見周乾眉頭緊蹙，上前，替周乾舒展眉心。「皇上又是在為暴民流寇煩心嗎？」

「這些人破壞力驚人，簡直是毒瘤。你看這裡，初十，縣城被破，縣令縣丞自盡殉國，暴民點火燒城。一日夜，死傷約一萬人，上千間房舍被燒。城中大戶皆不能倖免。稍有反抗，便是滅門。估算，城中被滅門已超一百戶。」周乾咬牙切齒，「可惡，竟然敢虐殺朕的子民。等抓住這些暴民流寇，朕一定要凌遲他們。」

蕭明瑜很是心驚，這些數字太過觸目驚心，「皇上息怒。如今要緊的是派人平亂，不知皇上可有合適的人選。」

周乾沉默了一會，這才說道，「朕打算派柴自修去平亂。」

「柴將軍。」蕭明瑜愣住，「不知朝堂上是什麼意見。」

「朝堂上也就那樣子，永遠都不用指望他們能夠齊心協力。整日里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扯皮。生怕別的人佔了便宜。於是朕乾脆誰都不用，就用柴自修。柴家世代將門，也不拉幫結派。真要說屬於那個派系，那也是你這個皇後派。如此，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就是軍費上頭，戶部尚書那老匹夫又在同朕打太極，整日里叫囂著沒錢。」

蕭明瑜笑道，「讓豆豆去找他老丈人要錢去。」

周乾也笑了起來，「朕都沒法撬動那老匹夫，豆豆這個女婿更不行。罷了，好歹戶部還肯出兩百萬兩。有這兩百萬兩的軍費，足夠一年半載的開銷。只是今年，戶部稅賦必然減半，明年只怕依然如此。明年只會比今年更困難。」

蕭明瑜說道，「皇上，農業靠天吃飯，而且賦稅對農民的負擔也太重。這次其實對皇上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機遇。」

周乾眼前一亮，「此話怎講？」

「皇上可還記得我前些年提過的稅賦改革，還有關稅改革。趁著這次機會，是時候將這兩樣推行下去。」蕭明瑜平靜的說道。

「此事一開，朝中反對如潮，怕是不好辦。」

蕭明瑜就說到，「沒什麼不好辦。凡是明面上的生意，無論主家是誰，只要是商業，全都按照十抽一成五的比例抽稅。誰敢反對，就是在助紂為虐，替暴民流寇說話。至於關稅，海貿是暴利，別說十抽三成的稅，就是十抽五成，十抽十都不過分。皇上，是時候下決心了。農人軟弱，所以自古以來，朝廷都找農人窮人徵收稅賦。如此一來，農人是越來越窮，到最後，揭竿起義是必然的事情。反倒是富戶和官紳們，不用交一文錢的稅賦，還要享受朝廷的各種優惠政策。皇上認為這合理嗎？這根本就是在劫貧濟富，遲早是要出問題的。所以是時候改變這一切了。而這一次，就是一個契機。最好趁著柴將軍帶兵進京的期間，推行這個政策。另外，皇上自己也要以身作則，像是內務府的生意，也都該按照規定納稅，連皇上都在納稅，誰還敢不納稅。而且臣妾也相信，戶部尚書是非常樂意配合皇上將此事開展下去的。反正那老頭也不怕得罪人。」

周乾大皺眉頭，蕭明瑜說的很簡單，但是其中的艱辛和阻力，只有周乾才清楚。

蕭明瑜又說道，「有大志向者，必有大決心。只要皇上將此事做圓滿，勢必會開啟一個新的盛世，整個國家的面貌也會為之一新。而且老百姓的負擔減輕了，自然不會想著揭竿起義。」

對於此事，周乾很慎重，「此事朕要再想想。」

「是該好好想想。此事只是臣妾的一個初步想法，具體的細則，還需要皇上同內閣諸位大佬們仔細商議。臣妾相信，皇上定能想出解決賦稅不足的最佳辦法。」

而周乾的做法是出乎蕭明瑜的預料。周乾沒有忙著修改賦稅，而是先下旨給柴自修，讓柴自修出兵剿匪，同時讓柴自修的家人搬到京城來。這是武將出征的必要措施，家人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就相當於一個人質作用。免得武將無所顧忌的亂來，甚至是乾脆叛亂。

接著周乾又下了另外一個旨意，冊立端王為太子。這沒有讓大家意外。這些年下來，朝臣們冷眼看著，皇上是屬意端王殿下的。至於為何遲遲不肯立太子，這就不好猜測了。如今總算立下太子，朝臣們也鬆了一口氣。

就在柴自修帶兵，還有兩天路程就要進京的時候，周乾突然在早朝時候，拋出稅制改革方案。不出所料，朝堂嘩然，所有人，不管立場如何，全都站出來反對。這些當官的，誰家沒點產業。皇上的這個稅制改革方案，就是動了他們的錢包，他們豈會同意。

周乾早就預料到反對聲會很強烈，卻沒想到會強烈到如此地步。更嚴重的是，不知是誰暴露出，皇上之所以會進行稅制改革，是因為皇後娘娘在皇帝耳邊吹枕頭風。一時間大家又將所有的矛頭對準了蕭明瑜，大罵蕭明瑜是禍國妖后，甚至有人提出讓周乾廢后。像蕭明瑜這樣的，一介婦人竟然干涉朝堂政策，簡直是豈有此理。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做皇后。

一時間朝堂風雲突變，人人都緊張的觀望著，想要看清楚接下來的局勢發展，還提早做出選擇。或者乾脆做個牆頭草好了。

周乾大發雷霆，摔杯子，踢桌子，打人，什麼都來了，可是依舊不能發泄出他內心的怒火。

蕭明瑜反倒平靜的很，「皇上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不是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為何這個時候皇上就無法做到鎮定呢？難道皇上是心亂了嗎？」

周乾深吸一口氣，控制著脾氣，他不想讓蕭明瑜見到他暴怒的一面。也擔心暴怒之時，會牽連到蕭明瑜。周乾揉揉眉心，「都是朕不小心，要是讓朕查出來，究竟是誰將消息透露出去，朕定要扒了他的皮。」

蕭明瑜笑道，「多謝皇上一如既往的維護我。」

周乾嘆氣，「是朕將事情想簡單了，沒想到下面的人反撲的那麼厲害。」

蕭明瑜說道，「既然無法靠言語打動那些朝臣，那咱們就做一齣戲吧。」

周乾疑惑的看著蕭明瑜，蕭明瑜笑道，「我聽說，柴將軍明日會到京城。正好，明日我就在正陽門外，做一出好戲給所有的人看看。」

「你要怎麼做？」周乾擔心的問道。

蕭明瑜笑道，「那些人罵臣妾是禍國妖后，還讓皇上廢后，實在是不能忍。明日我會讓人將這些交稅的賬本還有戶部的憑據全部展示出來，讓天下人看看，究竟是誰在禍國。」

「你在交稅？」周乾大驚，根本不敢相信。

蕭明瑜挑眉，「交稅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為何皇上這麼震驚。難道皇上一直不知道我名下的產業都在交稅，不知道我這個做皇后的交稅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也難怪了，皇上都認為不交稅才是理所當然的，可見下面的官員會是怎麼樣。皇上，你要要改革稅制，首先你這觀念就要改變啊。不然的話，你這改制可改不下去。」

周乾羞愧，「你說的對，朕自己的觀念都還沒改過來，又豈能讓下面的人短短時間糾正過來。好，明日朕就陪你看這齣戲。」

這一日，註定會被記載在史冊，大書特書。

蕭皇后名下產業眾多，可謂是全國首富。今日，這位首富皇后要為大家展示點好東西，自然是全城轟動。朝臣們也被強硬要求去觀看，周乾就是要讓大家看看，大家嘴裡的妖后，到底是在禍國，還是在一心為國考慮。

幾箱子的賬本擺放在人前，一本本翻開，讓所有人隨意翻閱。同樣戶部收稅的憑據，也一張張的擺在桌面上，讓大家驗證真偽。

眾臣嘩然，民眾轟動。眾臣如臨大敵，紛紛詢問戶部尚書，「此事可是真的？」

戶部尚書拚命的擦汗，這，這這些憑據自然是真的，有新有舊，絕對不會是作假做出來的。而且他還看到好幾張他親自簽印的憑據，上面還清晰的留著他的字跡。戶部尚書一邊擦汗，一邊心道，誰會想到這些全都是皇後娘娘的產業，誰又會想到這些年戶部的交稅大戶，竟然會是皇後娘娘名下的。這，這真是，戶部尚書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有機靈的人，已經開始拿著收稅憑據，一張張的算起來，他們就想知道這些年皇後娘娘糾結給戶部交了多少稅。

從二十多年前，蕭明瑜剛來京城做生意起，一直到上個月，上萬張的交稅憑據，幾十個人一起計算。最後結果出來了，所有人都被驚掉了下巴。

有人催促，「快說，皇后究竟交了多少稅。」

戶部官員已經在哆嗦了，「總共有，有……」

「有多少，趕緊說。是不是男人，還沒女人乾脆。」

戶部官員憋著一口氣，厲聲喊出來，「皇後娘娘一共交稅兩千一百五十三萬四千六百二十七兩五錢六厘銀子。」

轟——人群頓時就被炸開了。兩千多萬兩，這是什麼概念啊。眾臣都望著戶部尚書。戶部尚書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這，這相當於景福年間朝廷一年的賦稅收入。」

民眾再次大嘩，朝臣們冷汗直冒。

當即就有人站出來，振臂高呼，「皇后千歲，皇后千歲……」

民眾呼應：「皇后千歲，皇后千歲。」

「皇上萬歲，皇上萬歲。」

韓湘最先站出來替蕭明瑜說話：「說皇後娘娘是禍國妖后的人站出來，比起皇後娘娘對朝廷對國家對老百姓做的，你們又做了什麼？你們這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唯恐朝廷從你們口袋裡掏出一文錢，整日里就想著從老百姓口袋裡弄錢，你們要臉嗎？你們這樣的人，就是亂成賊子，比暴民流寇還要兇殘十倍。暴民流寇造成的損失是暫時的，可是你們這些人對朝廷對老百姓造成的損害卻是幾十年上百年。微臣叩請皇上，將妖言惑眾，詆毀皇後娘娘的人全都抓起來嚴懲。不嚴懲不足以服眾。」

「嚴懲，嚴懲，嚴懲……」

周乾滿意的看著這一幕，好，效果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看看那些朝臣們如喪考妣的面容，周乾真想放聲大笑三聲。周乾親手扶起韓湘，「韓愛卿請起。本朝屏棄前朝陋規，從不因言治罪。不過對於包藏禍心，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必須嚴懲。對於，私下裡串聯，影響朝堂穩定局面的人，朕也不會放過。」

「不能放過，不能放過……」民眾就如同打了雞血一般。

「報！」一聲高呼，「柴將軍已經抵達京城，此刻正帶領一隊士兵京城，請皇上檢閱。」

「朕今日就在這裡，當著所有朝臣和百姓的面，檢閱柴家軍。」

地面彷彿都在震動，一隊黑衣鎧甲的士兵，軍容嚴肅，殺氣陣陣，邁著整齊的步伐走來。當時就將在場的官員和百姓給驚住了。在場的人當中，就沒幾個人間過殺氣如此重的軍隊。彷彿人人身上都充滿了血腥氣，讓人望而生畏。

「好！」周乾大聲叫好。

柴自修手一揮，軍隊當即停下。他一人上前，拜見周乾還有蕭明瑜。十幾年沒見面，柴自修早已不是當年那位美少年，已經成為一個飽經風霜磨礪，戰場洗禮，冷冽嚴酷的中年男人。即便如此，柴自修依舊是一位中年美大叔。

「愛卿請起，哈哈，朕等愛卿多日。來，這是朕的太子，這是……」

君臣和睦，看得眾臣眼紅不已。再看柴家軍那嚴整的軍紀，有人心頭就在猜測，莫非皇上和皇后故意選在柴家軍進城的這一日唱這齣戲，就是為了給大家強力的震懾，讓大家沒膽子反對稅制改革嗎？官員朝四下看去，果然不少人面露猶豫之色。看著柴家軍的眼神又是防備又是恐懼。生怕皇上一下令，柴家軍就要衝上來抓人。

蕭明瑜同周乾對今日的效果很滿意，後面的稅制改革，雖然依舊有阻力，阻力還不小。不過比起一開始的群朝洶湧，後面的那點阻力，周乾同蕭明瑜已經沒放在眼裡。當然，稅制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更不是一道聖旨就能讓商人和官宦世家們老老實實的交稅。這其中的反抗被壓制，起伏連綿，影響了後面好幾年的朝局。一直到廣明十八年，這稅制改革，才算真正的大功告成。

柴自修這裡，周乾將柴自修留在宮裡用飯，君臣二人促膝長談，可謂是相談甚歡。不過柴自修在京城並沒有多停留，到京后第三日，就帶著軍隊，還有錢糧出發平亂去了。

而蕭明瑄帶著孩子們也來到了京城。蕭明瑜當即下旨，宣蕭明瑄進宮。

姐妹二人數十年沒見面，再見面，蕭明瑄還是那個蕭明瑄，蕭明瑜卻成了皇后。

蕭明瑄剛見蕭明瑜，態度有些拘謹，老老實實的給蕭明請安行禮。蕭明瑜趕緊將人扶起來，「姐姐這是作甚，我們姐妹何須如此。」

「不妥。我們雖然是姐妹，可是規矩不能亂。不然外人該說我們蕭家的姑奶奶不懂規矩。」

蕭明瑜笑了起來，「姐姐還是那麼爽利。這些年來，姐姐都不見老，真是羨煞旁人。」

蕭明瑄見蕭明瑜並不擺皇后架子，也慢慢放鬆了下來。搖搖頭，「我都老了，你看這眼角這嘴角都已經起了皺紋。昨兒起床，梳頭的丫頭還找出好幾根白頭髮。倒是你，真正是沒有變化，同十幾年前相比，還是那麼年輕，不過氣度也更加雍容華貴。你是有福氣的，當年就有人這麼說，如今也算是印證這句話。」

蕭明瑜笑了起來，「姐姐也是有福氣的。前些天見了柴姐夫，好生威武。你不知道，好多大姑娘小媳婦都看紅了臉，不知多少人都夢想著能嫁給姐夫那樣的男兒。」

蕭明瑄哈哈大笑起來，得意之色，絲毫不加掩飾，「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當年聽從了母親的安排，嫁給了你姐夫。所以說，還是長輩們看人的眼光更甚一籌。像當年，我還小，只顧著自己的感覺，卻從來不想兩人合適不合適。如今回想起來，真是天真幼稚，也幸好當年快刀斬亂麻，沒有鑄下大錯。說起來，還是母親的眼光老道，一眼就相中了柴自修，不然我可就沒這麼好的福氣。」

蕭明瑄是止不住的得意，正如她所說，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嫁給了柴自修，夫妻感情和睦，兒子爭氣，女兒也嫁了好人家，公婆也不怎麼干涉他們的生活，這樣的日子，真是在夢中都要笑醒。

「那四姐姐，可要長長久久的幸福下去。這次姐夫出門平亂，只要能將各地的烽煙撲滅下去，並且做好後續的事情，皇上定不會吝嗇賞賜。而且姐夫這些年下來，也積攢了不少軍功，這次機會，或許能夠更進一步。」蕭明瑜笑著說道。

蕭明瑄眼前一亮，柴自修如今已經貴為二品將軍，這才武將裡面，已經是頂天了。再進一步，那就是封爵，公侯伯不敢想，來個一等將軍的爵位也好啊。總歸這爵位是可以福萌子孫，多少人奮鬥一輩子，為的也就是個爵位。沒想到，機會就在眼前。

不過蕭明瑄也擔心，「那些流寇又兇殘又狡猾，四處流串，這仗不好打。不過只要找到了流寇的蹤影，你姐夫定有辦法收拾他們。怕就怕，連蹤影都找不到。」

「四姐姐無需擔心，本宮相信姐夫，定能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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