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慕遠聲(五)
「舒玄!舒玄!」
焦急恐懼的喊聲一聲聲撞擊著季舒玄的耳膜,連帶著,他的心臟也在一收一縮的疼痛。
胸口很悶,他微微蹙了蹙眉頭,想睜開眼睛卻發現是徒勞,他怎麼了?竟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嗎,意識到這一點,他不由得心生恐懼,他不是害怕死亡,也從不畏懼死亡,他怕的是,再也找不到她……
他曾經答應過她,會回來找她……
他讓她等,等著他回來……
他不能讓那個長相清麗,聲音又特別好聽的小女孩失望,不能……
不能……
耳邊的呼喊聲漸漸遠去,隆隆的炮火聲卻又變得震耳欲聾。他穿著黑色t恤,登山褲,快速奔跑在斷壁殘垣的異國街頭。
他隱隱聽到怪異的聲音,像是貓叫,又像是叢林中的某種可怕的生物發出的嗚咽聲。
他停步,仔細傾聽,之後便試探的走向路邊的一處廢墟。
眼前的景象令他心神俱碎,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母親被炮火擊中頭部倒地身亡,她的胸前趴著一個嬰兒,正在吮吸著母親的***。瘦骨嶙峋的母親哪裡還有奶水呢,嬰兒吮不出**就哭,可他太瘦弱了,單薄得像紙片一樣的嬰兒,口中所能發出的,只是陣陣貓叫般的嗚咽。
一枚炮彈在附近爆炸,他下意識地撲過去,抱起嬰兒躲避。
無數的碎石瓦礫砸在他的背上,他疼得屏息,低頭,看向懷裡的嬰兒,誰知,那張嬰兒的臉忽然變成了童言,她正流著淚,默默地望著他……
「小言……小言……」他緊蹙著眉頭,口中喃喃,緊接著,他像是被什麼嚇到,猛然驚醒。
意識由消散到集中,短短的幾秒鐘,他的世界從陽光炙烈的中東回到了黑暗平靜的永恆。
四周很安靜,空氣里飄來消毒水特有的氣味,他習慣性摸向左手,然後,他無奈地咧了咧嘴角。
忽然,他的表情一僵,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停留了剎那,緩緩下落,朝床邊摸索過去。
指間髮絲的觸感令他蹙起了眉頭,他遲疑了一下,繼續把指尖探向髮絲下的柔嫩。
觸感真實而熟悉,他的嘴角再次浮現笑容。
正打算繼續享受,可他的手卻被人緊緊攥住了。
力氣很大,攥得他濃眉稍緊。
「你醒啦!你終於醒了!季舒玄,你嚇死我了!」隨著清澈微啞的嗓音帶著哭腔越來越近,他的眉頭,卻漸漸舒展開來。
一個柔軟的身子圈住了他的上半身,他的臉貼在起伏的柔軟中間,特別的舒服,熨帖。
他聞著她身上的味道,漸漸的,那些心猿意馬都跑到了一邊。
「嗯。」他低低地呻吟一聲。
「你覺得不舒服嗎?我去叫醫生!」她立刻鬆開他,聲音變得緊張。
他抬起手,握住她柔細的指尖,輕輕一帶,讓她繼續趴俯在他的胸口。
「沒有。我沒有不舒服。」他說。
她似乎被嚇到了,靜靜地趴了兩秒,就用拳頭輕柔地給了他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的樣子嚇死我了,昏迷不醒,高燒肺炎,你還說胡話,一直在說胡話!季舒玄,我再也不准你生病了!你聽到沒有!」
他呵呵笑著,抓緊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好,聽你的。」
她又給了他一下,「討厭!」
他想起什麼,瞬間收起笑容:「在司河村,我聽人說你病了?」
她凝眉,咬著嘴唇回答:「就發了發燒,到醫院就好了。」
「我不相信。」他作勢欲起,想去按呼叫鈴,她一把按住他,扯起他的手,按在她的額頭,「我真不燒了!是不是一點也不燙,我沒騙你吧!」
他皺眉。
她在他小臂上捏了捏,說:「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的英雄壯舉,我恐怕還好不了這麼快!」
他不解,皺眉問:「我?」
「你忘了在司河村痛毆劉主任那回事了!當時你逞完英雄倒在地上,我的魂兒都被你嚇掉了!後來,就不停的出汗,到了醫院這邊,我就不發燒了。」她說。
聽了她的解釋,他不禁啼笑皆非。
這也行嗎?
他摸摸她的頭,表示安慰,「當時心太急,加上生氣,嚇到你了。」
在司河村的行為,他一點也不後悔。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依舊會給劉洋一些深刻的教訓,讓他銘記終生。
她搖搖頭,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以後別為了我跟人打架,不值得。」
他捏了捏她的臉,沉默片刻,說:「該出手時就出手。」
她愣了愣,撲哧笑噴。
抓起他的手指咬了一口,他反手撫摸著她的面頰,最後,把指尖停在她的嘴唇。
「它還是很軟。」
她的臉騰一下紅了。
抿著嘴唇,她直起腰四下里看了看,然後,微微點起腳尖,靠近他。
他的長睫毛簌簌顫抖著降下,在眼周投下一圈暗影,他的嘴唇蒼白,沒有血色,可看在她的眼裡,卻呈現出一種別樣的誘、惑。
說白了,一看到他,就很想讓人欺負一下,情不自禁的欺負一下。
唇瓣壓下去,觸到他微涼的唇。
他的呼吸透著一股子蘭草的清香,她忍不住嗅聞一下,探出舌尖。
未等嘗到他的滋味,就覺得後頸一緊,接著,她就被他火熱的舌尖攥住了呼吸。
過了許久,他的喉間忽然逸出幾聲輕笑,壓低的聲音在空曠的病房裡聽起來格外的性感,「你的手,摸哪裡呢?」
她乍然一驚,再一感覺,猛地收手,坐回椅子。
她的臉比窗外的晚霞還要紅,她偷偷瞄著被子鼓起來的一塊,不禁訕然解釋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蹙眉,一邊忍耐化解尷尬,一邊笑著說她:「那就是有意的。」
她經不起調侃,臉皮更紅,可不甘心就落了下風,於是趁他不注意站起身,攬住他的脖子,再次親了下去。
這次,最先把持不住的卻變成了他。
她按著鑽到衣服里的手掌,笑得呼哧呼哧地罵他流氓。
最後,他抱著她,不再亂動。
時光靜靜的流逝,他對她說:「小言,我們結婚吧。」
她就羞澀的笑。
採訪告一段落,工作回歸正軌。
童言被調回『魅力記錄』,就在當天,從上面傳來好消息,新聞部關於『都市夜話』的策劃案被台里選中了。
策劃小組獲得兩萬元獎金。
洪書童要把獎金平分給組裡的人,可是楊帝他們卻不同意。他們說童言貢獻最大,又受了那麼大的罪,她應該得大頭。
童言怎麼也不肯收多出來的那份錢,洪書童頭疼不已,花溶來串門,聞之哈哈大笑,她說,她只聽說過錢不夠花,沒聽過有錢花不出去的道理!
於是。
周五晚上,一群不用加班的電台精英們就聚在一起happy了。
吃了大餐,轉戰唱k。
聲色犬馬的地方不能去,他們去了洪書童朋友的茶室,茶室有一間音響效果極棒的唱吧,他們要了兩壺茶,一件啤酒,繼續玩。
「暖暖的春風迎面吹
枝頭鳥兒成雙對
情人心花兒開
啊喲啊喲
你比花還美妙
叫我忘不了……」
花溶的歌聲很甜,加上載歌載舞的熱火勁兒,一下子現場的氣氛帶到了高、潮。
她上前拉童言一起,卻被童言紅著臉逃開,於是身旁的洪書童就倒霉,被魔女抓到了台上。
「該你啦,前輩!洪前輩!唱!」
洪書童無奈地攤攤手,扶了扶眼鏡,把麥克舉向唇邊。
「啊喲啊喲
你比花還美妙
叫我忘不了
秋又去春又來
記得我的愛
給你把花戴
嘗嘗家鄉菜
團圓樂開懷
暖暖的春風迎面收
別把我忘懷
把那花兒揀……」
磁性渾厚的歌聲迴旋在空曠的房間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台下的聽眾都停止玩鬧,專註地望著台上的男子,而原本立在台上搖頭晃腦的花溶,更是驀然安靜下來,她那雙漆黑的眼睛里漸漸升起了奪目的光芒,而光芒的中心,就是那個令她心神悸動的男人。
一曲唱罷,餘音裊裊,繞樑不散。
眾人靜了靜,緊接著,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楊帝更是誇張,將手指放在唇邊,吹出一聲響亮的呼哨。
洪書童的眼睛很亮,笑容很深。
他將麥克交給花溶,順勢還揉了揉花溶那頭短髮,以示懲罰。
花溶愣了愣,甩了甩頭頂並不存在的手,嗤了一聲,「了不起啊!」
洪書童搖頭,走下台去。
童言把一罐啤酒遞過去,「前輩!」她舉起大拇指。
洪書童仰脖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表情愜意,「好久沒唱了。」
童言偏頭看著他,眯起眼睛,「前輩以前做過歌星吧。」
洪書童笑著搖頭,望著台上的目光漸漸變得遙遠,他默了默,說:「我大學時期和朋友搞過樂隊。」
「樂隊!是唱beyond的樂隊嗎?」童言笑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洪書童眨眼,也跟著笑,他指指台上的花溶,「和她一樣肆意年輕的時候,我也喜歡無拘無束的自由。」
洪書童眯著眼睛,靠向沙發,他的視線緊緊跟隨著台上俏麗活潑的身影,忽而,聲音變得低沉而又柔和。
「夕兮,我可能喜歡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