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在水一方(五)
小賈撇撇嘴,沒吭聲。童言更像是沒有聽見,依舊低著頭整理桌上的雜物。
吳晗神色訕訕,很有些下不來台,這時,有人從外面進來。
吳晗轉頭一看,不由得眼睛一亮,「笙歌,你可算來了!」
笙歌的出現又引來一番騷動。
因為主持人選拔賽之後,笙歌忽然請假休息,許多人猜她是輸給後輩,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才回家避嫌。
笙歌穿了件綠色的長大衣和黑色寬腿裙褲,風格清新,但是深邃的五官卻顯得有點冷。
吳晗上前,正要像往常一樣拉住笙歌說話,卻不防被笙歌猛甩了一下手,閃在一邊。
吳晗愣住,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和疑慮,「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啊。比賽都過去那麼多天了,你也該……」
「行了!你走吧!」笙歌的臉色忽然間變得很難看。
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集聚到吳晗身上,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跺了跺腳,起身走了。
笙歌暗暗罵了句蠢貨,走到座位上,放下包。
她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左前方那道身影,如同決賽時璀璨奪目的舞台,那抹纖細的身影立在她的前方,她的背影看似平凡柔弱,毫無威懾力,可她卻出人意料的憑藉內里蘊藏的巨大能量和超人的智慧輕而易舉的擊碎了她的驕傲和尊嚴。
笙歌清高孤傲的個性,源於她由來已久的強烈自信,她也著實出色,步入職場之後,她為電台贏得了無數的榮譽。她從未把誰當做對手看待,哪怕是比她資歷更老的前輩和老師,她也從未把誰放在眼裡。但她卻在決賽那一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她被人拽下象牙塔的塔尖,狠狠地摔在地上。
封閉自我的這些日子,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童言,確實比她更加強大。或許現在的童言在主持播音方面還稱不上完美無瑕,但是她潛力巨大,天賦驚人,如果堅持下去,未來必定前程無量。
笙歌下意識地把童言升做頭號對手來看待,對於今後的職場競爭,她隱隱有些興奮,更多的是期待,她期待著有一天能夠擊敗童言,重新奪回電台一姐的寶座。
當然了,她也不會忘了報復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敢公然奪走她的愛人,就該想到她所應承擔的後果。
新聞部的平靜僅僅持續到午飯過後。
很快,一則爆炸性的新聞迅速傳遍整幢大廈。
電台新聞部主任劉洋涉嫌受賄和濫用職權罪被有關部門帶走調查,據說他是在醫院就醫期間被帶走的,同時被帶走的,還有上午出現在新聞部的女主播吳晗,據說她也被牽扯進劉洋的案件裡面。
一時間人心惶惶,許多經由劉洋提拔起來的人開始坐不住了。
蘇群為躲清靜,拉著季舒玄去傳媒大廈附近的咖啡廳。
「一杯溫開水。」季舒玄胃不好,不能喝口味濃烈的咖啡。
蘇群不耐煩地掛斷手機,直接扔在桌上,冷臉發泄說:「拍錯馬屁的後果!醜惡的嘴臉一個個都露出來了!」
「人性貪婪,總要為之付出代價。」季舒玄說。
蘇群雙手抱住後腦,朝身後沙發一躺,說:「這次能揪出電台的大蟲,你當立一大功!說吧,想要什麼獎勵!」
季舒玄微笑,「要什麼都可以嗎?」
「當然!」蘇群叫道。
季舒玄想了想,「我能不和小聲合作嗎?」
蘇群一愣,隨即擺手,「除了這個!哎哎哎,你別急著瞪我,這可是你自己答應小聲的。」
季舒玄嘆口氣,「算了。」
蘇群瞥他一眼,將侍應生送來的白水杯子向前推了推,放在季舒玄能夠舒服拿握的位置。
「怎麼,童言不高興了?」蘇群說。
季舒玄摸索到杯子,端起來,喝了口水。
「她沒說什麼,是我有些在意。」季舒玄說。
蘇群搖搖頭,攪動杯子里深咖色的液體,「女人心,海底針啊,你悠著點,別兩頭不落好。」
季舒玄蹙起眉頭,「這怪誰呢,如果不是你勸小聲……」
「哎哎哎,別給我亂扣帽子啊!我簽下小聲,那是為了電台的發展,你以為小聲傻啊,她要不是覺得回國對她事業有利,她哪裡肯這麼痛痛快快的回來!」看到季舒玄神色間起了變化,他趕緊伸手求饒:「別生氣呀,我也沒否認她回來是為了你!」
季舒玄閉著眼睛隱忍片刻,說:「你給小聲找個房子,我們這樣住在一起,實在是不方便。」
蘇群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我倒是願意,可小聲不搬啊。」他早就在北二環找好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給慕遠聲當宿舍,可是慕遠聲直接就給他回絕了,她說她喜歡住在季家,哪兒也不去。
蘇群心想你這哪兒是喜歡季家啊,你就是想藉此機會纏著季舒玄,好趕走情敵。
季舒玄垂下眼帘,擋住空洞無神的眼睛,他靜默了一會兒,說:「那我和小言搬出去。」
蘇群一愣,后又苦笑說:「你們乾脆領證吧,領了證,估計小聲就徹底死心了。」
季舒玄倒是認真思考了這個建議的可行性,他點頭,「這個辦法不錯。」
蘇群拋給他一個白眼,端起咖啡猛灌了幾口,緊接著他就緊蹙眉頭,嚷嚷太苦。
喝完咖啡,蘇群還是不大想回電台,他知道,此刻他的辦公室外面一定站了一個排還不止。
「去你家坐坐,晚上就在你那兒蹭飯了。」蘇群打開車門,習慣性扶季舒玄上車。
季舒玄說好。
回到家,蘇群換了鞋朝客廳瞥了一眼,「那丫頭還沒回來?」
「誰?」季舒玄問。
蘇群捂著臉,「我說的當然是慕遠聲了,你家丫頭,敬業著呢,這個點兒,估摸著正和方慧聊得開心呢。」
季舒玄笑了笑,「那敢情好,她們又在一起了。」
「是不是感覺特踏實啊,再不會有人使絆兒害你家丫頭了!」蘇群說。
「那是你失職,用人失察。」季舒玄說。
蘇群被噎得沒話說,他用手點點季舒玄,「你小子就得意吧,得意吧,我告兒你,要不是我……」
蘇群話說到一般突然頓住,他指著客廳邊角茶几上的一個相框,定格一樣指了半天,才想起季舒玄根本看不到那是個什麼東西。
季舒玄察覺到一絲異樣,拿起茶葉罐又放下,「你怎麼了。」
蘇群側過身,趴在沙發上把相框拿在手裡,他仔細看了一會兒,拉著季舒玄坐下,「你怎麼把這張照片擺這兒了?」
季舒玄直覺不大好,他擰起眉頭,摸了摸水晶相框的邊緣,「是什麼照片?」
蘇群一愣,下意識地問:「你不知道?」
季舒玄搖頭,「客廳只有一個相框,是我和我媽的合影,但是不放在這裡,在那邊的角柜上。」他指了一個方向。
蘇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季舒玄,「我知道是誰放在這裡了。」
「你倒是告訴我,到底是什麼照片?」季舒玄追問道。
蘇群看看他,「是……是你和小聲在尼亞加拉瀑布的合影。你……你和她正在……在。」
蘇群實在說不下去了,因為提到尼亞加拉四個字的時候,季舒玄的臉色就驀然間變得陰沉晦暗。
他拿著照片站起來,手習慣性摸向衣兜,發現沒穿外套,他急走幾步,一把抓起扶手上的衣服。
「找手機嗎?我來,我來幫……」蘇群被季舒玄推到一邊,悻悻然嘟噥:「幫你還不行了。」
季舒玄找到手機,徑自去了卧室。
蘇群將右腿翹起,搭在左腿膝蓋上面,他用拇指和食指夾住下巴,低頭回想片刻,忽然,臉色一變,「糟了!」
蘇群想起這張照片的來歷了。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那正是季舒玄事業最輝煌的一個時期,他從戰地回來休假,慕遠聲聞訊趕到紐約,兩人決定去尼亞加拉瀑布遊玩。蘇群記得,有一天,他在國內接到季舒玄從布法羅打來的電話,舒玄當時應該是喝多了,他在電話里含糊不清地告訴蘇群,他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蘇群問他怎麼了,他卻一直沉默,掛電話前,他才隱約吐露一點,說他和小聲在一起。蘇群猜出來一點,想要求證舒玄卻掛了電話。沒過多久,季舒玄就去了中東戰區,這次他去的時間非常長,後來,蘇群聽說季舒玄和慕遠聲並未開始戀愛,再後來,季舒玄就出事了……
聽到身後門響,蘇群豁然轉頭。
季舒玄面色冷然的從卧室出來,他沒有和蘇群說話,而是徑自走向廚房,緊接著,蘇群就聽到咚的一聲響,他暗叫不好,正準備起身去勸,卻看到季舒玄走了出來。
之前擺在客廳顯著位置的相框已經被季舒玄無情地丟進垃圾桶,他面朝蘇群,語氣堅定地說:「我不能再縱容她了。」
蘇群也無話可說,因為,慕遠聲的行為,遠遠超出了她目前的立場。她這樣做,無形中傷害到了童言。
提起童言,蘇群又氣得不行,他想,這丫頭不是有病吧,這也忒能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