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埋伏

160埋伏

對於神鬼之事,席蘭薇從來都是「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加上如今自己又是重生、跟碰上了圓信「算」出一切的怪事,張氏的死與方才那場夢看似巧合,卻讓她禁不住地渾身惡寒。

霍祁聽罷也神色一震,揮手命袁敘退下,回過身來走回榻邊,重新躺下攬住她,鎮靜道:「睡吧,陪著你。」

席蘭薇點點頭,闔眼入睡。他到底還是得去盥洗,起身時她其實是知道的,卻未有什麼動靜,提著一口氣忍著恐懼,等著他回來。

倒是在他也就寢后,她便當真一夜好眠了。身上仍有受涼帶來的些許酸痛,睡得倒是很沉。直到他要起榻上朝時她才跟著醒過來,想著也該起身了,還得回悅欣殿去,嬪妃們還要晨省。

「再睡會兒吧。」他回過頭來看看她,隨口吩咐袁敘去傳旨,今天晨省昏定皆免了。

於是席蘭薇打了個哈欠,心安理得地又躺了回去。

他在片刻后離開宣室殿往永延殿去,宣室殿中便一下子安靜下來。席蘭薇獨自一人躺著,有意亂七八糟地去想各樣事情,以防有關張氏的懼意再湧入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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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們說,張氏是在院中那有些漏雨的西廂房中自縊的。加之本就下雨,那白綾擱在院中淋得盡濕,宮人們發現她的時候,白綾上的水正滴滴答答地淌下來,流在她為此特地而備的華服上,殷出一片較深的顏色,看上去有點像是血痕。

大概是因為席蘭薇那場夢讓霍祁有些擔心,此事的收梢,是皇帝下旨以正四品姬禮葬了張氏,仍以她生前的「景」字為謚,又著人做了多日的法事。

「你能安心就好。」霍祁看著席蘭薇,一聲長嘆,「不必在意她『說』的那些。雖然日子還長、幾十年後的事誰也說不好,但我……」他默了一默,繼而又說下去,輕鬆的口氣似有幾分說笑的意思,卻又鄭重得很,「偶爾無事,想想有朝一日你我都變成老人、兒孫滿堂的樣子,還有點嚮往……」他稍作停頓,思量著又說,「你的性子,我已經習慣了,要覺得厭煩委實很難;容貌么……男人若嫌棄女人容顏老去,不過是因為前後差別太大是以難以接受,我都自己提前想過了,有備在先,才不會嫌棄你變醜。」

「……」席蘭薇緘默一陣,俄而抬起頭來,將心中的幾分感動忍著不表露,挑眉問他,「陛下是在心裡把日後的臣妾想得有多醜?」

「嗯……」霍祁沉吟著,認真道,「很醜……且為絕後患,以後可以努力想得再丑一點。」

然後只要她長得沒他想的丑,他就還算賺了。

至此揭過不提,有他這番話,席蘭薇心中輕鬆了很多——誠如他所言,幾十年後的事誰也說不好,但眼下日子還長,她也樂得完全相信他、好歹先舒心地過個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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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愈發地熱了起來。在旁人眼裡,大局已定,應該不會再出甚岔子,大可安心避暑去;於霍祁而言,這趟避暑更是不能不去,若不然……張家人多失望。

儀仗出了皇宮、又出了長陽。席蘭薇一直在御駕中,和霍祁下著棋。和她的心神不定相比,霍祁冷靜到和平常無甚差別,是以贏得格外快,連贏了兩盤之後,他皺眉看向她:「……這麼緊張?」

席蘭薇點點頭,同樣蹙眉回看:「畢竟是……是要行刺……」

「我會真拿自己的命去賭?」霍祁喝著茶口吻隨意,「還拖累你陪葬?」

席蘭薇也執起茶盞來喝茶,手上的顫抖卻是半點沒減輕,看得霍祁直想嘲笑,末了還是忍著沒笑出來,身上將黑白子分別挑揀著收了,自言自語似的又道:「絕不會出岔子,怎麼也得多活兩年,我還沒娶妻呢。」

「……」席蘭薇默了,沉吟一會兒,也幫他一起收棋子,一邊收一邊賭氣似的也呢喃道,「我也不想死,還沒正經穿過嫁衣呢。」

「就是。」霍祁點頭,十分輕鬆,「就這麼死了,省了昏禮冊禮,國庫省錢,自己吃虧。」

——說得好像葬禮就不花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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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呼喊聲初起的同時,車頂一晃,感覺像是有人踩著車頂一躍而起。

席蘭薇抬頭掃了一眼之後神色微僵:「……楚宣在上面?」

霍祁點頭:「一直在。不然,你以為喵去找誰玩了?」

「……」她無話,回頭看向剛從車頂躥下、跑進來找她的貓,一把抱起,摟在懷裡,可見還是緊張。

霍祁聽聽外面的聲音,又看看她的神色,有意道:「嗯……似是比預想中的人多些么。」

嚇得她面色一白。

霍祁滿意而笑,起身繞過棋桌坐到她身畔,打量著她問了一句:「害怕?」

連連點頭,席蘭薇覺得自己連牙關都咬緊了。要知道,目下可是外面不遠的地方皆是殺手,他們在中間,怎麼想都有點像案板上的魚肉。

於是他自然而然地把她摟進了懷裡,小貓看看二人,繼而一臉嫌棄地跳下了她的膝蓋,一副不願跟他們一起膩歪的樣子。

外面也確實並沒有席蘭薇所想象的那麼可怕。對方人再多,也敵不過霍祁提前布下的人多。

從持刀劍的到大弓射箭的,一路鋪下去,將皇家車駕圍了個水泄不通。人數多到這些奉命護駕的侍衛們都信心滿滿,完全無法讓自己擔心會出什麼岔子——以致於偶爾聽到車中有嬪妃驚聲尖叫時,他們都在腹誹:瞎緊張個什麼勁兒……

楚宣頭枕著雙手倚在御駕外面,悠哉哉地等著有沒有不怕死地能衝破重圍直接殺過來,等了太久都沒動靜,無聊地吹起了口哨。

有點奇怪,那邊的喊聲持續了有一會兒了,卻遲遲無人近前。他們甚至半個人影都沒看到,可又隱隱聽到有刀劍碰撞的聲響……

這是跟誰打呢?難不成不是張家的殺手,只是恰巧碰上土匪打劫商隊鬧出的動靜?

過了好一陣子,可算有數人近前了,卻遠沒有方才聽上去的那麼多,寥寥二十幾人,倒都是身手甚好,避開了最前面的弓箭手,待得看清究竟有多少人守在兩側的時候……才生生滯住了。

任誰都看得出,這是早設了伏等他們來呢。

不想也知道這裡面決計沒有張家人,更不可能有姜渝。楚宣琢磨了一瞬,看看布在前面的弓箭手,心中感慨了一下這一頓亂箭放出去實在浪費財力,而後微笑著下了令:「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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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內聽到的,就是一陣箭羽在風中劃過的聲音,之後一片安寂。席蘭薇在霍祁懷中一顫,繼而靜神聽了一聽,抬眸問霍祁:「無事了?」

「先別出來。」楚宣在外面先一步揚聲回了一句,停了停,說,「人當真有點少。」

於是又等了一會兒,還無動靜,便派了一部分人出去搜一搜,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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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確定無事,車駕才又繼續前行,往珺山而去。

兩日後,眾人到了珺山,山腳下,沈寧急趕而來,稟說已活捉張家逃竄之人,且……

「有人捉了姜渝,打暈了扔在了臣的馬前。」沈寧說。

「……」霍祁和席蘭薇一愣,繼而一併看向了楚宣。楚宣也一懵,被他們看得直往後退了一步,一壁搖頭一壁解釋:「我哪兒都沒去……」

於是先帶了姜渝來見,人仍舊昏迷著,雙眸緊閉,被綁得結識。著人搜了身,也沒搜到什麼可疑的東西,甚至連個值錢的物件都沒有。

倒是有個字條,用個寶石打成的瓶子盛著,那寶石呈乳白色,打成圓柱的瓶體,拿在手中旋轉間,隱有藍光閃現。

抽出字條,上面寫著姜渝與張家擬好的國號、年號,雖然寫得簡單,可這也算謀反鐵證了。

席蘭薇的黛眉蹙了蹙:「賀家很是幽怨么。」

「……」霍祁微怔,「什麼?」

「這擺明了是賀家寫完擱他身上的,有心加條罪證給他。」席蘭薇拿起那瓶子,「喏,也就他們能有這個閒情逸緻,連傳信的瓶子都用月長石做吧?」

「也有可能是他買的。」霍祁隨口辯道。席蘭薇便又說:「那他幹什麼把年號之類的東西擱在身上?又不難記,想好之後他記住、張家記住,不就得了。」

故而即便是栽贓,他們也還是順了賀家的意……

起碼姜渝和張家謀反是真的,賀家又幫他們抓了姜渝,能幫賀家出口氣也算是道謝了。

姜渝的罪狀寫出來,昭告天下,各樣細節都寫得十分到位,那些年號、國號自然也要提一句。

姜渝果然是鳴冤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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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渝被腰斬於市的那天,離張氏自縊恰好一個月。彼時霍祁與席蘭薇一起用著晚膳,她突然想起此事,沉吟片刻,終還是倒了杯酒,傾灑在地,算是一祭。

張氏希望有人記得她,席蘭薇則希望,若有人記得她,她的怨氣便能小一些。

霍祁看一看她,稍算了一下時日,便也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也斟滿一杯酒為張氏祭了,輕言道:「還是多謝你。」

頓了一頓,他又說:「不許再擾蘭薇,我們都會記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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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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