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4章

5第4章

許汐面上嘻嘻哈哈,內里性情柔軟,並不是個能和人爭斤分兩的主兒,顧沅隨便挽了個一窩絲,匆匆披了衣裳推門出來,等她到了院門前,果然許汐已經敗了陣,只啞著嗓子堅持:「眼下我等文書在手,黑字白紙寫得分明,大不了咱們公堂上走一遭,讓世人都來評評公道!」

「走一遭又怎麼樣?走遍天下,沒有自己的地方自己不能住的道理!」對方早把她的色厲內荏看在眼裡,語氣越發無賴,「當初我本不願租與你們幾個,是你們幾個老話說盡,我看著實在可憐才讓你們住了進來,結果怎麼樣?養蛇被蛇咬!要上公堂?好啊,咱們衙門口見,左右我周四沒甚功名,就陪你打到底,誤了八月朝廷大考,可別怨我!」

老話說京混子滾刀肉最是難纏不過,果然一句虛張聲勢的恐嚇就能讓人說不出話來。顧沅緊走兩步上前,把許汐護在身後,朝著周四一禮:「周四爺,不是我們不肯搬,實在是期限太緊讓人為難。」她咬著唇故作思索了一陣兒,「我看您也是說話算話的漢子,能不能與我們解說解說,到底是遇到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急著騰房子?事情攤開了商量,說不定就能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這招以退為進用得不算很巧妙,難得道說話人語氣和平聲音誠摯讓人心裡舒服,周四瞥了一眼背後的幾個彪形大漢,麵皮上驕橫,心裡頭也是騎虎難下的為難。平心而論,他不願意開罪這幾位房客,一是幾位小娘子老實不惹事,租金交得爽快,二是畢竟是來京赴考的人,指不定就要一步登天,要在京裡頭吃得開就要懂得做人留餘地的道理,犯不著給自己惹禍上身。

「不瞞娘子,」他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讓身後的大漢打了頭陣,「這位秦二爺是我的把兄弟,他要用房子,看中了我這裡,幾十年的交情,我張不開嘴。要不然,你們兩位商量商量?」

秦二是分到遂王府里當差的京衛百戶,論武藝十個周四也不是他的對手,可論做潑皮十個他也敵不過周四,對著一位漂亮年輕娘子更是窘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硬著頭皮瞪眼睛耍橫:「老子看中的地盤,誰敢賴著不走?」

「嘿嘿,這位老兄話說得有意思。」外面一個看熱鬧的公鴨嗓搭腔,語氣不咸不淡,「京裡頭最好的是禁城,要是老兄看中了,難道當今萬歲,也得搬家?」

秦二聽見這聲音,心裡頭終於鬆了一口氣,口頭上更是硬生生地不相讓:「滿京里誰不知道我秦二?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們,這地方有位貴人要用,你們今天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要不然誤了時辰得罪了貴人——天下後悔葯可沒處買去!」

他挺胸疊肚,做出一番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兇惡模樣。孫得秀咂咂嘴,覺得火候到了,不接秦二的話茬,正一正頭上大帽,走到顧沅面前,穩噹噹地躬身行禮,目不斜視地將份名帖雙手奉上:「兩位是小娘子可是顧家小娘子,許家小娘子?小的孫得秀,奉家主九娘子之命,來請小娘子們論文。」他說著抬頭沖顧沅一笑,「娘子們是斯文人,和這些潑皮說話也有違身份,二位且回房高坐,我和這位秦二爺商量商量。」

許汐登時鬆了一口氣,扯了扯顧沅的衣袖,顧沅略一猶豫,便朝孫得秀行了一禮,低聲道:「有勞孫管家了。」

「不敢當,不敢當。」孫得秀一面避開,一面又打量了顧沅幾眼。他是遂王府內管家,不奉王命不出府,此次見顧沅還是頭一遭。把顧沅從頭到腳看了個遍,他覺得心裡有數了:老話說亂頭粗服不掩國色,果然真正美人怎樣打扮都是美人,他見過的美人多,這麼樣打扮還能奪人眼目的不超過一掌之數,今天這位算是一個,怨不得遂王殿下放在心上不忘呢。

他自以為領會了遂王的意思,敷衍著和秦二爭執了一陣,轉身進院到了耳房門口,沖著眼巴巴等著的許汐和李清又行禮:「小娘子們受驚了。」

「不妨事不妨事,」眼見秦二等人還聚在院門口,許汐迫不及待地問,「孫管家,那個秦二可答應了?」

孫得秀故作躊躇:「不瞞小娘子,原本以家主之威,一個潑皮實在無足輕重,只是這秦二卻勾搭了上裕王府里的人,投鼠忌器,實在不好撕破臉;何況此等小人奸詐,倘若日後含恨報復,娘子們提防不過,吃了虧就更不值當了。依小的來看,」他目光很有分寸地在房內掃視一周,「此處實在委屈了小娘子們,家主昨晚回了府,還嘆息恨不能和小娘子們早晚一處,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移步,也落得個清靜,豈不是好?」

許汐與李清對視一眼,都泄了氣。孫得秀說得婉轉,實則已經是丟盔卸甲認了輸。明擺著的,秦二有裕王府做後台,惹不起,只能自己認晦氣。三人向孫得秀道了謝,也都並不把孫得秀的後半截話放在心上,只當做是順口人情,謙遜了幾句,便送孫得秀出門。

孫得秀卻不走,咧開了嘴一笑:「小的不才,還要替娘子們跑個腿兒雇車引路,怎麼能就這麼撂開手了?家主如今住在報國寺,空房倒還是有那麼兩間,幾位小娘子意下如何?」

幾人雖然年少不甚知世事,好歹一路上京來開了些眼界,出門在外的人,心思也比平日里重了些,都隱隱約約覺出幾分不妥當,不約而同地推辭:「太過叨擾了,我等實不敢當。九娘子盛情,改日必到報國寺親去致謝。」

太監最會諂媚扮可憐,孫得秀一張瘦臉幾乎笑成一朵花:「要不這樣,前幾天我打慈壽庵過,聽說那裡有個客人返鄉奔喪,空了個院子出來,又清凈又寬敞,離報國寺也近,只是有些兆頭不好。小娘子們洪福,要是不忌諱的話,就先在那裡暫住,待找到房子再搬出去,如何?娘子們也知道,我們家主最是仗義,要是小的就這麼撂下娘子們回去,家主能打斷小的的狗腿,娘子們仁善,還求體恤體恤。」

許汐李清還都猶豫不決,都覺得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太過湊巧,顧沅卻已開口應承。眼見孫得秀眉開眼笑地出門雇車,許汐李清兩個一人一邊拉住顧沅的衣袖:「阿沅,今天這事有些蹊蹺。平白來了一個秦二,林家就有地方給我們住,不是我們多心,實在有些太湊巧了。」

「也未見得。」顧沅心底不安比兩人尤甚,面上只是安慰兩人,「富家子弟和我們這樣的人不同,住處有幾間空房也是司空常見,咱們又不和九娘子的人住一處,不過近些,那庵堂又不比寺廟,等閑走動的多是女客,何況咱們也只暫住幾日,尋到地方便搬走,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京裡頭子弟豪奢,說不定咱們這裡以為是件大事,人家那裡還沒瞧在眼裡呢!」

「說的也是,」許汐轉憂為喜,「不說別的,就是福慶樓那一頓酒席,也抵得上咱們幾個月的房錢了,聽說有些富人府上長年備著院子,給有些打秋風的窮親戚來往,咱們如今也借一把東風。」

李清心思卻比許汐更重些,看了顧沅一眼,並不搭腔,只催促許汐收拾行李。三人行李都甚單薄,不多時收拾妥當,孫得秀領了小廝進門,把行李搬到騾車上,三人又與周四結賬,因是周四毀約,按照文書所寫,退還了當月房錢,上了騾車,茫茫然一路進了慈壽庵。

慈壽庵里的小院果然寬敞清凈,正房坐北朝南三間,一明兩暗,兩邊一邊一間廂房,一角還有個充作茶房的小角房,都收拾的十分整潔。李清見正房軒敞,便讓小廝自西間搬了張美人榻進來,將三人行李都安置在東間里,向著顧沅道:「阿沅,我們三人一處睡慣了,如今還是一處的好,日後搬出去的時候也近便。」

孫得秀「嘿」了一聲,並不多說,裝著笑打恭作揖地告辭,出了庵門才恨恨道:「沒見識的窮酸!眼皮子淺!滿京里的人,咱們遂王殿下瞧得上哪個?得了天大的福氣,還怕被算計似的斤斤計較,要是換個機靈的,趕著巴結還來不及呢!」

「師傅,我看那位顧小娘子人還有禮,」他那扮作小廝的徒弟孫禮道,「咱們這趟差使也虧了她才順手,也肯出錢打賞,倒不像個不識抬舉的。」

「她倒是還好。」孫得秀平了平氣,「只是那兩個看著愣愣的無用,卻不怎麼上道。」他想了想,又冷笑一聲,「想搬出去?你去告訴秦二,給我找人盯嚴了堵死了,要是外面有人不長眼,敢騰地方給她們住,砸了主子的差事,我就砸了他的狗頭!」

托孫得秀的福,顧沅幾人在京里奔波數日,果然一無所獲。

「如今大考在即,沒個空出房子給人住的道理。」顧沅心底不安一日勝似一日,面上卻還是安慰兩人,「咱們在這裡住了這幾日,九娘子也只遣人問過一回,想必是怕咱們面上不好看,索性不來。如今考期也近了,不如安下心來準備,倘若得中,也有餘力報答。」

許李兩人又尋了數日,卻還是一無所獲,見林家果然依舊一個閑人也不上門,也就把不安轉作了感激,各自安下心來辛勤攻書不提。顧沅更是勤謹,每日除了讀書,便是抄了書送到書坊里去賣,只對兩人道眼看行情甚好攢些路費出來,心底卻另有一番盤算:慈壽庵的院子並不是平白能住的,旁的不論,一間院子一月的香火錢便是十兩,兩個月便是二十兩,她包裹里還剩十三兩銀子,自己日夜加倍抄書,每月便有四兩多銀子,到大考時,總能把這房錢與林家兩清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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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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