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者

重慶人太能喝酒了。

傅子珊看了看腕錶上面的時間，從中午12點半喝到了現在下午4點。她轉頭看著飯廳，到下午4點不說，關鍵是到這個點似乎也沒有要結束的意思，飯桌上還一直不停的說著話，其實應該都有些醉了，因為醉了后，聲音才會越來越大。

大到她甚至想要看電視都有些困難。

她抿著唇，也沒表露出什麼情緒。

她這個人一向都喜歡置身事外，別人的家庭，她覺得她幾乎是融不進去的，所以，她總是把自己當外人一般，不發表任何言語。

正時。

大門突然打開。

陳玥回來了，臉上笑得很開心，蹦蹦跳跳的，和出去時的表情天壤之別。

傅子珊正欲開口招呼陳玥時，看到陳玥走後走進來一個女人，女人看上去30多歲，臉上化的妝有些濃，穿得還算時髦，皮膚挺白，看得出來粉底打得很厚，整個人看上去，還算好看範疇的。

「媽媽，你快進來。」陳玥熱情的招呼著。

女人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傅子珊。

傅子珊抿著唇，看著她。

「爸，我媽來了。」陳玥突然大聲開口。

陳東本來都喝得有些醉了，一聽陳玥這麼一吼，整個人一下子就從飯桌邊站起來，走向門口。

「爸爸，媽媽來了。媽媽說好久沒有看爺爺奶奶了，過來看看他們。」陳玥高興的跑過去拉著陳東的手臂，說道，「媽媽還買了好多水果。」

女人換上拖鞋，把水果遞給陳東，「沒別的意思，就是回來看看玥玥的爺爺奶奶。」

陳東沉默著看著女人，半天沒有說話。

倒是跟著走出來的陳母看了一眼那女人，臉色並不太好，陰陽怪氣的說道，「真是大姑娘上轎，還是頭一回。你和我們東東離婚都5年了，這突然想起來看我，你怕死嫉妒我家東東又找了個新老婆，比你還好一百倍。」

女人看著陳母，笑著說道，「我才從外地回來，把自己安頓好了之後就給玥玥打的電話，我本來把玥玥送到樓下也沒想要上樓的，玥玥說捨不得我，我想著這麼久沒來看過你們了，就買了些水果了……」

「誰稀罕你的破水果。」陳母臉色一冷。

陳玥聽她奶奶這麼說她媽媽，整個人忍不下去一下子就叫了起來，「奶奶，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媽媽！」

陳母看著自己的孫女，「你這個白眼狼，你媽當初拋棄你的時候你忘了，你抱著她腿不准她走的時候她是怎麼對你的？你現在還護著她！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反正我不管怎麼對你照顧你，你還是覺得你媽重要。」

「我……」陳玥必定才13歲，心思也簡單得多，半天找不到詞語反駁，突然想到什麼連忙開口，「我媽媽回來給我買手機了，買成2000多塊錢，智能手機。」

陳玥連忙把手機拿出來，獻寶似的。

「買個手機就了不起了，這麼多年，你媽給過你一分生活費了嗎？」陳母臉色冷淡無比，「再說了，買個手機還不是害了你，一天沉迷在網路裡面，能學到什麼！」

「奶奶。」陳玥都快急哭了。

「媽，別說了。」陳東似乎也看不下去了，轉頭對著那個女人說道，「小紅，你給玥玥買了手機多少錢，我把錢給你。」

「為什麼要給她錢！」陳母怒吼，「她這麼多年一分生活費都沒有出過，憑什麼還要倒給她錢，你是傻子嗎？！」

「不用了陳東，玥玥也是我女兒，我心甘情願給她買的。」那個叫小紅的女人說道，「這裡不歡迎我我想我還是走了。玥玥你在家聽話。」

「媽媽，你才這麼會兒就走了……」陳玥委屈著要哭了。

「下個周末媽媽又來接你去玩。」小紅笑了笑，安慰道。

「媽媽……」

「我走了陳東。」小紅對著陳東，「不管怎麼樣，我們夫妻一場，看著你又要結婚了我是真心祝福。這是你女朋友吧，祝你們幸福。」陳東又對著傅子珊。

傅子珊點頭，微笑。

「我走了。」小紅換上鞋子離開。

陳玥眼眶紅彤彤的，看著媽媽離開后，直接又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面，房門關得巨響。

陳東看著陳玥的房門，轉頭對著陳母說道，「媽，以後別當著玥玥的面數落小紅的不是，必定小紅是玥玥的媽媽。」

「我怎麼不能數落了，那個女人為了錢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她現在還好意思出現在這裡，我沒拿菜刀砍她都是對得起她了，也不想想當年你和玥玥怎麼求她留下的，現在看你日子過來了就想來破壞，門都沒有。」

「媽。每個人追求生活的方式不一樣，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按照你的思想過下去。」陳東有些不舒服的說著。

陳母才半點沒有妥協，「我的思想？！我思想怎麼了？！我總不會忘恩負義，拋夫棄子，我總不會跟著別的男人三晃四晃，當了婊子又想要立貞節牌坊，她倒是想得美？！陳東我給你講，吳小紅這個女人心裡怎麼想的我清楚得很，她就是見不得別人比她過得好，她巴心不得她和你離婚後你就一直潦倒不堪。看你笑話……」

「夠了媽，小紅不是你說的這種人！」陳東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不要這麼去誣陷她！我聽夠了！」

「陳東！」陳母一下子眼眶就紅了，眼淚猛地往下掉，「你還為了那個女人吵我！我辛辛苦苦把你一趴屎一趴尿的帶大，當初為了你娶吳小紅差點把房子都給賣了，你現在居然還為了那個女人來凶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讓我死了算了……」

「大姨，大姨，你冷靜點，表哥也是一時口快，你別把自己身體氣不好了。」張明連忙上前安慰著，「你都這麼大把歲數了，保重身體重要。」

「明娃你不懂。你不知道我為了你表哥，當年在吳小紅那裡受了多少窩囊氣，現在好不容易盼著你表哥重新過上新的家庭了，又出現這些個程咬金，我不氣死才怪了。」陳母一直哭著，念著。

張明一直在安慰。

張明的父母又在勸陳東，讓他好好給陳母道歉。

陳母年歲大了，凡是遷就點，而且陳母也確實是為了陳東好，讓他別計較。

陳東冷靜下來后，還是給他母親道了歉。

陳母歪歪膩膩的，說了一些話后，表示不生氣了，只盼著陳東好好和傅子珊把日子過好了，以後別讓吳小紅那個女人看了半點笑話。

這麼鬧騰了之後，陳東和傅子珊離開了陳東的父母家。

陳東喝了些酒，開不了車。

陳東的家離他父母家也不是太遠，半個小時的路程。

陳東說心情煩想走走，傅子珊就陪著他。

交往這麼久以來，他們幾乎沒有這麼一起散步。

傅子珊不是一個很喜歡在外面呆著的人，下班之後最大的娛樂就是躺在家裡看看電視或者上上網。

陳東這個人年齡也不小了，那些在外面燈紅酒綠的生活也沒多大興趣，兩個人約會就是一起吃頓飯，然後在家看會兒電視就送子珊回去。

仿若從談戀愛開始，就直接步入了婚姻生活。

陳東當時和傅子珊談戀愛的時候，陳東就說過，他這個人比較乏味，都是過的平凡的日子。

傅子珊當時聽陳東說這句話時，卻仿若找到了知音一般。

從很小很小開始，她就會覺得，那些所謂的「浪漫」都是一群瘋子在狂歡。

她是正常人，所以對此，毫無興趣。

兩個人並肩走在重慶的馬路邊，誰都沒有開口先說話。

陳東抽著煙，一口一口，心裡可能真的是有些煩。

「子珊，讓你看笑話了。」不知道多久，貌似是陳東抽完一支煙后，心情也平靜了些，有些抱歉的說著。

「哪個家庭還沒有點事兒。」傅子珊笑了笑。

她對這些，真的沒什麼看法。

「我媽那個人一直對小紅的成見就高。一直埋怨小紅當初拋棄了我和玥玥。其實想來，小紅當時嫁給我的時候，也受了我媽不少委屈，我媽那個人性格強，忍受不得半點脾氣。但是我們結婚的時候也沒什麼條件，就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小紅比我小了5歲，嫁給我的時候才滿20歲，年齡本來小，生下玥玥也才22歲，我自然對小紅好了些。我媽覺得我對小紅太好了，男人不像男人，就處處為難小紅。」陳東看著子珊，頓了頓，「給你將這些，會不會無聊了點？」

「沒有。」傅子珊笑著，「反而，聽聽你和你前妻的事情，也促進以後我們的相處。」

陳東笑著，似乎是很感謝傅子珊。

這個時候，他卻是不知道還能對誰說，當初吳小紅離開他身邊時，全族人都因為他媽那張嘴認為吳小紅可恨到極致，他甚至不知道還能給誰說這些過往，說出來，別人都會覺得是他陳東在犯賤。

他又點了一支煙，說著，「小紅在玥玥8歲那年和我離婚了。認識了一個大老闆。我也知道是留不住的，而且當時小紅離開的時候，我連這家傢具店都沒有開，房子也沒有。是她走了之後，我媽一氣之下給了我她這輩子存下來的所有錢幫我找了門市開了店，買了車子，買了房子付了首付，不怕你笑話，我那套小戶型的房子，現在還在付房貸。不過當時買得早，付得不多，一個月就1000塊，還算輕鬆。我媽給我這些，就是想要讓小紅後悔而已。」

「我其實一直很想問，為什麼在小紅沒有離開的時候不把這筆錢拿出來，當時如果我和小紅一起經營這個店，一起搬出來，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我知道，或許很多人會說，如果真的相愛，不會被金錢打敗的。但是……日子都是一天一天過的，久而久之，愛情也需要呵護，如果一直都在經受風吹雨打，怎麼可能會一直屹立不倒。」陳東說著，整個人似乎還是有些氣的。

傅子珊咬著唇，是真的不知道該找什麼詞語來安慰他。

在陳東和吳小紅這段破碎的婚姻中，陳母在從中肯定是站了很重要的角色，所以當時陳東和她提起結婚說不會和父母住時，表情是那麼的堅決，他應該也會怕了。

兩個人這麼沉默著走了一會兒，陳東的電話突然響了。

陳東看了看來電，猶豫了一下再接起，「喂。」

「是我，小紅。」

「我知道。」

「今天讓你難做了。」那邊傳來抱歉的聲音。

「沒有。」

「不管怎麼樣，真的很對不起。」

「不說這些了，事情都過了。」陳東感嘆。

「每次你都是這句話，你都不會恨我嗎？」

「不會。」陳東直接說道，「你離開我，我也有原因。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陳東，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樣。」

「人很難改變的。」

「是嗎？」那邊似乎是輕笑了一下，「陳東，今天看著你女朋友了，挺漂亮的。」

「嗯。」陳東應了一聲。

「你現在有空嗎？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麼？」

「談談玥玥的事情，這麼多年，我確實對她太虧欠了，趁著你結婚前，把玥玥的事情再談談。」

陳東轉頭看著傅子珊，久久沒有說話。

「現在不方便嗎？」吳小紅很聰明一個女人，笑著說道，「那不好意思，我們再約時間吧，不打擾你的好日子。」

「沒什麼，如果是玥玥的事情，我馬上就過來，你在哪裡？」陳東下了決定。

「我在楊家坪。」

「好。」陳東掛斷電話。

傅子珊看著陳東，問道，「是玥玥的媽媽？」

「嗯，讓我過去和她說說玥玥的事情。」

「去吧。」

「子珊，對不起，她必定是玥玥的媽媽。」

「我沒什麼說。」傅子珊笑著，「放心吧，我沒那麼小氣的。」

「子珊，你真的太好了，我都不知道……」

「別說了，你去吧。」

「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好久沒有走路了，我再走走。」

陳東看著她。

「你去吧，我回去了。」傅子珊笑了笑，先離開了。

陳東看著傅子珊的背影，那個時候他真的想著，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待傅子珊的。

……

傅子珊走在重慶的街道上。

到了重慶幾個月了，似乎還沒有真正打量過這座城市，從未真正感受過這座熱情的城市。

她抿著唇，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以後，就會長居這個地方了，一輩子。

一輩子，到底有多長呢？！

她不快不慢的，一個人走在重慶的大街上。

電話在此刻響起。

她看著來電，嘴角一勾，「程晚夏。」

「聽說你要結婚了？」開門見山。

「嗯。」

「對方怎麼樣？」

「就那樣。」

「這麼保密？」程晚夏皺眉。

「沒什麼好說的。」

「什麼時候結婚？」

「怎麼？」

「來參加你的婚禮。」

「我說我是孤兒，沒有親人。」

「我可以朋友出席。」

「我說我沒有朋友。」

「那傅正軒呢？」程晚夏問道。

「我說他是我哥。」

「你不是孤兒嗎？」

「孤兒是沒有父母，有點文化行不？！」傅子珊直接打擊。

程晚夏皺眉。

「不說了。」

「喂，你怎麼不讓我們來參加婚禮嗎？」程晚夏問道。

「不了。」傅子珊看著重慶陰層層的天空，笑著說道。

「子珊，何必呢？」

「別說得這麼煽情，我現在覺得挺好，真的。」傅子珊一字一句說道。

程晚夏沉默了，很久，「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要告訴你，但總覺得，好像沒必要了。」

傅子珊揚眉。

「總之，你覺得幸福就好。」程晚夏說道，「我掛了。」

「拜拜。」

傅子珊掛斷電話。

她一點都不八卦，也不想要知道那些，別人不願意給她說的事情。

她走了很久，她家和陳東父母家有點遠，她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卻一點都不會覺得太累。

她體能挺好的，以前學跆拳道那會兒練就了一身能耐，後來去非洲也卻是是一個體能活兒，她記得有一次，她背著一個小男孩，當時在戰亂中受傷的小男孩走了整整一天，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來的。

人其實是不能見太多殘忍的畫面的，悲傷的情緒會影響人的生活神經。

所以她想，她從非洲回來怎麼都是好的，至少，那些太過殘忍的事情不會這麼頻繁的在她的腦海裡面翻滾，她記得他們同行的有一個女醫生，因為承受不了那種極度悲傷的情緒，被遣送回了國，聽說回去后精神一直處於恍惚狀態，家裡人必須24小時陪伴，要不然在家就會大哭大鬧，甚至開始自殘……

她想，她曾經是真的做過一份很偉大的事業啊。

回到家中，洗了個澡，躺在床上。

正在昏昏欲睡之時，電話再次響起。

她抿著唇，接起，「玥玥。」

「阿姨，你別我和爸爸結婚。」那邊傳來陳玥哭泣的聲音。

傅子珊沉默著。

「我真的很想我爸爸和我媽媽在一起，我今天和我媽媽出去逛街，我給我媽媽說了你和我爸爸的事情，我媽媽就哭了，我媽給我說了她還是單身的，她其實一直很後悔離開我和我爸爸，她現在想要回來，想要回來照顧我，想要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陳玥哭哭啼啼，「我以前一直不喜歡你，有時候還故意惹你不開心，你別生我氣，你和我爸爸分手好不好？我會感謝你的。我求你了。」

傅子珊從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玥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你爸爸和你媽媽的事情，不是因為我的原因。」

「就是因為你。我媽媽說了，如果不是你，她就可以和爸爸重新在一起，可是爸爸有了你，她就再也不能回到爸爸身邊了。」陳玥一口咬定，「我爸爸和我媽媽以前感情很好的，我爸爸對我媽媽很好，我爸爸很愛我媽媽，都是因為你從中插了一腳，都是因為你，才讓我爸爸媽媽不能再一起了。」

傅子珊有些頭痛。

她不知道吳小紅對陳玥灌輸了些什麼，雖然自己有些被扭曲了，她卻真的不想破壞了母親在女兒心中的形象，她控制情緒，想了想，說道，「這種事情，你問你爸爸吧，看你爸爸的決定。」

「我就知道，你都是騙我的。」陳玥惡狠狠的說道。

傅子珊一怔。

「你說過，等我媽媽回來了你就會走，你現在卻不走，你真的是大騙子。」陳玥哭著罵道。

「陳玥，你現在13歲，該懂事的。你現在一味的來要求我你覺得有效嗎？好好和你爸爸溝通一下，我尊重你爸爸的任何決定。」傅子珊一字一句。

陳玥咬著唇，吸著鼻子，「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和我爸爸結婚的，我不會！我一定會讓我爸爸和我媽媽在一起，你別想當第三者。」

第三者？！

傅子珊掛斷電話。

莫名其妙被看成了第三者？

她重新躺下。

她其實還是很冷漠的，就算陳東馬上和她結婚了，她似乎也可以這麼置之度外的去看待他的事情。

她翻身。

等吧。

總會有個結果的。

她一點也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