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大結局(上)

309 大結局(上)

「尊貴的陛下,草民羽修。」

「陛下,草民可為陛下祛除頑疾。」

周羿在恢宏大氣,莊重絢麗的紫宸殿召見了羽修。

先前他聽聞羽修在相面卜卦方面竟與天純子不相上下,心裡尚有些驚訝——天純子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當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也知道,但這個羽修未免太年少了吧?

不過他也僅僅是驚訝而已,並未把這事放在心裡。但是,羽修在接受太后賞賜的時候,卻主動提及他可以治好羿帝的頭痛症。

他說的輕描淡寫,太后聽了卻整個人都不淡定了,滿臉驚喜異常,簡直如獲至寶,馬上命宮人通知了周羿。

羽修見周羿之時,不跪不拜,只略略彎了彎腰,算是鞠躬行禮,一如他見東方太后一樣,儘管受到了內侍的喝斥,但他依然不為所動。

奇怪的是,不但東方太后沒有怪罪他,周羿同樣未覺得他冒犯了自己,甚至還免了他的禮數。

許是因為羽修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他的眉間雖有淺淺的憂鬱,卻透著一絲傲然不羈,周羿和太后皆非那種死板守禮之人,覺得像羽修這樣的人,大多是寧折不彎的,沒有必要為了一點禮數為難對方。

然而,羽修所說的話卻引起了周羿的高度重視。

「羽修,此話可當真?」

周羿的臉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掀起了濤天巨浪!——

拜杞羽仙之故,周羿打小便經常犯頭痛,一疼起來簡直要人命,每每讓他痛不欲生!太醫署的所有太醫對他的頭疼束手無策,多方設法都沒有效果。

後來還是天璣子為他打造了一塊鑲寒玉石的黃金面具,戴上后勉強可以鎮住頭疼。但這也是治標不治本——他只能常年以面具示人。

直到他走火入魔后,他的頭痛加劇,使他感覺到了史無前例的痛苦,幸而這時候天純子出現了,救回了命在旦夕的他……

「陛下,草民雖不才,但絕不打誑語。」

面對周羿的疑問,羽修氣定神閑的侃侃而談:「倘若陛下不信草民之言,何不讓草民斗膽一試?若治好了,乃蒼天黎民之福,陛下之福;若治不好,陛下大可以治草民一個欺君之罪,草民斷無怨言。」

他銀衣銀髮,冰眸雪睫,清澈的目光可與星月爭輝,微翹的眼角輕瞥,端地是顧盼神飛,見之令人忘俗。

御案后的寶座上,周羿支手托頤的慵懶而坐,諱莫如深的目光越過案上堆疊起來的奏摺,定定地落在羽修身上,平淡的聲音依舊沒有起伏:「羽修,你可知道,朕這頭痛之症並非小病小痛,而是多年的沉苛宿疾,多少名醫聖手都一籌莫展,你覺得你的話朕會相信嗎?」

為這頭痛症,周羿不知經過多少次的希望與失望,從起初熱切的盼望有人能治好他,到現在的心如死灰——他已經對任何人都不抱指望了!

之所以肯召見羽修,純粹是為了安慰母后,不想讓她和自己一樣灰心失望。

羽修雪睫一揚,毫不避諱的直視九王之尊的帝王:「陛下,能否告知草民,你如今還經常頭疼嗎?是以前疼的厲害,還是現在疼的厲害?」

他的話文不對題,好像壓根也不需要周羿相信他,只是如同一個胸有成竹的名醫一般,專註的問著周羿的身體情況。即便周羿是個面癱,此刻臉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僵硬——這人,未免太自信了吧?!

周羿的心思瞬息即變,面上卻不顯:「現今不怎麼犯了。」自打他聽從天純子的建議,忘掉了與若雪的一切,只要不想,基本不會疼。

「那是因為陛下的頭疼症早就好了。」

猶如平地一聲驚雷,周羿有些發懵:「……你說什麼?」

羽修雙唇紅潤,色澤亮麗,微微開啟:「陛下曾因練功不當而導致走火入魔,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陛下的沉苛宿疾,很幸運的因這次的走火入魔不藥而癒。」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羽修冰眸流轉,眸底竟似蘊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草民的意思是,陛下的頭痛之症早就好了。」

如雷貫耳的一句話,他就這麼漫不經心的說了出來,震的周羿如遭重擊!

有風潛入殿中,紫色的帷幕層層搖曳,青銅鑄造就的仙鶴嘴散發著冰麝龍涎薰人慾醉的香氣,裊裊瀰漫。周羿美玉無瑕的俊面漸漸籠罩了一層陰霾,漂亮的丹唇緊抿,幾乎成了一條直線。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偌大的紫宸殿一片靜謐無聲,侍立的宮人全都緊張起來,莫公公的額頭滲出了微微細汗。

經過良久的沉默之後,周羿淡淡地道:「無稽之談,倘若朕的頭痛早好了,為何朕後來偶爾還會感覺到頭痛?你莫以為有太后保你,朕便不會殺你。」

羽修又向他微微彎了彎腰,清澈的聲音冰冰涼涼,讓人從頭冷到腳:「陛下,您殺草民也好,不殺也好,草民依舊是那句話,陛下龍體安康,福澤深厚,所有的苦難俱被那次走火入魔所消彌。」

「朕怎麼覺得,所有的苦難,似乎都從那次開始呢……」周羿面寒如霜,眸色陰睛不定,嘴裡吐出的話充滿苦澀與悲愴,偉岸的身軀在這一刻顯得那麼頹然無力。

羽修頓了頓,垂下長而卷翹的雪睫:「陛下莫想岔了,您因禍得福,是別人想也想不到的事情。至於後來為何會頭痛,這當然是有原由的,倘若陛下信草民,草民自然會解釋給陛下聽。但草民以性命起誓,陛下的頭痛之症的確是早就痊癒了。」

「陛下,草民豈敢欺瞞陛下?又不是不要命了?設若草民說謊,完全沒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羽修的聲音滿是篤定與自信:「草民完全可以打著替陛下治頭痛的幌子,假裝治好陛下,那樣不但可以立下大功,更可以揚名立萬。何必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甚至要冒著被陛下砍頭的危險說出真相?」

不得不說,羽修的話非常有道理,他若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前一種方法確實為上上策。后一種方法,於他是半點好處也沒有。

周羿陰翳的目光停駐在羽修身上,羽修不閃不避任他打量。許久,周羿伸手按住額角,喃喃地道:「……先讓朕想想……」

羽修沉默。

不知為何,周羿下意識的沒有提天純子,而羽修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絕口不提天純子。兩人心照不宣,卻都極有默契的避開那個人。

周羿不是偏聽偏信之人,不會因為羽修幾句話便懷疑天純子,但羽修的樣子委實不像說謊——他也沒有必要用生命來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

他雖然極力告訴自己要冷靜分辨,但一時卻是心亂如麻,在天純子宣布他必須忘記若雪的時候,他已經覺得自己和若雪之間真的成了過眼雲煙,似流水流去永不回頭……

他一度那麼的萬念俱灰,痛徹心扉!可現在,羽修的說法卻與天純子的迥然不同!

到底誰在撒謊?又為什麼要說謊?

如果他信羽修的話,那是否表示天純子在說謊?或者說天純子學藝不精?

還有,天純子為什麼要撒謊?

「陛下,請恕草民冒犯,您何不讓人搬一面鏡子來,如此便可知草民所說是否屬實。」

羽修的話打斷了周羿的思緒,他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羽修卻好整以暇地道:「相由心生,境隨心轉,境隨心轉則悅,心隨境轉則煩。陛下乃真龍天子,通透之人,卻始終堪不破自己的心魔,所要的不敢要,所想的不敢想,每日活的極其壓抑。」

周羿的面色一凝,羽修的話命中他的要穴!

「其實陛下大可對著鏡子釋放出心魔,盡情的想自己之所想,要自己之所要,草民保陛下平安無虞。倘若陛下有一絲一毫的痛苦,即可將草民斬首示眾。」

被羽修的話觸動了心底的那根弦,周羿沉默片刻,眼角掃過莫公公:「來人,拿鏡子來。」

旋即,他冷睇羽修:「死了不要怨天憂人,朕會賞口棺材你的。」

羽修從善如流:「謝陛下厚賞,那草民就卻之不恭了。」

少頃,幾個內侍手腳麻利的抬來一面一人高的龍紋銅鏡。

周羿長身玉立於光鑒可人的銅鏡前,凝望著鏡中的自己,裡面那個一襲明黃龍袍的男子也凝望著他,

相顧無言。

「陛下,鏡子來了,您可以恣意暢想,不拘什麼都可以想,若有半分不適,草民任陛下處置。」

鏡中人冷冷斜瞥過羽修,默立半晌,不動聲色的微吸一口氣,突然閉上深遂幽黯的雙眸,好似在給自己勇氣,又好似在靜靜瞑想。

真的可以想嗎?對著鏡子有用嗎?

鏡子!鏡子!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一道輕快中帶著戲謔的聲音:「世子,你平常都不照鏡子的吧?因為照妖鏡照妖鏡,照妖鏡,一不小心就會照出原形來,世子之所以不照鏡子,我想原因正是如此吧。」

說這話的人,是變相的諷刺他是個妖孽呢,不知為何,周羿卻沒有被冒犯的感覺,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一個少女清晰的身影。

少女身著一襲淺色穿花百摺裙,肩上罩著一掛滿瓔珞的粉紫雲衫,柔軟烏亮的秀髮梳著流雲髻,陽光下她的面容若一朵帶露的芙蓉,肌膚清麗透明,雙眸澄清如水,益發趁著她的眉目精美而別緻,令人賞心悅目。

那一刻,少女離他很近,在他面前徘徊,她身上幽蘭一樣的馨香絲絲縷縷的鑽入他的鼻端,令他心旌神馳,不能自已!

那是若雪,他知道。

那一日,他驚訝她女大十八變的變化,覺得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麼眨眼間就變得像個妖精一樣迷人了?!

那時候的他,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理解不深刻,也不透徹,心裡的話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結果惹惱了她——他覺得「妖精」不是貶義詞,可她硬要拗成他在罵她……

想當然耳,他被報復了。

他啞口無言,若雪小人得志,立馬笑若三月春風。時至今日今時,他還清晰的記得她清新脫俗的模樣,總覺得她比別的女子多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記得最多的,還是她對他怒目而視的樣子,畢竟,他們從初相識便是如敵人一般,她對他沒有好印像也是他活該……

思及此,他不禁微微一笑,隨後思緒不受他控制,更多和若雪之間的回憶和往事紛至沓來,如山崩地裂;如山洪泄閘,他一一回想,竟覺得分外的美好!

一旁的羽修看著鏡中那個儀態萬方,仿若君臨天下的男子,透徹的目光定格在男子微微揚起的丹唇上,又等了半晌才漫聲道:「陛下,可有哪裡不適嗎?」

周羿緩緩睜開雙眸,眸底失去了一慣的清明睿智,帶著此許恍恍惚惚,直直的望著鏡中的自己!

嘴邊的笑意未褪,他的臉色卻陡然一變!——與若雪有關的任何事情,他不是早忘的一乾二淨了嗎?並決定此生不會想起的嗎?為何此刻還會記憶猶新?

且為什麼預期的頭疼沒有來?

他的目光與鏡子里羽修的目光相遇,羽修優雅的頜首:「陛下盡可以信草民。」

如果說周羿先前對羽修的話半信半疑,那現在要怎麼解釋?

周羿心中的恚怒可想而知,一想到天純子當初正義凜然,口口聲聲說會治好他的樣子,他的五臟六腑猶如火焚,原本黑漆漆的雙眼此刻冒著噬人的紅光。

「嘩啦!嘩啦!」

他一把將御案上的奏摺掃到地上,面帶殺氣的一揮袍袖:「來人,速宣天純子!」

「陛下……」自皇上登基以來還未發過這麼大的火,宮女太監被嚇壞了,立即向著他噗嗵噗通的跪了一地!

山雨欲來風滿樓——所有的人都等著大雨傾盆的一剎那!

在觀星樓的天純子得知陛下龍顏大怒的找他,先是不慌不忙的閉目瞑思,爾後招來小道僮,低語道:「僮兒,你悄悄跑一趟衛家,告訴衛少莊主,貧道此番遇到勁敵,自顧不暇,讓他自求多福吧。」

小道僮得令,未及轉身,天純子又向他揮了揮手,浩渺的目光瞟向無邊無垠的天際:「不必了,怕是你削尖腦袋也出不了宮。」

在樓外等待的戴勝微微一笑。

周羿不是傻瓜,天純子是天璣子的師弟不假,救回走火入魔的他也不假,但是,他沒忘了當初在千層窟碰到天純子,他是跟在誰的身邊。

不就是衛離那小人么!

只要稍稍用點心,他就能猜透其中的關鍵之處。

真是太可恨了!衛離,你居然和天純子坑瀣一氣,利用我的宿疾來製造假像,讓我最終放棄了若雪!若非羽修的出現,我只怕一輩子都要被蒙在鼓裡!

※※※※※※

周羿惱恨衛離騙他,恨不得立刻下旨賜衛離一丈紅,但作為衛離來說,他同樣恨不得一根白綾勒死周羿!

遠得不說,就那個陶惜夢,起初看幾眼沒什麼,但多看幾眼,他立刻發現了端倪——這女子的側面竟有兩分像若雪!

其實八哥當初就有這樣的感覺,只是未說出來。

假設周羿不喜歡若雪,亦或未曾有過娶若雪的心思,衛離還有可能把這當作一個巧合來看待,畢竟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也,誤打誤撞的事情也是有的。

然而作為男人,衛離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周羿的心思,他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個巧合。所以在看清陶惜夢長相的同時,他的手一動,竟有將陶惜夢擊斃在掌下的強烈殺意……

好在還有一絲理智,想起了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最應該殺的不是這個女子,而是那個叫周羿的混球。

「周羿,你他娘的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一想到周羿對著陶惜夢的時候,保不齊拿對方當若雪的替身,衛離就會熱血噴頭,那種想宰了周羿的想法凌駕一切,使得他差點奮不顧身的衝進宮中。

實際上,衛離真是想多了,從認識陶惜夢的最初,到如今陶惜夢已在宮中,周羿從來沒有覺得她像若雪,八哥沒有提醒他,他自己也從未往那邊想過。

且他雖然聽取大臣的建議在充盈後宮,宮內也美女如雲,但臨幸的嬪妃少之又少,陶惜夢姐妹根本沒有侍寢的機會,被封妃位,那也只是周羿為了補償她們,或者說為了堵住大臣們的悠悠眾口而作出的應對之策。

正因為如此,陶氏姐妹才心裡發虛,本以為進宮之後,憑她們姐妹的姿色一定可以獲得皇上的歡心,然後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誰知事實卻正好相反——從進宮到現在,皇上根本未正眼看過她們,何來受寵一說?

所幸衛離怒雖怒,心裡盤桓著各種主意,表面上卻顯得若無其事,照舊從皇宮接了若雪回家。隨後還笑語儼然的陪母親用膳、敘話。

風三娘本來也受太后所邀,奈何她這兩天身體倦怠,便託辭沒去。若雪和衛離一直陪著她,直到她掩口打了一個哈欠,揮手讓孩子們早點安歇,兩人才回到離騷居。

等到一切弄妥,上床歇息的時候,衛離隱在帳幔后的俊臉才微微沉了下來。

「你今兒是怎麼了?」若雪窩在他溫暖如春的懷抱里,頭枕著他臂彎,抬眼瞅著他絕對算不上開心的模樣,發出疑問:「有什麼心事嗎?」

其實若雪很早就感覺到他的異樣,只不過衛離沒主動提起,她也就沒問。本以他是為公事,但衛離不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不至於把公事上的情緒帶回家裡。

衛離垂下眸子,亮如星子般的目光停留在她精美絕倫的五官上,安靜的凝視了她片刻,他憐愛地將她往懷中擁了擁,又伸出手撫摸她鋪了半枕的長長青絲,指尖感受著那光滑若絲綢般的美妙觸感。

「那個羽修今天表現的如何?」他溫柔地拈起她的一縷髮絲,緩緩送到自己的鼻端輕嗅,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支持他的人不少呢,倒是令人詫異。」

「豈止詫異,這個羽修簡直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若雪將菊花宴上的一些情況轉述給衛離聽,未了感慨道:「他能在太后的菊花宴展露鋒芒並脫穎而出,不用說,絕對不是個能小覷的人物!自此以後,羽神仙的名聲恐怕會更響亮了。」

這倒是大實話,羽修本來已在京城嶄露頭角了,通過這次和天純子的比賽,他很快就會成為祈國家喻戶曉耳熟能詳的人物。

只是這個羽修崛起的也太快了些,短短的時間內便聲名鵲起,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況且他的來歷成謎,像天純子,人們好歹知道他師從何人,但是羽修卻沒人知道他從何處學來這一身本事。

再加上他又年輕,越發多了幾分神秘,人們對他的興趣更加濃厚了。

兩個人在被窩裡喁喁細語,就羽修的成名之路各抒己見,都覺得羽修不簡單。尤其是若雪,她覺得再這麼發展下去,羽修憑藉自己出色的偶像外貌,風頭肯定會蓋過天純子。

「你的話有道理。」衛離眯了眯美目,淡淡一笑:「他不會是想搶天純子的國師之位吧?」

若雪見他展顏,好看的模樣似春水破冰,忍不住也笑了:「很有可能啊,畢竟國師的待遇實在是太好了,讓人眼紅也未為可知。」

被她的情緒感染,衛離深遂的眼中也含上了笑意,俯下頭親了親她的紅唇,戲謔地道:「冷不丁的冒出這樣一個高手,看來天純子的國師之位岌岌可危,但願他能施展渾身解數擊退強敵。」

若雪總覺得他話中有話,許是因為天純子的緣故,他對羽修好似有一股莫名的敵意。

於是她拿眼睛看住他。

衛離迎上她的目光,伸手撫上她如畫的眉眼,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描摹著她微翹的眼尾,語聲輕柔地道:「我記得你說過,以前去靖城的時候見過陶氏姐妹,如今她們在宮中,你經常見到她們嗎?」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他的話題轉換的太快,若雪心裡疑竇叢生。

衛離微微一笑,「前兒個去宮中見皇上,無意中聽宮人議論這兩姐妹,倒讓我想起來了。」

「原來如此。」若雪捉住他的手指,不許他在她臉上動來動去的:「陶氏姐妹是對名不虛傳的姐妹花,其姐容貌美艷殊麗,能歌善舞,素有靖城第一美人之稱。其妹陶鶯鶯的姿色雖及不上其姐,但也不差。這兩姐妹一個被封了婕妤,一個則被封為容華,那陶知府也算求仁得仁了。」

一口氣將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兒送進宮中,美其名曰效仿娥皇女英,但何嘗不是賣女求榮呢。只要陶惜夢和陶鶯鶯任何一個獲帝寵,那陶知府以後想不平步青雲都難了。

「這兩姐妹受寵嗎?」華美的帳幔流蘇輕盪,衛離的一對眸子里光影輕搖,顯得諱莫如深,讓人捉摸不透——自打周羿大婚後,他對周羿的防備大大減弱,基本不怎麼過問他的後宮之事,對於他寵誰不寵誰也不關心。

這時候想起來,倒是他大意了。

若雪蹙起眉尖,這話還真不好回答,據她所知,周羿對女色不上心,儘管後宮三千,美女如雲,他卻並不沉湎女色,迄今為止,後宮中還沒有寵妃和姦妃出現。

即使納爾蕾娜羞人答答的道皇上就喜歡她這樣的,可若雪卻覺得不盡然,若是真喜歡,周羿早提了她的份位,哪裡還只是個正四品的美人。

衛離從若雪的表情得出結論:「看來是不受寵了。」

「也只是現在不受寵。」若雪無奈搖頭:「帝心難測,堪比海底針,再說後宮風雲動蕩,變幻莫測,指不定什麼時候這兩姐妹會飛黃騰達。」

後宮的嬪妃就算一時不得帝心,但若幸運的懷上龍嗣,不拘她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那她的身份都不可同日而語,母憑子貴那是一定的了。

「如此說來,我還不能妄下結論。」衛離的眉微挑。

「此時說這些的確言之過早,陶婕妤才色過人,且她們兩姐妹與皇上也算舊識,誰知道哪天皇上來個憶往昔,那她們獲寵也不在話下。」

「憶往昔」這三個字深深刺激到衛離,他對周羿憶往昔可謂深惡痛絕,不假思索地凝起眼眸冷哼:「皇上還是不要憶往昔的好!」

他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握緊,若雪趕緊拋開他的手:「陶氏姐妹得罪了你嗎?幹嘛這副張牙舞爪的模樣?難道你怕她們得寵后威脅到皇后的地位?」

皇后乃衛家女,衛離這樣想也正常,但若雪卻認為,只要皇后不犯什麼大錯,盡幹些自掘墳墓的蠢事,她的后位不說固若金湯,至少是無人撼動的。

衛離重新將若雪的柔荑抓在掌中把玩,面露不屑,略帶傲然地道:「皇后受威脅關我們什麼事?難道還真有人以為扳倒皇后就能扳得倒衛家?」

「表面上是這樣沒錯啊。」

歷代宮庭的嬪妃爭來斗去,無非就是她們身後的勢力之爭——眾所周知,宮闈秘事從來不只是後宮妃嬪的爭風吃醋,看似風花雪月的表相下,掩蓋著各方勢力爭權奪利的殊死搏鬥。

若雪笑道:「皇後代表我們家,貴妃代表上官家,淑妃代表翟家……」

她頓了頓,撩起眼皮望著衛離,有些啼笑皆非的打趣:「當然,在外人眼裡,翟家也代表衛家,只是,皇後娘娘和翟淑妃的關係卻不怎麼好呢,到時不知道會不會起內訌。」

衛離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一言不發,眼裡心裡都是她春花秋月般的笑靨。

若雪調皮的沖他吹了一口氣,蠻不正經地道:「這位大哥,你說她倆真打起來,我們幫誰好呢?」

衛離豈甘心被她戲弄,立刻將她按在身下好一通欺負,直到若雪捏著鼻子,假裝嬌滴滴的喊救命,他才放開她,繼而正色地道:「咱們誰也不幫,她們要斗個你死我活是她們的事,與我們不相干。若是皇后找你哭訴,你當沒聽到。」

那當然,若雪點頭如搗蒜,翟晴本來就和她有舊怨,再加上她當上淑妃以後,深井冰的性格更有發揮的餘地了,兼之說話刻薄,若雪是不願和她打交道的。

倒不是她怕翟晴,只是不想給人看笑話,怎麼說翟晴也跟衛家有關係,真鬧將起來那就是窩裡訌了。

好巧不巧,陶知府卻是上官家的嫡系。

上官家在未出貴妃以前,整個家族在祈國雖然名氣響亮,然族中子弟為官較少,在朝中的地位不高,其族更無三品以上大員。自從女兒選入宮中,上官家致仕才一帆風順。

假以時日,若貴妃得了一子半女,上官家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了。因此陶氏姐妹受寵的話,對上官家還是有好處的,於皇後來說就是噩耗了。

「嘖。」她佯裝擰著眉,言不由衷地道:「做女人可真難,皇后只怕整日惶惶不安,就擔心後宮嬪妃有哪個先產下大皇子。且她最要防的正是上官貴妃,若貴妃在她前頭有孕,那皇后的處境將變得十分的尷尬,同時她的后位也會形同虛設。」

上官儀鳳仗著是上官家的嫡女,且有上官家族的支持,素來眼高於頂,本來就不怎麼將衛靜芙放在眼裡。未進宮之前還給過衛靜芙下馬威,日後她若有大皇子傍身,那後宮毋容置疑她一枝獨大。

「你可真是愛替古人操心。」

見若雪只是說後宮雜事,壓根不曉得那陶惜夢與她有兩分相像,衛離也不挑明,只是輕撫著她柔潤的香肩,心不在焉地道:「縱使貴妃誕下大皇子,也不見得被立為儲君,宮中的腌臢事多著呢,以後的事不可預料。」

「我哪兒是替別人操心啊,我是替我自己操心。」若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真切切的嘆了一口氣:「你看,我肚子到現在都還是癟的。」

她斜睨著衛離,一臉明媚的憂傷:「今兒還有好幾位夫人跟我說項,道我遲遲不孕,為表賢慧大度,我應該主動幫你納幾房美妾,你說我要不要聽她們的?」

「胡說八道些什麼呢?」衛離一面輕叱她,看著她故做憂鬱的樣子,又覺得好笑:「你就矯情吧,明知我只喜歡你一人,所以你凈說些話來撩撥我氣我。」

「才不是。」若雪一本正經地道:「我要是真不能生,我幹嘛要佔著茅坑不拉屎啊?理當讓賢給能生的。」

她也是很有骨氣的好不好,尸位素餐的事她絕對不幹。成親的日子也不淺了,她卻一直沒懷孕,太醫也說她和衛離的身體沒問題,只是子女的緣份未到,勸她和衛離不必太著急。

她是不急,風三娘和衛離表面上也不急,然而她卻知道他們內心肯定是急的,尤其是風三娘,她的壓力可想而知的。

若雪常想,假設衛離娶的是別人,風三娘只怕早逼著他納了十個八個的妾了。

這種情況其實換了誰都一樣,長子長媳成親快一載了,做母親的當然是最焦急的人了,風三娘只是不說而已,因為她拿她當女兒,心還是偏向她的。否則她哪能頂著外面的風風雨雨泰然度日。

「混蛋,誰是茅坑?」衛離快被她的話氣死了,合著他是茅坑,那他們的孩子是啥啊——屎嗎?

「……」這個比喻委實太不文雅了,難怪衛離要生氣。若雪頗有些赧然,支支吾吾地解釋:「我的意思是……要是我有毛病,自然不能白耽擱你呀……」

「那你想去耽擱誰啊?」衛離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一臉不豫:「什麼叫要是你有毛病?幾位太醫都說了沒事,你卻喜歡胡思亂想。」

若雪白了他一眼:「我這不是防串於未然嗎,老話說的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太醫只是為了寬慰你我的心才那樣說,你想想娘要多難過啊。」

衛離抱緊了她,垂下眼帘,悶悶地道:「你怕娘難過,就不怕我難過?只會說一些戳心窩子的話。我看你是想我把心掏出來你看,所以才三不五時的拿話傷我。」

他抱的太緊,強有力的手臂勒的若雪腰身生疼,她掙扎了一下,卻換來更緊的禁錮。

「你答應過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衛離吻上她光潔的額頭,爾後用下巴摩挲著她烏雲一樣的青絲,低沉醇厚的聲音似綿綿流水:「孩子固然重要,但對我來說,你更重要!沒有孩子我肯定會難過,但不會活不下去,若沒有你,那我真的生無可戀了。」

若雪微微一怔,本來要抬起的手放在他勁瘦的腰上。

衛離彷彿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接著說道:「你只管把心放寬,不說我們身康體健,便是有什麼毛病,我們也應該風雨同舟,不離不棄。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不可能有孩子,不是還有衛焰嗎!讓他廣納妻妾,生他十來個孩子,我們抱幾個來養也是一樣的。」

「……」若雪無語極了,敢情他連後路都想好了,難怪叫她放寬心,原來是有衛焰這個備胎。

她覺得衛離愈來愈豁達了,討了個六指老婆不說,連沒有孩子的後果都能夠承受,實在強大。琢磨了半天,不知道怎麼評價,想了想才說:「……你還真是想的開。」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古人是何等的看重子嗣!衛離卻說的這般輕鬆,好像這個問題根本不算問題。

「知足者常樂,我很容易知足的。」衛離無聲地笑了笑:「對我來說,能和你相守一生,這比什麼都好,有孩子那是錦上添花,沒孩子我也絕不怨天尤人,那表示我命中無子,我何必一味的強求。」

剛成親的那幾個月,他確實想要孩子,甚至還妒忌衛雲那麼快就要當爹了。但隨著後來若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並為此不開心,他反倒看穿了——不管面臨什麼情況,都比不上若雪的健康來的重要。

有些事隨緣好了,順其自然不是更好嗎,反正能為衛家開枝散葉的又不止他一人……

「若雪,你只需記住我的話。」他凝視著若雪清澈明亮的雙眸,似許諾一般的道:「我這輩子只強求過一件事,那就是擁有你!我此生最大的願望,不是生一窩孩子,而是……」

他湊近去親若雪的雙唇,感性而深情地道:「我希望你能愛我,從青絲到白髮,每天陪我看日出日落……而我,會一如既往永生永世的愛你!不管是青絲還是白髮,是紅顏還是枯骨,矢、志、不、渝!」

「……衛離……」心裡陡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若雪的明眸有水汽氤氳,想要說些什麼,可衛離灼熱的薄唇已覆了上來。

她咽下未說完的話語,義無反顧的揚起頭。

兩人雙唇相合,柔情繾綣,纏綿悱惻,舌尖相觸的一剎那,若雪腦海里閃過旖旎絢麗的煙花,緩緩閉上如夜一般漆黑的眼睛——她何德何能?此生竟有幸碰上自己的矢志不渝!青絲白髮!

※※※※※※

一連幾天風平浪靜,二國師依舊是二國師,除了走哪都有戴勝和侍衛跟隨,顯得威風了許多,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但是,有明眼人卻發現羽修的身影常常在宮中出沒,且他最常出現的地方就是觀星樓。

眾人紛紛猜測測羽修是不是想奪國師之位,之所以頻頻出現觀星樓,只怕是去找二國師鬥法了。儘管看不到兩人鬥法的情況,也不知道兩人比試的結果,但大家卻開始打賭他們誰贏誰輸了……

蠻多人賭羽修會勝出。

因為羽修現在越來越受皇上的器重了,大臣們常常在養心殿和紫宸殿看到他的身影。皇上雖然沒有給他一個封號,但能讓他隨侍在側,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

俗話說,「要燒冷灶不燒熱灶」,也就是說,要在看到苗頭的時候就獻殷勤和巴結,這才管用,而不是在人家已經成功得勢以後巴結討好,那就晚了。

大臣中不乏溜須拍馬、諂媚阿諛之輩,外加能做到高官的人,皆是些人精,有一雙洞若觀火的眼睛,瞧羽修這架式,隱隱有超越二國師的風頭,不久的將來,取而代之也是有的。

於是,有些人開始動起花花腸子,逐一向羽修靠攏。更有甚者,竟拿羽修當初受火刑時的天降異象說話,稱羽修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來人間歷劫的。

這話最能讓百姓信服了,人們一想起當初城隍廟和土地廟同時莫明其妙的坍塌,直接認定羽修就是神仙下凡……

這麼一番造勢,再加上羽修長相怪異卻偏偏俊俏的出奇,他要不紅都難,可謂紅的一塌糊塗!人人都以求他卜上一卦為榮,若能相個面摸個骨,那更是榮幸之至。

對於羽修的走紅,人們眾說紛紜,若雪和衛離表現的比較平淡,明顯是站在二國師那一派。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知怎麼的,關於衛離和若雪是羽修的救命恩人的說法逐漸甚囂塵上。

衛家再一次的被推到風口浪尖——眾所周知,天純子一向和衛家走的近,現在又加上一個羽修,不管天純子和羽修之間的爭鬥如何,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衛家受益。

聖上對衛家的聖眷之隆重,這是有目共睹的,皇后出自己他們家不說,連國師都跟他們關係匪淺。

再加上自衛大將軍去世后,大將軍虛位而懸,誰都知道最後仍會落到衛家的頭上。不出意外,大將軍之位遲早都是建威將軍衛焰的囊中之物。

如此一來,祈國有大半的江山都在衛家的掌握之中,真是太可怕了!

因而朝中漸漸有了外戚過大一說,咳,以前衛家不算外戚,頂多有「功高蓋主」之嫌,如今多了個衛靜芙,正好與外戚沾上邊了……而這一切,因羽修之故愈演愈烈,大有衛家的手在朝中越伸越長的意思。

「明明是丹楹救了他,怎麼成了我們了?」冒領了功勞的若雪撫著尖尖的下巴,深覺良心有愧:「這種說法太牽強附會了,而那個羽修居然不解釋,就這麼默認了,真是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丹楹跺腳大呼冤枉:「我才沒有救他,是老天爺救了他。」她是擁護天純子一派,對羽修沒有半點好感,要是早知如此,她就不會費力的去搬那幾個大水缸了。

「可惜咱們是豆腐落到灰堆里,洗不幹凈了。」衛離倒是看的開,但他也是微斂著墨眉:「只是不知道這羽修的目的是什麼?難道真如人們所說,他純潔是覬覦天純子的國師之位?」

下一刻,他話鋒一轉:「可我看著不像,國師之位絕不是他的最終目標,他一定另有目的。」

這可不是空穴來風,天純子那一句「是他刻意為之」,衛離牢牢記在心裡,換言之,天純子是說羽修的能力在他之上。既然如此,羽修真要奪國師之位也不是多難,可能打敗天純子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然而羽修並未這樣做,只是給人們造成一種他和天純子是平手的假像,也未對天純子步步緊逼。

羽修的一切表現,在衛離看來都有些匪夷所思。

思及此,他突然伸手去拉若雪腰上掛著的香囊:「玉牌裝在裡面嗎?」

若雪怔了怔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在啊。」她拉開香囊,將天純子的功德牌示意給衛離看,狐疑地問道:「你要我戴著這個幹什麼啊?積累功德還是驅魔避邪?」

「好生戴著,大哥還會害你不成。」衛離幫她把香囊束好,一臉鄭重的讓她時刻不離身,卻也不說是什麼意思。

若雪再問,他彎了彎性感的薄唇,笑而不語。

「你就是喜歡故弄玄虛,搞的這麼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你想幹什麼。」若雪抱怨歸抱怨,卻還是聽他的話將香囊掛好。

正在這時,紅玉進來稟報:「少莊主,少夫人,有聖旨到,夫人已命人擺上香案,讓少莊主和少夫人快點沐浴更衣,好去接聖旨。」

聖旨?若雪和衛離相互看了一眼,不年不節的,邊境又無戰事,怎麼會有聖旨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欽此!」

莫公公手執明皇的聖旨,高聲宣讀完畢,對衛離道:「衛少莊主請快接旨。」

衛離先不慌不忙的扶了母親和若雪起身,然後對莫公公拱了拱手:「辛苦莫總管了,不過莫總管能否告訴衛某,皇上為何讓我去做迎親特使?這不太妥當吧?」

不管是哪個國家要和親,羿帝都未親自前往,像旭國,羿帝只派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閑散郡王作為迎親特使去迎接飛鸞公主,和親儀式也舉行的不怎麼隆重。而北洛國還比不上旭國,羿帝卻肯派衛離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去接親,不得不令人詫異!

難道說在羿帝的心目中,北洛國比旭國重要?或者說他喜歡北洛國的傾城公主,多於喜歡東方飛鸞?

再者,從祈國到北洛國,一來一回最少要三月有餘,自成親以來,他何時與若雪分開過這麼長的時間!周羿這是搞什麼鬼?

雖說聖意不可測,但莫公公作為皇上身邊的紅人,肯定會了解皇上的一些意圖,所以衛離先探莫公公的口風。

「衛少莊主,皇上這麼做,自有皇上的道理。」莫公公的鞋拔子臉上現出笑容,對衛離客氣的躬了躬身,虛虛一禮。

「想必衛少莊主也知道,北洛國到吾朝之間的路途並不太平,兼之此次和親,北洛國君為兩位公主準備的嫁妝特別的豐厚,光白銀就有二十萬兩,穀物和絲綢也不計其數,牛羊和馬匹有一萬頭之多,其它的就更不用說了……」

莫公公將北洛國的嫁妝如數家珍的念了一遍,顯然早把禮單背的滾瓜爛熟了。不過由此看得出北洛國是個非常富有的國家,幾乎快與旭國的嫁妝單子平齊了。

若雪對北洛國君的目的瞭然於胸,這位國君是位「隨便君」,但目的卻不隨便,這麼厚重的嫁妝,你好意思隨隨便便的對他的女兒?

隨後,莫公公一臉鄭重地道:「皇上原本是打算派夜侍郎做迎親特使的,等迎回公主,也算夜侍郎立了大功一件,屆時皇上就有理由破格提擢夜侍郎做尚書。誰知夜侍郎的表現卻令皇上大失所望!他不知因何故,一封辭職官書遞交給上司,自此不知所蹤,導致皇上要問他個理由都尋不到人。」

「唉!」莫公公搖頭嘆了一口氣:「夜侍郎的辭官函,現今還放在皇上的龍案上……等他回來,皇上……唉……」

「要咱家說,夜侍郎此舉著實不應該,知道的人,只以為他無心為官,可那不知道,還不知怎麼說的難聽呢!什麼仗著皇上的聖恩恃寵生驕,狂妄無禮;什麼以為是衛家人便自以為是,不將皇上放在眼裡啦……唉,真是說什麼的都有啊……」

莫公公搖頭不語,嘆息不止。但他的言外之意衛離和若雪卻明白,所謂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夜澈因為曲妍兒的事憤而離家,並直接書寫了一封辭官函,不等皇上批示便音訊皆無。

此舉正好給了那些對衛家不滿的人一個極好攻擊藉口,誰叫他是衛離和衛焰的師兄呢!

打個比方,如果說羽修的事是個催化劑,那夜澈的事就相當於壓垮駱駝的那最後一根稻草。

此時衛離若抗旨不去,那就不是「恃寵生驕」那麼簡單了,極有可能是妄自尊大、目空一切,外戚干政、功高蓋主等等罪名……

橫豎有人會羅列出衛家的許多罪狀,然後以此要求皇上嚴懲衛家,即便皇上不加以理會,也會讓衛家的忠良形像大打折扣,影響極壞。

「衛少莊主,皇上的意思是想儘快將傾城公主和夢姬公主迎回吾朝,別的人他也不放心,只能將重任託付給衛少莊主,這也是皇上信任衛少莊主的表現。所以皇上希望衛少莊主儘快出發,亦好早去早回。」

這件事牽涉到夜澈,看來衛離是非去不可了。既然避無可避,衛離爽快的接下聖旨,且他待會還要去皇宮謝主隆恩。

莫公公傳完了聖諭,照例接下風三娘遞上的一包豐厚的賞銀,毫無愧色的準備告辭離去。

離開之前,他又笑呵呵地向衛離道恭賀:「說到這裡,咱家還未恭喜衛少莊主即將迎的美人歸,聽說那夢姬公主才貌雙全,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比之有沉魚落雁之貌的傾城公主毫不遜色。且她以公主之尊卻自願為妾,這可是別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啊,衛少莊主真是賺到了!羨煞旁人,羨煞旁人啦!」

先前莫公公說到夢姬公主時,語速過快,若雪聽的不太清楚,此刻她終於能肯定是「夢姬」二字了。

她用食指頂著自己的下頜,不露聲色的思索:這名字好熟悉啊?是在哪裡聽過?

這還是若雪第一次聽到北洛國兩位公主的芳名,東方飛鸞與其中的夢姬公主打小就認識,但她一直說熟悉對方,卻只說了對方的封號,並未提及芳名。若雪也沒有放在心上,自然不曾過問。

這會兒聽到「夢姬」,她忽然想起回到魔龘族的楚宛琴,她似乎說過她的真名叫「夢姬」,只是不知道此「夢姬」是不是彼「夢姬」?

那莫公公說走又不走,兀自在那笑微微地絮絮叨叨:「其實叫咱家說啊,皇上此舉真是英明,衛少莊主此次前去北洛國,可謂一舉數得啊,橫豎那位夢姬公主是要嫁給衛少莊主你的,朝中再沒有人比少莊主做迎親特使合適了。」

他又刻意地重複了兩次「衛少莊主艷福不淺,羨煞旁人」。其間,他湛然有神的目光還若有若無的從若雪臉上滑過。

只可惜若雪一副鴨子聽雷,霧煞煞的模樣,讓莫公公大失所望。

衛離則一眨不眨地望著莫公公,神態依然是那麼的優雅從容,只是他的眉間泛起几絲清傲,線條完美的嘴角微微勾起,清冷的眼神仿若蘊藏著攝人心魄的力量:「想必莫公公也是羨慕衛某的,衛某素來喜歡成人之美,不如稟明皇上,把這個機會讓給莫公公如何?」

「……」噗!若雪伸手捂眼,不敢看莫公公赤橙黃綠藍靛紫的臉色。衛離這個缺德鬼,專撿人家的短處揭,要人家一個公公迎娶公主,虧他說的出口。

不過也不能怪衛離,莫公公的話同樣戳到他的痛腳,他心裡正惱著呢,莫公公卻撞到槍口,挨損也只能說是活該。

萬幸莫公公聰明的沒有恭喜她即將有個好姐妹了,不然只怕打死莫公公,他以後都不敢來衛家宣旨了。

「……」莫公公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張臉果然如若雪所料,七彩繽紛,五顏六色的變幻不停。

風三娘風莫公公尷尬不已,趕緊打圓場,忍著笑罵衛離:「都成親的人了,凈胡扯,莫公公豈是能隨意開玩笑的人?唐突了莫公公,還不給公公陪個不是?」

「咳咳……」

莫公公變臉的功夫非比尋常,只一會兒就神色如常了,他抬頭望了望天,清了清嗓子,雙手抱拳:「聖旨已下,那咱家就不叨擾各位了,還得回宮復旨呢。」

莫公公盡興而來,灰頭土臉而歸,他走後,衛離的臉徹底的冷了下來,眼神似結了一層薄冰。

※※※※※※

晚來風疾,已是掌燈時分,周羿靜靜地坐在養心殿的御案后,臉上的表情十年如一日的寡淡,眸色沉的若深不見底的黑海。

從得知衛離毫無反抗地接下聖旨的那一刻起,他便坐在養心殿里安心等待——衛離總會來皇宮謝恩的。

不過他一等再等,從中午一直等到日暮,直到剛剛,才有太監來報衛少莊主來了。

衛離猶似閑庭信步,面無表情的進了養心殿。

龍棲之地香氣燎繞,宮人林立,神情肅穆。

紅木龍椅上的周羿玉面若冰,眸色深深地緊盯著衛離。

養心殿內明珠高懸,華光四射,整個殿內被照的亮如白晝,那光輝落在衛離身上,好似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潤的玉色。

只見他面若冠玉,發如墨染,一雙桃花明眸既澄澈似清泉,更光華若寒星,清俊到令人不可逼視!只是他的神態頗為淡然,加上眉目之間內斂的霸氣與疏離,毫無平時溫潤俊雅之態。

「臣參見皇上。」衛離施施然的踱近幾步,既不跪亦不拜,只略略對周羿彎了彎身,算是施了一禮,哪裡有半分為人臣子的樣子。

以莫公公為首的宮人連忙眼觀鼻,鼻觀心的垂首,連大氣都不敢出——衛離往日都是以溫文爾雅的面目示人,他們何時見過他狂妄無禮的樣子!不過話又說回來,照民間的話來講,衛離是皇上的大舅兄,他要拿大,別人也沒辦法,端看皇上怎麼看。

周羿依舊望定衛離,目光陰沉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好似沒發現他的無禮之處,只對莫公公等人揮了揮手:「退下,沒朕的傳喚,誰也不許進來。」

宮人們如釋重負,皆無聲無息的魚貫而出。

待殿內一干人等都撤的乾乾淨淨,周羿語氣平平地道:「你是來謝恩的?」

「謝恩?」衛離微微一笑,君子如玉,俊美不凡,淡雅的笑意下掩蓋著冰冷蝕骨的涼薄與無情:「臣的確要謝主隆恩。」感謝他絞盡腦汁,竭盡所能的折散他們夫妻?

操他周家的祖宗八代,不要太會做美夢了好不好!

衛離心中所想,周羿自然不知,但他高坐上首,居高臨下,能將衛離眼中的驁傲不遜一覽無餘。他在心裡重重的冷哼一聲,對衛離的恨意在這一刻上升至最高點!

「衛離,你可有話要對朕說?」

彷彿獄卒在對將死的囚犯表達最後的一點善意,也彷彿法官對被審的犯人最後一次的讓步,周羿十分難得的想聽聽衛離的心聲,是否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般不堪。

衛離唇邊的笑意未褪,一襲錦衣玉服,益發襯得他風光霽月,人若謫仙:「陛下想聽什麼?不妨直說,臣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務心讓陛下滿意為止。」

「衛離,捫心自問,朕對你衛家怎麼樣?對你怎麼樣?甚至對與你衛家盤根錯節的朝中官員怎麼樣?還有你們衛家那些錯綜複雜的親友怎麼樣?」

衛離修長濃密的睫毛輕顫,本以為周羿會喊打喊殺,但現在看來,周羿是打算先禮後兵了。

他稍稍醞釀言辭,極是誠摯地道:「皇上對臣一家的關心和重視,臣深銘於心,也願意帶領全家和族人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撇開兩個人之間的個人恩怨不談,觀周羿現在的表現,堪稱明君。而衛離,放在哪個朝代無疑都是最好的臣子。

為了祈國,衛離可謂殫精竭慮,面面俱到,每年貢獻給國家的錢和糧舉不勝舉,數不勝數,凡有戰事,也是衛家人先上。

至於那些與衛家有千絲萬縷聯繫的官員,衛離也是費盡心機的篩選一番,若有害群之馬出現,他必是先於別人幾步發現,然後毫不留情的處理,以免釀成禍患。

所以衛離的話並不含水份,也不是為了敷衍周羿而說,他是真真切切這麼想——倘若周羿不肖想若雪,願意死心塌地的做一個好皇上,他絕對會義無反顧的輔佐他打理國家,即使嘔心瀝血,以身報國,他也是甘願的。

「既是如此,那衛離你的所作所為對得起朕嗎?」

忽然,周羿那張格外漂亮的臉上盈滿了戾氣與冷酷,冷冷地道:「有人匿名上書,直言你因衛家地位超然,日漸妄自尊大、恃寵而驕了!還有人上書你欺君專權,威懾群臣,堵塞言路!這些你要怎麼解釋?」

衛離不答反問;「皇上,那有沒有人告微臣里通敵國,結交番使,意圖叛國呢?」

周羿抿唇不語,神情高深莫測,望著衛離的一雙黑眸中卻有火苗幽幽明明。

「皇上不答,那看來是沒有了,不過應該很快就有了。」衛離的唇邊凝著冷笑:「此番皇上派微臣作為迎親特使,正好可以替微臣把這項罪名坐實嘍,然後皇上盛怒之下,正好可以順應民意將衛家滿門處斬!」

他坦然與周羿對視,神情不卑不亢,清傲的眉宇間卻浮著一絲淡淡的不屑:「皇上,不知臣猜測的可對?」

兩人唇槍舌劍,針鋒相對,雖然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卻都是那麼的氣勢凌雲,鍾靈毓秀。

周羿沒有回答衛離的問題,卻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儘管他非常恨衛離,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思被衛離猜中了。

在得知自己被衛離和天純子設計的一剎那,想到若雪和衛離談笑風生,舉止親密的模樣,他那顆早已忘卻前塵舊事的心,完全被怒火燃燒怠盡——忌妒、不甘、憤恨,怨懟……對衛離的各種恨意,幾乎讓他失去所有的理智!

尤其想到當初必須忘掉與若雪之間的一切,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鋪天蓋地而來,幾乎將他擊的一敗塗地!他的心中就怒意滋生,怒火狂飈!

毫無預警的,一個主意躍上他的心頭——如今他的帝位不說穩如泰山,但不論是大臣還是百姓都贊他是千古明君,饒是沒有衛家的輔佐,他相信自己絕對有能力治理好祈國!

與其天天看著衛離這個眼中釘霸佔著若雪大秀恩愛,不如想個法子暗中剷除衛離龐大的勢力,然後再將衛家連根拔出,以消自己的心頭之恨。

他甚至連罪名都幫衛離想好了,條條都足以將衛離推去午門斬首,只是實行起來卻困難重重。

很簡單,要殺衛離,必先過衛焰和夜家那一關!至於什麼翟家,牛家等等就更不用說了,俱是衛老將軍留下的部下和人脈,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衛離遇難卻無動於衷。

關健這些人都是些忠臣良將,有的還是幾朝元老,深受百姓愛戴,加上他們為人處事歷來謹小慎微,對族中子弟也教導的極為嚴厲,你就是想抓他們的錯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再者,衛離在周羿的眼裡雖然是個表裡不一、城府甚深的奸滑小人,但實際上他在百姓中的威望極高!

這也與衛家常年做善事,賑濟災民有關,更何況衛家是保家衛國的民族英雄,為了祈國的繁榮昌盛和國人的平安立下了汗馬功勞。

可以這麼說,祈國之所以變得這麼強大,使得周邊小國紛紛臣服,年年納貢,衛家功不可沒!

衛家這麼戰績輝煌且勞若功高,你要殺掉他們領頭人,不光大臣們會反對,便是百姓也會聲援衛家。

當然,滿朝文武不會都向著衛家,總有那麼一些仇視衛家或看衛家不順眼的,他們會極力贊成殺掉衛離,並放鞭炮慶祝敵家倒台……然而這些人畢竟在少數,與聲勢浩大支持衛家那一派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殺衛離一人不難,但若動搖國之根本就顯得得不償失了。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是——他若是除掉衛離,甚至狠下心抄斬衛家,若雪會怎麼看他?

他有的是能力將若雪從衛家摘出來,並求她再次嫁給自己,但是若雪會願意嗎?他殺了她的丈夫,毀了撫她長大,對她有恩的衛家,她還會歡天喜地的嫁給他嗎?

周羿自己都清楚絕對沒有這個可能,依若雪那種恩怨分明有仇必報的性子,她縱是不能與衛家共患難,也一定會視他為畢生最大的仇人,此生以追殺他為己任!

只要一想到若雪會用仇視且痛恨的目光冷冷的看著他,周羿的心就會劇烈的顫抖——他想,那一定是比凌遲處死還要痛苦萬倍的酷刑!

因此,在殺不殺衛離與怎麼殺衛離之間,周羿深深地猶豫了!

實際上,衛離年紀輕輕,可他的能力卻是他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周羿對他,總有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惺惺相惜之感。假如不是因為若雪,他二人也許會成為傾心相交的知交好友也說不定。

再說周羿畢竟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必要時他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甚至不假顏色的除掉政敵和仇人,見不得光的陰私手段他也懂得不少,有時也會心狠手辣,殺人如麻。

但是每每想到若雪會與他反目成仇,他就又開始舉棋不定了,好像對衛離有再多的恨,都比不上若雪一個無情而冷漠的眼神!這個時候,他不免又暗暗慶幸若雪嫁的是衛離,倘若嫁的是他,那他又要淪為怕婆娘的男人了……

所以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看人家衛離,對付起情敵來簡直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撒彌天大謊都面不改色,干起瞞天過海的事更是遊刃有餘!便是懼內,人家也坦坦蕩蕩的承認,絲毫不覺得自己沒出息或丟了男人的臉。

反觀他,前怕狼后怕虎的,只曉得要公平竟爭,哪裡知道還要暗地裡下絆子,將情敵消滅天無形。

這樣老實厚道的他,與長袖善舞,慣喜深謀遠慮的衛離相比,怎能不處於下風。

就好比現在,一百種除掉衛離的想法在他心裡盤恆,可卻始終無法付諸於行動,稟性如此,實在怨不得旁人。

但是——要他就這麼咽下這口惡氣,那是萬萬不行的!

畢竟衛離當初使用的手段太不光彩了,居然趁他之危設下陰謀詭計,讓他與若雪失之交臂,抱憾終生!是怎麼也無法讓他原諒的。

「啪!」

周羿陡然鬆開捏緊的五指,倏地一掌拍在御案上的那堆奏摺上,咬牙切齒地道:「衛離,你欺人太甚!朕早知你善於心計工於謀算,為人藏奸偽善道貌岸然,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挖空心思並處心積慮的來設計朕!」

周羿不但轉移了話題,並龍顏大怒,是衛離始料不及的。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周羿,腦子轉的飛快,逐字逐句地揣摩著周羿話中的意思,嘴裡卻淡淡地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上想定臣的罪名還不是信手拈來,何苦煞費苦心的找由頭,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借刀殺人呢?」

其實衛離並不清楚周羿知道了實情,因為天純子被周羿派人軟禁起來,加上有羽修在一旁看顧,所有的消息送不到他的手中,是以衛離不明白周羿對自己的恨意從何而來。

但這並不妨礙他敏銳的直覺和判斷,通過周羿派他做迎親特使的作法,他認為周羿的目的不單純,加上他一點也不想與若雪分離,覺得周羿是存心拆散他們夫妻,因此才對周羿格外的沒好氣。

然而此時從周羿的字理行間,他卻品咂出了一絲真相的味道——

無緣無故的,周羿絕對不會開誠布公的說出這番話,想他先前宣布了他諾多的罪名,卻都是借別人之口,並無承認兩人之間有何恩怨。這會兒,他卻直截了當的擺明了車馬。

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過往,還談得上「設計」二字的,衛離心知肚名。

不過周羿未說穿,他也犯不著引頸就戮,話要是挑明了,兩人之間或許就再無轉圜的餘地了,只能拼個你死我活了。

要不然以後見面多尷尬啊!他一個為人臣子的,冒天下之大不韙陰了君主一把,雖說彼此時周羿還只是個親王世子,他冒犯的起。但周羿今日的身份不同於往日,他若想翻舊賬,豈能容他安然無恙的活著?

而他肯定不會束手待斃,只會放手一博!

呵呵!到時候那場面就好看了。

估計周羿也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含糊其辭,而他不是傻瓜,會笨的去主動捅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將所有的事情分析的一清二楚,衛離不過用了一瞬,在周羿還未開口之前,他輕描淡寫的建議:「皇上既然一心想除掉臣下,與其在這裡找理由尋罪狀的浪費時間,還不如爽快的與臣立下生死狀,然後我們真刀真槍的來一場,生死各安天命,與人無尤!」

衛離能提出這麼貼心的建議,周羿歡迎之至,立刻擊掌相應:「甚好,朕也正有此意!」

不過說話的功夫,戰場便由金碧輝煌的養心殿移至殿外的庭院。

外面冷風拂面,仰首夜空,蒼穹如黛,星稀月也黯,庭院里修剪整齊的花草樹木在風中婆娑舞動,影影幢幢,送來襲人心神的暗香。

而這一切卻並沒有人欣賞,隱匿在暗處的莫公公和御前侍衛們心無旁騖,緊密的觀注著場中大打出手的兩人——他們皆是身手不凡的練家子,夜能視物不在話下。

然而越看,他們每個人心中的那根弦愈是綳的緊緊的!很是為兩人捏了一了一把汗。

先前見皇上要和衛少莊主一試身手,且不許旁人干涉,否則便提頭來見!他們還以為這兩人只是進行點到為止的友好比武,誰知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黑暗中,他們兩個你來我往,酣斗兇猛,彷彿一對夙世仇敵在進行殊死博斗,招招都是致命的的毒辣殺招,一方稍有不慎,便會命歸黃泉!

他們這種你死我亡,豁出一切不管不顧的打法,讓莫公公和侍衛們驚恐萬狀,心驚肉跳!有心奮不顧身的去阻止他們,奈何功力不夠——皇上和衛少莊主皆是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他們去了也是白搭上性命,且還會好心辦壞事,讓兩人的處境更加危險。

「轟!」

又是一聲巨響,那是周羿和衛離對了一掌,兩人皆施展出畢生絕學,誓要將對方斃於掌下!

庭院里頓時飛沙走石,眾多無辜的花花草草被摧殘的落葉翻飛,花瓣四處飄零,如雨般落下。

場面實在驚險萬分,莫公公面青唇白,汗透重衫,一邊抱著樹榦穩住搖搖欲墜的身軀,一邊不時頻頻向東側門張望,只覺度日如年,時時刻刻都飽受煎熬。

「嘶!」離莫公公不遠的地方,有個侍衛發出倒吸冷氣的聲音,如驚弓之鳥的莫公公趕緊回頭,卻正好看到衛離一招「流星趕月」直取周羿的命門!

「……老天……」莫公公驚的三魂掉了七魂半,拂塵一抖就想趕去救駕,但說時遲那時快,就見周羿明黃的身影如鬼魅般的往後翻去,堪堪躲過這要命的一掌。

莫公公和侍衛驚魂甫定,尚來不及喘口氣,耳中忽然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厲喝聲:「住手!統統都給哀家住手!」

隨著這道響亮無比的聲音,兩排提著華美宮燈的宮娥使女,從養心殿的東側門魚貫湧入,幽暗的庭院頓時燈火通明。

「是太后!」

「太後來了!」侍衛們只覺得驚喜莫名,一個個都鬆了一口氣。

到了此時,守東側門的太監才發出尖利的聲音:「太後娘娘駕到——」

只見雍容華貴的東方太后搭著內侍的手,在應嬤嬤和宮人的簇擁下,如眾星拱月般的緩緩行來。她頭上的金色龍鳳釵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璀璨無比。

太后一來,提心弔膽的莫公公如遇救星,口裡念著「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馬不停蹄的帶著眾人從大樹后閃出來,迎著太后俯身拜倒在地,口呼:「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借著宮娥們手中的宮燈一看,嗬!真是好傢夥,這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像在地里打過滾似的,有幾個侍衛頭上身上還掛著細樹枝和樹葉,樣子狼狽不已。

太后趕緊沖眾人揮揮衣袖:「這一個個成什麼樣子了?一點休統也沒有,趕緊都去打理一下,免得讓人以為皇宮中進了刺客。」

由於太后的到來,周羿和衛離也打不成了,兩人在空中各自拍出一掌后,雙雙一個鷂子翻身飄落在地。

太后冷冷的瞪了他們一眼,飽含怒意的喝了一聲:「你們兩個,速度跟哀家進殿去,其他人先退下!」語畢,她一揮寬大而華麗的衣袖,氣勢洶洶的率先往養心殿行去,昂首闊步的身影看來威武無比。

一陣冷風呼呼吹來,周羿明黃的龍袍及衛離的錦衣玉服都迎風招展,兩人長身玉立,互相看了一眼,都屹立不動。

時間靜靜的流淌中,樹葉和花草的碎屑似飄絮般在兩人的身邊紛紛落下,可他們卻抿著唇,各具特色的傾世俊顏都冷漠如冰,使得周遭的空氣空前的緊張。

東方太后未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聰明如她心知有異,立刻毫不猶豫的驀然回首,對著那兩個立志要變化石的身影石破驚天的暴喝一聲:「都傻愣著幹啥?怎麼著,哀家的話都不聽了是嗎?合著皇帝你是想不孝,衛離你是想造反不成?」

噗!此言一出,周羿和衛離不敢再倔了,這麼大的帽子他們誰都背不起。

衛離咳了咳,對周羿施了一禮,語氣平靜地道:「皇上先請吧。」身為臣子,這點禮節他還是懂的,再說了,只要恢復理智,他一向很給周羿面子的。

況且這件事說起來他是做的不地道,周羿恨他也是應該的,但他只承認自己手法卑鄙了一點,卻並不認為自己有錯——若雪本來就是他的,是周羿一門心思的想橫刀奪愛,他幾次好言相勸,他還不聽,既然敬酒不喝,那他只好請他喝罰酒了。

不過他琢磨,經過一番惡鬥后,周羿心中的氣多少消了一點,不管怎麼說,周羿現在是帝王,遠非以前不諳世事的世子了,在他的心目中,應該以社稷江山為重,而非以兒女情長。

不得不說,衛離揣摩起人的心理是非常厲害的,周羿和衛離打了一架后,胸中的鬱氣的確沒有那麼重了——他也不是非要殺了衛離不可,只是氣不平罷了。

此時衛離給了個台階他下,他自然順坡下驢,一臉怫然不悅的樣子,昂著頭拂袖而去。

衛離望著周羿高大而傲驕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無聲的笑了笑。

※※※※※※

「你說,你們說說,兩個這麼大的人了,加起來也不小了,竟然公然在皇宮裡打起來,你說,你們就不感到臉紅嗎?」

瞪著先後進來的兩人,東方太后氣不打一處來,坐在錦椅上,重重的一拍手邊的精緻的雕花茶几,頭上精美的流蘇急劇的晃動:「哀家都替你們臊的慌!是不是哀家不來,那些宮人就只能替你們收屍啊!」

說起來,太后之所以來的這麼及時,還真的要多虧了莫公公,他一見勢頭不對,忙差了小太監過去仁壽宮報信,好讓太后趕過來救場。

太后真是搞不懂這兩個人,上一次打架是因為若雪,這一次呢,總不會還是為若雪吧?

這理由連太后自己都說服不了,周羿不是早對若雪死了心嗎?而若雪嫁衛離都大半年了,周羿真要找衛離的碴,也不會等到現在。

想到這兩人以前就水火不相溶,好不容易冰釋前嫌,至周羿立后立妃的時候,他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架式,不料平地起風雲,不知為何又起事端,東方太后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周羿坐到御案后,面對太后的怒火,他沉著俊臉一言不發,衛離和天純子聯手欺騙他的事,他並未對太后說起。這是他個人的事,且又沾上了若雪,他下意識的不想讓太後知道,以免橫生枝節。

為此,他還特意囑咐過羽修和莫公公不得泄露此事。

衛離倒不怕太後知道實情,說不定太後知道后反而會感謝他,因為太后雖然喜歡若雪,但卻並不希望周羿娶她,這點衛離心中有數。

於是,面對太后的詢問和怒火,衛離沒有粉飾太平,也未像周羿一樣,打算一直隱瞞下去,有些事,坦誠的說出來反而更好,更容易獲得對方諒解與信任。

他對太后施了一禮,並親手替太后斟了一杯宮人沏的釅釅的熱茶,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坦坦蕩蕩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源源本本告訴了太后。

且還認用非常誠摯的態度認了個錯,承認自己當初思慮不周,所用的方法也太簡單粗暴了,沒有考慮過皇上的感受等等。

太后聽的目瞪口呆,饒是她見過不少大場面,此刻也啞口無言了片刻,爾後才慢吞吞地指著衛離道:「……你,你也真是太膽大狂妄了?連皇上你都敢騙,還伙著天純子那個牛鼻了?」

隨後她又質問周羿:「皇帝,衛離說的可是真的?」

周羿本想阻止衛離說出實情,但他知道衛離素來心思慎密,他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他收回了伸到半途的手。而且他也想聽聽衛離究竟是如何說的,有沒有添油加醋或者偏向他自己一方的說辭。

他一字不漏的聽著,就等機會抓衛離的錯處,可誰知衛離那個狡猾成性的傢伙彷彿知道他的意圖,居然沒有半點文過飾非,只用自責的口氣主動認錯,表現的無懈可擊。

衛離你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王八犢子,真是信了你的邪,老子難道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周羿心裡怒意橫生,不停的咒罵著衛離不得好死,臉上卻半分怒氣不顯,只淡漠地對太后道:「和共犯天純子招供的差不多。」

天純子本來就是比較純善的人,幫著衛離撒謊已深覺良心不安,待到周羿讓他和羽修對質時,他狡辯都沒有狡辯一句,就痛痛快快地承認了。然後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毫無保留的將事情稟於周羿知曉。

原本天純子肋紂為虐,犯了不可饒恕的欺君之罪,不僅國師之位不保,小命都要差點完玩了。萬幸他曾救過周羿一命,周羿念著他的情,只廢了他的國師之位,放他歸隱山林。

幸而天純子本人志不在此,不像已死的師兄那樣熱衷於權勢地位,歸隱山林反而是他心之所向。

這點也在衛離的算計之中,他當初就想好了——假設事情有穿幫的一天,就憑著天純子救周羿於危難,並一直在儘力補救殘本《洪荒真龍決》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周羿也會網開一面放過天純子。

不管怎麼說,天純子是無辜的,他不能讓他為了自己冒險還丟了性命!至於天純子其它方面的損失,他會用天純子最愛的紫金道觀來補償他的……

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提,咱們言歸正傳。

卻說太后聽到周羿也直言不諱的認了,不禁捂著額,念了半天的「荒謬至極」,隨後她又義正言辭地指著衛離訓斥了半天,說了衛離的諸多不是,以此表明她自個是站在她兒子那一邊的。

見衛離被太后訓的頭都抬不起來,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冷眼旁觀的周羿又舒服了那麼一點點,心裡的惡氣似乎又散退了一些。

只是太后只打雷不下雨,漫無邊際的訓了衛離半天,卻也只是端起精貴的金邊茶盞補了補流失的口水——由始至終,她好像都忘了定衛離的罪,或喚人來將衛離打入天牢。

周羿又非真的白痴,默不作聲的聽了半響,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味兒,想了想,他緩緩啟唇道:「母后,衛離他弄虛作假,欺君罔上,該當何罪?」

「……罪什麼罪?」東方太后滿不在乎的一揮手:「這都是些前塵舊事了,何況皇帝你那時只是個世子,衛離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他怎麼知道你才是真龍天子呢?所謂不知者不罪,皇帝你就大人又大量,不要再與他斤斤計較了。」

她還喜上眉梢,十分高興地道:「何況一直折磨你的頭痛症好了,這不是一件值得普天同慶的事情嗎?母后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呢,何必自尋煩惱。」

「……」周羿一臉悲憤地擰緊漂亮的眉,被他娘氣的肝兒疼!敢情他是抱來的,衛離才是親生的,這是什麼後娘啊!

明明是向著衛離,卻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弄的他以為總算有人為自己撐腰了,結果卻空歡喜一場。

他也不想想,東方太后一直希望兒子能對若雪死心,她自己未能做到的事,衛離誤打誤撞幫她做到了。雖說現在弄清楚這其實只是衛離耍的陰謀,但不管怎樣,兒子確實放棄了若雪,並依她之言廣納了一大堆美人,與她希望的目標相去不遠。

故而她知道了實情也只會裝聾做啞,並未真的怨怪衛離。當然,做做樣子還是有必要的,不然兒子那邊也不好交差。

於是太后火力全開,又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炮轟了衛離半天,直數落到衛離一臉老實的表示自己一定會引以為戒,以後絕不再犯,太后才滿意的鳴金收兵。

實際上,太后並非那種小肚雞腸心胸狹窄之人,她知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衛離縱然算計了兒子,可那也是為了自己的心愛的女人不讓別人搶走,而非陷國家民族於不義。

從某些方面說,太后反而比較欣賞這種敢做敢為,為愛百般籌謀的人。因為她懂得,人的一生若能擁有一份真摯而熱烈的愛情,並能守護自己心愛的人,那是件多麼難能可貴的事啊!

再說了,太后的出發點和周羿不同,也看的比較透徹——衛離是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將,有安邦定國之能,衛家又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只要你不打若雪的主意和傷害他的家人,其它的事情,他其實是極好說話的,簡直是萬事好商量啦!

這樣一個無所不能的萬金油,哪裡不舒服就可勁的抹哪,倘若真的是哪個做帝王殺了他,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二百五了!

所以太后又對周羿說:「皇帝啊,俗話講,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在皇后的面上,你就饒了衛離吧,按民間的叫法,他還是你的大舅子呢,你也不能做的太絕情了,讓皇后寒了心,到時夫妻生隙罅就不好了。」

「……」去他娘的,誰在乎皇后啊,她是哪根蔥?而且她只是衛家的旁枝末葉,和衛離的關係,只比八竿子打不著好了那麼一點點。

還有,狗屁的大舅子!跟衛離這種陰險奸詐的東西做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

周羿在心裡把衛離罵了個狗血淋頭,若塗了硃砂的丹唇卻固執的抿緊,即不說原諒衛離,也不定衛離的罪,一雙波瀾不驚的眸子看不出悲喜。

「皇帝,你再不開尊口,哀家就當你默認了啊?」東方太后打算故技重施——只要周羿不出聲反抗,睿智聰明的她一般都是自己拿主意。

「不行!」太了解自家老娘的德性了,周羿從牙齒縫裡蹦了仁字出來,忿忿然的目光若利箭一樣射向衛離,好像衛離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一般。

衛離卻好似沒有察覺周羿的憎恨,只立志在一旁做個安靜的美男子,微微垂著眸,薄唇邊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既優雅又得體的淡笑,恍若一尊精美的玉雕,顯得非常的清貴迷人。

周羿看得眼睛疼,恨不得一掌劈碎這尊徒有其表的可惡雕像。

然而太后不滿他的不幹不脆的表現,幾步來到他的身邊,湊近他耳邊低聲地道:「皇帝,你醒醒吧!感情的事要講究你情我願,你要衝冠一怒為紅顏,當然沒問題!可你也要看那個紅顏眷不眷顧你呀?」

她加重音量:「你覺得依若雪的稟性,你真把衛離怎麼樣了,她會回頭理你嗎?」

太后的話糙理不糙,且一語中的、鞭辟入理,周羿如三九天被潑了一瓢冷水,從頭冷到腳,甚至連心都是寒的——若雪的反應,正是他最顧忌的問題!

東方太后斜覷著兒子陰晴不定的臉,心裡得意的冷哼:是嘍,老娘好心拿皇後來提醒你,結果你裝聽不懂,那就不要怪老娘找尊大佛來壓死你!

只要一想到若雪,周羿的心就痛不可抑,好比有人拿著一把鈍刀在他的心尖上一刀一刀的劃過,血淋淋的,卻又不割下他的心,讓他痛不欲生!

百轉千回之間,他腦子裡也是千思百緒,各種滋味湧入胸臆間,讓他難受的喘不過氣來!痛徹心扉的感覺加劇——至此,他是真的失去了那個人啊!此生也只能遠遠的看著她了,卻永遠也不能擁有她了!

但是,同樣是因為想到若雪,又彷彿塵埃落定,他晃悠在半空中的心落回原處,意識和智慧跟著回籠,那種悲慟愴然的痛楚也隨之煙消雲散。

輕輕呼出一口氣,周羿突然有些感謝上蒼——至少,他回憶起了他和若雪之間的種種過往,不管是恨還是愛,或是友情,或是憐憫,其中總會穿插著一些美好的畫面,可供他在余后乏味的人生當中,盡情地憑弔和緬懷自己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只是他不好過,也不想讓衛離好過,總不能就這麼算了,那也太便宜衛離那廝了!

因此他沉默了一會兒后,非常堅決地對衛離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想要朕對前事既往不咎,那你就必須恪盡職守的做好這個迎親特使,不然你記不住教訓!」

所以若雪總認為周羿看似冷酷無情的外表下,有著軟乎的一面,只要摸准他的軟肋,偶爾也能很好的拿捏他。

想他先前聽了羽修的話,氣的要死,心也痛也要死!恨不得手刃衛離以雪前恥,可此時聽了太后一番夾槍帶棒的勸,他雖然依舊很生氣,心也還痛的無以復加,可他竟然打算原諒衛離了……

不過前提是衛離要按他的做法行事,他才能接受,不然他也是不會輕易寬恕的,想他也是有原則的帝王,怎麼能隨隨便便就的妥協。

衛離聞言,不由曬然一笑:「皇上有令,臣安敢不從,慢說做好這個迎親特使,便是讓臣打下北洛國送給皇上,那也非什麼難事。」

周羿垂著眼帘,面無表情的緘默不語——他是個倔犟的孩子,一時三刻,他滿肚子的氣還未消的那麼快,總要給點時間他消化消化。

衛離風度絕佳的笑了笑,抬起一雙寒星似的美目,對周羿鄭重的拱了拱手:「皇上,臣願意做這個迎親特使,並竭盡所能的迎回兩位北洛公主,一方面是盡自己的職責,另一方面也是想替我師兄將功贖罪!希望皇上不要怪罪我師兄擅離職守。他日夜侍郎歸來,還望皇上能不計前嫌的重用他。」

提到夜澈,周羿臉色稍霽,目中不加掩飾的流露出讚賞之色:「夜澈風采勝人,能力出類拔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他願意為國儘力,朕必定不會為難他!」

朝廷正需要夜澈這樣的棟樑之材,周羿這種懶皇帝,一心只期望有能幹的臣子來替他分憂解難,自然不想夜澈還未有所作為便歸隱山林。

他們一個肯嘗試著原諒,一個又願意配合著服從,東方太后大感欣慰:「看看,這不就對了,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把自己逼入死胡同呢,那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

衛離回家有點晚,若雪一邊等他,一邊在燈下用絮好的棉縫手套和護膝,紫露和紅玉在一旁做陪。

天氣漸漸的轉冷了,風三娘怕冷,摻了棉的軟厚護膝正好可以護住她的雙腿,若雪每年都會給她做幾雙新的。至於棉手套,人人都可以用,若雪做的美觀又實用,深受大家的喜愛。

見衛離回來,主僕三人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上去。

「怎麼樣?」若雪皺著眉問。

衛離見她散著發,烏亮的髮絲光滑如瀑,籠了她半個身子,忙先握了握她的纖纖玉手,示意她安心,然後解下月白色鑲銀邊的錦緞披風扔給紅玉,之後才擁著她的肩往內室走去。

紫露和紅玉手腳輕悄的收拾好雜物,端著燭台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少莊主癖好多多,在外明明有懼內之名,回到家卻固執的像個孩子,舉凡吃飯、沐浴更衣、以及紅袖添香的事情,他幾乎都要少夫人親自侍候,她們還是不要在一旁礙眼好了。

俱是力所能及的小事,衛離不用人侍候自己都能做好,可他就喜歡若雪圍著他團團轉,有她在身邊,暗香盈袖,連心情都如同徜徉在雲端般愜意快活。

若雪大女子主義的意識並不強,這裡是女子以夫為天的古代,衛離為她付出了那麼多,她為他做做這些小事,能換來他的愉悅和清朗的笑聲,又有何防。

洗澡的時候,聽說若雪已獨自洗過了,連一頭長長青絲都晾乾了,衛離深以為憾,他還以為可以洗個香艷的鴛鴦浴的呢。

美夢破碎,他心有不甘,回到羅帳低垂的床榻上,就要找補。

若雪由著他膩歪痴纏,撫著他的臉關心地問道:「這麼晚才回來,別是在皇宮裡遇到什麼事了吧?」

儘管衛離從皇宮出來之前整理過儀容,但衣服上還是殘留了一些灰塵和幾處划痕,若雪收拾他的衣物的時候,眼尖的發現了,這才有此一問。

「哪有什麼事啊。」衛離從她胸前抬起頭,氣息微急的吻著她瑩白如玉的桃花面,低聲道:「就是想推掉北洛國之行,可皇上拿師兄相挾,我推諉不掉。」

若雪並不知道周羿和衛離之間的糾糾葛葛,與情敵之間的事,衛離一般都是三緘其口,他只要若雪關心他就好,無須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至於周羿會不會把真相告訴若雪,衛離並不擔心,木已成舟的事,周羿說再多又何妨?反正若雪是不會投入他的懷抱的。因為整件事情都是周羿在單相思,若雪對他並無男女之情。

說白了,若雪並不愛周羿,周羿感情對她來說是負擔,周羿忘不忘掉她,她並不在意。

聽衛離說的輕描淡寫,若雪卻淺淺的眯了眯眼,不過她並不追問,只柔聲道:「聖意不可違,何況又關係到師兄,你也不必推了,去就去吧,左不過三兩個月的事,眼一眨就過去了。」

「你眨幾眼我看看,看是不是幾個月過去了,那我也就不必去北洛了。」衛離覺得她說的太輕巧了,他們都要分開了,她不但不難過,反勸他去?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趕他走?

若雪無語極了,她不過是打個比方安慰他一下么,他還當真了。

衛離報復性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幽幽地看著她:「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在家,指不定你會怎麼偷著樂呢。」

「怎麼樂?」若雪白了他一眼,撫著自己的紅唇涼涼地道:「你不在家,我大不了穿一身招搖的紅衣,站在牆頭當一枝安靜的紅杏唄。」

哎呀呀!這話可算捅了馬蜂窩,衛離氣急反笑:「你想當紅杏,下輩子吧,有我在的一天,你都給我死了這份心!」

若雪逗他上癮了,忍著笑道:「不然怎麼辦咧,都說只聞新人笑,哪聽舊人哭,你都要去迎娶小老婆了,我不為自己謀划謀划,若哪天被你拋棄了,我都沒地哭去。」

這樣說也就罷了,她還捏著鼻子,將莫公公恭喜衛離的話原封不動的學給衛離聽,說那個夢姬公主如何如何的美貌;嫁妝如何如何的豐厚;品性又是多麼的賢淑溫良,居然心甘情願的以公主之尊,屈尊降貴的給人做妾室。

她唱作俱佳,學莫公公翹起蘭花指也學的維妙維肖。衛離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那雙斜飛入鬢有墨眉都要豎起來的,燦若明珠的黑眸里漸漸泛上一絲狡黠與戲謔。

他忽然伏在她身上胡亂嗅了嗅,故作不解地問:「好酸啦,哪來的這麼大一股醋味?莫是哪裡打翻了醋罈子吧?」

「哼,想得美,我會吃醋?」若雪伸手去捂他清亮逼人的雙眸,嗤笑道:「你若無情我便休,海誓山盟終不留!就你會找新人,我不會呀。」

這下換衛離打翻幾壇陳醋了:「誰無情了?依我看,全世界最無情的就是你,我對你挖心掏肺的好,你什麼時候也能像我這麼待你一分?哪來的新人?」

他冷哼一聲:「那個夢姬公主嗎?就算她美若天仙又怎樣,我心裡眼裡只有你,哪還有眼睛看她!你等著瞧吧,不等見到她的人,我便會讓她改嫁別人。」

衛離素來愛對若雪甜言蜜語,說起情話更是信手拈來,每每都能讓若雪感覺自己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女人,衛離離了她就不能活了似的。

這很大程度的滿足了若雪身為女子的虛榮心,讓她時刻有種自己被重視的感覺。於是投挑報李的主動親了他兩下,以資獎勵。

衛離被她親的熱血沸騰,早就心猿意馬了,忍不住喘了喘,低聲央求:「若雪,要不你喬裝改扮,偷偷跟著我一起去吧?三個月實在太難熬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個月我都要白頭了。」

若雪也很無奈:「你明知道這不可能。」

衛離不語了,晶亮的眸光都失去了光彩——他當然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周羿就是因為氣不順想報復他,假使若雪跟他一起去,那他們還是在一起,怎麼能達到分開他們的目的呢。

他不禁也惱了起來,在心裡把周羿罵了百八死遍,早知這傢伙這麼難纏,當初就該趁機滅了他,省得後患無窮……

幻想破滅,他便纏著若雪求歡,理由正當的讓人無法反駁:「這一去北洛,有三月不知肉味,現在不飽餐一頓,我怕自己會餓死途中。」

他趁若雪不備,不著痕迹的含了一枚藥丸入口,然後在親吻若雪的時候喂哺到她的口中。

「……這是什麼?」若雪剛要張嘴吐出來,衛離卻用舌尖抵著,那小小的藥丸很快便在口中溶化,若雪想吐也吐不出來了。

她支支吾吾的想要反抗,衛離卻發了瘋一般的親吻她,一又大掌更是在她身上上下其手,無所不用其極,弄得她氣喘吁吁,渾身軟綿若水。

只一會兒,她就知道衛離給她吃的是什麼了,因為她渾身都不對勁,那感覺十分熟悉,與在白雲蒼狗中了「醉花女兒妖」的情形何其相似……

趁著衛離放開她的唇去親吻別處,也趁著最後還保有一絲理智,她不甘心的問道:「你給我吃的醉花女兒妖?」並且還是升級版的——都煉製成藥丸了!

「嗯。」衛離心不在焉回了一聲嗯,立刻又全身心的投入到翻雲覆雨的大業中。

「衛離你愈來愈不像話了,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嘴裡這樣抱怨,可若雪身體的反應卻比她的嘴誠實,情慾來勢兇猛,如潮水般席捲了她的神智與清明,一切都是那麼的身不由已,只能憑著本能去摸索,去得到自己渴望的所有!

兩人盡情歡好,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亦或許是離別在即,衛離今日特別的興奮,動作十分淫色,簡直不堪入目到了極點。

若雪中了醉花女兒妖,身體的渴求到了最頂點,只能睜著一雙春水盈盈的迷離美眸,眼巴巴的望著衛離,帶著企求的意味,希望他能快點填滿她所有的空虛。

任誰看到她這副媚眼如絲,望穿秋水的模樣,都會血脈賁張,意亂情迷!衛離如何把持得住,自是放開手段狠狠弄她,一時恨不得兩人化成一團,永不分離才好。

穿過暗影幢幢的長廊,從內室里不時傳出淫靡的低喊聲和嬌啼聲,讓聽見的人無不臉紅心跳,想入非非。

有一道高大偉岸的身影貼柱而立,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此人一身玄衣,整個人幾乎與濃濃的夜色融為一體。

今兒在離騷居守夜的是衛雷和衛朗,有人無聲無息的潛入離騷居,他們竟然未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如若不是衛風從藏身之處探出頭來,他們還一無所知。

得知這一事實,兩人嚇出了一聲冷汗——這要來的是個殺手,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啦!

他們剛要出聲示警,衛風卻及時的朝他們輕晃手指,兩人不解其意,卻還是噤聲不語,然後全神貫注的緊盯那人的一舉一動,以防不測。

誰知那人怪異的很,只隱匿在朱紅的柱子後面,慵懶的倚柱而立,不動,亦不語,恍若石化。

衛雷和衛朗皆擰緊了眉頭,只覺此人的行徑令人匪夷所思,是敵是友都讓人分不清,但那人一直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他們也就沒有貿貿然的出聲。

不過時間過的越久,想到少莊主和少夫人此刻在做的事,幾個年輕的侍衛無不羞的無地自容——敢情這傢伙是來聽自家主子的壁角的,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年輕人火氣大,難免磨拳擦掌的想將此人拿下,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敢跑來衛家撒野,奈何衛風卻始終不下命令,弄得他們一籌劃莫展,縱使有心也無力。

衛風其實也在捂臉嘆息,從他這角度,以他精銳的眼神,正好能看清那人的身形,這也罷了,關健是——那人的臉上戴著一塊黃金面具,由於他隱在暗影里,且微垂著頭,所以未被人發現,可獨獨被他瞄到了……

真是天要亡我,明天不會被人拖去午門斬首吧?衛風深覺自己小命不保——因為知道秘密最多的人,往往死的最快!

他好想說:皇上,求求你不要嚇小人好不好?小人什麼都木有看見,小人從去年起就得了夜盲症……

的確,倚柱而立的人正是周羿!

自衛離走後,他在宮中坐立難安,竟有一種要去當著若雪的面揭穿衛離真面目的衝動!他想告訴若雪,當初他放棄她,不是迫不得已,也非他心甘情願,而是中了衛離的圈套。

他有很多話想要對若雪傾訴,傾訴自己被衛離坑了的冤屈,自己的痛苦!

想法愈來愈強烈,他控制不住,也不想壓制,雙腿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換好夜行衣便直奔衛府而來,而且他還戴上了他好久不戴的赤金面具。

可這會兒在離騷居的廊外站了許久,屋內傳出隱隱約約的聲音卻讓他自動止步,直至此時此刻,被冷風一吹,他才覺得自己的作法是多麼的不合時宜——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來這裡能挽回什麼嗎?何況他有什麼資格去力挽狂瀾?從頭至尾,若雪都清楚明白的告訴過他,她喜歡的人是衛離!

耳中又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女子輕吟和男子的低吼聲,周羿心悸如擂鼓,只覺頭疼欲裂。

腳跟一旋,他竟落荒而逃!

※※※※※※

不喜歡別離,卻終要別離,雖然離別的日子很短暫,對相愛的人來說依舊很痛苦。

「若雪,我走後你乖乖聽話,哪裡也不要去,想要什麼,我回來給你買。」

去北洛國迎親的車隊,和迎親的特使團已整裝待發,衛離卻還拉著若雪的手在細細叮嚀,交待的話比老太太的裹腳布還長。好在若雪體諒他的不易,也叮囑他要注意身體,多加保重。

風三娘都要看不下去了,過來拉了若雪就走:「男子漢大丈夫,這般婆婆媽媽做什麼?我們娘倆在家好著呢,何況還有衛焰在家,你只管安心的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務,早去早回。」

衛焰也道:「大哥,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快去快回。」

再不走要誤了時辰,衛離再不舍也只得與若雪揮淚而別……

總算送走了衛離,一家人連著來送行的親友團,乘車的乘車,坐轎的坐轎,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若雪和風三娘的馬車行至半途,車夫平穩的把車停了下來,衛焰策馬到車邊:「娘,若雪,前面是陶婕妤和納爾美人的車輿,她們今日奉旨出宮上香,此刻正要回宮。無意中瞧見我們的車輛,那個納爾美人自稱與若雪交好,又說皇後娘娘正念叨若雪,她們便想請若雪入宮一敘。」

婕妤和美人的品級並不大,但她們是皇上的女人,多少總要給點面子的,何況還稍帶上衛靜芙。若雪略微沉吟,又問過風三娘的意見,便點頭應允了。

陶惜夢被封婕妤后,賜居晚照殿,納爾美人與她同住晚照殿,只不過一個入住正殿,一個住進了偏殿。

陶惜夢早已認出了若雪,一方面是因為若雪的容貌對女人來說,極具威脅和侵略性,令人過目不忘;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妹妹無意中提過,她與若雪長的有一兩份相似。

還有一個原因,卻是因為丹楹,以及丹楹常年抱著的那柄人把高的古拙闊劍。

有這幾樣特徵,她想忘記若雪也忘記不了。

雖然當時若雪和丹楹是以男兒裝扮出現在她們的面前,但只要有心,還是能分辯出來的。何況彼時若雪是出現在周羿的房中,皇上那麼冷漠無情的人,卻對若雪極為看重的樣子,陶惜夢當然會記得牢牢的!

原本她與若雪是沒有什麼交集的,但上次菊花宴上,納爾美人神奇的與若雪搭上了話!

若雪身份特殊,兼之是太後面前的紅人,儘管陶惜夢對她是各種羨慕妒忌恨,甚至不屑別人巴結若雪的行為,然而私心裡,她也希望能和若雪拉上關係。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後宮同樣身不由己!如果你想在後宮眾多美女中脫穎而出,並占上一席之位,除了自身的美貌,沒有一些必要的手段,那是萬萬行不通的。

美貌,陶惜夢自認不缺,缺的只是吸引皇上注意的方法!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陶惜夢仔細觀察,日夜苦思瞑想,終於想到了一個引起皇上注意的法子。

只不過她一直找不到契機,萬幸用不了多久,那個只知道像豬一樣吃吃吃的納爾美人便可以利用了。

所以若雪前腳剛踏入晚照殿,後腳一身明黃龍袍的周羿就悄無聲息的來到了。

「皇上?」周羿怎麼會來這裡?若雪錯愕不已!

據她所知,周羿平常甚少踏足嬪妃的地盤,便是皇后和四妃那裡也去的極少,就不要說這些品級不高的后妃這裡了。

為了避嫌,若雪便不進入殿中了,只在晚照殿外的園子站定,琢磨著是去皇后那裡轉轉,還是去東方飛鸞那裡看看,或者直接出宮。

晚照殿的風景甚美,滿園芳草萋萋,蒼竹老樹,在寒冷的冬雪來臨之前,極力挽留著枝頭的殘綠。

若雪垂在腮邊的幾縷青絲被風悉數吹起,身邊雖有大樹遮掩,奈何她身輕如燕,長裙廣袖被風吹往一個方向,大有不勝風力之態。

周羿站在陶惜夢和納爾美人之間,默默的凝望著她半晌,淡淡地道:「外面風大,你還是和她們進殿敘話吧。」

「是啊,瑞國夫人別發獃了,外面多冷啊。」陶惜夢衣飾華麗,妝容精美,臉上笑靨如花,小鳥依人般的依在周羿身邊——她本來就生得美,稍加打扮,更讓人驚為天人。

此刻她微歪著頭,一派天真可愛的望著若雪,顯得心無城府,楚楚動人。配上身材高大俊美的周羿,真真如一對壁人一般。

黑塔一般的納爾美人站在兩個俊男美女的旁邊,被比的慘不忍睹慘絕人寰。不過納爾美人絲毫不覺得陶惜夢美,她只是望著周羿妖孽一樣的容貌痴痴的流口水。

聽到陶惜夢嬌滴滴的聲音,她才如夢初醒,搖搖擺擺的就過來拉若雪:「瑞國夫人,我那裡有不少好吃的,你這麼瘦,真該補補了,不然就不美麗了,男人會不喜歡的。」

「……」若雪狂汗,她真的不瘦好不好,只是夠不著納爾美人那番邦的美人標準而已。

她抬起手,把被風吹散的幾縷秀髮掩至耳後,雙唇微揚,不著痕迹的避開納爾美人,對射在自己身上的灼熱目光渾然不覺,狀似不在意地道:「謝謝皇上和兩位娘娘的好意,雖說盛情難卻,但臣妾還想去看望皇後娘娘,便不叨擾了。」

說罷,她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

可她秋波流轉,五官明艷動人,即使不笑也是嫵媚至極,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高貴典雅的美麗,就連春花也會失盡顏色。而陶惜夢自認美貌不凡,卻在這份無與倫比的麗色下相形見絀。

陶惜夢愈看愈妒忌,惱恨的臉色都黑了下來了,美眸中也陰沉沉的。

周羿依舊不眨眼的望著若雪,只是那雙格外漆黑的眸子此刻卻有暗芒在閃爍:「看來你是不想看到朕,那朕離開,讓她們陪你說說話吧。至於皇后那裡,你晚些去也沒關係。」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饒是想見的人是見到了,可晚照殿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周羿打算先行離開,然後另尋他法。

皇上要離開,陶惜夢心裡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她想方設法的邀請若雪來這裡,可不正是賭皇上會來嗎!

到時她便可以施展渾身的解數迷住皇上,不怕皇上不寵幸她。

後宮嬪妃為了爭寵,使出的手段千奇百怪,方法亦是層出不窮,陶惜夢被逼的另闢蹊徑,本以為可以出奇制勝,一擊即中!誰知事與願違,若雪不按她的編好的劇本來,導致皇上要提前離開。

皇上一走,她縱然有再多的戲也唱不成了。得想個什麼法子留住皇上呢?陶惜夢眼珠亂轉,著急的想著法子。

周羿都開了金口,若雪也不再堅持,她和這些後宮的女人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便是皇后她也不多親近,來晚照殿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恭送皇上!」周羿負起雙手,緩緩往晚照殿外面行去,太監和宮女畢恭畢敬恭送。

陶惜夢滿心不甘,急中生智,伴裝身子一歪,其實是用盡全身的力量重重的向納爾美人撞去!

「啊——」納爾美人發了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她肥雖肥,胖雖胖,卻是個不中用的虛胖子,在陶惜夢不要命的狠撞之下,她身形不穩,巨大的身軀往若雪身上倒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宮人們皆驚呆了!

事發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可若雪畢竟練過武,想要避開納爾美人也不是多難,只不過她若閃開,地上的青石方磚多硬啦!納爾美人毋庸置疑會摔的頭破血流,甚至會丟掉小命!

若雪只猶豫了那麼一瞬,便果斷地伸手去接住納爾美人壯碩豐腴的嬌軀……

「噗!」

只不過,她似乎低估了納爾美人的重量,這簡直是一顆重磅炸彈啊!她的手臂、她的老腰,還有被納爾美人大面積碰撞的地方,都隱隱作疼,她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想穩住身子,可腳下還是「蹬蹬蹬」的往後退去!

再這最緊要的關頭,那個陶惜夢又驚慌失措的撲了過來,嘴裡還喊著「快來人啦,快來救人啦!」

若雪都要給這女人跪了,沒看到她都快被納爾美人壓垮了嗎,她是想幹嘛?!

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她感覺身上驟然一輕,壓著她的納爾美人突然飛上了半空,她微微一怔,緊接著又聽到陶惜夢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皇上——」

親耐的朋友們,大家最近都還好吧!軒娘攜著大結局回來了,俺已經很儘力的濃縮了,可卻無法一下子傳上來,只好分上下部傳……抱抱大家!

謝謝這期間朋友們的投票與打賞,大家辛苦了!這是感謝的名單,因為人數眾多,這章只公布了一部份朋友的名字,下章繼續感謝!——牡丹仙子寶寶,超人aa,dogchih,lindaxiao;annic58;18007815868投6票;zl19801201,sunnypiggy,13680090418投5票,Anniechau,君倩影4票,yangyi08;syl521送10顆鑽石和70朵鮮花。18007815868送18朵鮮花;影蘿打賞了188瀟湘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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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是妻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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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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