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小包子打架（三）

時過境遷，對於若雪，周羿已經徹徹底底死心了。

只是，心死了，情感猶在。

要死心很容易，因為你明知你和那個人此生無望，苦苦糾纏，除了增加自己的痛苦、增加對方對你的反感以外，別無他益。

他不想若雪對他反感，進而避他如蛇蠍，也不想破壞他在若雪心目中的形像，因此他竭盡所能的壓抑著自己的情感，控制著自己的心，力圖把重心放在國事上，別讓自己在這些兒女情長上打轉。

也盡量將目光投向別的女人，以期能夠找到一個可以替代若雪在他心目中的女人，使空虛的情感有個寄託之處。

但是，就像東方太后預測的那樣，人這一生總有那麼幾個刻骨銘心的人，尤其是你曾經非常喜歡卻又得不到的人。

若雪對於周羿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可以死心，可以不糾纏她，甚至可以做到不打擾她的幸福生活，只作為一名旁觀者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

但是，她的影子已深植他心，想要連根撥出，除非連他的心一起拔出！

他會不由自主的搜集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會在別人談論她的時候，支起耳朵悄悄傾聽。

看到與她有關聯的人和事物，他的腦海里會情不自禁的浮現她的身影。

會在別人談論她的不是的時候，下意識的想維護和偏袒她……

就連那一次若雪把上官儀鳳和東方飛鸞踢到御花池裡，他竟然都未覺得她做錯，心知一定是那兩個女人惹毛她了。

彼時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妃子的安危，反而在聽她他說踢人踢的腳葳了的時候，還問她要不要叫御醫，弄得若雪用見了鬼的表情看著他……

不過，許是當帝王久了，他可以很好的掩藏起自己的心思，平日縱使看到若雪，他的言行舉止也讓別人察覺不出什麼異樣，至於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別人看不見也管不著。

周羿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想：縱是不能與那人共渡一生，但他仍希望離她近一點！時常能見到她過的好不好，也是一種痛苦而自虐的幸福吧！

所以周羿非常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娶若雪的女兒，一來，無非是可以有正當的理由見到那人，連衛離都不能阻止；二來，可以氣死衛離！——我就是要讓你的女兒來當太子妃，你能先下手為強，我就不會嗎？

說到底，還是輸給衛離心有不甘，想板回一局。

但無論如何，周羿不能否認自己對若雪還有特別的情感存在，因為他每次看到若雪的孩子，心裡都會生出一股複雜難言的滋味。會想：如果是自己和若雪成親，這個孩子也許是自己的了……

「小凌凌這頭上是怎麼回事啊？」他將衛凌抱了起來，放在膝上，仔細看了看孩子頭上那個小疙瘩，問他是怎麼搞成這樣子的。

衛凌不是第一次被周羿抱了，雖然他初次被周羿抱起時，周圍的人皆很詫異。但抱的次數多了，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

至於衛凌，他知道周羿是皇上，父母也嚴格地教導過他參見皇上的禮儀。不過他還太小，即使照著父母的話做了，在他幼小的心靈里也未弄明皇上是個什麼東西……

所以面對周羿，他拘緊也只是最初的那片刻，自來熟的孩子，一會兒便原形畢露。

「哎，別提了……」衛凌的口氣老橫秋。

他不厭其煩的把自己打架打輸了的事重複一遍，末了強調：「我不是要……要目無尊長……我只是討厭他叫我小豆丁……」很傷自尊的啦。

於是周羿便明白了，與衛凌結仇的那孩子，只怕是衛貴妃，不，衛弄玉的兒子。

這段公案瞞不了他，不過他犯不著去拆穿上一輩人的事。再說太上皇現在嘴歪臉斜的，只是度日等死，委實不必給他心裡添亂添堵。

心裡覺得好笑，孩子的世界真單純！

他摸摸衛凌的頭，勸他息事寧人：「他是你小叔叔，你們真打起來，那可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

「……龍王廟？」衛凌不懂，仰著白裡透紅的小臉蛋，眨巴著黑亮的眼睛望著他，濃密烏黑的長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扇個不停，說不出的靈動可愛。

盯著那雙與若雪一模一樣的眼睛，周羿啞然，他跟個這麼小的孩子說這些幹什麼？

打就打唄，反正不是他的兒子，要心疼也歸衛離那混蛋心疼……

※※※※※※

衛離的確心疼衛凌，他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嚴父慈母嚴父慈母，對孩子嚴格要求嚴厲對待的是父親，慈愛慈祥的是母親。

想起自己的父親，對他們兄弟二人也是嚴肅的時候居多，怎麼到了自己的頭上，就無法狠下心來對待孩子呢？

他也在檢討自己，最後得出結論——他縱使樣樣天下第一，恐怕也教不了自己的兒子！

衛凌機靈的要命，又會撒嬌，他對他總狠不下心來。聽他奶聲奶氣說話，看著他和若雪酷似的眼睛，聞著他身上幼兒的香氣，心就軟了，總想著等他大一點就好了，那時他肯定會硬得下心腸，嚴格的對待他。

可每每衛凌摟著他的頸子搖晃兩下，脆脆地喚他爹爹，他所謂的「寸土不讓」和「半步不退」頓時灰飛煙滅，那一刻他只想滿足兒子的一切要求，由他予取予求。

長此以往，他擔心衛凌會被他教成一紈絝……

左思右想，他抱著若雪商量：「我們給凌兒找個師傅吧。」

「師傅？」若雪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不過想到古代名門世家對子弟的教導大多很嚴格，遵從三歲習文，四歲習武的原則，以圖早點給孩子打下堅實的基礎。

三歲習文倒沒什麼問題，在現代，衛凌這麼大也該上幼兒園了。只是四歲習武，若雪覺得未免太早了點，會不會對孩子的骨骼以及身體的發育有影響啊？

「怎麼會？」聽她擔心這個問題，衛離笑著親了她一口：「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剛開始練，也只是蹲蹲馬步打打小拳，一些基本功而已，主要是打基礎。」

他舉了個現成的例子：「你看延陵，才六歲多，不但個子長的高，身子骨還壯實，這是他習武的緣故。」

提到這個若雪就想笑：「衛凌控訴延陵在身上綁了石頭騙他……」

「那混小子。」衛離哭笑不得，這更加強了他想為衛凌找師傅的決心。

他垂眸看了若雪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怎麼了？」兩人之間真是越來越有默契了，衛離的一個眼神，若雪都能感覺到異樣。

衛離摩挲著她的下巴沉吟：「若雪，你覺得柳姑父做衛凌的師傅怎麼樣？」

「柳姑父？那敢情好。」

柳生可是雙料的文武狀元羅！這樣的師傅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可這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衛凌才三歲，用得著這麼高級的師傅么？

若雪覺得讓柳生做兒子的師傅，會委屈了這位驚才絕艷的天才。

「哪來委屈之說？」衛離笑道：「他教延陵不是教？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趕，多放點羊還可以讓他的才能得到發揮。」

「那就是說姑姑他們不會再走嘍？」若雪覺得這樣也挺好，兒子白得個好師傅不說，一家人總算團聚在一起了，想必娘也很高興。

衛離笑而不語，似有些難以啟齒。

「有什麼問題嗎？姑姑他們那地方几乎與世隔絕，未免太冷清了點。而且延陵連個伴也沒有，對他也不公平。」

柳生和衛弄玉只有延陵一個孩子，極有可能他們這輩子都只能有延陵一個孩子，因為衛弄玉在皇宮的那十年，吃了許多放了避孕之物的葯膳，導致她生了延陵之後，沒有法子再懷孕了。

若雪覺得這太可惜了——柳生和衛弄玉這兩夫妻，有好顏值不說，還都聰明絕頂，只生一個，太浪費了這麼好的基因了！

「那裡也不是太冷清，柳姑父的師傅他們也在山上，是學武的聖地，不然柳姑父哪有那麼出色？」

衛離抬起若雪臉，在她額頭印了一吻，語氣既溫柔又不舍：「等衛凌稍大一點……讓他隨姑姑他們去，也好給延陵做個伴，你說怎麼樣？」

若雪皺眉：「你的意思是……姑姑們還是會離開？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她頓住了話頭，知道自己所想的真是太天真了！

拋開柳生，單說衛弄玉，她曾做過太上皇的貴妃，兼之艷冠六宮，不知有多少人驚訝於她的容顏，更銘記於心，甚至魂牽夢繞都說不定。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每次回京，皆是易容，以免讓人發現端倪。

真要他們留下，也不是不可，但難道要他們戴著面具一輩子，永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伸指撫平她蹙起的黛眉，衛離緩緩地解釋：「這只是其中之一，另一個方面是姑姑和柳生喜歡這種遠離紛爭的生活，他們兩人興趣相投，愛好相近，那種世外桃源的生活比較適合他們。」

「可我捨不得凌兒。」孩子那麼小，要他離開父母，不說他不會幹，若雪自己第一個就捨不得。

「我也捨不得，可我想來想去，這對他的將來最好，柳生是最適合教凌兒的人。」

衛離同樣滿眼的不舍，勸慰若雪道：「我們可以時常去看他，也不是多遠。姑姑也會經常帶他回來看娘的，你別以為一去就是不回來了。」

「……你……你等我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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