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
父子兩個靜靜地過了四天,寶兒的病還是沒有絲毫的起色,但是他卻滿懷希望,這是兒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一定會成功的!
這四天里,除了下樓買菜做飯上廁所的時間,他一步都沒有離開兒子,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他已經做好了離別的心理準備。
做了那麼多惡事,他連閉上眼睛都能看到他們七個每一個都臉色慘白雙眼圓瞪地站在自己身邊無聲地望著自己跟兒子,那一雙雙已經渾濁的眼睛讓他夜不能寐,整夜整夜剛剛閉上眼睛沒一會便從夢中驚醒。
多行不義必自斃的道理他懂,殺人償命,不過是最基本的人類社會規則,警察又不全是廢物點心,怎麼可能一直放縱他在合市不時掀起腥風血雨呢?他知道,現在整個市的警察都在上天入地地尋找他留下的蛛絲馬跡,恨不得立刻抓他回去。雖然他自認為一直都很小心,但是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犯的罪夠判幾次死刑的,他心裡清楚的很,也從來沒敢存在什麼僥倖心理過,現在能陪著兒子多待一秒是一秒,反正都是賺來的。
果然,平靜的日子終於還是到盡頭了,這一天下午,他剛喂完兒子吃藥喝水,便響起了急促地敲門聲。
他揚聲問:「誰啊?」
「居委會收電費的。」門外一個陌生的聲音回答道。
他們小區的電費早在兩個月前已經辦完電費卡自己去銀行交錢了,哪裡還需要人收電費?他自知這應該是警察找上門了。
兒子伸手拉了他一下,他滿臉憐惜地摸了摸兒子的頭,鎮定地整理下衣服,緩緩走過去開門。
門一開,荷槍實彈的警察一涌而入,瞬間將他包圍。
說也奇怪,一直以來他對被警察抓住是有些害怕的,以他犯的罪。被抓就等於他人生道路的終結,而且兒子以後失去唯一的父親,再背上殺人犯之子的名聲,估計一輩子都要受人白眼。可是事到臨頭。他反而平靜下來。
他乖乖地雙手前伸:「來吧,抓我。不過還是希望你們小聲一點,我兒子身體不太好,經不住大聲喧嘩。」
因為他的配合,警方進出抓人的速度很快,顧忌到床上躺著的孩子身體不好,一行人帶走犯人的速度很快,只留下幾名鑒證人員在兇手家中提取證物,另留一名女警聯繫好孤兒院先安頓好孩子再說。
說知道,還沒能他跨出家門。兒子掙扎著從床上下來,一步三晃地急速跑到他的身旁,抱住他的大腿嚎啕大哭,任警察怎麼拉都不放手。
誰也不敢使勁拉扯這個孩子,小小年紀身患絕症命不久矣。任在場一干為人父的男人再怎麼鐵石心腸也無法怪罪一個小小孩童,畢竟他在整件事中完全無辜。
他淚流滿面地蹲下身,最後再抱一次他可憐的兒子。
「爸爸,你不要走,寶兒不生病,寶兒會好起來,爸爸別不要寶兒。嗚嗚嗚……」
「寶兒乖~爸爸以後都不能陪你了,你要聽小姑的話,要開心,要每天都按時吃藥,爭取早日好起來,好不好?」
「不好。不好,寶兒不要好起來,寶兒不要喝粘粘的腥腥的葯,寶兒要爸爸陪著,寶兒要爸爸!!」孩子都是敏感的。他雖然年紀小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有一種感覺,爸爸這一去,估計不會再回來了,不然爸爸絕對不會在昨天的時候就說讓寶兒以後跟著小姑生活的事,他心裡清楚的很,他有一個大姑一個小姑一個伯伯,他們都不喜歡他,尤其是伯伯,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堆狗屎,眼光中充滿了嫌棄和鄙視,每每讓他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別讓他再看見,大姑總是視他如空氣,彷彿沒有他這個人一樣,而小姑雖然比他們都好點,卻嚴格禁止自己接觸小弟的任何東西,他在小姑家待一天,小姑恨不得把家裡所有東西都扔掉換新的,跟著這樣的小姑生活,他真心不想。
可是爸爸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最後抱了他一下,最後毫不猶豫地將他推開,跟著這些人連個頭都沒回就走掉了。他望著爸爸的背景,聲嘶力竭地喊著爸爸,都沒能換來爸爸的一個眼神。
他被拋棄了嗎?終於還是被嫌棄了?他沒人要了是不是?身邊這個一臉嚴肅的阿姨是誰?他不想跟著別人,他只想要爸爸,為什麼這麼一個小小的心愿都不能達成呢?他一時呆立在當場。
公安局審訊室,文沫與趙棟正襟危坐,開始審問。
「秦久漁,我們公安機關已經得到了確切的證據證明,對於最近合市發生的連環殺人案,你就是兇手,還是老實交代吧。」
秦久漁抬起頭,沖著剛才說話的趙棟微微一笑:「不錯,這些人都是我殺的,該接受什麼樣的法律制裁我也心裡有數,我不後悔。」
「不後悔?秦久漁,你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功人士,應該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吧?雖然因為你的兒子秦寶兒身患絕症病入膏肓讓你喪失了理智,但是現在你還沒想明白嗎?」
「你就沒想想,當初你得到的東西上面所寫的話到底是真是假?長生不老這種事,騙三歲的小孩子都不一定會成功,居然騙住了你!」
秦久漁一臉震驚地抬起頭,直視著文沫,他怎麼也沒想到,警方找到他是兇手不稀奇,居然連他的作案動機都找到了。
「呵呵,秦久漁,你不會以為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發現過竹簡里的秘密吧?」
「告訴你,在離這裡不遠的黃市,有一家姓魏的人家,延續到今天光家譜就寫了二十幾代,他們家有多少歷史,這本竹簡就傳了大約有多少年了。」文沫拿起被當作物證帶回來的竹簡,遞到秦久漁眼前:「你以為這本竹簡上寫的字是小篆,而且竹簡本身也像是文物,以為它是先秦之物,從而相信了竹簡上的寫的內容和其後附上的翻譯對不對?」
秦久漁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他當初也不是頭腦一下子直接發熱才決定殺人的。而是去了許多次圖書館查詢了竹簡上所寫的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最終於決定相信的。
「經文物專家鑒定,這部竹簡製成年代踞今最多不超過兩百年,且有人工做舊的嫌棄。說白了。它是偽造品。」文沫翻到竹簡的背面,指著一行原本根本沒有的小字給秦久漁看:「眼見為實,你好好看看吧。」
竹簡上的那行小字是工整的小楷,秦久漁對著繁體字連猜帶蒙:魏家殺父奪母之仇不共戴天,然魯旭人小力微,報仇除無辜枉死外無可奈何,今造竹簡一部,上書長生不老之法,實則滑天下之大稽,概因魏家人生性貪婪。死有餘辜。旭並非殘忍之人,留此實言相告,以求有緣人得之。
這行字,是在鑒證科檢驗時才被醋酸蒸出來的,以前並未顯現在竹簡上。估計當初想引魏家上勾的人也沒想到,魏家會真的將這本竹簡當成家族中最高機密和傳家寶一直妥善保存下來,而這名叫魯旭的人留下的話至今方才顯現出來。
卻顯然太遲,因為部竹簡,遠的不說,現在就有七名無辜者枉死刀下。
秦久漁瞪著那行字,半晌后長吼一聲:「不~~~假的!居然是假的!寶兒。寶兒啊!!!!」他的兒子,從一開始便根本沒有絲毫機會,死神一直追隨的腳步始終沒有停下!
他現在無比後悔,以前答應過兒子,會好好陪他一生一世,現在。他連再見兒子一面都成奢望!他用了七條人命,外加賠上自己,撈到的全是鏡中花水中月!他恨不得立刻死了,也好過內心受重重煎熬!
秦久漁面如死灰,在求得同意會在他被關押期間帶他兒子來見他后。交代了一切作案事實,連同他是如何打著老父的名義,為他招募等同於無親無故失蹤了也不會有人關心的社會人員充當陪護之事也交代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在他殺害趙冬是出了意外,警方還真可能查不到他。
趙冬的上衣扣子上,殘存著一枚指紋,正好是秦久漁的右手食指留下的,而作為申領過駕照的秦久漁,信息庫里的指紋正好被警方調到。
為了避免意外存留的可能性——畢竟趙冬是為秦奉先工作的,與秦久漁有接觸很容易解釋。所以警方並沒有在取得這條線索後上門直接抓捕秦久漁,而是展開了細緻的外圍調查,包括他的兒子身體狀況,秦老爺子以前的幾名陪護,在取得證人證言等相關證據之後,才申請了逮捕令。
致此,合市連環殺人案告破。半個月後,秦久漁於法庭上對所犯事實供認不諱,被一審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秦久漁沒有上訴。
秦寶兒早已經病入膏肓,只不過是在挨日子罷了,在秦久漁被判死刑后不久,秦寶兒在一個清晨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時年僅五歲零四個月。
案件終於結束了,但是由這卷竹簡帶來的負面影響卻遠遠沒有結束,沒有人知道四散的魏家人還有沒有對這件事知之甚深之人,會不會在以後的某個時間被長生的美夢蠱惑。
對於死亡,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面對的,如果可以,誰不想自己愛的人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呢?所以人才會有種種期待,中國古代,歷朝歷代,都有皇帝沉迷此道,或派人四處尋覓,或親自上陣動手煉丹,或修習什麼仙術道法。
他們都是傻子嗎?不見得,概因永生的誘惑真的沒有人能抵擋。
但願此類案件不再發生吧。文沫長嘆一聲,拔通了齊冉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