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暗潮洶湧
「皇額娘,太傅說他要告老還鄉,以後都不再教兒臣了。」慈安剛剛回到慈寧宮,小皇帝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大群彎著腰伺候的太監,每個人的腳步聲都十分凌亂,讓她本來安好的心情瞬間掀起一陣波瀾。
「皇兒,哀家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她心中不悅,但還是不緊不慢的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讓小皇帝坐下。
「兒臣……兒臣。」小皇帝心裡本來就慌亂,現在被太后這樣一問,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身為一國之君,萬事都要冷靜,要時刻記得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沒有什麼事是皇上解決不了的。」陳思琪不得不把之前教過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她用帕子擦了擦小皇帝鼻尖上的灰塵,「告訴皇額娘今天出什麼事了?」
「回稟皇額娘,太傅今天向兒臣請辭。」小皇帝站起來拱了拱手,他刻意放慢的說話的節湊,讓自己的每一個吐字都能清清楚楚。
「那皇帝是如何決定的?」慈安沒有看著皇上,反而是欣賞起自己手上的藍寶石戒指,這麼大的孩子越是看著他,他就越緊張,剛剛皇上已經在眾人面前亂了分寸,現在決不能讓他再在這群奴才面前失禮。
「兒臣極力挽留,但太傅心意已決,因此兒臣說此事要稟告皇額娘,由皇額娘定奪。」
小皇帝的眼神始終游移不定,剛剛他抱著太傅的大腿求他別走,這麼失禮的舉動如果被皇額娘知道又要責怪他了。
「太傅平時對皇兒如此嚴厲,為何皇兒要極力挽留?」慈安很想知道這個孩子的想法,一個在學堂受盡了管束的學生,不是應該希望老師永遠不要回來嗎?
「回皇額娘,因為太傅是兒臣的啟蒙老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如今聖母皇太后仙逝,兒臣不想身邊再少一位親人了。」
小皇帝始終低著頭,他的眼中已經滿含熱淚,大清雖然尊師重道,但自古君臣有別,皇帝這麼說自然不和禮數,但他畢竟只是一個孩子,失去親人在他心中會留下多少痛苦可想而知。
「皇上如此宅心仁厚是一件好事,只不過…」慈安本來想說的是奴才終究是奴才,不能從容他們違抗主子的命令,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只不過哀家與太傅再商談一下就是了。」
皇帝雖然不是她親生,但母性卻是每個女人共有的,她不想讓皇上小小年紀就失去了作為一個孩子的童真,因此她願意所有的惡人都由她自己來做。
「榮兒,替哀家宣太傅進宮。」
「是,太後娘娘。」榮格格福了福身子,雖然太后對皇帝溫聲細語,但剛剛她看著她的眼神卻極為凌厲,相比此次太傅進宮是凶多吉少。
「皇兒,你先回去,太傅的事情皇額娘會處理的。」慈安瞪了一眼地上跪著的那群奴才,平時都不知道怎麼伺候皇上的,竟然任由他被一個太傅欺負,難道沒有人站出來告訴那個老頑固,誰是主,誰是仆嗎?
地上的太監早就抖的跟篩糠一樣,太傅他們不敢得罪,太后他們更是不敢得罪,但是這宮裡每個人的地位都比他們高,什麼時候能輪得到他們說話。
慈安對著這群奴才揮了揮手帕,「你們也都退下吧,記住要好好的侍奉皇帝。」
這群奴才如同得到大赦一般跪下謝恩,一群人走去門的時候剛好看到榮格格帶著太傅進來。他很敷衍的對著皇上行了一個拱手禮,沒等皇上應允就徑直走進了慈寧宮的正殿。
這一幕被坐在正堂之上的慈安看的清清楚楚,她知道太傅在這個時候請辭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不只是他,就連教皇帝騎馬射箭的武術師傅已以及另外兩個翰林院院士也集體請辭。
背後撐腰的人不用問,也知道是恭親王。她要自己安排皇帝的功課,他就讓她無人可用。
可是慈安早就不想讓這些老學究再耽誤皇上的學業,現在這些人集體請辭不過是正中了她的下懷,但她不能讓恭親王以為自己陰謀得逞,所以在這些人離開之前她必須殺雞儆猴,讓其他人不敢再放肆。
「微臣參加皇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傅跪在地上請安,他雙手撐著地打算立刻起來,但是太后卻始終沒發話。
他的動作僵直在原地,微微的抬起頭偷瞄了一眼太后的舉動,不過慈安依舊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欣賞著茶杯上的花色。
「微臣參見太后……」他提高了聲音又喊了一遍,按照他原來的設想繼續往下說,「啟稟太后,微臣年紀老邁,無法再勝任太傅一職,請求太后准許微臣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榮兒,院子里的百合花是不是開了?」慈安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太傅,反而起了賞花的興緻,榮格格不知道太后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能聽從她的吩咐行事。
「回稟太後娘娘,今早院子里百花綻放,尤其是那百合開的極為嬌艷,不如讓臣女摘取幾枝插於瓶中,供太後娘娘賞玩。」
慈安合了一下眼睛,微微點了一下頭,幾位宮婢立刻跟著榮格格走了出去,不一會功夫就拿了滿滿一束的百合花回來。
這種純白色的百合來此江南,有靜氣安神之功效,榮格格心裡猜測著太后是不是打算放過太傅一馬,才將如此靜心凝神之物擺於宮中。
「太后。」榮格格在距離太後半米遠的地方跪了下來,她將瓷瓶高舉過頭,百合花的花瓣剛好與太后的胸口齊平。這種距離既能讓人聞到最濃的百合香味,又不會覺得過於叨擾。
慈安用她的中指和拇指在花瓣上輕輕掐了一下,一片如珍珠般細膩柔滑的花瓣隨之掉落下來。
「榮兒,哀家有一事想考考你。」慈安將手上的花瓣放於鼻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十分詭異的笑容。「這花栽於土中可活數年,插於瓶中可活幾日,可如果就這樣放於地上可活多久?」
「回太後娘娘,花無水不活,放置於地上恐怕半個時辰之內就會失去生機。」榮格格低著頭她看不見太后的表情,但是卻能清楚的看見旁邊跪著的太傅。
此時這個老夫子已經滿頭大汗,太后是在以花喻人。暗示他離開了宮廷的土壤過不來多久就會凋殘。
果然慈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手中的花瓣緩緩掉落,剛好掉在了太傅的身邊,她的環盆底穩穩的踩了上去,純白色的花瓣上留下了一道污痕,捲曲骯髒的模樣再也沒有了欣賞的價值。
「既然是無用的東西扔了便是了。」慈安在玉哥哥的攙扶下慢慢走了出去,宮女跪在地上清理著污濁的痕迹。
榮格格也被人扶了起來,那瓶還能夠盛開幾天的百合花擺在了大堂的正中央,剛好對著太傅的臉。此時這個老學究已經全身顫抖,這瓶百合越開越像是要他自盡的白綾。
他顧不上禮數從殿里沖了出去,不停高呼著,「太后,饒命啊,太后,奴才知錯了。」
慈安在花園裡里的水塘邊停了下來,這就是她要的效果。宮中滿是眼線,今天的這種情景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會傳到他們的主子那裡。
「你們這些奴才真是不懂事,太傅進宮也不知道通傳一聲。」慈安這個時候才瞥了瞥腳下的太傅,「平身吧,這麼急著進宮見哀家,是不是有事要稟告?」
「老臣…老奴…罪臣…」博學多才的太傅連換了幾個用詞,他不知道現在的情形他用那個稱呼最恰當,只能跪在那不停的磕頭。
慈安讓人搬了把椅子過來,她坐在那往池塘里扔了幾把魚食,那些錦鯉聞到食物的香味立刻遊了過來,在太后的身前雀躍的跳動。
太傅的心像是這池塘里的錦鯉一樣撲通撲通的直跳,本來他以為大家集體請辭這個太后一定會手忙腳亂,沒想到太后卻如此處變不驚,還以花作喻要取他項上人頭。
早知如此他就不聽信小人的唆擺,安安分分的在宮中教書,也省得老了之後還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哀家聽皇上說,太傅年紀大了,耳不聰,眼不明,有時難免前言不搭后語,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慈安停頓了一下,身旁的太傅知道太后是有意要放他一馬,立刻磕頭謝罪,「老臣的確耳聾眼花,不再適合太傅之職想就此請辭,求太后恩准。」
慈安嘆了一口氣,說了句「也罷,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不過皇帝重情義,惜人才,他跟哀家提議,讓太傅去翰林院修書安度餘生,不知太傅認為可好啊?」
太傅當然知道這道旨意名為修書,實為軟禁,恐怕他的餘生再也無法走出翰林院一步,但事到如今,能保住一命已經是大幸了。
「臣謝太后恩典,謝皇上恩典。」太傅在地上不停的行大禮,旁邊的侍衛走過來,將手從他的腋下穿了過去,幾乎是半拖著把這個老學究扔出了慈寧宮的宮門。
慈安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她把臉轉向了榮格格,「去告訴皇上,太傅答應留下了,該怎麼說以你的聰慧應該知道。」
榮格格向太后跪安,她的脊背微濕,腳上的花盆底晃了晃,讓她的身子傾倒在牆邊,東太后的力量實在是太強了,此事恐怕就算是阿瑪也無法顧全到所有人的想法。
如果他老人家再這樣和東太后對抗下去,下一次是不是還可以這麼幸運。